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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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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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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连载

第一百零一章 月阙卷:四六、闺中说鬼

这个声音,带着幽怨,闪着泪光,含着世间万象、人间悲惨。

但这绝不是刚刚那个大光明城城主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低,很惨,压抑得已经变了腔调,但蓝玉棠还是认出了这个声音:“怎么是你?”

——是红柳。

听得蓝玉棠惊讶得翻天覆地的尖叫,梧桐赶紧从袖子中掏出那颗夜明珠。

此刻,珠子的光已经黯淡下去。

但在黯淡的光影里,映出的,是红柳那张美丽、苍白而又虚弱的容颜。

梧桐也跟着惊叫了一声,道:“三妹!”

——不知是惊讶红柳为何会在这里,还是惊叹红柳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红柳眨着虚弱的眼睛,强撑着力气,低低地道:“大姐,你也来了?”

蓝玉棠伸手,将靠着石壁马上就要瘫倒在的红柳揽住。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红柳被人点住了穴道,扔在了这里,蛊惑他们的思维。

如果不是他和龙额侯收手的及时,那么此刻的红柳,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

蓝玉棠的面容,跟着肃穆。

那种经常闪烁在脸上的跳脱笑容,已经敛去。

红柳依偎在他的怀中,抬头,看着他,低低地道:“你……好狠呐……不过,能够死在你的手中,我也……”

蓝玉棠轻轻地解开她被制住的穴道,故作轻松地道:“幸好刚才我们只想抓人,未想杀人。否则,此刻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啦。”

话音刚落,黑暗中那个清脆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

有些得意,有些狠戾,带着无尽的恨意。

她啧啧叹道:“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位红柳姑娘,刚才不是才帮你以自己的身体,消解了你体内的媚药‘红袖’之毒吗?没想到,一转眼你就恩将仇报,出手要击杀了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提上裤子不认人?”

梧桐的情绪有些激动,冲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呵斥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对我三妹?”

她的声音,含蕴着无限的悲哀,无限愤怒,激发出无限的力量。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幽幽地道:“因为你的三妹虽然是个女人,却自甘堕落,甘当男人的玩物。更何况,她居然还冒充大光明城的门下,所以,她该死!”

蓝玉棠道:“你放心,有我在,她死不了的!”

说着,将掌心抵在红柳背后,为他运功疗伤。

经过刚才为枭霸和伍俊如祛毒的事之后,他知道达摩影壁上的内功,对于疗伤有着极大的功效。

此刻,红柳虽然被人以重手法打伤,又被自己和龙额侯误伤,但只要输入功力及时,应该可以挽回的。

即使身残,内力皆失,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他便将丹田内刚刚蓄满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

而龙额侯和梧桐,则在紧紧地佑护在他们周围,以抵挡黑暗中那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发动的新一轮进攻。

那个声音仿佛很不屑于他们的这些防卫态势,冷哼了一声,道:“你们放心吧,本姑娘不会杀她的,我只是想借此,给你们一点小小的教训,如此而已。”

然后,对梧桐道,“你放心,你们三姐妹,我会一个一个收拾的。可怜呐,你们生为女人,却一个比一个堕落。居然还用‘木兰盟’这个名字,招摇撞骗,尽无耻行径。本姑娘绝不容许任何人再玷污这个名字,任何人都不行!”

梧桐反唇相讥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要别人玷污‘木兰’这个名字,可在老娘看来,对这个名字玷污最狠的,却又偏偏是你。你口口声声来自大光明城,是为天下女人谋取幸福和自由的,却又偏偏赶出戕害同袍的事情来。呸!”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微微愣了一下,仿佛没有料到她竟然会说出这些话来,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好一会儿,才故作狠戾地“哼”了一下,道,“自以为是,自甘堕落,自我感觉良好。接下来,你会为你的一时口舌之快,付出沉重的代价。”

梧桐冷笑了一下,声音陡然提高,道:“付出什么代价?不就是死吗?来呀,来呀,谁害怕谁呀!”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沉沉地道:“死?哼,你要付出的代价,比死要痛苦一百倍。”

然后,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道,“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真以为这里是本姑娘的闺房吗?”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幽怨、幽长,仿佛来自地狱的诅咒。

梧桐觉得自己的后脊背突然有些发凉,却又强撑着不想在气势上落了下风,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道:“修罗地狱!”

说完,突然大声冷笑起来。

梧桐也故作平静地笑了起来,一副滚刀肉的泼皮无赖姿态,道:“啧啧啧,老娘我当年也是开过黑店,杀过人,卖过人肉叉烧包的主儿。这世间要是真有神秘劳什子的幽冥鬼界、修罗地狱的话,早就不知走过几遭了。你个小丫头片子的,以为就凭区区几句大话,就能吓得住老娘?”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居然露出了几分赏识的姿态,继续冷笑着道:“你没有被本姑娘这几句话给吓到了最好,因为我实在担心,你要是被吓昏了过去,就无法领略到这修罗地狱的恐怖场景了。”

梧桐针锋相对,毫不示弱,道:“哦,有多恐怖?”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道:“因为你们还活着,肉眼无法看到这周遭的修罗场景,不如由本姑娘描述一下给你们听。”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刚刚那股馥郁的香气,突然变幻了味道。

由馥郁的浓香,变成了一种又臭、又腥、又沉闷,充斥着腐肉与血的味道。

而黑暗中的那个原本清脆的声音,也开始变得低沉、阴森、可怖,仿佛真的来自地底的幽冥,低低地念着咒语。

梧桐觉得自己浑身的寒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紧紧抓着龙额侯的胳膊。

龙额侯抬手,轻轻地拍着她握着自己的手。

蓝玉棠拔出插在腰间的像血一样红、玫瑰一般艳丽的不死玉箫,护在已经昏倒的红柳面前,用一种讶异而又惶恐的腔调,冲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道:“臭婆娘,休要再装神弄鬼,有胆出来与本公子一战。”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幽幽地道:“你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本姑娘为何还要像个疯婆娘一样,与你面对面撕扯。”

蓝玉棠道:“你是怕本公子撕烂你的破嘴吧。”

那个声音道:“说吧,说吧,等会恶鬼出来撕破了你这张喜欢胡说八道的破嘴后,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蓝玉棠冷笑道:“什么恶鬼?你真的把这里当成了坟墓了?”

话一出口,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此时此地,他感受到的那种奇怪的气氛,确实如身处坟墓。

黑暗中那个声音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如寒夜里孤狼的嚎,如空山里老猿的哀鸣。

她道:“你说得不错,这里确实是墓地,好大的一块墓地。如果你能够看见的话,就会发现密集如莲蓬的坟丘,没有规则地胡乱堆积着。有插着纸幡飘摇的新坟,有不知道荒废了几千上百年的旧坟。这些坟墓呀,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来祭拜,荒土裸露,棺木敞开,被蚊虫鼠蚁叮咬腐蚀了的枯骨,胡乱地扔了一地。看到了那些荧荧的绿光了吗,那是鬼火。幽怨的火,将棺材燃烧,那些刚入土的尸体,因为灵魂还未离开躯壳,开始发出无尽的悲鸣。融化了一半的脚掌,踩着血水,朝着黄泉之门奔去。因为死魂灵太多,它们被阻挡在门外。为了取得通行的资格,它们起了争执,开始撕咬。流出来的不是血,是脓水水。比墨还黑、比血还臭的脓水,在地上滚滚流动着,集聚在一起,成了溪,成了河。许多满身污泥的灵魂,就在这样的污垢中继续拉扯、殴打,原本就已融化了的尸身更是残破不堪。掌管刑罚的地狱之王,开始震怒。只见它祭出了黑暗的权杖法器,让污浊的天空降下了寒雨、冰雹,以及响雷厉电,将这些拥挤的鬼魂撕得粉碎,白骨散落了一地。”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洞中也随着她的诉说,打起了雷电,下起了雨与冰雹,地上也开始变得泥泞。

那些鬼哭狼嚎的声音,也在众人的耳边幽幽作响。

有些,甚至还朝着他们幽幽地吹冷气。

梧桐原本以为那个声音只是故弄玄虚在恐吓,没想到还会有真实的感觉效果,吓得“哎呀”一声,钻进龙额侯怀中,瑟缩缩地发抖。

再要强的女人们,也是怕黑和怕鬼的。

——更何况是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

龙额侯纵使历经江湖和朝廷纷争的旋涡,见惯了黑暗中的龌龊,纵使坚信对方是在故弄玄虚,但内心也不由起了波澜。

蓝玉棠紧紧握着不死玉箫,在面前不停地舞动着,似乎在拨打那些即将扑过来、或者已经扑过来的白骨鬼魂。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众人的恐怖,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用一种更加嘶厉的声音,阴恻恻地道:“怎么样?胆小鬼们,这样就害怕了?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你们。看看你们的脚下……哦,忘了,你们看不见,那就让本姑娘描述给你们听吧,此刻你们脚下踩着的,是那些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遭受了天谴永世不得超生的森森白骨。这些白骨呀,有骄狂自大的臭男人的,有勾三搭四、淫邪荒诞的女人的,有作为官不正、为人狠戾的奸佞狗官的,有抢人钱财、夺人妻女的恶霸的……它们的骨头,有的被碾碎成了粉渣,混合着泥土,被烧制铸成了砖石,铺在了你们的脚下;有的则是被截成了长短不一的短棒,像是扎栅栏那样,铺在了脚下,被万人踩踏,永世不得超生。它们觉得痛苦的时候,就会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去抓那些踩踏它们的脚……”

梧桐一下子跳起来,跳到了龙额侯的怀里。

双手双脚环笼着他的躯体,像是攀援在树干上的凌霄花。

喊出的声音,已经不仅仅能用惊怖来形容了。

那简直像是一种比“爱而不得、养而不在、生而无望”还要痛苦和绝望的恐惧。

蓝玉棠一双腿,好像也在不知不觉间抽搐了起来,仿佛感到此刻正有无数双森森的手,去拉他的脚踝。

他紧紧抱着本就虚弱、此刻早已昏睡过去的红柳,紧紧靠着一面墙。

此刻,他倒是有些羡慕红柳。

昏过去,不经受这精神的恐惧和折磨,也是一种幸福。

黑暗中那个声音好像对他们此刻的反应很满意,笑得更得意了,像是怕他们恐惧得还不够似的,声音突然一提,幽幽笑道:“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就是你们此刻靠着的那面墙壁……”

话还未说完,蓝玉棠哇的一下就抱着红柳跳得好远,差点儿撞到龙额侯的身上,期期艾艾地道:“难道这面墙也是用人骨……”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道:“这倒不是。”

蓝玉棠嘘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哼,道:“哦,吓死我了。”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道:“我让你们看的,是石壁上挂的东西。”

蓝玉棠道:“挂的什么?”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幽幽地道,“上面挂了一幅汴绣,汴绣素有‘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之誉,以绣工精致、针法细密,图案严谨、格调高雅、色彩秀丽而著称。帝都皇宫大内设立了绫锦院,汇集天下绣工匠人,绣制山水、楼阁、人物、花鸟等。但你们面前石壁上挂的这幅汴绣,绣得却与众不同。”

蓝玉棠道:“绣了什么呀?”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道:“绣得是位于地狱尽头的极乐净土,那里有青的山、绿的水、白的云、红的花、黄的稻穗,是由凌锦院的首席大师薛三娘所绣。”

很明显,薛三娘这是一个很有名的名字,不仅仅是汴绣行业,甚至连梧桐这样远离帝都的江湖女子都奉若偶像。

因为她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陡然升高了许多:“就是那位被丈夫与闺中密友合谋推下悬崖的神针薛三娘?”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道:“不错。跌落悬崖的薛三娘不仅没死,还重返了人间。所以,才有了这惊艳绝伦的以极乐净土为主题的汴刺绣,被世人称之为孤篇盖朝堂。你们可知道为何如此被人称道吗?”

蓝玉棠似乎还想问,但梧桐像是已经猜出来了,缩在龙额侯怀中,一动也不敢动,在蓝玉棠刚要张嘴的时候,立刻止住了他:“不要问!”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咯咯冷笑了一下,道:“因为这是她重返人间之后,以丈夫的白骨为针,以闺中密友的青丝和筋为线,以血和泪为颜料,他们两人被连着剥下来的人皮上,工工整整地修出来的。每一个针脚,都是一个咒语。”

梧桐嘶声道:“不要再说了!”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道:“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被整个扒下来的人皮,经过硝干处理之后呀,比缎子还要软,还要滑,比刚刚出浴的女人的皮肤,比如梧桐,还要嫩滑。侯爷你呀,整日里养尊处优,保养得宜,如果扒下你的皮做刺绣的话,绝对是人间上品。至于梧桐和蓝玉棠嘛,也都细腻嫩肉,扒下来之后,想必也是刺绣的上上之选。”

梧桐动也不动,像是已经昏倒了。

龙额侯抱紧了她,冲着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居然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淡淡地道:“本侯历经朝堂和江湖风波数十年,曾经也给自己设想过上百种的死法,诸如说死于美酒,死于美食,死于美人的石榴裙下,但被人扒下皮做成刺绣的死法,却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听起来还是蛮有趣的。”

蓝玉棠也不知道是强装镇定,还是被气坏了,哼了一下,大声道:“在下绰号凤凰,有浴火重生的本领,即使被人抛入地狱,依然可以浴火归来。所以,最后究竟是谁的皮被扒下来,还说不定呢。”

然后,将那支像血一样红、玫瑰一般艳丽的不死玉箫迎空一挥,斜斜向下,充满了杀机:“凤凰在此,诸鬼退位!”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道:“对对对,是你扒我的皮,你扒我的皮好了吧。可是,你知道怎样扒皮吗?又如何将人的皮完整地扒下来,你知道吗?”

蓝玉棠本想硬嘴说知道的,但不知怎的,话还未出口,胃里就突然涌起一阵翻腾,差点儿吐了出来。

黑暗中的那个人,似乎已经看出了他的窘迫,幽幽地道:“要说这剥人皮呐,其实是一件很讲究技术,也是一件很有艺术的事儿。你不是想扒本姑娘的皮吗,我建议你这样扒:先将擒住了本姑娘——不要捆绑,只需要扒光了本姑娘的衣服,本姑娘就会乖乖听话的。这样你就可以将乖乖听话的本姑娘的大半个身体都埋入沙土之中,然后在脑袋上用利刃划开一条缝——最好是从天灵盖那个部位划开,这样方便你将水银倒进去。接下来,本姑娘就会觉得脑袋很痒,非常痒,就会利用身体的本能,使劲往外钻。但由于全身都被埋在了泥土中,所以最后钻出来的,就是个光洁溜溜的肉球。而那皮肤,则整个地留在了土中,就像是蜕下来皮的美人蛇。”

蓝玉棠再也忍不住,哇哇吐了起来。

梧桐哭着大喊道:“住口!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她边哭,边摆手,呕吐不止。

抱着她的龙额侯,不知是因为力尽,还是有了反应,身体也跟着摇了摇。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道:“怎么?你们害怕了吗?”

梧桐嘶声道:“你……不是人!”

蓝玉棠一手抱着红柳,一手以不死玉箫撑地,道:“你真的来自大光明城吗?难道大光明城带来的不是光明,而是邪恶?”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冷然道:“因为大光明城的女人,很多都是被郭尚书那个恶魔,这样折磨致死夺取家财武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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