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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枯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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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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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雪》连载

第八章

晚上的时候,外包工队在大房屋的宿舍里开起了重要会议。

大房屋的火炕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井下劳累了一天的工人。老王徘徊在炕前,一手叉着腰杆,大声宣讲着他近来深思熟虑的观点:“俗话说: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我们包工队亦如此,你们出门打工挣钱的人,也毫不例外呀。如果只按八小时去工作,那是很难打下大把煤来的,包工队完成不了矿上承包的任务,你们每月的工资也就非常有限了,因为没有奖励呀。是不是呢?”工人们都木头木脑地听着,眼睛眨了又眨,不知道城腑深厚的老工头到底要讲个什么意思。坐在炕沿上的老赵眨了眼睛,试探性地问一句:“老王,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加班加点去干?”老王点头:“干了这么久了,出煤量一直不尽人意。想招工吧,现在到这煤海来做工的人,一天比一天要少。所以我决定,从明天起,由以前的八小时制改为十二小时制,并且星期天也暂停休息。”工人们一下议论纷纷:“那不是蛮干吗?井下那么苦的活,身体怎么受得了呀!”老王笑了一下,说:“其实,人的身体呀,就好比是一个条象皮筋呢,想拉一拉还是有弹性的。所以微微拉一下我们的身体,也没有什么受不了的。以前的红军过雪山草地,多辛苦,但是红军的心里因为有股顽强的意志,还不是走过来了?所以有人就说: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你们出门挣钱的人,在外不努力干,回家时哪里会有钱装满腰包呀。再说现在矿上规定的任务很大,如果完成不了产量,我老王就不好交待的呢。就算我老王今天肯请你们帮我一把了吧。”说着,老王向各位抱拳作揖了一下。工人望着老王的那副样子,一片安静,许久没有人表态。静静中老王向老赵递个眼色。老赵很清楚那眼神,出于老关系,他只好点头地说:“嗯,那就暂且按十二小时制先干它一段时间再说吧。”老王忙拍板:“那好,从明天开始,十二小时制生效,我每天早上七点钟之前来叫醒你们!”

新的工作制度一实行,生产氛围骤然变紧,华育煤矿的外包工队忙忙碌碌。每天早上七点正式上班,七点之前老王早早叫醒熟睡的工人。当然老王每天首先要叫醒的却是他的小老婆爱平,要这个肩负厨房任务的人,早早做好早餐,然后他再去工人宿舍大呼小叫:“起床了,起床了……”

北国煤海春季里的天气,昼短夜长,浑身酸痛的工人谁都格外恋床,清晨六七点正是他们贪睡之时。可是老王的尖叫声在他们的睡梦里响起,有如狼嚎怪叫,惊得他们一个个慌忙爬起,口里虽然怨声载道,但是谁都不敢怠工,因为那样会扣除工钱的,让井下的辛苦,得不偿失,为了工资能如数到手,他们也只能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日复一日,工人们形同傀儡,机械行事,每天早早起床后,就是穿衣、刷牙、吃饭、然后领灯下井。

井下永远都是那么黑黑的景象,没有阳光,没有绿色,只有工人头上戴着的那一盏盏矿灯在黑黑之中闪闪烁烁着。就凭借着这盏盏微光,他们在地屋深处艰辛作业,打眼、放炮、支柱、修道、铲煤,艰难曲折,周而复始,那硬硬的煤层一米米地打下,一车车地运上地面。小煤窑的工序,从始至终都是原始的劳作,手工、机械、力气,一道接一道地完成着。

“啪”地一声,有块石顶欶地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正在劳作的老赵吓了一跳,他扭头寻声看去,是块“窝心顶”。这欶的一声让老赵头脑忽地清醒过得,他近来忙得顾此失彼,在老王的催逼声中只抓生产的进度,却忘了生产的安全性。当头脑清醒的老赵放开工具,回头仔细查看一下安全环境时,竟然几米远的距离都没有支一根柱子。老赵不由得“啊”了一声,心想:刚才一个小小的“窝心顶”就吓了他,这要是发生大面积的“裂顶”塌陷那该怎么办呢!

就在老赵站在那里惊魂未定时,恰好矿上的安检员张老汉提着矿灯走了过来,见面就对他这个班长指责不已地说:“老赵,你这班长当的不称职了吧?我这两天有事没下来检查,今天下来看一下,这支柱的工作远远没有跟上呀!”已经意识到自己工作严重失职的老赵连连点头,自我检讨地说:“是!老张,我个问题我已经刚刚才发现到了。”老张严厉批评起来:“我一说你就发现到了,没说你恐怕永远也发现不到。像你这样带班行吗?如果只讲工作进度,不讲安全措施,那将来会是种啥结果呢?你这可是典型的要钱不要命的行为呢!”老赵连连点头,诚恳地说:“老张同志,我真的知道错了,也谢谢你的提醒。但还是请求你能够原谅我这么一次,好吗?我这个班长的确不称职了,我向你保证下不为例。”满脸怒容的老张点了下头,态度忽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好声地说:“老赵同志,我与你在这井下共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清楚你是个好领班,偶有疏忽。不过,你还是要慎之又慎的为好。”老赵嗯嗯嗯地直点头之余,又面露苦色起来,诉苦地说:“老张同志,近来工作特忙呀,老王为了赶进度,要我们工人上十二个小时,并且星期天也起消了休息。我们现在人疲劳得就像是木头一样的机械人呢。”老张说:“那是你们外包要队里的事,我只管你无论怎样上班,都要把安全工作做到第一位。”老赵点头:“好的呢。”老张没有再多说,提着矿灯走了。

老赵还呆地原地,他着实让如此的违章作业给吓怕了,就像是战争年代发现到身边埋着颗定时炸弹,不支好柱就去铲煤,那顶板随时都有可能一塌而下致人性命的呢。略加思索,老赵一手扔了铁铲,大声召唤正在奋力铲煤的工人说:“停下、停下!”

“怎么啦?”一下停了手里活的工人们纷纷回头发问。

“请你们都走出工作面来!”老赵强硬地命令。

工人们不再多问,一个个扔了手中的工具,听话地走出了工作面,来到了老赵身边柱子底下,站在那里惴惴地待定着。

“小张、小欧,”老赵扫一眼身边的工人,面容严厉,“你俩给我站出来!”

“赵班长,我们怎么啦?”张伟和欧泉面面相觑地站了出来。

“你们看看你们负责支的柱吧!”老赵用一根指头点着二位的鼻尖愤怒不已,“这么远都没有一根柱子了,这不是严重失职了吗?”

面前的两位支柱工顿时一脸的难色。

“顶板的问题是我们井下安全的桎梏呀!”老赵一字一句严肃庄重,“本来井下的安全,是由矿长大人天天下井前要反复宣讲的知识。但现在新来的矿长好像是个心灰意懒的人,什么都无所谓,整天打麻将。也许这就是我们今天井下只顾工作不顾安全的原因吧。不过,命是我们自己的,矿长不给我们讲安全,我们自己不能忘了安全呀。井下的事故要牢记,大小事故虽然许多,但主要是‘窝心顶’和‘裂顶’两种,最最可怕的就是‘裂顶’。有时小小的一块‘窝心顶’也许只能砸伤我们身子的某个部位,但一旦发生‘裂顶’,恐怕半条命都拣不回来了。所以,我们要严防‘裂顶’事故的发生。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预防‘裂顶’的最有效方法,就是支好柱子。我们一定要首先支好柱子,然后再进行铲煤等等方面的工作。今天,我要严厉批评两位负责支柱工作的小张和小欧:你俩真是太失职了呢!”

“可是、可是,”欧泉很快哭丧起脸来,“现在井下支柱的木料都不够用了呀。”

“木料不够用了?”老赵眉头一皱。

“是啊,”张伟苦起脸来,“赵班长,说句心里话吧,我们都是井下的老工人,什么不知道,要不我俩老工人怎么可能会那样失职的嘛。”

“嗯!”老赵重重点头。

“所以说赵班长要理解……”张伟说。

“现在一根木料也没有了吗?”老赵的眼睛眨个不停地问。

“现在也不是一根木料也没有,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根木料。”欧泉如实陈述,“我跟张伟商量过,把这点木料必须好钢用在刀刃上,节约一点,将来那里急需就支到哪里去。所以这些看上去没问题的顶板,我俩也就狠心省一下柱子罢了。”

“这也不行的呀。”老赵摆头,“有些顶板从表面上看是很难看出问题来的呢。”

“是的……”欧泉点头。

“这个我们也不是不知道。”张伟说,“可井下就那么点木料了,老王再三嘱咐过我们支柱的,只有等矿上王司机的木料运上山来,我们才能够放开手脚支好柱子的,在王司机的运输车还没有到来之前,就必须节约点了。”

“嗯,”老赵叹一声,“王司机那人有点不靠谱的呢。”

静静地一时都呆在那里动也不动的。

“那现在干不干呢?”有人问一声。

“这个嘛,”老赵想了想果断起来,“没有支好柱子坚决不能干了!”

于是,大家都丢了手中的工具,拿上自己随身的东西,准备下班。工人们七嘴八舌地,说新来的矿长失职,整天打麻将,把井下的工作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老赵领着工人上井,听着身边的七嘴八舌,他眉头深陷,走着路时忽然狠狠说一句:“上井后,我亲自去找一下那周矿长!”工人们很是赞同,希望新矿长能够正视井下工作中的安全问题。

周发自从坐上华育煤矿这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烂矿的矿长位子后,心里一直是郁郁寡欢的。为了排忧解难,惆怅的矿长大人每日里就坐在牌桌上发号施令,招集矿上一帮闲杂人员,如厨工、司机、库工、电工和灯房工之类的,整日完没了地搓着麻将。这位早年毕业于煤海煤校并一直酷爱着诗词书法、常用名人名言来激励自己奋发向上、口里时不时吟唱两句古典诗文的文化人,在这些烦恼的日子里,他将曹操《短歌行》中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句子悲叹成“何以解忧、唯有麻将”了。终日沉溺于麻将的周发完全形同古代荒诞不经的帝王将相,心里想着的尽是“三筒、五万、明杠、暗杠”这些牌事,哪里还有心思去考虑矿上的工作和井下的安全问题呀?来华育煤矿一晃,不觉数月的时间了,可是这矿长大人连一次到井下去走走排场的事都没有,他总认为自己曾经在该井下工作多年,了如指掌,殊不知经过一二十多年的开采,现在的井底世界,今非昔比。

一位煤矿的领导如此麻水不仁,真可谓是失职透顶,祸害至极了。因为煤矿是个极其特殊的行业,地层穿越,深井作业,风险重重,命悬一线,工人们一不小心就会有被千军万马踏平性命的厄运。所以在如此四面楚歌、灭顶之灾的处境当中,身为一矿之长的人,他必须是位得力的旗手,是个责任性超强的指挥官,加强警惕性,不住摇旗呐喊,防患于未然,时刻关注井下的状况,以不变的慎重来应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灾情。

熟悉煤矿的人心知肚明,井下的危害一般不外乎瓦斯爆炸、地下水淹没和顶板破裂等等三大险情。华育这口老井,在几十年的安全记载中表明,该井的瓦斯浓度属于正常状况,只要将通风设备运转起来,杜绝明火,禁止诸如抽烟现象,便可高枕无忧了;地下水也从未发生过;但是因顶板破裂而造成人员伤亡的记述,矿志的页面上连篇累牍,历届矿长都把“危顶”看成该井安全中的重中之重,厚厚的矿志上记录着许多精英矿长的经验之谈,他们几乎一致认同,要想解决该井的裂顶问题,只有保证足够的木料支持井下的支柱,步步为营,方能安然无恙。然而,这一看似简单易行的措施,对于地处深山野岭的华育煤矿而言,却又并非轻而易举之事。因为路途遥远,运输木料曲折艰难,费时又费力。以前许多司机虽然努力跑运输,但都吃力不讨好,他们在远远的路途上的辛苦无人知晓,费九牛二虎之力运输的木料总是与井下的工作形成供不应求的局面,让不少严历的矿长不分青红皂白地给骂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被冤得无人理解的司机们自怨自艾之余,最终只好流着眼泪、抹着鼻涕地自行离职。现在华育矿的运输司机姓王。王司机来历有点不凡,据说是公司王秘书的堂弟,犯过案子,待人接物都很牛。以前的乔矿长在这牛人面前不得不迁就地说说好话,才让一车又车的木料还能如期而至。可是自从周发到任以来,监督不力,这让王司机有机可乘,常在远远的运输途中灌上一肚子的烈酒,再仰在驾驶室里不省人事的睡上半天,如此一来二去也不知要费时多久才能拉回一车木料来。外包工队的工头老王虽然对矿上的情况了如指掌,把一切看在眼里,本想对周发说说内情,但又担心粗心的周发说话不讲方法,在王司机那个吃软不吃硬人的面前造成好事不足坏事有余,他在心里斟酌之余,决定学学前任乔矿长的样儿,自己哪天对王司机来点糖衣炮弹,办桌酒席恳请一下王司机。可是就在老王犹豫之间,井下的木料迫在眉睫了。

工人们上井之后,老赵嘱咐身边的人一声:“你们先回吧。”并解开身上的矿灯,随手递给旁人代交一下,然后径直向矿上走去。有人问:“赵班长,你这是要去哪的呢?”老赵回答一声说:“去下矿部。”矿部的工人娱乐间里,哗哗啦啦,麻将正搓得如火如荼。一脚踏进娱乐间的老赵,喘着粗气,他顾不得许多,见面就说:“周矿长,我想对你反映一下井下情况呢!”正重重打出一张牌的周发斜了眼门外来人,是外包工队的小小领班,他半天才点了点头,随口问:“井下有啥情况?”老赵说:“现在井下顶板太烂,没法工作了。”周发不动声色地又问:“那你们以前是咋干的呢?”老赵说:“我们以前,当然是首先支好柱子,步步为营,再稳稳当当来干的呀。”周发问:“那你们现在咋就不继续以前步步为营的战术了呢?”老赵说:“我们没有改变一惯的战术,还是以步步为营理念的。我们就是想改,也很难擅自行运的,因为步步为营是这口危井生产中唯一取胜的法则呀。”周发一下就满脸恼怒,唾沫四溅地说:“既然如此,那你这个带班的还不好好干自己的活去,跑到这里来叽哩呱啦的干啥呢!”老赵说:“周矿长,我是来想来告诉你一声的,这井下的木料非常稀缺,稀世珍宝,已经不够支柱用了,你身为一矿之长,得尽快给我们想想办法的才是呀。”周发怔了半会儿,回过头来阴阳怪气地说:“那你们以前的木料为啥够用,现在就成稀世珍宝了呢,是不是你们在井下的生产中故意浪费了木料呀?那可是要遭处罚的呢!”老赵一下急了,赶忙摆手,语无伦次地说:“没有没有,我们没有浪费木料,只是照常使用罢了!周矿长,你不要老是拿以前的事儿来相比,以前比现在的木料多嘛。现在矿上供给井下的木料,明显是越来越少了。你得重视一下井下的生产安全,有些事你得好好管一管的才对,不能这样整天打麻将的呀,像你这样当矿长,像你这样对待工作,真是草菅人命啊!”周发一下让这话惹怒了,猛然站起身子来,用手重啪了一把麻将桌,歇斯底里地大吼:“我咋就没有重视井下的生产安全了,我啥时草菅人命了?他妈的,你这人真是反了呢。球也不顶!你们是不是让井下的那点点儿危险给吓着了,怕死了是不是?怕死就不要下井啊,有本事就来坐这办公室啊。就是井下死点人又咋了,算个啥嘛,井下死人很正常的。再说你们这些烂命一条条的外来工,又能值几个钱呢?”老赵一下呆了,站在那里也不动的,他真没料到这位新来的矿长如此蛮横,半点理也不讲,从前的矿长总是虚心听取,甚至还大度地鼓励他们工人真实反应井下问题的呢。旁边矿上的几位老矿工忙都走过来和事,低声说着“周矿长心情不好”的话,还把老赵往门外推着:“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井下有情况,有啥要说的话,就叫你们的工头老王过来说好了。”老赵还能说什么呢?他只是在别人的推动中无声地走出门去罢了。

时日已是盛夏。煤海的夏季,无风无树,光秃秃的黄土地上,骄阳似火,尤其是正午,更是闷热难当。老赵踏着午时的烈阳,走回他们的小房屋。老赵刚在小房屋里脱下工作服,老王就急步而来。老王一进小房屋的门,就大声质问:“老赵,怎么回事,这大中午的就早早下班了呢?现在可正是赶生产进度的时候呀!”老赵刚才在矿部打击不小,心意消沉,坐到小桌边,喝了口水,简明扼要地回答说:“老王,井下没有木料支柱了,实在是没办法帮你赶进度的呀。”心里早就清楚明白的老王点了点头:“嗯,这是个问题呢。”老赵说:“这个问题太大了,工人那样危险铲煤,要钱不要命的呢。”老王抓起头皮来:“是啊,这个问题得尽快解决才行。”老赵说:“这个问题没解决,坚决不能再干了。”老王呆在房门口好半天,略加思索,忽又转口来说:“老赵,燃眉之急的法子倒是还有一个的呢。井下的生产不能耽搁。嗯,你先喝点水,休息一下,还是带工人下井吧。我会很快解决一下井下支柱问题的。”老赵问:“你到底有个什么解决的法子呢?”老王没有马上回答老班长的提问,而是转身,抬头向门外远远的木料场眺望去,双眼凝重,半天才自言自语般地说:“其实,那木料场还是有点木料的呢。”老赵听了,忙问:“有木料的话,那赶紧运到井下去吧。”老王点头,说:“你叫上工人先上班去,我马上让矿上的准备队给你们送木料下井。生产的事不能耽搁了,否则到了下年,不仅向矿上、就是向公司总部都没法交待的呢。”

木料场就在矿部的后面,远远就可见一个大大的棚子,往日里棚子里长长的木料堆积如山,现在那棚子里早已经是空空如也的景况,怎么老王还能胸有成竹地说他马上让矿上的准备队送木料下井呢?

外包工队只负责打煤和出煤,搬运物资,送木料下井等等方面的工作全由矿上的准备队完成。所以平常进出木料场,只有矿上的准备队们,外包工队的工人从不光顾那一角的,因此木料场里有没有存货,外包工队的工人一概不知。只是工人们心里有点不明白了,那木料场里有木料的话怎么就不供给井下的生产呢?但他们相信老王既然如此说,那一定不是空穴来风的,便吃喝之后听话地继续上班去了。

其实,老王所说的“木料场里还是有点木料”的话意,是指支撑起贮存木料的那个木架棚子。早在数天前,老王在井下走一遭,敏锐的眼睛很快发现到木料与支柱存在严重的供需矛盾,他当时就提醒正在井下劳动的矿上准备队的肖队长说:“老肖啊,你们得赶紧多运些木料贮存在井下,这工作可耽搁不起的呀!”肖队长忙摆手地说:“井上已经没有木料可运了呢。”老王听了这话,上井后亲自跑到木料场察看,一眼就看到高高的木料棚子里存货全无的景况,他不由眉头深陷,现在这该怎么办呢,这不要停工了吗?他甚至自我埋怨不已怎么就只抓井下的生产不顺便看一看井上的后备工作呀!再抓生产也得搞好安全的,如果没有支好柱,盲目出煤,无疑是以石击卵,一旦发生工伤事故,其后果不堪设想了。想到新来贪玩的矿长和那责任心不强的运输司机,都是两个不顶事的角,站在空荡荡木料场里的老王一时困惑得有种大军在外的诸葛亮面对司马懿千军万马迫在眉睫那般,心里喃喃发问:怎么办、怎么办呢?这可不是空城计能解决得了的,再现实不过的问题呀!可是,当急疯脑子的老王在木棚里踱来踱去左顾右盼当中,他那气急败坏的贼眉鼠眼忽地对那空空得让他失望的木棚眨起眼来,甚至眼里放出光来了。那木棚里虽然没有一根木料了,可是那个用无数根木料支架起来的木棚子不是身怀着许多条木料的吗!老王的思路大胆且又开阔,很能想象,简直近乎异想天开,胆大妄为了:如果把这个木棚子拆掉的话,那不是有一大堆的木料了吗?再把这一大堆长长的木料运到井下锯成短短的木柱那是很能用上一阵子的呢!只要暂且供给一下井下的生产需求,也许王司机那满载着木料的运输车就会到来了。

工人下井之后,早就心怀鬼胎打好如意算盘的老王赶忙与矿上准备队的肖队长交涉,要求这位一队之长尽快召唤他手下的工人拆掉那个木棚子,然后把那堆木料运到井下去支援水深火热之中的生产作支柱之用。当然老王心里清楚现实的残酷,那样请求肖队长拆木棚,无疑就是找钉子碰的,因为那个高高的木棚架子是肖队长和他的队员们费天大力气才搭建起来的巨大建筑呀。但是为了解决燃眉之急,老王也只能铤而走险找钉子碰去了。

肖队长是华育煤矿的一位老队长,五十好几的汉子,肥头大耳,两道浓眉,平常人前说话做事的态度俨然得有如三国时的张飞那般,当他一听外包工队的工头叫他拆东墙补西墙、打他木料棚子的鬼主意时,两道浓眉倏地往上一翻,脸红脖子粗得坚决不同意地说:“老王,你要拆我木棚子的思想是不是也太损人利己了呢?那个高高的木棚架子可是我和我的队员兄弟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搭建起来的呀!”老王满堆笑,连连点头:“嗯嗯嗯嗯,的确的确,我知道拆你的木棚架子,强人所难……”肖队长说:“你知道就好,那就再也不要说这种废话了。”无奈之余,老王想到尚方宝剑,找到周矿长的面前来了。一见周矿长,老王双手习惯性地递上一支名牌香烟,并单刀直入,先说了一番井下对木料的需求,接着就阐述他的大胆设想要将那个木棚子夷为平地、杀鸡取卵以解决井下迫切之需,并哭诉般地说到肖队长一夫当关的难点。木木打着麻将的周发一手接过那支名牌香烟,借着旁人递过来的火,点燃,吸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好半天忽果断地说:“嗯!你跟老肖说去,就说是我老周的意思,让他把那个木棚子拆掉,把那所有的木料运到井下,供给你们外包工队做生产所需。”

老王如获至宝,转身快步而去,找到肖队长,见面就传输旨意:“肖队长,真不好意思、太不好意思了!刚刚那、那周矿长让我转告给你一声,马上拆掉那个木棚子,把木料全部运输井下,以作生产之需。”牛一样硬实的肖队长在这道圣旨的面前顿时就像是老虎遇上了狮子,软了三分,无可奈何地低下了头:“他妈的!”

很快,高高的木棚架子就如同一只被打倒的大老虎,破尸散骨,铺了一地。痛心疾首的肖队长嚎啕大哭了一场,又大声命令他的部下们,把那满地的木料按井下柱子的尺寸锯好,然后全部运输到井下去。

那木料锯了之后,全部装上,竟有数车之多。

这数车的木料,如同前线急需的军用物资,尽快送达到井底的工作面去才是。矿上的准备队二话没说,接连行动,火速下井。

老王全线跟踪,从井上一直到井下。

在井下,老王对带班的说:“老赵,这点木料是金是银呢,那王司机的运输车也不知何时才能够抵达到矿上,所以你一定要节约用的才好,免得又供需矛盾。”老赵让这话说糊涂了,问:“老王,这木料就再金再银,那也该用就用、不该用就不用,怎么个节约法呢?你不会叫我把一根木柱劈成两半来支的吧,那样支的柱子脆弱不经,还有安全感吗?”满腹苦衷的老王甚为感叹:“唉,老赵同志,不管怎么样,你动点脑子吧。木柱劈成两半是没力气,但柱与柱之间是不是可以适当放宽点呢?”老赵苦笑不已:“老王啊老王,我看你这是急糊涂了呢。这井下柱子之间的尺寸,哪能随意改动,一米五远一根,这可是矿上规定的,如果擅自变动,矿上的安检员老张那个老牛筋可就要跟我这个带班的过不去了。”老王牛起一张脸来说:“你先别管那么多。什么矿上的安检员老张,你这次擅自行动一下,老张跟你过不去的话,你就往我头上推,让他来找我好了。”老赵见那样子,只好点头:“嗯,那就得过且过吧。”

老王上井去后,老赵站在那里,默想片刻,觉到老王的糊涂话,不无道理,是眼前特殊情况下的必要措施。因为如果是王司机的运输车辆迟迟还不到来的话,这井下的生产进度又不能暂停,那他们工人就冒险下井吗?想到这明白处,老赵找到两位支柱工,含含糊糊地交待了一番,柱与柱之间适当放宽点,不要太在意安检员老张苛刻要求什么的。

支柱工张伟和欧泉听了老班长的一番话,当面点头,背后却嘀嘀咕咕的。他俩前段时间自以为是地偷工减料,后经老班长的批评,很快意识到那种做法的危险性,想不到现在老班长竟然如此这般唆使他俩明知故犯。张伟和欧泉沉默了一会,也只能将计就计了。

可是,当两个支柱工着手支起柱子来时,用矿灯细看一下那顶板,却发现到那顶板处处都不是省油的灯,几乎每一处的顶板都有裂痕的迹象。心知肚明的两个支柱工一时左右为难了。左右为难当中,欧泉忽眨起眼睛来,自言自语了一声:“嗯!”张伟见了面前人那副似有主意的样子,忙问:“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了?”欧泉说:“小张呀,要说我倒是有个解决的法子呢。”张伟一听就急不可耐地问:“什么好法子呢?这紧要关头,你还不快说出来听听!”欧泉却又让面前人那猴急的样子弄得很快一叹地说:“你也不要那么急嘛。”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法子了。张伟还是问:“你有法子的话,不管好不好,都不妨说一说。”欧泉点头,半天才慢慢说:“我前几天去那个301行道里大小便时,用灯向里晃了晃,发现到那幽幽深深的地方,有一大堆过去工人回采后丢弃的木料呢。”张伟很快脸上厌恶了:“你这不是在说废话的吗!”欧泉忙赔着笑脸地说:“你先听我说嘛……”张伟一口拒绝:“那种废话没什么好说的。那301行道危险至极,里面就是有再多的木料,那也不能不要命进去取的呀。”欧泉神色俨然地说:“那也不一定的呢。”张伟瞪起双眼来:“你还敢跟我说个不字,你就不要你这条小命了吗?”欧泉笑笑地说:“我心里想过的呢。进301行道讲点方法,靠边走,脚步轻点,危险性不是很大。”张伟斗起气来了:“那好啊,你不要命的话,你就进去虎口拔牙吧。”

欧泉所说的301行道,是一条已经废弃了多年的旧行道。井下的行道,采过了的和正在采掘的,一条又一条,错综复杂,星罗棋布,为了便于管理,所有行道就会标上数字,并且还把开采完毕的旧行道用石墙封存,以免造成因歧道过多而出现不必要的误区,从而减少工人井下的风险。但是为了通风或者排水的需要,有些旧行道还是半闭半开的。301就是一条已经回采过后却还在利用的行道。“回采”是井下采煤最后的一道工序,在先前有序走行完成后,回撤时两旁大肆阔采一下。总之,经过回采的行道,算是彻底报废了,里面的煤炭已经采尽,空空如也,狼藉不堪,危险透顶,永远不得再进入,工人在回采之时边撤边将里面有价值的东西,如木柱和铁轨之类的全部抽回。可想而知,里面那种又宽又广没有支柱的空间随时都有塌陷的可能性。因此像这种旧行道,都要封闭,严禁工人进入。但是通风的需要,301行道还是半掩半开的。往日里工人私自进入301行道大小便,已经是严重违规行为,不过有经验的老矿工总是依着煤壁边方便一下就抽身出来的,风险也就没什么了,所以偶尔就是让矿上的安检员老张看到也睁一只眼闭一眼的罢了。

令人费解的是,不知何故,301行道的深处,往日工人回采完毕时竟然将一大堆有价值的木料遗弃在了里面。虽然早有工人进出301大小便,但他们来也匆匆去匆匆当中谁也懒得去细看一眼里面情况的。近来,欧泉在方便之余,偶然用矿灯扫瞄了一下那幽深的地方,意外发现到那里堆放着许多的木料。身为支柱工的人心里很快条件反射了,尤其是眼下面对井里无柱可支的情况下,他慨叹不已,这真是一种天大的浪费呢!

欧泉懒得细说,带着张伟进到了301行道的进口处。张伟裹足不前地跟在后面。他俩沿着煤壁,用矿灯细细探照着里面。在那昏昏的里面,隐隐看到一大堆的木料。“你看,就那,好大一堆地木料呢!”欧泉努力向里晃着矿灯,指手划脚。一向人前勇猛精进的张伟满脸畏缩,他不时看着顶板、看着身边的煤墙,在安全可靠的情况下,才伸着眼睛,向里探视着。不过里面那一大堆的木料,一时倒是唤起他这个身为支柱工人的渴望之情,不由点着头地说:“嗯,还是一堆不少的木料呢。”欧泉说:“就是啊,我那天看了又看,真是心动了。要是能把那堆木料搞出来,该说要支多远的柱子呀!”但是张伟看一眼面前阴森的处境,他刚才那吊起的胃口一下索然无味了,很快冷下脸来说:“那里木料就是再多,我也敢进去搬,阎王爷管得紧呢。”欧泉果断地说:“你用灯帮忙照着,我进去搬就是了。”张伟几乎吼一声:“你就不要命了吗!”欧泉平静地说:“没事的呢。我早就想过,沿煤壁走,再脚步轻点,不会有危险的。”张伟呆在那里,半天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陌生般地盯着面前的人,喃喃自语:“嗯,平日还真是看佐了眼,想不到你一个花姑娘还有这种胆子。”欧泉恼了一下脸:“你在说什么呢!”张伟说:“你有没有想过那有多危险呀?”欧泉说:“我刚才说了,这危险是可以克服的。”张伟摆头,呆在那里不知再说什么的好。

已经深思熟虑好了的欧泉不再理会面前发呆的人,他转过身去,看了看里面,然后一意孤行,独自行动,沿着煤壁,一步步走了进去。

其实,从他们脚下的进口处,到那堆木料之间,也只不过十几米远的距离,如果是在阳光明媚的地平线上,放开步子,三下两下,唾手可得,举手之劳,然而在这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地层深处,如此短短的空间却形同万水千山。哪里需要张伟那样再三提醒,久在井下作业的欧泉深知道这种危顶下的风险,一点点声响就有可能产生巨大的物理效应,震落顶板,将他砸碎得粉身碎骨,所以他紧着身子,屏声静气,轻微移步,尽量减少磨擦,力避声响的发生,一步步靠近着那堆木料,然后轻手抱起一根来,转身回走……如此这般,一根又一根的木料,就像是蚂蚁搬家般地抱了出来。

“小欧,”一直呆站在边的张伟回过神来,“你、你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呢。”欧泉挥了下手。

“你来打灯,”张伟脸上急了起来,“让我、我进去搬一会。”

“你怕就不要搬了,你就用灯照着我是一样的。”欧泉又果断地摆了下手,继续有序地行动着,“别再那样啰嗦,真像个臭娘们儿呢!”

被喝斥的张伟有点呆了,只好站在那里双手打着灯,好好照着那谨小慎微走进行道深处的同行,他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似乎鼻子发酸,有种想哭的冲动。因为此情此景让他脑子里回想起小时走夜路他双手提灯照着肩负重担父亲前行的那一幕。而眼前照着的却是位他平日里嗤之以鼻为“花姑娘”的同行人呢。张伟的心里后悔莫及平日里对这位同行“花姑娘”的戏谑了,他曾经不只一次地对这位面容柔弱的同行人好笑过,笑话这个“花姑娘”没有力度,没有勇气,不配做一个井下工人什么什么的。可是,这个素来人前弱不禁风的同行,今天却深入虎穴,独当一面,让他这个自诩的强人一下脆弱成了臭娘们儿了。愧疚的张伟忽然对抱着根木料回身走近来的人恳请地说:“我的好兄弟,你也休息一下,让我进去干一会吧!”干热了身子的欧泉一口拒绝:“叫你别再废话了,现在是干活的时候,你好好照着我就是了!”张伟在这严厉的说话声中不敢多言,一下如同听话的孩子乖乖地应着“嗯嗯嗯”,同时双手更认真地打着灯。

欧泉在张伟通明的灯光中,从容镇定,有序迈着步子,轻巧走着路,表面上看去他步履机械而又连贯,弯腰抱起一根,然后轻巧转身,向回走去,这一连串机械的动作,实则是经过他精心处理了的。

一趟趟地来回搬运着。

一大堆的木料由里到外,皮带运输般地传送着。

不过,长久的机械运动会导致人的精神状态失衡,过份的聚精会神容易让人顾此失彼……

忽然,一块小小的煤球垫了一下欧泉的脚底。瞬时,机械行事的人失去平衡,站立不稳,抱着木料的身子前仰后合着,本能着地挣扎了一会,支撑不住,往前一摔,连人带料地一下裁倒在地。那落地的木料随之撞击地面发出一声钝响来。强有力的沉闷之声,立竿见影,生出物理反应,声波冲击着危顶,一块“窝心顶”应声落了下来,重重砸在了欧泉的右腿上。

“哎哟哟!”欧泉疼痛难忍,瘫倒在地。

张伟再也顾不得许多了,什么生生死死的,他赶忙跑了过去,把手上的矿灯插在了头上的矿帽上,伸出他那素来有力的双手,将倒在地上的同行人托起,转身回走。边往回走,张伟边焦虑万分地问着:“小欧,你没事的吧?”欧泉疼痛难忍地说:“哎哟哟,我的腿,好痛、好痛的呀……”张伟哭丧着脸地长吁短叹:“这就麻烦了!”又问:“小欧,你除了这腿,别处没再伤着吧?”欧泉有气无力的说:“没了……”但那腿上的剧痛折磨得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喘了口粗气,头一歪,就晕劂了过去。

这下可怎么办了呢?张伟一下急得六神无主,但他不敢怠慢,只是抱紧着怀里受伤的人,加快步子,迅速撤出危机四伏的301行道。张伟虽然力气过人,但欧泉的身子也不轻,他抱着受伤的人吃力得满脸乌红,青筋暴起。一走出301行道,张伟一边奔走一边狂呼大叫:“老赵、老班长——”

惊恐的呼声,在深深的行道里回响着,有如一支利箭,穿过远远的行道,冲到热火朝天铲着煤的工作面里,拍击着工人的耳鼓。正在奋力铲着煤的工人一下警觉起来,纷纷收了手里的铁铲,呆在那里惊耳聆听。

“赵班长——”静静中清楚的呼声。

“快快快!”听明白了的工人异口同声地行动起来,丢了手中的铁铲,不约而同地向外奔去,虽然他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那疾呼的声音让他们本能地感觉到事出有因,非同寻常。

身为领班的老赵更是深感不妙,反应极速,脚步飞快,抢在最前面。

跑出工作面不远,迎面就看到有盏矿灯向他们吃力地奔来,再近几步,分明是张伟抱着一个人走来哭喊不已。

“小张!”跑在前面的老赵惊恐不已,“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呀?”

“小欧他、他……”累得一口气的张伟见了来人不由就地一倒,声音哽咽。

“小欧他怎么了?”走近来的工人纷纷发问。

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张伟跪倒在地上,一时说不出话来。四围的工人看到昏迷不醒的欧泉,渴切不已,个个伸长着脖子急不可耐:“小张,快说呀!小欧他这是怎么回事呀?”好久,张伟喘平了粗气,抽泣一下,才结结巴巴地说:“小欧他、他让301的一块窝心顶板给砸中了。”近前的老赵眼睛一下大了:“什么,让301的顶板给砸中了?你们怎么跑到那里面去了呢!”喘平了气的张伟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工人们听了这胆大包天的经过,纷纷惊叫不已:“天啊!你俩真是吃了豹子胆呢,也敢到301行道那里面搬木料,也太不要命了呀。”身为班长的老赵一下怒发冲冠,大声吼了起来:“小张,你、你、你俩怎么就做出这种不要命的事来了呢?”张伟低着头,哭丧着脸,不知如何说的好。后面的张武更是血红起脸来:“伟子,这一定是你出的鬼主意吧!”张伟抬起头,呆望着自己的老乡,满脸委曲地说:“武子,这主意真不是我出的呢。”张武哪里肯信,脸红脖子粗地说:“伟子,这主意不是你出的还能是小欧那个花姑娘出的不成?你素来就逞能的一个人,在老家就为显把力气,天天找村里的人较劲,一定要把人家摔倒在地你才满意。到了外面你还是老毛病也不饶人。这回好了,把小欧害成了这样了,你心里高兴了吧?”张伟冤得有气无力地说:“武子,我承认我过去好强。不过今天这事,还真不是我的错。说来要怪小欧他自己的。你们可能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件探险的事,的确是小欧这个花姑娘想出来的呢。我还劝过他,他就是不听我的话。”

大家见张伟那副掏心窝子的样子,都奇怪不已,纷纷发问:“小欧这个花姑娘还敢想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张伟哭着脸,又反复细说着事情的经过:“小欧说支柱的木料不够用,301行道里面有好大一堆的木料。我说那怎么行呢,不要命呀?他硬是跟我说这说那,一肚子的理由,让我都说不过他了……”蹲在前面的老赵在乱哄哄声中摆一下手:“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想办法救救小欧的命吧。”说着他俯下身去,听了听躺倒在地上人的鼻息。那鼻息轻微。老赵不由苦起脸来:“这可怎么办的好呢?”后面不少工人纷纷渴切地问:“赵班长,小欧还有气吗?”感觉模糊的老赵一时说不清,道不明,他呆愣片刻,不由望着躺在地上的人,哭丧起一张老脸来,半天迷惑不解地说:“这小欧怎么回事,说来真是奇呢,怪呢,多好的一个后生呀,聪明又漂亮,一个花姑娘,一个读书人,怎么也跑到这煤海下井来了呢?偏偏又遇上我这个粗心的班长没有照顾好他,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这辈子就是个罪人啊!”说着,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小欧呀,你那天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在煤海里混的吗,还说对我相见恨晚的吗,怎么回事就这样不跟我了吗?”张伟见老班长那副哭相,忙安慰说:“赵班长,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小欧他不会有大事的,只是一块窝心顶砸着了他的一只腿,痛得他暂时晕过去了。”大家听了这话,都舒了口气。有人说:“既然是这样,那赶紧把小欧抬上井,送口泉镇医院去呀。”老赵清醒了一下悲伤的脑子,重重点头说:“下班吧,把小欧抬上井去!”工人们纷纷响应,急速行动了起来。他们很有经验,拉了块通风用过的旧风袋做了一个担架,七手八脚地把昏迷的伤人往井上抬去。

深深的斜井,平日里工人们空手上下一趟,个个都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要抬着个伤人上井,这简直就是要登青天了。但是,他们没有半点犹豫,咬紧牙关,轮流上阵。在高高的天梯上,时而滑倒,但很快用手撑起,继续向上攀登,石阶上印着一掌掌的血迹。如此这般,他们在漫漫的斜道上,吆吆喝喝,轮流担架,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费尽浑身解数,一步步将伤人抬到了井口。

终于来到了地面。

此时地面,已是下午时分。

深井担架起来的人个个虽然累得只剩下一口气了,但是谁也不敢怠慢,要与工头取得联系,要将伤人尽快送到镇医院。他们站在井口,向矿上扯破嗓子地大喊了起来:“老王——,老王——”

沙哑的呼声让风传到了矿上。

矿上有热热闹闹的麻将桌,也有静心做事的办公室。

正独处办事处静心思谋的工头老王异常敏感,呼声隐隐入耳,他就警觉起来,职业的敏感让他本能地感到大事不好,蓦然站起,慌忙向井口跑去。井下如此这般的惊呼肯定是与井里工伤事故大有关系的呀!老王边疾步,边自言自语地骂着:“他妈的,早上这眼睛就一直在跳的呢!”心中有种不佯预感的老王还没有到井口,路过矿部大门前时,就首先吩咐矿上负责开乘用车的张司机说:“小张,你快把小汽车开过来,我马上要下镇里去一趟!”不知深浅的张司机见了那副慌样子,问:“咋的呢,这是井下出了伤残吗?”老王重重点头,直奔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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