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机之前,我编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提及了我的近况以及此行的目的,准备发给毛弟,可是犹豫再三始终没有按下发送键。回想第一次云南之行,那是办案需要,于公确是有章可依,金局又进行了协调,万处长代表省厅亲自进行了接待,于私亦是鼎力相助,因此一切顺风顺水。可是这一次我却只能以个人名义前往,也只能以个人名义请求毛弟帮忙,严格意义上说这毕竟属于私事范畴。换位思考一下,即使我是毛弟也同样很难抉择。临近起飞,广播中再三催促关机或调成飞行模式,我终于下定决心点了发送,然后迅速关机不再多虑,有时候不能马上看到结果反而会给我们增加一些不合时宜的勇气。
落地开机之后,弹出了不少信息,令我大喜过望的当然是除了定位触发的欢迎信息还有来自毛弟的回复,最新的一条是说他已在出站口等我。为了不让毛弟久等,我一路小跑急匆匆赶了过去,毛弟远远地冲我笑着招手,他似乎稍微胖了一点,上身穿着便服,下身还是制服裤子,不知是习惯所致还是临时请假出来没来得及换。我握着毛弟的手倍感亲切,可是却不知该说点什么,只好简单地问了好并道了谢。毛弟带着我到了停车场,这次他开的是私家车。
“光哥,您有预定好的酒店吗?需要先去酒店吗?”
“还没来及呢,你负责找一地儿,我请你吃饭,不许跟我抢啊,已经够麻烦你的了。”
“一点不麻烦,您客气了。”
“那也不行!这事儿你就听我的吧,其他都听你的。”
“那好吧,那我就看着来了啊。”
“这就对了,我相信你的眼光。”
“光哥,开公司的感觉怎么样啊?”
“呃,这个怎么说呢?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但是也有想象不到的那种难。”
“不懂,好深奥的样子……”
“哈哈,可能我表达的不准确,不过这个确实不太好说。”
毛弟带我去的是一家当地民族特色的餐馆,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待我大快朵颐一通之后,毛弟又提议要带我去喝咖啡。我向来知道云南的咖啡也是声名远播,自然是想一品究竟,何况刚才只顾着埋头大吃,都没有跟毛弟好好叙叙旧,于是便欣然应允。谁知路途还挺远,开了许久都没到,我也不好多问,其后竟没能自持睡了过去。醒来之后,车已行驶在一段有些颠簸的石板路上,此时太阳西斜,用不了多久就会落山了。毛弟看了我一眼,笑称很快就到,果然没过几分钟他停了车,又带我穿街走巷一阵,旋即进入一家街边的咖啡店。这家店店面很小,店内装潢处处体现出了“量体裁衣”式的精打细算,三四张桌子形态各异,配备的椅子也是参差不齐。此时店内并无别的客人,我们在门口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对面是个民宿,但是门口除了一个简单的招牌却再无其他装饰,看上去有些清冷,半晌也无人出入。我不知该点些什么,再加上刚下车也毫无胃口,于是就交由毛弟全权负责。
“光哥,不好意思啊,这地方有点远。”
“没事没事,咖啡香也不怕巷子深嘛,再说了,你开了一路,我睡了一路,该不好意思的是我呀。”
“嘿嘿,没有没有,我这不算什么。”
“这地方是旅游热点吧?我看外面人还不少。”
“这是古城的外围了,行人基本上都是进城的。”
很快,服务员就把咖啡端了上来,我浅尝一口,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于是就继续多喝了一点,但仍觉得平淡无奇,一点儿也没有传言中那般独具特色。可是我也不好直抒胸臆,生怕是自己不懂得品味,只能违心地夸赞一番。之后我们开始闲聊起来,从工作到生活,从趣闻到时事,从国内到国际,无所不谈。可是说来说去,毛弟一直不紧不慢,压根不提我之前求他办的事,我也始终开不了口,绕是咖啡并不合我胃口,我也已尽力拖延,但仍是见了底。毛弟见状又招呼服务员上了别的口味,我依然未能体会个中奥妙,但仍搜肠刮肚夸赞几句。如此往复,几杯下肚,我们几近无话可说,此时也已是太阳落山,街灯通明。
“毛弟,你经常来这儿?还挺有品味啊,这么大老远的。”
“不是啊,我也是第一次来。”
“啊?我还以为你特意带我来品尝特色的呢。”
“没有没有,这都未必是我们当地的咖啡!”
“那我们来这是要干嘛啊?”
“呃,我——带您来欣赏一下风景……”
就在此时,我突然用余光瞥见对面的民宿开了门,两个大人拉着一个小孩走了出来,定睛一看,其中一个长头发的正是卫岚老师,中间那个孩子是她的女儿,另一边的是个陌生的年轻女子,留着短发,两大一小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我瞬间犹如醍醐灌顶,激动不已,原来毛弟早已查出了卫岚老师的落脚点,可是却不能违背原则直接告诉我。于是就采用了这种让我自己“不经意”发现的方式,这一安排倒也不失巧妙,不过我却为我的愚钝有些懊恼,要早知此行目的不是咖啡我就不会勉强自己葬送今晚的睡眠了。不过我也得庆幸卫岚老师出现得还不算太晚,不然不知道毛弟这小子要让我品尝咖啡到什么时候。我与毛弟相视一笑,毋须多言,我对着毛弟竖起了大拇指,毛弟则还以狡黠一笑,随即我们互相道别。
出门之后,我让卫岚老师一行始终保持在视线内,但却也不敢贸然跟的太近,毕竟之前打过照面。她们走了十来分钟之后就进了一家小酒馆,酒馆里传出来的是女声的民谣歌曲,伴奏似乎只有吉他,词曲也很质朴,不过综合起来倒也算是别开生面。我想她们也许会驻留一阵,于是就先行折返回去,尝试敲了敲那家民宿的门,竟然依稀听见有人应门,开门的是一位精神抖擞的老太太,看上去六十多岁。
“小伙子,你是想住宿吗?”
“嗯,是啊,您这还有房间吗?”
“房间是有,不过我女儿来了,暂时就不对外了,不好意思啊。”
“啊?为什么啊?”
“我女儿跟她的朋友都喜欢安静。”
“我就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会打扰到她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我也不能私自做主啊。”
“那我跟她说说?”
“她跟她朋友出去了,一时半会儿估计不会回来呢。”
“那太遗憾了,您有房间不对外不亏得慌吗?”
“哎,我上了年纪了,年轻人的事儿我管不了了啊。”
“您这店开了多长时间了啊?”
“没多久,听说是半年前租下来的,租了好多年,我跟她爸就决定来养老了,平时她跟她朋友不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对外开着,其实一共也没有多少人住过,我们也不会打理,现在寒假了她们回来了就干脆不营业了。”
“寒假?您女儿是老师还是学生啊?”
“是老师,在北京的一个大学当老师呢!”
“那挺厉害啊!她朋友呢?也是老师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人家没说,我们也不多问。”
“哎,那就不打扰您了,我只能再去别家看看了。”
“附近多的是,实在找不着你再回来,到时候我跟我女儿商量商量,她应该不会拒绝的。”
“您真好!太谢谢您了!”
跟老人告别之后,我再次来到那家小酒馆门前,这次我径直走了进去,店面不大,都是小桌,中间还空出来一部分空间给歌者,装修很是别致典雅,店里人也不多,都在相互低语,没有印象中酒馆的那种喧嚣。屋里灯光昏暗,卫岚老师并没看见我,或者说她压根没有抬头,我找了一个在她们斜后方的位置坐下,点了列表上第一个饮料。我仔细打量了一番与我面对面的那个短发女子,她眼神犀利,英气逼人,但是也有一丝丝故作老成的窘迫感。不知她在说些什么有趣的事儿,卫岚老师时不时低头捂嘴,似是笑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