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六娃被送进了医院,他是被父亲顾占理跟二叔顾占盔强扭着拖上村长的三轮车。他险些从奔驰的车厢里跳出来,还好大家有经验,将他的手脚牢牢地捆着,他一头栽倒在车厢里,顾不得磕得流血的鼻子,朝着山路上站在尘土里哇哇叫嚷的傻媳妇哭泣。
九月初二,那天是霜降。天还不见落霜,只是夜露清冷的厉害。还没到烧炕的时候,躺在炕上的被窝里要一动不动才好,不然被角窜进去的冷风着实令人难受。假如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卷在一条被子里自是另当别论。
顾六娃正抱着自己捡来的媳妇在炕上睡觉,突然门被撞开了,哐当一声,吓得顾六娃一屁股坐起来,顾六娃的媳妇吓得立时蹿起来,赤条条地站在炕中间“哇啦啦”大叫。顾占理跟顾占魁冲进上窑,看到一条白花花的身体在昏暗的窑炕上手舞足蹈,这两位当公公的不管不顾,七手八脚地往炕上爬。
进门的时候顾占理两手抱着半截椽头,顾占盔肩上背着一卷棕绳。顾占理将椽头横在炕沿上,两个人一左一右从柱子两边爬上炕头,一人一条臂膀捉住被吓傻在炕上的顾六娃,一起用力往后拽,顾六娃磕在炕沿的椽头上,磕得他的后脑勺像是炸开了一样,他想伸手去摸一摸受伤的脑袋,但无论怎么用劲也挣脱不开被按压着的双手。
顾六娃不知所以然,愤怒地边挣扎边嘶吼。
顾占理随意扔在炕上的椽头显然不在理想位置,而顾占盔肩膀上套着的棕绳还没取下来,这让他们计划好的将六娃按倒后一击擒拿的行动添了不少变数。果然,趁顾占理移动椽头,顾占盔从胳膊上取下棕绳的时间,顾六娃挣脱他们的束缚,翻身爬了起来。顾占盔眼疾手快,在顾六娃刚翻过身的时候,一跃而起,跳到六娃背上,将这个比他俩都结实不少的年轻人骑在两腿间压了下去,顾占理的椽头同时也移到了位置,不偏不倚磕在顾六娃的胸腔,顾六娃感觉自己的肋骨断了,瞬间全身的气力一泻而光,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在炕上,胸口疼痛得让他发不出声来,只感觉一股股寒冷的空气往嗓子里涌,像是再不钻进肺里去支撑着,他的两片肺就要完全塌陷了一般。
顾六娃的两只胳膊被拉得跟胸前的椽头一样笔直,然后顾占理顾占盔俩兄弟将棕绳解开,绕过顾六娃的脊背,一人一头一左一右一圈一圈扎扎实实地将顾六娃的两条胳膊捆在椽头上。
顾占盔心满意足地从六娃的背上翻身下来,看到顾占理出神地望着自己的身后,他扭头看到站在身后赤条条一览无余的侄儿媳妇。他们制服六娃的时候,疯女人一直站在炕后头急躁地跳着脚乱叫,看他们安静下来了,她也安静地瞅着眼前的三个人,应该是在努力地分辨眼前的状况。顾占盔抓起自己脚下的被子朝女人身上扔去,女人伸手要接,但没抓住,丢起的被子落在她的脚下,她依然赤条条直溜溜地矗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得已,顾占盔捡起被子,站起来拉开被子将它裹在侄儿媳妇身上。
顾占盔的一只手不小心触到侄儿媳妇的背上,光滑细腻,他鬼使神差地伸长本想收回来的手,从她的背上一直滑到她浑圆的臀上,然后用力一捏。
六娃的傻媳妇又斯里哇啦地叫起来,顾占盔刚给她裹好的被子又被她抖落到脚下。
顾占盔板起脸大呵:“裹好!把衣服穿上,你个不要脸的!”
两个老男人提着被子衣服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衣服套到儿媳妇身上,倒是惹得她叫喊不停,他们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顾六娃艰难地爬起来,他的胳膊被绑成十字架的样子,跪在炕中间,愤恨地扭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叔伯,眼睛里充满血丝。
顾占盔跟顾占理发现六娃已经端跪在炕中间,像是钉在炕中央一根粗壮的柱子,他们突然感觉六娃是个高大威武的男人,他跪在那里要比他们高出好大一截。
两个男人怯怯地往炕沿下溜,但还没来得急跑下炕就被六娃身上捆的椽头一边一个从炕上拍了下去。
顾占理的鼻子磕在门扇上磕破了,不停地流血。
顾占盔刚回过头,又被甩过来的椽头狠狠地在右脸颊上抽了一记。
两个男人狼狈地逃出上窑,蹲在台阶上喘着粗气。只听见屋内六娃发疯地叫嚷,椽头磕在柱子上哐当哐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厄尔,开始夹杂着女人鬼哭狼嚎般的叫声,整个院内开始像地狱般充斥着男人女人发出的像是牲口鬼魅般的叫声。
顾占理给上窑的破木门上了锁,弟兄两个坐在台阶上点燃旱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谁也不说话。
他们各怀鬼胎地回味着刚才的一幕,手指摩搓着旱烟杆如同感受女人光滑若软的胸脯。
第二棒旱烟刚卷好,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能解开吗?”
“她解不开,都打的死扣!”
两棒烟的功夫,当顾占理打开窑门的时候,儿媳妇已经穿好她平日里那身宽大的棉麻裤和花袄,躲在六娃的身后探头探脑,顾六娃的双手依然捆在胸前的椽头上,他盘腿坐在炕中间,垂头丧气,鼻涕和着眼泪一串串挂在嘴角,滴落到脚踝上。
“六娃,咱把你送到医院去看看。”顾占盔首先开口了。
“俺么病!”
六娃的傻媳妇偷偷摸摸地探出两手试图解开捆绑着男人的棕绳。
“有没有病到医院一瞧就知道了!医院队长都给你联系合适了!”顾占理极不耐烦,像是迫切地要把儿子送走一样。
“俺真的么病呀,大!”
顾占理不屑地哼一声,将一团塞在鼻孔里的卫生纸连带着鼻涕跟血丝喷到炕沿下。
折腾了一早上,临近中午时分,顾六娃终于被众人扭送上了去医院的三轮车。
天水三院是专门收治精神病人的医院,医院是队长向村上报告、村上向乡上报告、乡上报到县上、县上再报到市里,层层申报、层层审批,经过三年零六个月,终于批准安排了下来,但一年多来,顾六娃并没有犯病,所以条子审批下来后这事儿也就一直搁置着,终于等到这次机会,这件事总算是落实了下来。
三轮车也是队长找人雇的。顾六娃死活也不肯上车,仗着捆在胳膊上的椽头,满院子乱甩,伤了好几个人。最后队长唤来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拿着铁锹、长椽,才好不容易将他制服,卸了原先绑成十字架的椽头,又重新反绑了他的双手捆他的双腿,几个人将他架起来扔进了三轮车车厢。
顾六娃被绑走之后没几日,他的疯媳妇开始不受约束地发起疯来。
旁人不知道,儿子被带走的当天夜里,顾占理就溜进上窑,钻进傻媳妇的被窝里了。
他不管不顾地撕扯儿媳妇身上的花袄子。曾几何时,他同样在自己老婆身上撕扯过那件袄子,他感觉轻车熟路。傻媳妇吓得只尖叫了一声就被捂住嘴巴。顾占理麻利地抹掉媳妇儿的裤子,照着她翘起的屁股拿放羊皮鞭猛抽,抽了几下,他小声地恫吓她不要再叫唤,再放开手的时候,她果然静悄悄地任由他摆布。
疯女人一天比一天疯癫,起初她偷偷摸摸地来到放羊老汉三爷的身后一把抢过他的烟杆,撒腿就跑,急得三爷撇下羊群追赶,但他哪里能追得上,气得大骂“你个疯女人!”;后来她直接从埂子上咕噜咕噜地滚下来,到三爷的脚下或者滚进羊群里,跟着羊群匍匐在地上吃草;再后来,她穿的六娃的棉麻宽裤子撕扯得越来越厉害、花袄子也缺了一条袖子和半个襟子扣子敞开着,她开始衣不蔽体地到处乱跑,这时候,三爷便远远地用放羊铲甩出土疙瘩赶她,让她不敢靠近自己和羊群。
直到最后,她同初来青白山村时一样赤条条地在漫山乱跑,跑了几日便不见了踪影。
有人看到她朝着东边的方向游离而去,她再次踏上了自己原先的道路。
那一夜,万源给圆圆同她的姐妹们讲述顾施的故事,一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