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生死相期,命运的齿轮再次启动。这一次季如雪占据了主动,她怀着忐忑的心迎着夕阳走上津桥。以往臆想的千言万语,如今竟变得无语凝噎,只是静静地凝视。这次她不哭,还扬起了浅笑。这一刻,天地肃穆,时间凝滞,惟有跳动不已的心在光影中颤动,在两人的内心世界里振耳发馈。
“星河,好久不见。”季如雪主动问候道。
正在看景的齐星河闻声转过身,双手背倚栏杆,脸色一下凝重,又马上恢复如常道:“这位女士,对不起,你认错人了。”说完提步欲走。
季如雪见人要走,阔步而上,双手从他身后一把抱住腰,将整个身体与他相贴。一时,一股冰冷之感袭来,他的身体没有温度,季如雪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无语泪先流,之后道:“星河,别走,天黑,我怕。”接着说道:“老公,对不起,我自知死千万次,也难以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而过去已逝,我无法选择,也不敢奢求你对我的原谅。我恨柳海鹏,但更恨我自己,是利益熏了我的心,是错信瞎了我的眼,更是无知和贪婪使我万劫不复……这是我自做自受,罪有因得。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我这种人坏事做尽,与柳海鹏等狼狈为奸,丧尽天良,自是罪该万死。一入江游不良人,再回头已不由身。本不配拥有情爱,但上天让我遇到了你,那是我这一生最不敢奢求的东西。你知道吗,第一次在你们大学的图书馆见到你在算写、忙得不亦乐乎时,你像一道光照透了我黑暗的世界。犹其是你的纯洁、无暇,荡涤了我死寂的心。一见钟情,我爱了,爱得一无反顾。虽然我在追你的过程中使用了一些手段,但那时我真的爱上你了,我不想失去你,我知道我自私,可我只想和你幸福地生活,我也有追你的权力和自由。皇天不负有心人,你选择了和我结婚,那一刻,我高兴坏了,你记得吗我们享受了三天三夜的激情生活,只到筋疲力尽瘫在床上休息了一天一夜,那时我觉得人生达到了巅峰。耐何,好运不长,你失踪了,我发动了一切力量找你,却一点珠丝马迹也不有,无端,我焦急万分。没想到柳海鹏让我看了他精心剪截、拼接的那段‘你拿钱走人’的视频,我当时真的是眼瞎了,竟信以为真,后面他们又伪造你出国的记录,我更深信不疑,以致误会你见钱眼开,为了钱背叛了我。我恨,我恨呀,若是我对你多信任点,对你多关心点,不致于认贼作父,不致于再次自甘坠落,被他们当牵线木偶,任人摆布,更不会做出那些下贱、卑鄙不知廉耻的腌臜事。如果不是唐薇薇给我看到那晚你被柳海鹏虐杀的画面,我可能还要一错再错,老公,真的对不起,因为我,让你付出了那么多。一切的错在我,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来看看我们的儿子东东;如果你要报仇,那你等我将东东安置好后,我任凭你处置,我也会下去陪你的……”
迈出步子的齐星河,听到熟悉的话,一下愣住,内心波澜惊㤥,脸也抽搐不已,无比悲痛。最终还是将步迈出,拉开季如雪的手,背面而立道:“对不起,我有洁癖,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会再用,你再纠缠,我不介意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完跨步而走。
仰望的脸浸满了冰粒,泣泪成珠,遇寒成冰,此刻他的身体欲发冰冷,寒气也直扑季如雪,她只能不知所措地站着。羞愧、后悔、无助写在了脸上。
泪水划过脸,凝结成冰,滴落,坠下碎了一地。季如雪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离开。
面对季如雪,齐星河曾想过将她所追求,所倚仗的一切全部毁掉,然后将她亲手杀死,自己也自杀,了结两人的纠葛。如今,他亲手将昆鹏集团覆灭,也准备手刃季如雪,可一次次拎起刀的手又放了下去。就如上次在广场欲趁其不备于人群中将其杀死,但他却又下不去手,还被儿子齐东东认出追着认爹,弄得自己方寸大乱。途中又遇到了杜荀鹤,两人又是大打出手,还是以自己不敌败场而逃。
而让其意想不到的是,回到住处,江州的人就找了上来,让他兑现承诺:一是将集团一些资料、资产悉数交出;二是将他练化的内丹取出上缴。以前为了复仇,齐星河自是愿付出一切;而如今重生,他体会到了太多为人的快乐,心中自也有了诸多牵绊,尤其是对儿子,他有太多的亏欠,他以猫的身份陪他成长,却不能做人父的任何一件事情,它不能语,它是动物,太多太多的限制无可奈何;当他得知季如雪从柳海鹏处转移了大笔资金,一拳击碎的玻璃和渗流的血见证了当时他的愤怒,而之后见到季如雪和齐东东在屋内时的孤苦,儿子对父亲那般地渴望,冰冷的心也一下融化了。是而他对那笔资金也就不加干预,并对一些觑觎者进行清除。
而他的行为势必会触怒江州势力,其魁首藤笙更是亲自出马硬生生从他丹田处取走了这几年来蕴结而成的内丹。
故他现在功力尽失,元气将耗尽,最终也将烟消云散。而更倒霉的是,每到一处都遭受到杜荀鹤地追杀堵截,弄得他疲于应付,元气速耗。
今晚,他将油尽灯枯。
在这最后的时光,他想重温过往。
游走了师大、一中、废弃的小黑屋……最后来到了津桥。这个他与她命运交织的起点,不知对与错的过往,他也想将此作为终点,了结他错付的人生,完结他最后的祈盼。
本来无一处,何故惹尘缘,晓是轮回又来生,不遇君来不负卿。
“啊……唔……救,救命……”
急迫的求救声刺入心坎,猛地回首,只见季如雪被几个黑衣人捂住口鼻、强行拖拽,正向不远处的黑色车辆而去。接着又听到:“爸爸,爸爸,快救妈妈,快救妈妈。”顺声而望,儿子哭喊着向自己跑来;而不远处站着他最怕见到的人——杜荀鹤。
一念关山,他只希望对方不要马上将他收复,因为他的心里始终安放着季如雪,她是他的劫,纵使万劫不复也再所不辞。齐星河面色阴郁,终再次转身,拳头紧握,闭目冥思,只见周围草动树曳,天地间风集云涌,股股天地灵气如荧火流星般汇集于他的身体,整个人光采熠熠。
蓦地,一个疾闪,他如闪电般而过。
天地际变,一下风驰电掣,万家灯火骤然熄灭。
无数天地灵气如电流般聚集齐星河,他整个人也在瞬夕万变,一会猫身人首,一会猫样,一会人样……如光般流过。
一切异样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围观,而好奇却又害死猫,凡灵气所触之处草枯、树萎、人槁。
杜荀鹤见状直呼“不好”,一个急驶,闪电般而过,一把抱住正欲靠近齐星河的齐东东,再一个凌空倒悬后移,将人带至安全空旷之处。
“小朋友,你在这好好呆着,我去帮你找爸爸和妈妈回来。”
“嗯,谢谢叔叔,我会乖乖的,等你回来的。”齐东东点点头,乖乖地找了个公共座椅爬上去坐好,看着杜荀鹤一下消失于时空。
“哇,超人,爸爸妈妈有救了。”
杜荀鹤一个时空转移回至津桥,此时双方人马正在胶着打斗。齐星河以搬山运海之势左右回击,动作猛、准、快、狠,对方一时难以招架,伤、死、残者无数。但他乃单打独斗,所用之力又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功法,不一会动作就渐弱,人也面色难堪,多有不抵之势。
忽地一激光闪过,齐星河来不及躲闪,光从背心穿透。只闻一阵草木清芳之香。
“嘭”一声,他再次被人袭击,一个措不及防,被对方内气冲出数米远,仆倒在地,口吐鲜血。他强力转头回看,身后一个穿长简黑色镶钻礼裙,脸遮黑色轻纱,身材妙曼,眼若秋波的女子在一群人的拥护下缓缓向他走来,她轻拭手上的袖套,眼厉如鹰隼,刚才那一掌定是她所为。定眼看,而此人正是藤阁门主——藤笙。
齐星河拼尽力气强撑身体立起而走,面向来人行礼道:“门主,不知是您前来。有失远迎。”
“噢……还知道我是门主,我‘藤阁’立宗千年来,不乏像你这种自以为是之人,他们也是不惜毁‘血契’与我作对,你可知他们的下场。”
“门主,属下不敢与您作对,只想希望您们看在我将‘昆鹏集团’收归宗门的付出上,放过季如雪母子,我做牛做马定再所不辞。”
“你是太高看自己,还是觉得别人太蠢,你丹田尽毁,迟早灰飞烟灭,拿什么和我们谈条件。不妨告诉你真相,柳海鹏其实就是你寻找多年的父亲,我们之所以将你肉白骨还生死,就是利用你对他的恨对他进行报复;你们父子可真不是一家人不进家门,都为了这个女子人害了自己,可真替你们不值,她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玩物罢了,何必留恋。我说你还是好好劝劝她,把柳海鹏转移给她的资产给我们吐出来,省得到时万劫不复。”藤笙旁边一穿JK服的少女道。
关于柳海鹏是自己父亲的事,齐星河早有耳闻,他曾潜入他的监狱抽取过他的头发,与儿子齐东东的头发作过DNA比对,更印证了传闻。
“哼哼哼……藤阁真不愧是天下英杰齐聚的隐世宗门,这华夏九京城内有名的‘碧海萝莉’徐念娇,钱达四海、权通九州,竟也甘心作你们的奴婢,你们可真是手眼通天,既然你们权钱通天,为何不能放她们孤儿寡母。”
“你以为宗门是开慈善的呀,样样想自嫖,你也不好好掂量下自己,你有什资本和我们谈条件。别忘了,你现如今的一切都是宗门给的,是门主用千金难求的自身精血为你重塑的肉身,没想到你是个白眼狼,和你那忘恩负义的爹一个糗样,背信弃义。既然你不仁,又怎能怪我们不义呢。若样样都围着你们转,那还有何道理可言。”徐念娇振振有词道。
齐星河自知理亏,加之自己身负重伤,本想通过示弱来换取对方的怜悯,放过季如雪,怎料是自作多情。想想也是异想天开,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又怎能寄托于所谓的“同情”,自古“定义权”和“话语权”可都是掌握在他们手中,所谓“成王败寇”即是此理。他一阵哂笑,摇头仰面长啸一声,天地再次风卷云涌,他在用残剩的异格吸天纳地作最后一击。
此时的杜荀鹤在一旁早已观摩许久,他本可出手相助,但他不可,若强行干预,那天地运行之法将被冲击,会引起更大的灾难为害世界。若无其他变故,他更愿齐星河能自行解决,因为他本身就该早入虚空妙门转化,只是痴念过重留于尘世,以致惹出众多端祸;自己现在不将其收复,已是格外开恩。故他拿出酒葫芦,畅饮几口,又抱手抱脚抬个小板凳做起观众。“万物并作,吾以观复”,致虚极,守静笃,方证天道。
双方的激战如风云交汇,憾天动地,异象频出。天变黑、变紫、变蓝,又霎时变红,光影闪烁,飞沙走石,看不清谁胜谁负。而胜负,其实对大众也无关紧要的。主要是这异常的场面此生难见,新奇引发好奇牵引着无知的心,人越聚越多了,其中就包含莫晴雪。尤如观拳击赛,看的是惊心动魄,看的是花哨多姿,亦或看的是别人两败俱伤的快感。毕竟人也是动物,搏斗最能激发肾上腺,冲动的快感总是那么妙不可言,名可名非恒名,不可名状的虚幻之感最奈人回味。
三百六十个回合后浊静徐清、安动徐生,一切归寂。烟消云散后,只见:徐念娇嘴角溢血,左手捂胸,右手防御;藤笙则双目半瞑不动声色地站立着;之前的熟人郗玉则双手作拦阻状立于藤笙前,面色凝重……其余的人则横七竖八散落地上一动不动,没了生气。而齐星河则脸色惨白,目光暗淡,左手撑腿,右手呈进攻状,作强弩之势。
双方一战,损伤惨重。
藤阁元气大伤,没有了之前的傲慢。
双方不语,僵持不下,无招胜有招。
“齐星河,今日之事,我们算俩清,既往不究,望你好自为为之。”藤笙故作镇定道。
“门主,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呢……”徐念娇愤懑不平道。
徐念娇本想再语,被藤笙一个斜视耵聍给憋了回去,只得闭口缄言,退至一旁。
“呵呵……那多谢门主了,属下感激不尽。”
藤笙不作回复,只是微微颔首一笑。一个收兵的手势,剩余之众随之退了出去。
见人走远,齐星河终油尽灯枯,一个踉跄跌落在地。
杜荀鹤见状,不慌不忙将小板凳放回意识域;之后再从意识域里取出一黑色药丸走向齐星河。使其平躺,一个袖转乾坤将药丸打入其口中,并运气化流,一个抚慰苍生,阴阳之气孕转。
丹药在齐星河身体内消散运转,一下周身金光闪耀,其脸色也渐红润,精气回转了不少。不一会人就睁眼醒来,也能定身起坐。
“多谢道长续命之恩”。
“无妨,无妨。你丹田已尽毁,今天又耗损巨天,已回天乏力了。我也只能保你一日的时间,有何未了之事尽快去做,莫再留遗憾。”
杜荀鹤说完也就转身即走。
齐星河望着这个当初与自己势不两立、仇同水火的人,最后竟是自己的唯一倚仗,不禁唏嘘,只叹命运弄人。
不远处,莫晴雪孤身一人立于无尽黑夜,远远观望着,强颜一笑,转身带着惆怅离去。
起身,迈向她,昏迷在旁的她;抱起,走向不远处的儿子;拉起,迎着月光,伴着灯火,顺着道,回到那个小巢,三人相拥同枕共眠,一切付与时间。
“星河,天黑,我怕。”季如雪梦中呓语,他将她搂得更紧。
一旁的儿子齐东拱进两人中间,呆拉着小脑袋,之后父子相视一笑,一切风轻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