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陶哥与我原本以为我们此行去学校必然会是查否，与学校保卫处等相关的部门建立起沟通渠道才是重点，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竟然真的有一个现已大四的学生名字与我查到邮箱发音相同，只是字不同、学院不同，他叫“邸杰韬”，是经管学院的。据学院的辅导员介绍，这名学生入学以来一直品学兼优，还长期担任学生会的干部，我们避开案件相关的信息委婉地表示我们需要带走他配合我们进行进一步调查，学院方面表示难以理解、难以相信、难以配合，并宣称除非我们有公安部与教育部共同作出的决定，在此之前坚决不同意我们强制将其带走。我们反复给他们普及相关的法律法规但是对方依然不予理会，为了避免事态扩大，邢队在听了我们的汇报之后也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此时接待我们的成了教务处的主任。

邢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们保护学生的心理我能够理解，如果换作是我的手下出了问题，我也第一时间、第一反应肯定是能保则保，但是这毕竟是违法犯罪的事儿，法不容情啊。而且我可以透露的是，这个事受害人也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她刚毕业步入社会，在校生需要保护，那她就不需要保护了吗？你们是搞教育的，不能厚此薄彼吧？再说就算脱离了学校的保护不代表她就失去法律保护了啊。退一万步讲，法律是赋予了我们民警执法权力的，咱们不能本末倒置啊，我们是考虑到这件事会造成不必要的影响才这么苦口婆心地跟你们谈的，这事儿完全按规章程序办起来对学校是不会有任何好处的。”

我透过这个主任厚厚的镜片看到他也是有所触动的，但是对方还是要求我们先出具确凿证据，否则一切免谈，我猜想他并不是不赞同，只是不想这件事最后的决定是由他本人作出，故此骑虎难下而已。总而言之，双方就这样陷入了僵局，所幸此时金局也推开其他事务亲自赶到了现场，于是通报之后对方叫来了副校长出面接待，此时我们这些闲杂人等被要求都在走廊等待。片刻之后，金局与对方副校长都面带微笑手握手地走了出来，金局首先冲着我们大声发号施令：“给你们 12 小时，无论结果如何都先把人送回来，怎么接走的就怎么送回来！”那位副校长则风格迥异，轻声细语地要求教务处主任私下将那名学生带过来，要做到严格保密，避免引发其他学生起哄闹事。这戏剧性的收场着实让我大跌眼镜，金局与那位副校长是如何协商的，我始终无法参透。无论如何，事情总算是向前迈进了一步，不过压力也瞬间转移到了我们的肩上，这来之不易的 12 小时如何利用以及过后又该如何收场让我们所有办案人员都惴惴不安。

终于见到了那名学生的庐山真面目，他青春洋溢却也有着超越年龄的持重，眉宇之间透露着那种自认是天之骄子的傲气。在得知我们是警察且要带他走之后，他脸上掠过了一刹那的愕然，然而转瞬间即恢复了镇静，随即从容地跟我们上了车。到队里之后，第一堂笔录由陶哥主问，我负责协助并记录。不出所料这个学生还真是个刺头，除了基本信息以外，问什么都说不知道，最后竟然带着挑衅的笑容说他辅修过法律知识，打赌我们也就只有 12 小时而已，最多不过 24 小时。我看时间快到中午了，再耗下去也是徒劳，于是故意提议陶哥去研究研究中午吃点什么，陶哥心领神会边收着材料边回应得吃点好的，吃完再睡一觉，反正案子破不破我们工资照领不误。

走出谈话室，我们瞬间卸下了刚刚的伪装，气得暴跳如雷，脏话都忍不住蹦了出来。其实在之前的办案中不配合我们工作的也是十有八九，甚至可以说几乎所有人都会或多或少抱着负隅顽抗的心态，我们也是见怪不怪、见招拆招，但是像这样有恃无恐而我们又确实投鼠忌器的情况却是第一次。此外我们也确实没掌握什么有力的证据，仅有证据的来源也不符合常规手续，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摊牌。冷静一会儿之后，我们还是决定先从最基本的个人相关信息汇总做起，于是就开始争分夺秒地分头调查他的背景情况。期间我让孙晓琪去找那个邸杰韬把刚才的笔录签了字，并违心地让她问了问他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对方回答随便点个外卖来个矿泉水就行。我让孙晓琪先晾他一小时，再去回答他这些都没有，我们条件艰苦，只有食堂的馒头跟饮水机接的水，对方回答不吃了来点水就行。又过了半小时，我决定恶人由我来做，就故意带着半杯水送了过去，还特意明知故问地问他够喝吗，对方显然有一点挫败感，但依然桀骜不驯地回答我说 12 小时不喝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后我又让孙晓琪去买了面包矿泉水送了过去，试图软化一下对方，并趁机让黎哥带着她去作了第二堂笔录，谁知这一老一小也未能成功，对方软硬不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几个小时后终于凑齐了邸杰韬的背景材料：他是一个三四线小城市出生的，父亲是当地的一名商人，母亲是一位中学老师，家境应是颇为殷实。他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极好，一路走来也是顺风顺水，高考成绩在省里排名前十，最终报考了这所大学，大学里一路学习成绩也依然名列前茅，拿过多次各种奖学金，参加过不少社会活动，履历漂亮地让人不忍与所办理的案子进行关联，如果非要苛责地说有什么污点的话，那就是似乎女朋友没少交……

一时之间，我们都想不出有什么好的突破口，邢队也是眉头紧锁，来回踱步，最后还是作好了徒劳无功的准备。于是邢队就干脆安排果姐临时组建了采购团，准备在会议室里吃个火锅来犒劳大家。果姐不愧为后勤方面的行家里手，很快一切就已就绪，热腾腾的蒸汽随之弥漫整个会议室，锅底是川味的，所有人不禁都食欲大增，就在我们都按捺不住准备大吃一顿的时候，邢队又让我们把那个邸杰韬也叫到了会议室——当然只是在角落静静地候着，这样一来可以避免额外安排人看守他，二来可以继续磨练一下他的意志力。于是我们一边热火朝天地吃着火锅聊着闲天，一边暗中观察着他的反应，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可能这也是他抵御诱惑、韬光养晦的手段吧，不过像他这样在这个年龄段、以这种阅历能做到如此，的确是难能可贵，我心中不由得也暗暗佩服他的处变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