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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枯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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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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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雪》连载

第四章

欧泉因为肚子饿不过,坐在桌前很是不耐烦,不时问着吃饭的时间,蒋斌看着表,总是推说等一等的话。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蒋斌这才领着欧泉,一前一后向厨房里走去。

其实现在吃饭还有点早,碍于饿肚子的欧泉炒个不休,蒋斌也只能提前带着朋友到厨房里来了。他俩一脚踏进厨房里时,空空大大的厨房里只有个做饭的女子。厨房里还没有开灯,傍晚时分有些幽暗。初来乍到的欧泉因为好奇,伸着眼睛往里看,幽暗中那位身材窈窕的美女厨师,就像是杂草丛中盛开的一朵鲜花,这一下让伸着眼睛看的人不由得暴露出几分痴情来了。欧泉品味良久,很快感悟到,这位美女厨师真不是俗物呢,她站在那里不说话的文静之态,与她刚才在小房里说话时口气调皮的气色好看多了,温文尔雅,简直就像他理想的一幅画中人。而那站立在灶边的女子爱平很是灵巧,略一转眼,就看清到幽暗中有双正对着自己发痴的眼睛,生性调皮嘴角很快好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呢?”走在前面的蒋斌奇怪了。

“我笑呀,”爱平对问话的人伸过嘴巴去小声相告,“你背后这位朋友有点好色的呢。”

“是吗?”蒋斌忙回头看一眼还满含痴情的朋友,“他是初来,对你好奇罢了。”

“可是再好奇也不能这样痴的呀……”

“说明他喜欢上你了呢,”蒋斌不由玩笑一下,“哈哈……”

“那这是一见钟情了,哈哈……”爱平索性也玩笑起来。

“难道你不喜欢别人那样看你吗?”蒋斌又脸色俨然起来,“那可是一位男人对一个女子的欣赏呀!”

“嗯,”爱平点头,“早知道今天有那样欣赏我的人,也好好打扮一下呗。”

“别急,日后不是机会多多吗?”蒋斌又是一笑。

站在一边的欧泉让两位阴阳怪气的说话给弄得一身的鸡皮疙瘩了,加之肚子饿得慌,不由提高声音问:“饭做好吗?我要吃饭呢!”爱平忙言归正传地点头:“饭做好了。”她边应着,边按厨房素来的规矩,打来菜和汤,放在桌边,忙碌之中表面上她与平日无异,不动声色之中却将新来工人的那份菜汤满得不一般,还特意将那份汤菜置放在欧泉的面前,同时弦外有音地说:“小蒋,叫你的朋友吃好喝好,不够的话可以添加,我们工队才不在乎这点饭菜的呢。”蒋斌点头笑笑地说:“他不是第一天出门,不用担心这个。”爱平站在那里,继续嘱咐地说:“不吃好喝好,哪有力气去干井下那种又粗又重的活呀。多喝点汤吧,这是我特意给你们下井人做的鸡汤,很补身子的呢。”刚拿起筷子的欧泉听了这话,不由看一眼身边年轻的女子,让那副善心感动不已,向她点了点头,就大口地吃菜扒饭了。美女厨师很实在的话着实提醒了刚从医院里出来的人,他现在又回到煤矿,身处在一个艰苦残酷的环境里。人是铁,饭是钢。煤矿深井里的作业那可不是一般人的体力能够胜任得了的,似乎是铁人的世界。可是在山下镇医院里躺了许久的人,他吃了许久简便的快餐,现在身子骨简直有种薄弱得纸张般的感觉,这让他对那深井里的工作不由得有种心寒之畏。也许就是这份畏惧,他不由贪婪地吃着饭菜喝着鸡汤,似是拼命补给着体内的热量。好在浙江包工队食堂里的饭菜油水素来就很好,是个很好补养身体的地方,一直吊着外来工们的胃口。十多年前,欧泉初来煤海做工时,他先是在北方包工队里,可是北方包工队食堂长年是馒头和稀饭,又没肉少油,清汤寡水,身体日渐支撑不住井下的艰苦,后来他找到了浙江包工队,遇上丰厚的伙食,慢慢养肥了他的身子,从那时起他就一直紧跟着浙江队在煤海里干着下井的工作。浙江包工队食堂丰盛的餐饮曾经一度把他养得膘肥体壮,让他一个单薄的书生对井下的艰苦工作游刃有余,可是大病一场,在山下镇医院里仰躺数月,整天吃着那么一份简便的快餐,如今回到山上的煤矿,想到那井下的艰苦工作,他内心深处布满了力不从心的恐惧。当他面对浙江食堂这油水丰厚的汤菜时,他简直暴露出一种原始的情态,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吃着菜,喝着汤,把一碗碗的白饭哗哗地扒了个精光……天啊,这可惊呆了旁边的人了。美女厨师很快侧目而视,甚至是睁大眼睛,这个新来的工人初看花姑娘一个,像个读书之人,可是他这副吃相与下井的粗人毫无区别呢。爱平站在那里,一时对着那副吃相的工人眨起眼来,但又慢慢点起头来,发觉到这新来工人初来乍到,也许是舟车劳顿,疲于奔命,饥不择食,才如此失态的。爱平想到明白之处,微微叹了一声,忙默默地给那饥饿的人添菜加汤,以供他饱餐一顿,还轻言细语地安慰说:“慢慢吃吧,吃饱喝好,我们这食堂的饭菜从来就做得宽裕呢。”

“嗯嗯嗯……”口里忙着吃喝的欧泉连连地点着头。

“唉,”旁边的蒋斌见了不由叹息,“我这朋友真是饿坏了呢。”

“你还好意思说呢,”爱平一脸的埋怨,“你朋友饿成这样也不管一管。”

“我也是泥菩萨过河呀!”

“他怎么就饿成这样子了呢?”

“说来真是我的错呢,”吃着饭的蒋斌不由低下头去,“他生病躺在山下镇医院里时,我忙于山上找工作,一直没空去照顾他,他许久都在别人的施舍下吃了点快餐,度日如年,长期半饥半饱的。”

“是啊,”爱平点头,“饿过饭的人就饭量特别大。”

“现在想来太对不起来他了。”蒋斌哭了一下自己的脸。

“你也真是的!”爱平满脸的怨气,“有你这样对待朋友的吗?”

“我那段时间太忙了……”

“再忙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朋友呀!”

“说来也是。”蒋斌愧疚地点着头。

埋头吃着饭的欧泉对身边交头接耳的说话没有理采,他在美食佳肴中痛快淋漓,对美女厨师不时递来一碗碗的汤、一盘盘的菜毫不拒绝,足足吃了数碗大米饭,简直形同《水浒传》中的鲁智深,食量如牛。吃饱喝足的感觉真好,浑身充满力气,对面前的世界毫无惧怯。放下碗筷子的欧泉打了个饱嗝,伸了下腰,再打量一眼身边殷勤的美女厨师,他不由向她深深一鞠躬,由衷地说声:“太谢谢你了!”说完,他跟着朋友走出了厨房的门,回到他们的那间小房屋里。

回到小房屋来,吃饱喝足的人坐到书桌边,正想看点书或画点什么时,蒋斌却站在门口说:“今天莫去看那书、画那画了。”欧泉问:“夜里还要下井不成,你不是说这矿上正在停工整顿?”蒋斌反问:“你初来乍到,就不想去熟悉一下大房子里那些将来整天在一起下井的工友?”欧泉明白了,忙点头,一手合起桌上的书,站起身来,走近直直站在门口的蒋斌。

蒋斌虽然也是刚来不久,但他人很开朗,善交际,与大房里的工人喝过几次酒的,称兄道弟,友谊非浅。大房里的工人也已经吃过夜饭,从厨房带回些剩菜,倒了酒,正坐在炕上摆起龙门阵,骂骂咧咧,有人叹着下午的牌不好,有人却骂怎么还不开工挣钱呢?见蒋斌带欧泉走进房里来,炕上的汉子都纷纷热情招呼:“蒋兄弟,快来喝酒吧。”小小的炕桌围得满满的,蒋斌领着欧泉站在炕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旁边两三位年少的见了,忙退到一边,主动让开座位。蒋斌这才拉着欧泉的手坐了进去。

欧泉一入座,所有的目光一下聚焦到他那张女子般清秀的面孔上,刚才热闹不已的场面,倏地静寂无声。呆了好半天后不少人笑话了:“还来了个花姑娘下井呢!”很快就有人大胆质疑,甚至是挖苦:“花姑娘也能下井吗?”哈哈哈哈……顿时笑话不已,炕上热闹得喷屁了。蒋斌忙打岔:“不是说好喝酒的吗,怎么不见你们的酒呢?”这才打住纷纷的笑话,嗯嗯啊啊地应着。

“小平,倒酒呀!”一位操四川口音的伙子反推一把后面刚退位的少年。

“酒倒都完了呢。”后面那操河南口音的小平摇着空酒瓶嘻嘻直笑。

“他妈的,这么早就没酒喝了,今夜这日子怎么熬啊!”不少人唉声叹气了。

“是啊,不上班又没酒喝……”

“张伟,”一位操安徽口音的汉子口气生硬,“你去通知老王那个老王八蛋一声,就说我们来这么久,整天坐着没活干,酒都喝不饱,这日子没法过了,他要是连我们喝酒的事都解决不了,那我们就要造反了,让他今夜跟他的小老婆都没个安静的。”

“好!”四肢强壮的张伟应声而起,嗵地跳下火炕,“我这就找老王那个老王八蛋去。”

汉子们都呆在火炕上的静静等待。

不一会,门外就响起了有人走来的脚步声。

很快,张伟带着一老汉匆匆走进门里来。炕上挤坐在着人丛中的蒋斌忙低声告诉身边的欧泉:“那老人就工头老王。”欧泉睁眼细看,只见老王六十好几的人,消瘦的身形,精明的气态,一副典型浙江人的面孔,不由轻声问:“下午那女子爱平就是他老婆?”蒋斌笑了:“有钱人就是喜欢养小老婆的呀!”只见张伟和老王的手里都提着数瓶的二锅头白酒。一走近火炕,两人都忙把手里重重的数瓶白酒放下,林林总总地摆在那里,十来瓶的样子,惹得火炕上的好酒之人,纷纷击掌叫好。放好酒的老王直起腰来,老习惯地打量一番火炕上他的工人们,很快座中欧泉那张花姑娘的面相让他的眼神暴露出奇和怪来了,盯着欧泉审视了半天,问:“你、这后生是干什么来的呢?”

“还不是下井的。”欧泉回答说。

“你也下井吗?”老王哪里肯信。

“这就是我那位朋友。我早就跟你招呼过了的,你不记得了吗,老王?”蒋斌赶忙补充着。

“这种白面书生也能下井干活吗?”老王很是好笑了一声,“怕是不太适合吧。”

“我、我已经下过很多年的井了呢。”欧泉极力辩护着。

“哈哈……”老王简直嗤之以鼻了。

“你放心吧,”蒋斌也忙坐直一下身子,“老王,人不可面相呀,我朋友井下干活是不会差过谁的呢。”

“以后再说吧!”老王好笑着推托一句,把目光转向大家,“各位兄弟,晚上好!先听我老王说唠叨两句废话吧。这矿上现在摊上点麻烦事儿,谁来当矿长一直定夺不下来,矿上的工作到底怎么搞我也没法进行,不得不停工一下,以前的许多工人相继离去,老工人只留下老赵和小李。新来的工人喝喝酒,说说话,认识一下,很有必要。不过,话可以多说,酒还是少喝为宜,不要伤了身子。一个出门在外的人,尤其是这煤矿靠的就是体力,如果一个人没力气干活了,那在这样个地方就失去了生存的本钱。说来这段时间也难为了你们这些干惯了活的人,整天坐着没事干,闲得实在太无聊。也别太急,很快就会有活干有钱赚的,听说口泉镇劳动服务总公司正在开会解决华育煤矿谁来当矿长问题的呢。”

火炕上的工人都坐直身子,兴趣十足地静静听着工头的讲话。

工头老王在说话的当中,眼睛一直在火炕上的人群当中看来看去的,像是在搜寻着谁似的,说了一通,喘口气后,他转口看着那位四川伙子轻声问:“小李,怎么就不见老赵那人呢?”四川伙子小李很快一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赵那人!”老王皱下眉头,问:“嗯,大概又是到后山吹笛子去了?”小李反问:“那还用问?”老王一笑:“这个老玩童,也不跟新工人好好喝回酒,交流一下思想,看他往后井下的工作怎么去做哟!”

说话声中,已经有人打开酒盖,将面前的酒碗一一倒满,顿时浓香四散,醉人心田。站在火炕下的老王说完话后,率先托起一碗酒来,慷慨地说:“在座的各位兄弟,多是初来乍到的工人,我老王就来敬你们一碗吧,往后安心跟着我老王干,我老王保证亏待不了你们的。来,干了这碗吧!”说完率先一仰脖子地喝了起来。火炕上的汉子们纷纷托起面前的酒碗,应声一饮而尽。老王放下喝了个底朝天的酒碗,然后洒脱地向炕上的工人挥挥手,告辞而去。

工头一走,工人们肆无忌惮,更是放开酒量,一碗接一碗地痛饮。烈酒灌满肚子,眼睛渐渐血红起来,吹牛之声此起彼伏。“他妈的!”老工人小李的四川腔一压群雄,“老子虽说年纪不大,可是个地地道道的老浪子呢。我十五岁那年就出了四川老家的门,东奔西走,跟人来到这北边的煤海。一到煤海这地儿上,就遇上了老赵,两人结伴同行,差不多把整个煤海跑了个遍呢。”先前那个命令张伟去要酒的安徽汉子放下酒碗,问:“小李,你们以前具体在哪些地方干过呢?”小李回答说:“张武,你这话问得有点大了,我们这十来年具体干过的地方很多呢。不过,非要我说的话,甘藏煤矿最有代表性的,我和老赵在那里干得最久的呢。”安微汉子张武抹着嘴巴上的酒水,点头地说:“对了!兄弟,所以说要问问你。你这一说呀,你我之间就亲近多了。我们也是在甘藏煤矿干了多年的人呢。”小李问:“你们井下会些啥子呢?”张武说:“我们是老矿工,井下的啥都会。不过,我俩在甘藏煤矿一直做打眼放炮的工作。”蒋斌和欧泉跟着点头称赞,说甘藏煤矿也是自己曾经的足迹。一时间共同的行踪,让面前的氛围无比亲热,话题多了不少。

“甘藏煤矿在哪里呢?”年少的小平却例外地好奇不已。

“你是不是刚来煤海呀?”有人问。

“我们三个今年才出远门的呢。”小平说着指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两位。

张武和小李忙好声嘱咐,初出远门须注意,要小心,还细述起在煤海煤矿生活工作中许许多多的必要之事……

他们如此这般,边聊边喝。

不知不觉之中,闲聊了许多,酒也喝了不少,林林总总的酒瓶一个个空空地干去,随手扔在了地上。

喝足酒的人也形同那扔掉的酒瓶,个个抹着头上的大汗,东倒西歪,恣意洒脱,散漫不羁。

门外忽呜呜咽咽悠悠扬扬传来笛声。

好似有阵清凉的微风从野外迎面吹来,让喝了一肚子烈酒燥热难受的汉子们徒然尝试到一种生命的快感,纷纷坐直一下醉态的身子,惊耳聆听。

笛声清越,零零星星,有如南国三月烟花间的微雨,一下湿润了他们那远离故土的游子情怀。

“是老赵在吹呢。”小李告知一声。

大家点了点头。

“这个老赵啊,”小李又轻声相告,“一直流浪在外,几十年从都没回过老家!”

醉汉们一下恍如隔世,寂然呆坐,静品其笛。

串串笛声,有如幽幽发光的珠宝,在暗夜的空中闪闪烁烁,霞光万道,与门外月色交织一起,相映生辉,连成巨网,让他们那颗颗因酒而困乏无力的心有种走也走不出的迷茫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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