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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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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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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过了一辈子》连载

第一章 初露锋芒

第一部    涓涓溪流

第一章   初露锋芒

      大概是1963年的一天。可是当我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已经到了2007年。时光就像夜空瞬息即逝的流星,眨眼之间,44个年头就过去了。

那时候生产队的饲养室,总有一股青草和牲畜粪便的气味,给圈里垫上一层干土,气味就淡薄了许多。宋岭大队第六生产队饲养室的院子里,常常堆积着高高的大粪堆。

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前,农民是劳动力,而牛、马、骡和驴,也是劳动力。它们含辛茹苦,默默地帮助农民干着农活儿,人畜共同生产着维持生命的食物。食物分为低级食物和高级食物。肉、蛋和奶是人的高级食物,粮食既是人的低级食物,也是畜禽的高级食物。而秸秆则是畜禽的低级食物。别小看秸秆,人的高级食物(肉、蛋和奶),可是牛、马、骡、驴、猪、羊及家禽吃掉秸秆及其搭配的粮食而变换来的。秸秆被动物吃掉了,变成了肉、蛋和奶。

从前,人们把畜禽的食物叫草料。草,包含了野草和苜蓿,但主要是秸秆。秸秆是畜禽的主粮仓。料,是粮食,在草料中,草的比例很大,草,毕竟适合食草动物的生活习惯嘛!尽管人们也将粮食及粮食下脚料掺杂于粉碎的秸秆之中,秸秆是低级食物转变高级食物的基础物质。高级食物里的营养和微量元素,都来源于秸秆,都是经过畜禽食用秸秆而获得的。这种来源于自然中的微量元素,是人体不可或缺的微量元素。动物排泄的粪便,是对于田野养育之恩的回报。

美国福格特说:“生物规律的第一条便是动物不能脱离植物而生活。”现在的人们把畜禽的食物叫饲料。化学工业原料取代了秸秆,饲料是化学工业原料与粮食人工合成的。表面看来,这些来自化工界的原料名称和来自植物界的营养物质名称别无二致,但这些化工饲料饲养的畜禽和以前秸秆饲养的畜禽,大相径庭,不可同日而语。饲料是神奇的催生剂,一两年长大的猪,几个月就长大了。鸡的生长周期,更超出人们的想象。现在的肉、蛋和奶,汹涌而来,充斥市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人都喜欢自称是自然之子,但是当自然与科学发生矛盾的时候,又有几个人站在自然一边呢?自然是一个活着的完美无缺的生态肌体,有序地排列着。自然承受不起科学和科学家的改造,自然一旦被践踏,自然就不自然了。现在的肉、蛋和奶多是多了,但是瓜还是那个瓜,瓤变了。此高级食物(肉、蛋和奶)非彼高级食物(肉、蛋和奶)也。此只是彼的仿制品。细思极恐,原来科学家与世界癌症大国的关系,是前因与后果的关系。那些违背自然意志的科学家最好走开。我们有‘点石成金’的成语,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点金成石’的笑料。而变宝为废的秸秆,成了我国无法解决的大难题。

我们再也回不到无须为食品担惊受怕的年代了。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任芊芊撰写了《秸秆、牲畜与生态循环系统的崩溃》和《“饲料”的庐山真面目》,以及《天下谁人识麻雀》、《为猫请命》,《是谁撕断了我们的食物链》一万字的文章,获得了一百万字的点评。这些文章,是自然对他的召唤;是他对科学家妄权操纵自然的质疑。

人类丢弃了牲畜、丢弃了大粪堆、丢弃了秸秆、丢弃了低级食物向高级食物进化的过程。任芊芊对人类命运的思考,拳拳之心,苍天可鉴。当他的文章在网上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时候,有一位好心人留言:“你操心的事情比天还大,大事应该由大人物来管。咱们这些小人物,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任芊芊说:“大事就是全人类的事,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我要是装糊涂,不但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全人类。我的坚持是我本能的愤怒,是我对科学家贱踏自然规律,把人类拖入万劫不复的愤怒。”

任芊芊在网上的名字叫作家静渊,2013年7月13日,来自美国、英国、法国、印度和新西兰等国家的顶尖科学家齐聚昆明,召开转基因与食品安全国际研讨会,静渊作为代表,有幸参加了这次研讨会。会议转移北京,下飞机的代表们有一个人,在机场被人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抢着和他握手问候,纷纷说:“您就是静渊老师吧?”“我们听说您从这次航机降落,是专程赶来看您的!静渊老师,我们欢迎您,北京欢迎您!”“《天下谁人识麻雀》写得何其好呵,它简直就是大自然母亲开口说话了。”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妇女,自称在北京大学哲学系工作,说:“因为工作关系,我常常浏览你的博客。《是谁撕断了我们的食物链》,为什么会有100万字的点评?这是人民群众对你的回馈和赞同啊!当然,您的出名与万名明星拥入您的博客不无关系。人们追随明星,而明星追随您。因为这篇文章,您成了明星中的明星。我们见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来您博客的都是名人。’当你的文章或者博客受到侵犯或者攻击的时候,你会派出明星前去辩论或者教育他们。明星们都很乐意服从你的调兵遣将。”“静渊呵,您是食品安全第一个吹哨人。海凝甚至提出要为您塑造一座金像。”这场景使刚下飞机的国内外专家瞠目结舌,为他的震撼力感到惊奇。

人工种子取代循环种子,是一个人人惊恐不安又无可挽救的时代。我们已经失去了高级食物,就连低级食物也难以留下。《一个人过了一辈子》的副主题,就是为人类失去未来写挽歌。

任芊芊刚走进饲养室,身后就传来马蹄声。他回头看见一匹黑骡子,浑身透出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显得泼辣和粗野。

宋兴林和牛占山在炕上盤盤儿脚坐着。宋兴林细高个儿,脸庞清瘦。牛占山似乎很生气,突然跳下炕,取下长鞭,朝着黑骡子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黑骡子的脸上血迹斑斑;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叫声,长鸣而去。

牛占山三十七八岁,身高体大,扎实有力,炭一样黑森森的脸上,胡子拉碴。牛占山纵声狂笑。不知道为什么,任芊芊觉得他似乎和黑骡子有些相同之处,究竟是什么?就有些茫然。

任芊芊有点儿纳闷:黑骡子犯了什么法?闯了什么祸?是黑骡子劣蹶性烈?还是饲养员不愿意饲养?怎么就没人管了呢?

牛占山说:“你看气人不气人,八队的骡子跑来,把咱队骡子咬成啥了!”

任芊芊这才注意到槽边的红骡子,四肢发抖,两眼发愣,浑身汗水直往下滴。

牛占山满脸怒气。

突然,院子里传来凄厉的尖叫声,任芊芊慌忙出屋去看,只见牛占山拿着鞭子扑向了黑骡子,原来黑骡子吓得一个小孩直哭,牛占山咬着牙,拼着一身的力气抽了下去。在噼噼啪啪的皮鞭声中,黑骡子的耳朵,血流如注。

宋智才四十多岁,瘦高个儿,面目煞白,一双小眼睛不停地眨巴着,似乎在心里酝酿着阴谋诡计似的。他鬼点子多,他能让你一鸣惊人,也能让你身败名裂。他巧舌如簧,有诱惑人心的大本领。有时候,脾气不大好,但是他很噱头(噱头是逗笑的话或者举动),喜欢说笑话,逗人开心。虽然上了年纪,干起活来,比年轻人还利落。他警告说:“任奉明来了!”

牛占山慌忙收回鞭子。

任奉明个子高,脸型长,肤色白净,一双大眼睛纯净而明亮。他慢慢腾腾地走到黑骡子跟前,猛地一把抓住缰绳,然后用缰绳把黑骡子的嘴锁住。

姜天华老实巴交,宽眉阔面,满头白发,身材高挑,他接过缰绳,说:“任书记,你工作忙,我去送。”

任芊芊喜欢到饲养室去,姜天华解放前在国军刘玉华部队当过兽医,一旦讲起他心爱的红骡子,就兴奋得满脸通红,说:“一匹皮包骨头的红骡子,被他的主人遗弃了。经过我精心治疗,红骡子康复了元气。一身红得像烈焰般的皮毛,也日渐丰满起来。红骡子平时沉静得像密林中的一潭水。但是只要看见马,就要立刻嘶叫起来,兴奋得无法形容。刘玉华起义的那天晚上,一个炮弹打过来,落在红骡子身边。在明晃晃的月光下,我看见红骡子翻了几个跟斗,我的心疼痛得咔嚓咔嚓直响。我知道红骡子完了,但是我啥都顾不上了,只是跑呀,跑呀。天亮了,红骡子跟上来了,它一看见我,就跑过来亲热地撞了我一下,红骡子没有死,这出乎我的意料,我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以为这是梦中相见。我不敢直视它身上那像筛子眼一样密密麻麻的血痂。跟我重逢,红骡子泪如泉涌,几乎要哭出声来。我不由心头一热,泪水夺眶而出。我无限心痛地抚摸着红骡子,而红骡子也像小孩子似的,把头往我的怀里蹭去,这场面把战友们都看哭了。

“后来听说红骡子一直跟着我。逃跑中我走快,它也走快;我走慢,它也走慢;我停下,它也停下。红骡子只要看见马,就要愣叫唤哩。但是这天晚上,敌人离得不远,它一叫唤目标就暴露了。整个晚上,红骡子一声不吭,它真通人性啊!当然,兽药器械丢光了,但这能怪它吗?”

后来,因治疗过军长的战马,军长认识了他,军长还赠送了他几块银子。在完成击毙一名军统特务的密令中,他身负重伤,待枪伤养好,和起义部队失去了联系。世事难以预料,他光荣的历史,却为他牢狱之灾埋下了祸根。

他在异乡拉长工娶媳妇;再后来,就回到了老家。老家的地坑院,荒草比人还高,窑洞早已倾塌了,无法住人了。那时候他穷得连个老牛烂车疙瘩绳都没有。他找人帮忙搭建了两间茅草屋,现在,也年久失修,残破不堪。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茅草屋旁边有一棵高大的香椿树,盖瓦房是他多年的愿望,他和妻子商量说:“咱只有两间草房,孩子也娶上媳妇了,住在一块儿不方便。今年就盖房吧!”

队长任澍怀,三十六七岁,瘦高个儿,麻子脸,乌溜溜的黑眼睛,村里人送了他个外号:“灵娃”。儿子任险峰十二三岁了。姜天华来到任澍怀家里,说:“队长,我想盖房哩,我想把房土、炕土和锅台土,贡献给生产队,往麦地里上。再过几天,麦子长高了,就不好施粪了。”

“除了死办法,都是活办法。你那一点点肥土,还愁上不到地里去。不然堆起来,夏收后给苞谷施肥。”任澍怀说完话,心想:“我把话都给他了,他怎么就没有表示呢?”他添了把柴,想把火烧得更旺点,说“你盖房的时候,我给你派劳力就是了。”

不善于察言观色的姜天华,以为队长承诺了,就告退了。

副队长宋福怀,五十多岁,中等个儿,微胖,圆脸,脸上的皱纹比犁沟还深,灰色的眼睛,失去了光泽。在田间地头歇息,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立刻睡着了,哪怕嘴里还噙着烟锅咀子。他的瞌睡来得快,去得也快,做得乏困的社员,盼望着副队长多睡会儿,或者睡过头去。但侥幸的心理,往往得不到满足。

按照潜规则:社员盖房总得请队干部喝上几盅。姜天华舍不得群众说队长:“四盘子把你嘴吃软了,舌头喝扁了。”

姜天华的女人说:“队干部不喝上几回,恐怕要为难咱们哩!”

“咱不怕人吃喝,任澍怀是吃喝下台的。现在刚上台,请他吃喝,我害怕影响不好。咱们请群众的时候,连干部一起请。”

女人也同意了。

姜天华找到宋福怀,说:“宋队长,我想买减价砖哩。”

“上工了,我给你点数。”

上工后,姜天华和女人拉车去了桃树坡顶上的砖瓦窑,宋福怀说:“你要在哪里装?”

“我就在这里装。”

宋福怀一块一块往车上装,一个架子车装了一百块,女人拉走了。第二车也装了一百块,宋福怀说:“你要多少块?”

“我要五百块!”

“五百块,就是这两摞子。”

姜天华大吃一惊,说:“那就不够。”

“每摞子二百五十块,一块也不多,一块也不少。”

“你说每摞子二百五十块,为什么第一摞子连两车都不够,每车装了一百块,两车装了二百块。本来第一摞子两车就装不完,为什么第一摞子没够两车装,又把第二摞子装了四层呢?”

“我不跟你说这些,反正不会错,一摞子二百五十块,这是一定的。”

“你再不讲理了,我就不要啦!”

“不要了,你把砖给我摞起来。”

姜天华从车上卸砖,往原地方摞,站在一边的宋福怀说:“不对!”

“为什么不对?”

“一层二十个,你一层只有十个,当然不对!”

姜天华心里明白了,原来一摞砖只有半摞砖,说:“你原来一层只有十个。原来每摞子只是半摞子。”

“如果不是二十个一层,你给我就摞不平。”

“如果是二十个一层,两架子车就装不完。况且,又是你亲自装的车。”

“你不要再说啦。二十个一层,你给我摞十二层半为止。摞不平不行!”

“怎么不讲理呢?给你把摞子摆平,我办不到!我不会烧砖,我屋里也没有一块砖。差多少砖,我如数把钱交给队里。”

“你把摞子摆不平不行!”

姜天华泪流满面,拉着宋福怀去他家里搜查。宋福怀数了一下,砖还是一百块。姜天华说:“你在我家里掘地三尺,箱子、柜子全打开看,如果有砖,都算队里的,我也甘愿背上贼名!”

宋福怀说:“不要说长道短,你把砖摞子摞不平,总是不行的!”

姜天华气得打自己的脸,说:“我活了五十多岁,没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队长任澍怀也闻讯赶来了,说:“队里卖砖是掀摞子哩,给你把砖摞子点清就行了。再说,是副队长亲自点的数,怎么能点错了呢?”

“不是砖摞子没有点清,而是砖摞子砖不够。”

“你到郑家堡问一下老田,他开了一辈子砖瓦窑,砖摞子是有规矩的,砖摞子都是二百五十块。”

“队长和我装的砖,我也没有离开过,砖头又不是糖豆,我吃到肚子里去了;又不是钱,我装到口袋里去了。”

“谁知道你把砖弄到哪里去了!”

姜天华委屈得放声大哭,围上来的群众看不下去了,议论纷纷。

曹仁说:“我们都去看看!大不了是一百块砖的事情,难道我们连这个案也断不了吗?”

宋天命说:“咱们就把这事,弄个‘久旱无雨,水落石出。’”

姜天华受了刺激,气得站不住,躺在帐篷床上。队长见状,叫姜天华女人把砖装上车送去。

姜天华说:“别送了!送去还是摆不平,等大队或者公社干部来了,再跟他说。队长不讲理,叫你二十个一层,摆十二层半,咱家里只有一百块砖,你能给他摆平吗?”

但是任澍怀逼着女人,非拉去不可。女人拉车去了,姜天华也挣扎着跟去了,群众也跟去了。刚下过雨,砖底子清晰可见。姜天华说:“这是十块砖底子,这底子就说明了一切。”

姜天华按十个一层摞起来,与其他摞子恰好一样平。群众议论说:“原来是砖瓦窑摆错了。”

两个队长都无话可说。

姜天华笑得咧开了嘴,眼睛也粲然发亮起来,说:“看,我不是把摞子摆平了吗?”

宋天命说:“硬亏人哩,明显是半摞砖!”

姜天华说:“大家看好了,所有的砖摞子,都是半摞砖!”

曹仁说:“你再给队长把酒喝好了,哪里还有这些怪事呢!”

请了五六个亲戚帮忙。全家人住在帐篷里,亲戚们住在群众家里,把老房子扒了,姜天华去找任澍怀,说:“澍怀兄弟,我把房子扒了,请你明天安排社员把土拉了。”

任澍怀冰冷的目光,寒气刺人心脾,说:“你这时候把房子扒了,叫生产队上啥呀?”

“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不是说保管起来上苞谷吗?你都答应了。”

“就堆在你那里吧!”

“堆在我那里,我怎么盖房呢?”

“你问我,我问谁呢?你为你盖房,又不是为我盖房,说那么多干什么?”

姜天华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回到家里想哭,又不敢哭,害怕客人听到心里难受。爱人看见他满脸泪花,问明原因,两个人同时放声大哭。把房子扒了,盖不成了,住哪里呀?客人们说:“队长是土皇上,把他得罪了,这房子还盖得了吗?”

任芊芊是主人请来管事的,怎么搬走这一大堆土?主人说队长肠子短得很,要他找爷做儿子的工作,体谅社员盖房的艰辛,把那一大堆肥土搬走,任芊芊说:“叔,你别愁眉苦脸啦!总会有办法的!”

他没有遵从主人指令,挠头苦想了一会儿,计上心头,回家取了文房四宝,把想法付诸行动。

姜天华经常义务替几个生产队的家畜看病和接生牛娃,把人都维持下了。他的胃溃疡犯了,用手捂着肚子,走到任奉明家里,把情况一说,任书记就要立即处理这件事。姜天华说:“算了,你了解一下情况就行了,他的目的是吃吃喝喝,我宁可不盖房子,也不能让他的欲望得逞!还有几家要盖房哩,吃喝风可不能从我这里刮起来啊!”

姜天华用手压着肚子,给几个队长说去了。队长们说:“你招呼一声,人就来了。”

姜天华回到家里,不料堆在院子里那一大堆肥土不辞而别,消失得无影无踪。任芊芊不敢看姜天华无比惊讶的眼神,说:“姜叔,你走了一天,我无法取得你的同意。我自作主张写了一张布告,说需要土的社员,都到姜银娃家里来拉。想不到布告早晨贴出去,午饭前土就被拉光了。我大(注:陕西关中人把父亲叫大)说:‘土还能没人要?垫猪圈找都找不到。’曹仁说:‘布告言犹在耳,感人肺腑,直看得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我不是为了土,我是冲着布告暖心地呼唤而来的!’宋兴林说:‘布告把我听哭了,我能不拉吗?谁叫我俩是老搭档哩!’姜叔,我先斩后奏,你怎么处置,我都认了!”

姜天华笑着说:“哎呀,这真是后生可畏呀,读书人就是聪明,没费吹灰之力,就替叔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让叔怎么感谢你呢!”

这天晚上,姜天华兴奋得睡不着觉,给牲畜拌上草料,就叫醒了睡梦之中的任芊芊,说:“你不是搜集你爷的故事吗?我突然想起跟随你爷陕南剿匪的事情。去了12个神枪手,匪徒住在一条胡同的窑洞里,你爷选择了匪徒吃饭的时机出手的,12把盒子枪扭成一股劲,突然射向了赤手空拳的匪帮,在噼噼啪啪的枪声中,匪徒倒下了一大片,胡同里血流成河,正酣战之际,你爷下令撤退。退到一片松树林中,虽然击毙了无数匪兵,但最后还是被土匪包围了,要不是共产党游击队相救,我们这12个人可能就回不来了,你爷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产生了投奔红军的念头。”

第二天,任澍怀突然来到工地,怒气冲冲地说:“队里要用地哩,限三天时间,把胡基全部拉完。耽误了生产,你要负责任哩。”

姜天华说:“‘燕子做窝儿——一口一口地来。’几万胡基全拉回来,你叫我放到哪里去呢?”

任澍怀说:“我管你放到哪里去!你盖房哩,生产队还不种地了?”

过了一天,又来催逼,说:“你不拉,我就把胡基推倒了!”

姜天华像一只斗红眼的公鸡,跳了起来,疾言厉色地吼道:“你敢推倒,我就跟你拼命了!”

晚上,姜天华的爱人和儿子,领着亲戚往回拉运胡基,姜天华用手压住肚子,硬撑着到外队叫人帮忙。等他回来已经半夜了,看见本队社员正热火朝天地拉胡基,高兴得说不出话来。那棵香椿树还留着,姜銀娃,二十八九岁,大高个儿,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使不完的力气,方脸直鼻,一双黑亮的眼睛,纯洁而有神采。说:“香椿树可不能伐,香椿芽拌面,把人能吃得香死。”

满院子堆满了胡基。三十多个男女社员,拉的拉,卸的卸。姜天华激动万分,要求把饭菜做好,炒菜和凉拌菜要上满,后来,他把社员们挡住,说:“请大家吃饭,明天还要到队里干活哩!”

饭后,大家回家休息。任芊芊清点胡基,说:“叔,五千多块,够明天用了。”

第二天清晨,魏凤英领着几个妇女,在临时搭建的灶房里准备饭菜,姜天华对魏凤英说:“我对大家没有一星半点儿贡献,反而得到大家太多的恩惠!让我怎么感谢呢?我对大家的亏欠太多了!”

魏凤英说:“哥,话不能那么说!人这一辈子,又能盖几次房呢?昨晚拉胡基,有些人不知道。不然,人会来得更多!”

农民盖房,把一村人都动员起来了。第二天,没有队长派遣,大家都自觉地来了。

任金娃和梁红军来了,任金娃高个子,瘦骨伶仃,浓眉下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智慧。梁红军三十多岁,中等个儿,黑黝黝的面孔,喜爱拉二胡,时不时在野地里干吼几声,唱得有滋有味,非常中听。

呼卢子和媳妇宋桂香也来了,他们虽然是五队的社员,但住在六队,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宋桂香是任芊芊的同学,是一个少妇,雪白的脸上,一双水灵灵的黑眼珠儿,不时地忽闪着;一缕浓密的青丝,披在两肩;她姿色迷人,丰满的体态,像严冬时节熊熊燃烧的烈火,炽热灼人。任芊芊安排她在院子里一张方桌前,给大家泡茶倒水。因为她简直像一尊巧匠雕琢的玉女,不时惹得一群小伙子打情骂俏。

曹兴福和宋天命也来了,曹兴福六十五六岁了,中等个儿,腰背微驼,古铜色的脸上,一双直勾勾的眼睛,闪烁着威严的火辣辣的光芒。全队最高的种田能手,当过多年队长。任芊芊记得第一天下地干活,老汉见他是个生巴搂,说:“弯着腰,日狗去呀!”老汉当队长帅不离位,认真负责。记得摞麦秸垛时,忽然发现在场上玩耍的一个三岁女孩不见了,老汉害怕把女孩埋在麦秸垛里,硬是领着大伙儿,把刚刚垒起来的麦秸垛拆了个底朝天。后来,我飞跑到小女孩家里,才发现小女孩回家了,让人们虚惊一场。但是老汉敢于承担、认真负责的精神让人没齿不忘。老汉说:“我也想盖房哩,我是来看看没有队长支持房子能不能盖起来?”后来,老汉走时,姜天华拉住不松手,留下吃了顿饭。

宋天命六十岁,中等个儿,身体刚强,是个文化人,人很正派,黑亮的眼睛显得严厉而精神,他是生产队正义的旗手。现在,天气变暖和了,他还披着羊皮袄,他患风湿病,羊皮袄是他的心肝宝贝。冬季穿在身上暖乎乎,夜里搭在被上热烘烘。这是他花了多年的积攒,咬咬牙买下的。看见他年纪大了,觉得他能来也是浓厚的乡情,任芊芊让他帮下手,招呼客人。

姜天桥也来啦,他五十多岁了,身强骨硬,微胖,枣红色的关公脸,人很聪明,老谋深算,斫轮老手(注:斫音卓,斫轮老手比喻对某种事情富有经验的人)。他能把《三国演义》讲得头头是道,引人入胜。他和姜天华是叔伯弟兄,没出五服。虽说两家不大和睦,但应酬少不了,大面子总得顾及。

任灵娃瘦高个子,腰吊肋子稀,上宽下尖的三角脸,高鼻梁,深眼窝,目光冷凛。第一生产队的社员,是个被开除的公安干警,做活避重就轻,躲奸溜滑,纯粹就是夹上口袋赶集,凑热闹。任芊芊让他给砌墙快手任金娃当下手。动作慢了,任金娃就会催促他。

看见帮忙的人来得多了,有些人插不上手,任芊芊说:“多余的人,由姜银娃领上拉胡基去,边用边拉两不误,晚上也不用加班了。”

姜银娃和宋飞是同学,他见宋飞来了,说:“老同学,咱们拉胡基去!”

宋飞是个白面书生,长方脸,一双温柔漂亮的眼睛,像漂亮女人一样秀气,说:“任芊芊安排我当小工哩!”

姜银娃说:“你走你的,我让任芊芊另外安排人。”

任诚信和曹仁负责上街买菜、买肉和买酒。魏凤英领着几个妇女,做着香甜可口的农家饭菜,热情款待乡亲们。

有一天,魏淑芳和罗英来了,罗英说:“任芊芊,这几部书是柳老师捎给你的,你家门锁着,我送到这里来啦!”

两位姑娘,一个婀娜,一个俏丽;在工地上惹起了一阵躁动,一些人停止了手中的活儿,贪婪的眼睛,都看直了。任芊芊第一次发现绝色女子有这么大的魅力,心里非常震动。

人们为大梁上不去而着急,姜银娃要任芊芊想办法,任芊芊正要走上前去,但是看见罗英瞅着香椿树思索什么,指着罗英说:“人在哪里,让她去想办法!”

罗英指挥一个人上树,把一条长绳搭在一根粗树枝上,再把大梁的一头绑在绳子上,叫地上的人们把绳子另一头往下拉。这样一来,大梁就像摘一片树叶那么容易,一下子就被提上高空,架上屋顶。吃饭时,王秀兰留罗英吃饭,罗英说:“无功不受禄。我们没干活,吃什么饭呢?”

王秀兰说:“你没有动手,但没有你,大梁就架不上去!”

罗英说:“我不过是半瓶子醋,杠杆原理,任芊芊比我懂得多。但是他把表现的机会让给了我。”

那些年,群众盖房是件大事,受到了政府的关注,在宋岭驻队的武装部副部长杨卫伟和县委副书记孔怀亮也赶来祝贺,他们目睹了罗英指挥上大梁的全过程。

杨卫伟中等个儿,由于入藏多年、受高原气候影响的缘故,脸特别焦黑,浓眉下的一双眼睛,透露着黑亮的光泽。

孔怀亮高个儿,又黑又胖,身体结实,面颊粗糙,深深的抬头纹刀刻斧凿一般。浓眉大眼,透露出无限热情。一身黑呢子制服,不知道穿了多少年。

六间厦房拔地而起。收顶的那一天,第一生产队队长任永春跟着大队支书任奉明一块儿来了,他们和社员们一起铺瓦,完成了新房的最后一道工序。

“没请有些人喝酒,房子也盖起来了。”姜天华的老伴乐呵呵地说,但是她不知道老伴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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