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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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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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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连载

第一十七章 第五天(腊月三十)万楠的节(三)

昨夜,雪落了半尺来厚。来人巷一众楼顶的雪被风刮到楼下,巷子里的雪积得足有一尺多厚。今天除夕,一整天整个城里应该都很少有人影。大家早在大雪之前置办好了年货,现在只是一家人待在家里其乐融融地准备年夜饭,静待跨年的一刻。

早晨,万源从温柔的睡梦中醒来,他不知道自己昨晚跟谁温存了一夜,他左右扭头,发现圆圆姐并不在床上,也不在出租屋内,他悬着的心放下一半,长舒了一口气。

陈青昨晚喝多了,此刻还酣睡一侧。

万源猜想在她的梦里会是什么呢?她自己坎坷曲折的生活?不会,以她开朗的性格似乎对此无所谓;她会不会梦到某一个嫖客?也不会,迎来送往的那么多,她说过没有一个能让她铭记的;会不会梦到自己的家和亲人?应该也不会,她说过年不回家,那个地方自己受得够够的了;会不会梦见自己呢?怕是不会,彼此才认识两天的人,只是一起睡过一宿而已。那自己算不算是嫖客呢?

万源盯着熟睡中美丽的面庞瞅了一阵,思考了一阵子天马行空的假设,他突然感觉毫无意思,便爬起来穿衣服。但在他心中浅浅地萌生一个问题,渐渐地发芽并生出枝蔓。那就是自己算不算嫖客,对陈青来说自己到底是什么?

是嫖客?是朋友?是亲人?是找人的人?是偶遇邂逅的人?是红颜知己?

最后,当他开门,被一股凛冽的风雪打在脸上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闪现出“路人”两个字。

对,就是路人。

万源从表姐冻硬的身体边跨过去的时候,他感觉头晕目眩。要不是左右两个民警裹挟着,他差点就摔倒在那里。

万源跟陈青是跟死者最后见面的人,他们俩被带到派出所接受询问。万源被丢进一间铁栅栏围起来的小屋内,他感觉同昨日恍如隔世。

一切照实陈述,万源将这两日同表姐相见相处的情况向警察和盘托出,他颤抖着声音陈述老四斤惨死的情景的时候,几乎打动了对面的两个警察,他们耐心地听完并且眼含热泪。万源连晚上跟谁睡在一张床上都交待的一清二楚。警察问他“事后,你给陈青多少钱?”,万源诧异地盯着询问他的那名警察,本想告诉他初入来人巷时两个女人拿去他二百元的事情,转念想到表姐死去的模样。他突然感觉生死都在一瞬间,何必要为了两百块钱徒增事端。他不知道,即使自己告诉警察,他不但追不回那两百块钱,反而会落得一个卖淫嫖娼的罪名继而在铁栅栏里多待几天。

“问你话呢!”警察似乎急着回家过年,询问开始显得暴躁不耐烦。

万源立时忘掉自己的两百块钱跟两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想到表姐和陈青。提到陈青,他继续疑惑地望着警察,转而羞涩起来“陈青?她为什么要跟我要钱?”

万源被允许回家过年,但也被郑重地告诫,“你必须待在天水范围内,不能远出,要随叫随到,你现在可是牵涉到一起人命案,……”万源将父亲的电话号码登记在警察的询问笔录上。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只有留下联系方式警察才肯放他离开。

万源在派出所待了一上午,中午时分被放出来。

他踏上街道满覆积雪鲜有行人的路面,如获重生。

雪已经停了,一股劲风从头顶刮过,吹落楼顶和树梢上一层浮雪,扬撒开来落了一圈,万源有时候恰好被这一圈雪渣滓笼罩起来,他紧缩一下脖子,停住脚步,努力判断下一股从高处飘来的雪渣将会落脚的地点。有时候判断对了,幸免于难,有时候错了,脖颈里又灌进去不少雪来。

派出所离来人巷不远,就在汲水河对面高速公路出口盘旋路下的广场上。万源形单影只地穿过广场,平整如镜子一般的雪地里留下一串落寞的脚印。他跨上汲水桥的时候,从盘旋路上下来的车辆猛然间多起来,行人却还是只有他一个。

汲水河畔草木枯黄,汲水河里水面成冰。一眼望不到头的平整河面,蜿蜒着淌出城市,在两岸耸立的高楼大厦间,像是这座城市的某个器官,用来通畅地呼吸或者透彻地瞭望。

万源突然感觉呼吸空难,胸口堵得慌,自己的气管像是同结冰的河道一样,他感觉窒息。不由得一手扶在桥边的栏杆上呕吐起来,雪地里留下一圈肮脏的疮疤。

车辆从汲水桥上下来分流往三个方向。穿过十字路口,万源刚到来人巷口,又一股风雪卷进衣帽里,他挽起衣服上的帽子,盖在头上。

他钻进来人巷,这个地方这几日来他厮混得熟门熟路。连巷口未回家过年还在招揽生意的三两个老女人都没拦着他追问。

院子的主人“老富婆”一直在和圆圆的出租屋里守着,她将房间的门敞开着,自己坐在床沿上,眼前就是火炉,火炉的盖子也半敞着,火苗从里头冒出来,如长舌一样舔舐着她贪婪的目光,铁皮烟囱内火苗呼啦啦地往上蹿,半截烟囱被烧烤得发黑发紫,听那响声,像是非要将烟筒的铁皮烫红不会罢休似的。

“老富婆”姓付,万源昨天见过一面,她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也是院内所有女孩的“妈妈”,因为她姓付,所以“老富婆”或者“老付婆”是大家给她起的妖号,她也乐得听别人叫她“富婆”。她确实对得起这个称号,从她坐拥一座院子,并且是来人巷里为数不多的超过五层的建筑当中就能看得出来。而她的身形更是从某种意义上完美地诠释了富有的涵义。昨天,万源听见亨亨地有什么下楼的声音,他来到走廊第一眼瞧见了这个摇摆着下楼的胖女人,他折回屋内问圆圆姐:“姐,那个人能分几个你?”“你是说‘付妈’?咱俩绑起来也抵不过她。”

老付婆隔很短一点时间就撬开火炉盖子,往里面添煤块。

为了方便,她将和圆圆原本堆在床底下的煤袋子拽出来,立起来靠在床头的小桌子上。

门外寒冷刺骨,门口冷热交替,到了屋内火炉炙烤得人面皮生疼。老付婆却稳稳地坐在床边,面色红润,涂红的厚嘴唇像是被烧烤得要滴出油来。

见有人来,老付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激动得啪一声甩掉手中的火钳,问万源:“小兄弟,你就是圆圆的弟弟吧,这几天巷子里都说有个男娃在找他姐。”

万源被火烤得退后一步,靠在窗口的桌台边,老付婆往前挪了挪屁股牵引着肥大的身躯向门口向万源靠近,像是一团流走的肉,蹭皱拉褶了床单。

“你来找你姐,找到了,现在来?”

“她死了。”

“我知道,你姐死了,这房租咋办?你得替你姐缴上。”

万源毕竟还是个年轻人,短短几日他亲眼目睹了惨烈的死亡,在初尝和重温男女欢娱之时,又近在咫尺地目睹了亲人陨落,断崖式跳跃的感受令他头昏脑胀,只想深深地睡一觉,被老付婆这样一问,他顿时感觉头痛欲裂,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他不敢相信,一个人会向一个刚刚死去的人要钱催债。

万源忘了自己还活着,老付婆是在向他追债。

“你得替你姐姐把钱给我,两百……”万源隐隐约约听到老付婆还在喋喋不休地逼迫。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七八根捺鞋底的钢针穿透,鸶绺绺地拉扯着捺鞋底的麻绳穿过。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等他再听得清楚老付婆弹拨钢片般令人反胃的声音,他发现自己面前的地上鲜亮的一滩血迹。

“哎吆吆,你这又是怎么了?你们姐儿俩,你不要也死在我这里吆!”

万源被老付婆请了出来。她厌恶地打发走这个感觉会让人倒霉的男孩,就迫不及待地拿了拖把清洗被他的鼻血弄脏的地面。万源避免了替圆圆还她欠了一个半月的房租,但作为条件,老付婆自作主张扣留了和圆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万源本想拿走和圆圆床头小桌上一个相框,被老付婆果断地拒绝了。他险些连进屋后因为太热脱掉的自己的外套都被扣留在房间。

老付婆当着万源的面斩钉截铁地说“你姐这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就顶房租了。”“这个我做不了主呀。”“那我不管,做得了主的人来了,我也这么给他说”。

万源打算往车站走。但当他路过另一个院子门口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拐了进去。这是一个狭窄暗淡的院子,楼房老旧,原本只有两层,不少地方的水泥墙皮脱落,斑斑驳驳地能看到墙体红色的砖头,楼顶上蓝白色彩钢房是新加的,看上去鲜亮夺目。他上了楼梯,径直来到三楼一间彩钢房门前,他敲门没人回应,他试着扭动门把手,门虚掩着。

这间房子万源是第一次来。他推开门,是一间乱七八糟的小房子,比圆圆姐的房子几乎小了一半,家具和衣物杂乱无章地铺排开来。其实,家具就两件,一张高低床,一套梳妆台,充其量床尾附近的电暖器算是最后一件家具。只三件物件自然不可能让人有凌乱的感觉,但是高低床上一层堆放着一只皮箱和一个手提帆布包,都是敞开的,衣裤、内衣、袜子堆在一起,将箱子和布包一小半湮没凌乱不堪。高低床床尾的栏杆上挂者七八件长短不一、薄厚不一的女式衣服,还夹杂着几条丝袜。床头靠墙的梳妆台本身掉漆厉害,没掉漆的地方被污渍覆盖了原本的颜色,上面堆满了化妆用的瓶瓶罐罐,挤得变了形的牙膏。靠窗的地上高高矮矮的鞋不下二十双,横七竖八地乱丢着,窗台上摆着洗漱的牙刷缸,窗户把手上的一个晾衣架上吊着一条毛巾被半拉着的窗帘遮挡住。

房间里的景象让万源既糟心又温心。糟心的感觉是对一个女孩子房间的看法,这里实在太乱了。温心的感觉来自于他拉起胡乱铺在床上的被子,他感觉到电热毯捂出的温暖,瞬间透过手指通过他困乏的身体,深入他疲惫不堪的心灵。

他不管不顾地钻进被窝就睡了。

直到万源感觉自己的鼻息被什么给钳住,他终于从死亡般深沉的睡眠中惊醒过来。他浑身酥软,等看清陈青站在眼前,他的身体才慢慢开始恢复,如此深度的睡眠醒后的恢复就像是给皮囊里充气,沉淀到底的气血从背部开始逐渐上升充满全身的感觉异常明晰,每一根毛细血管里空干后重新注入血液的冲击力让人痴迷。

这样的睡眠很少有,万源懒懒地躺着未动,他猛然间疑惑于这段时间自己是死了吗,为什么如此舒展畅快的睡眠,连一丝丝梦的痕迹都没有?

无论是好的还是噩梦。

陈青捏着万源的鼻尖,逗醒了熟睡中的人。看着他慵懒的样子,迷离的眼睛,瞬间一股委屈袭来,她垂坐到梳妆台前的小凳子上抽泣起来。

万源吓得要起身,她已经软绵绵地涌进他的胸膛。

她放声哭起来,万源搂着她轻抚她起伏的背。

“他们那么吓人,跟上一次完全不一样。他们说死了人了,必须要有人为这事负责。……”

“他们吓我,哇,……”

直到陈青爬在床边哭得睡着了,万源爬起来将她抱到床上,自己枕着唯一的枕头,他不得不将自己的胳膊垫在女孩的脑袋下。

陈青像刚才的万源一样睡得很沉,万源却没了睡意,他不得不时不时地挪动压得生疼的胳膊,害怕弄醒她,极其轻柔缓慢。

他又一次这么安静仔细不带醉意地贴着她白皙美丽的面庞观察熟睡的女孩。如早上刚起床那会一样,橙色的阳光透过半扇窗户,斜打在她的脸上,脸上细小的绒毛沾染了色泽,如梢头提溜着露珠的小草。草头衔着露珠的美犹可原谅,皮肤上的小草怎么会把霞光挽在自己怀里呢?万源越是好奇,越是凑近了瞧,然后轻轻地吻在她熟睡的脸上,像是黎明赶露的羊羔吸吮草头的露珠一样,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和女人的温柔。

警察调去了巷口唯一一家安分守己的人家门口的监控,基本断定圆圆是醉酒后冻死在雪地里的。他们按照万千百小灵通里找到的联系方式联系到董毛,双方的交流很不愉快,董毛将女儿尸体的一切处置权推给了警察。急着要回家过年的办案民警强忍着想要骂人的冲动,尽责地告知董毛圆圆的尸体停留在哪家医院,还好心地提供了医院的地址和联系电话。但都被董毛一句“那我管不了”怼得无言以对。民警无耐告诉董毛“停尸房多停放一晚多收一晚上的钱”,董毛说:“那我更管不了了!”

警察像嘱咐万源一样嘱咐过陈青以后将她放了出来。本来办案民警害怕这个妓女的死亡还会有别的变数,当他们通知过董毛之后,两个人同时嗤之以鼻,极快地达成共识:“就这样结案。后续的处置放到年假以后,到时候再联系不到死者家属,就联系火葬场按流程火化。”

除了在来人巷里,吓得妓女们不敢从和圆圆死时躺着的地方独自路过,在一个个出租屋内多了一份闲聊的谈资,几乎再没有什么影响。

要是走出来人巷,这个城市里少了一个年轻的女郎,根本没人注意到,甚至不及路边树坑下昨天堆积起来的雪堆今天化掉一小半这样的事情引人关注。

等两人再次醒来,天色已黑。陈青带着万源到车站附近简单地吃了些东西,两个人又钻进车站看了看近两日发往各地的车次,受雨雪影响,加上年节,很多线路都停运。两个人在巷口惟一一家开着的小卖部以高于平时价格十多元的钱买了两扎啤酒。

“有几个姐妹中午已经离开了。发生这样的事,她们都不敢在巷子里待着过年。”

他们将电暖器开到最大,它扭着头朝床上吹来一股暖风,两个人床头床尾各依偎着被子和毯子,一人拔开一罐啤酒,相对而饮。

“要不是你在,今晚我也不敢一个人待在这屋里。”陈青说。

“你不回家过年,家里人不着急么?”陈青像是想到了致命的问题。

其实,中午刚出派出所的时候,万源给大哥万听就打去电话,简单地说雪太大,城里跑乡下的班车都停运,他不得不过两天再回去,让大哥替自己向家里带话。他借口说父亲的小灵通马上没电了,就草草地挂了电话。

“那咱俩今晚又可以狂欢一夜啦?”陈青作出妩媚勾引的表情,朝万源撅起嘴。

万源也明白这是孤寂痛苦中唯一能够聊以慰藉的玩笑,他兴奋地举起手中的啤酒大声附和“不醉不休,彻夜狂欢,干杯!”

两个人盘腿坐在床上,干杯喝酒,促膝而坐,相互依偎。

待到啤酒喝去一大半,屋内被电暖器吹得温热难耐,两个人的衣服一件件褪去。

两个人在几乎赤身裸体的时候谈及和圆圆。

提及刚刚逝去的亲人和姐妹,他们摩挲着彼此的大腿让酒精催生出的欲望被瞬间浇灭。

“圆圆姐也是我的好姐姐,在这巷子里,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帮助过我。”

“姐姐当然是好姐姐。”

“昨夜,你睡着的时候,圆圆姐跟我说‘想回家了’。”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叫和圆圆吗?圆圆姐跟我说,她八九岁的时候,眼见一天比一天漂亮标致起来,她父亲见她长得即不像自己,又不像她的母亲。她说自己的母亲是一个佝偻着脊背的侏儒,个头矮小又相貌不佳。他的父亲开始怀疑,她是母亲跟村上一个姓和的老光棍私混得来的,并不是他的种。……

她在家里那一年多的时间里受到的折磨,简直如在炼狱一般,她每每说起,都会伤心半夜。

所以她在离家出走的那一日,当着她父亲可恶的嘴脸,亲口告诉他,她从此以后就改名叫“和圆圆”了。

……

当万源谈起他今天中午被老付婆赶出圆圆房间的时候,陈青义愤填膺地咒骂起来,“那个一毛不拔的老肥婆,她仗着家大院大克扣了姐姐们好多血汗钱,她不仅每天抽成,还要收房租,……”

“抽成?”

“就是姐妹们每接一个客人,这些房东就要抽掉十块或二十块,有些房东拿了抽成就不再收姐妹们房租。就新盖了房子,感觉自己的房子气派的两三家,房东老太婆既要拿抽成又收房租。可恶至极!”

“怪不得,我想拿走圆圆姐的一个小相框,那老太婆始终不肯。……”

“想不想拿出来?”陈青趴过来用胳膊挽着万源的脖子神秘兮兮地翘着眼帘问。

“怎么拿,去偷哇?”万源看着陈青递过来的敞开的胸脯,心跳加速,不敢相信这个柔弱的女孩还会是个强盗。

“别看了!”陈青用劲一勾万源直勾勾盯着自己几乎裸露的乳房发呆的脑袋,说:“姐带你玩点刺激的。等回来咱俩再耍。”

当两人悄悄摸摸推开老付婆家的院门,黑暗里,吱呀一声,似濒死的女人痛苦的呻吟。再抬头看时,满院漆黑,没有一间窗户是亮着灯的。

重新合上大门,当两人做好承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声音时,那扇门却再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陈青回头,盯着吓得脸色铁青的万源,嘎嘎地笑起来。

“没事,老太婆到家里过年去了。留下的姐妹肯定也吓得不敢在院子里住,去同其他姐妹一起挤着去了。”陈青率先踏上楼梯,两个人借着城市里昏暗的灯光扶着栏杆相跟着爬到四楼。

圆圆那间屋子的门紧锁着,万源爬在窗户上往里窥视。

似乎圆圆姐就坐在她的床沿上,盯着火炉发呆。

咔嚓,门被打开了,万源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赶紧进来。”陈青钻进屋内。

万源刚摸到开关的位置,就被陈青按着手,示意他不要开灯。

“别开灯,太招人。咱们把火炉点着,就有光了。”咯咯地,陈青笑得愈加欢快。她说:“你想一下,要是有人远远地看到这屋里有一团火,而这间屋子的主人今天刚去世,会怎么想?会不会吓傻?”

陈青笑得像个疯子。她尖锐的笑声也像大门口那声刺耳的鸣响。

万源感觉到屋内温热难耐,他把脑袋抵到正在查看炉火的陈青的脑袋上,炉腔里一片漆黑,星火不见。陈青从床底下摸出柴火开始生火。万源猜想,老付婆该不会是在这屋内恶狠狠地烧了一下午的火炉才走的吧?万源走过去轻轻地关好门,将敞开的窗帘拉上,他有种做贼心虚的怯怕。

火炉本来是热的,陈青不费吹灰之力就又重新点燃。火炉的盖子敞开着,很快燃起来的火焰冒起来,整个屋子内的人和摆设都随着火焰晃动。

“你哪来的钥匙,我刚试了,门明明是锁着的?”

“老肥婆给圆圆姐的钥匙她从来都不带在身上,一直放在窗框上面。”

陈青从抽屉里翻腾着找出一把蜡烛,点燃一支立在写字台上,这才将火炉盖好。

“这个你拿走。”陈青拿起桌上圆圆的相框递到万源手中。两个人面面相觑,暗夜里瞬间又陷入对死者的怀念之中。

呼呼的,窗外有风声。“怎么突然间会刮风?”万源颤抖着声音问。

“这是四楼,当然风大,还是敞着的楼道。不像我那小三楼,又低又矮,又被一圈房子围住,你想听刮风都难。”陈青从柜子里找出几瓶啤酒,叮玲咣当地放在炉子和桌子上,然后坐到床沿上依偎到万源身边。

她起开一瓶啤酒,两手扶着将半截酒奠在地板上。

烛光摇曳。坐久了,整个屋子在一支蜡烛的照耀下开始显得明亮起来。

两个人相拥得久了,早都自觉地褪去了外头的衣服。万源借着烛光凝望陈青,比在阳光里更加温柔甜美。他右手揽着起她纤细的腰身,左手将酒瓶喂到她的嘴边。陈青噙一口酒水,将她柔软的唇贴上他的唇。

万源最终还是试探着问了他今天一直无法释怀的疑虑:“青儿,昨晚,我跟你还有圆圆姐在一张床上是怎么睡的?”

“你睡中间,我俩睡两边。”陈青回答得爽朗清脆。

“我是说,我干了什么?”

“该干的你都干了。”

“我和你?那我和圆圆姐呢?”

陈青从他的胸脯上扬起红润的脸蛋,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的脸反问道:“你说来?”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万源也不想继续追问。他紧紧搂着怀里的女人,突然又想起早上给她贴的“路人”的标签,他仔细地端详着女人的脸,像是要从她的眸子或者脸蛋的某处找到“路人”独有的特征。

半夜,万源被周围炸响的烟花爆竹声吵醒,窗外隐隐约约可见一束束升起的彩色光芒。

应该是到了跨年夜的时间了。这一秒过后,就到了二〇〇七年。

在繁华都市里一间出租屋内窄小的床上,万源同亲人左右相拥。他心想,明天天明,大家都该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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