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芳听见声音,吃惊地循着声音,猛地一下看见了自己女儿张婷,刘秀芳 连忙下意识得用手捂住了自己被打肿的脸和青黑的眼窝,生怕自己女儿看见。
“妈,你咋成这样了?是不是他打的?”张婷指着张隆庆质问刘秀芳。
刘秀芳连忙说道:“不是,我是自己摔得,你别担心。”
李素云说道:“先别说话了,赶紧把你妈送到卫生室去吧。”
张婷恨恨地瞪了张隆庆一眼,跟在李素云和王凤仙后面,陪着她们将自己妈妈往村卫生室送去。
村卫生室的坐诊医生已经由张育庆的儿子张朝阳接手了,张朝阳听见声音,从房间出来见到刘秀芳第一眼还是吃了一惊,从刘秀芳肿胀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刘秀芳本来长什么样子了。
张朝阳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这是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报警吧!”张朝阳说着就想找人去镇上派出所报警。
李素云阻止道:“你赶紧先治人吧,报警不管用。”
张朝阳疑惑地看着面前李素云,诧异地问:“为啥?人都成这样了还不报警?”
李素云转身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张婷,见张婷难过地紧闭着嘴,又转过身对张朝阳说道:“报警管用也不会被打几十年啊。”说完又转身看了眼难过的张婷。
“打人报警不管用?”张朝阳疑惑地问。
张朝阳话音刚落,张育庆从医疗室后院走了出来,平静地说:“朝阳啊,你先给人看伤,其他事情先放一放。”
张朝阳是刚从医科大学毕业回村,继承自己父亲衣钵的,在他的观念里,被打了就该报警,警察会主持公道的,可他不知道在这个闭塞的村庄,家暴是家务事,不仅是在这个闭塞的村庄,在他脚下的任何地方打家里人都是家务事。
“可伤情处理完了,那报警不就没有证据了吗?”张朝阳还在纠结报警的事情。
“报警管屁用,报警若是管用,她就不会被打几十年了。”王凤仙生气地说道,“你赶紧给她看伤吧,你看她难受的都站不住了。”
张朝阳向自己老爹看去,张育庆点了点头表示让他赶紧给看伤。
张朝阳也只得无可奈何地认真给刘秀芳处理了伤情。
经张朝阳认真给刘秀芳检查,发现刘秀芳不仅被打掉了两颗牙齿,一根肋骨,身上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这种打法,搁谁都得吃牢饭。
“秀芳姨,真的不报警吗?”张朝阳给刘秀芳包扎好脚踝的破皮口子试探着问。
“不报警了,报警不管用。”王凤仙说道,“这情况你就应该拿刀砍回去,报警?报警肯定是连你一起教育教育。”
“咋会?”张朝阳吃惊地说。
“咋不会?我和弟弟不知道找了多少次派出所了,可结果就是连我妈和我们都被教育了,要我们家庭和睦,不要闹矛盾,影响家庭和睦,影响邻里生活,而打人的恶人,也只是紧紧被教育一番,可我妈是实实在在被打了几十年。”张婷心疼地看了看刘秀芳说道:“都赖那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都说的是啥话啊?什么叫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是苍蝇的事,管蛋什么事?”张朝阳边收拾酒精和医用棉花说道。
张朝阳的话在王凤仙、李素云、张婷三个人心中都荡起了涟漪。
男权社会的媚男思想影响下,男人打女人,打自己老婆,都是因为女人做了什么错事才被打的,不是无缘无故被打,他人也只能劝导两口子和睦相处,不要吵架打架,而从来不考虑被打妇女的意志,真的是因为她们做的不对才被打?还是说她们因为体力弱势才被打?亦或是她们真的该打?
没人追究打人者的心理,更没人关心被打者的心理。
“我妈都被无缘无故打了几十年了,她做错了什么?她唯一做错的就是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张婷红着眼睛愤恨地说。
“算了,不说了,回家吧。”刘秀芳忍着疼痛说道。
“秀芳姨,你这伤不能回家,得去镇上卫生院住院治疗。要不以后会留后遗症的。”张朝阳说道。
一听到“后遗症”三个字,王凤仙和李素云两人都紧张地看向刘秀芳。
刘秀芳低垂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哎,去什么镇卫生院,哪有住院的钱啊。”
“妈,我给你出钱,咱住院。”张婷连忙说道。
刘秀芳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张婷说道:“你弟也该说对象了,你那钱留着给你弟结婚用成不?”
张婷听了刘秀芳的话,紧紧抓着刘秀芳胳膊的手一僵,颤颤巍巍地松开了。
张婷万万没想到,她对自己母亲的心疼变成了刺向她自己的尖刀。
“妈,那我结婚呢?”张婷失望地问道。
“你结婚男方会负责的,你操什么心,哪有女孩子自己准备结婚钱的,家里把你养这么大,你不为家里做贡献啊?”刘秀芳忍着身上伤疼,教育着自己女儿。
张婷听了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飚着眼泪冲出了卫生所。
王凤仙扶着刘秀芳紧跟着出了卫生所。李素云看着刘秀芳的身影,突然生出一种刘秀芳被打是活该的感觉。
刘秀芳被王凤仙搀扶着出了卫生所,还在嚷嚷着让张婷顾全自己要知道孝顺的名声。
李素云在刘秀芳身后,阴森森地说了句:“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家张婷和凤仙家的红玉一样,初中毕业都考上师专的,你和隆庆为了能给你们家张腾飞多存点钱,不让她上师专,嫌她上学耽误时间,你们还得出生活费,这闺女才没有上学出去给人家饭店端盘子去了,我没记错吧?”
刘秀芳不知道李素云什么意思,吃惊地回过头说道:“这本来就是嘛,女娃娃上个初中毕业就可以了,咋滴还上那么多学干啥?迟早是人家家里的人,咱们家再花钱不是亏了嘛?”
“刘秀芳,我记得你第一次被张隆庆打了,回娘家,娘家人都不搭理你,有这事吧?”李素云又说道。
“咋了嘛?提那事干嘛?”刘秀芳不解却略带生气地问。
“没啥!我就是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现在把你娘家人对待你的那一套又用到你闺女身上了。”李素云说完拉了王凤仙一把,“走,别管她,自己不清醒,白糟了咱们的热情。”
王凤仙算是听明白了李素云生气的根本原因:一个畸形的家庭中女孩子被理所应当地要求为家里的男孩子做出牺牲,哪怕这个男孩子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