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艰难困苦中,向往远方,想快快长大的孩子们,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关口——中考。中考对家长和孩子都是一种考验。芳草湖的夏天,更加炎热。
学校里最后复习的日子,同学们会互相盘问,日后去何处读高中。棉田中干活之时,家长们会询问,孩子的学习情况。这个夏天一切都围绕中考展开。
在冲刺的最后岁月里,韩冰认真回忆了下,近三年来,从甘肃来新疆兵团,经历的种种事情,家庭的变化,自己的变化。
让他有所失望的是,三年间,生活环境,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大变特变。依旧是处于社会最底层,依然会因为家里没钱,买不到喜爱的衣服或学习需要的东西感到自卑。欣慰的是他身边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
诸如柳永、夏原、红喜、肖明、常文、李军、王乐等,有着一样的家境,一样的梦想。
他们曾骑着自行车,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边缘,立下鸿鹄壮志,为了那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还有让他倍感不舍和凄凉的是与乔莎的这段懵懂感情。少年时代的美好,都因为一切的误会和不确定,造成了永久的遗憾。
中考前,学校组织毕业班的同学们拍照。
这日,晴空万里,芳草湖三场的校园正中,花团锦簇,家庭条件好的孩子们,穿上了自己的新衣服,三五好友一起拍起了毕业留念照,而韩冰依旧穿着一件自己两年前过年的一件黄色的夹克,似乎有意躲避人群。
他不是不愿意拍照,他担心自己的衣服破旧,照相不上相,另外照的多了,洗照片还要钱,父母省吃俭用,风吹日晒的挣钱,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多余的。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正在韩冰躲躲闪闪之时,红喜从花园墙,依着小水渠走了过来,喊了一声:“走,韩冰,我们几个合影留个纪念吧。”韩冰还推推辞辞的,柳永也在远处附和道:“来来来,我们一起合影,我请你。”韩冰一看几个兄弟都叫自己,也实在无法推脱,就过去一起合照了一张照片。
几日过后,张老师带着同学们集体去往芳草湖总场,参加中考。没有父母陪伴,没有豪言壮语。悄悄的跟着集体出发。
临行之时,韩父韩母叮嘱道:“正常发挥,不要提前交卷。”
韩冰深知此行,责任重大,中考是他要想改变家族、改变自身命运的第一关,一定不能失误。
所有的学生集体住在转盘路附近的一家旅店,15元一间房,韩冰、柳永、童星、王乐等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住在了一起。
第一次住旅店,韩冰很不适应,夜色渐晚,有心大者呼呼入睡,韩冰却睡意全无。此刻他想了很多,想到了未知的高中,中考后大家的分奔离散,以及身兼的使命。
失眠了,他彻底失眠了。月色明朗,他蹑手蹑脚的穿着一双拖鞋走出院子,怕吵醒已经入睡的同学。
旅馆外正是芳草湖大街,街头上空无一人,他独步前行。走到了学校门口,夜色下,他望着明天即将参加考试的考场,也有可能是以后高中三年上学的地方。
“芳草湖总场中学”几个楷体大字,正挂在学校大门的门楼子上,他从铁栅栏中,放眼望去,一座用白石雕刻的鲁迅先生的雕像,正坐花园。他站在学校的校门口看了良久。
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当年在甘肃山村在古浪四中(干城中学)上学的场景。经历波折起伏,前途未卜,唯一希望既是学习改变命运,纵使经常用这个意念鼓励自己,但也不知学习究竟怎样会改变命运?
仰望天空,似乎在与苍天对话?夜越来越深,他不得不回去了。照着来的路,再回去,悄悄走进旅店,闭上眼,随着困意,他睡着了。
次日清晨,天格外的放蓝,蓝天白云。在张老师的带领下,同学们有序的到了一中的校门口。大路上,校门口挤满了学生家长、老师,还有参加考试的各农场学子。
那一张张质朴的脸上,都写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对生活的执着,和必胜的信念。兵团的孩子们,在一边劳动一边学习的环境中,从小锻炼出来的气质,非其他地区同龄学生可比。
语文考试是首场考试,说来也巧,在韩冰后面的是他的好兄弟王乐。
王乐平时有些贪玩,一些科目的基础知识不是很扎实,王乐看到韩冰坐在他前面,顿时心里有了底气。
韩冰一看这个座位,他自己倒无所谓,因为初中各学科,他一直也是在全年级拔尖的,还是有这份自信。他也想到了好兄弟王乐。
来新疆王乐一直很欣赏他,没有因为他不会说普通话歧视他,没有因为他家庭条件不好,去排斥他。
早已心存着万分感激,他也不知何时可以报答这份友情。今日正当中考,他也深知王乐数学、英语成绩不是很好,此番既然已经做到自己身后,平时虽从未作弊,但此中考就有一次,事关高中的分班,择校,那就帮王乐一次。
他是这样想的,王乐也想韩冰一定会帮他,悄悄的假装把钢笔弄掉地上,在捡钢笔的一瞬间对韩冰说“兄弟,靠你了。”韩冰会意一笑,没有回答。
考试一门接一门,果然在数学和英语的时候,韩冰把选择判断所有的答案都给王乐在小纸条传了过去,此刻的韩冰早已忘了平时老师讲的考试要诚实,不作弊,反而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仗义的事情。
王乐自感都抄了韩冰,自然成绩不会很差,也很是开心。
紧张有序的中考,为期两天,在交卷声中,结束了。
大家如释重负,都纷纷去和教导大家三年的初中各科老师道别,致谢。
本应是秋高气爽的北方,这一年却是异常炎热。
已经是秋季了,棉花才浇了三个水,该死的天气,让芳草大地上靠天吃饭的兵团棉农们,再一次陷入了绝望。
韩自强等众老乡也很无奈,眼看着孩子们马上开学了,学费还没凑齐,着实令人担忧。
韩妈妈再次问起了韩冰开学上高中的事情,她一边收拾桌子上的碟子、碗筷等,一边自言自语的说:“时间过的真快,我19岁和你爸结婚,20岁生下你,这一晃你已经18了,下周就要去上高中了,要好好学习,将来我们家里也好抬起头来。”韩冰答应了母亲。
韩母又问了一句:“你们高中的学费是不是很贵,通知书上看看到底是多少钱,这些天你爸整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因为凑不齐你开学的学费。”
这种情况,韩冰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在他的记忆中,从甘肃开始,但凡是开学或者过年买新衣服等,需要花钱的时候家里都没钱。
他心里也深知,这也不是装没钱,是家里真的没有这么多钱。可是又怎么办呢,种这点棉花地,一年到头靠天吃饭,恰逢上高中花钱,又遇到旱灾,天公不做美。
韩冰又小心翼翼的拿出他的高中录取通知书,让他高兴和欣慰的是,他和他的几个好兄弟,红喜、柳永、肖明都考进了一中的实验班。实验班进去的都是各场学习较好的同学,考进实验班要免收600元的学费。
当拿到这张通知书的第一天,他欣喜万分,他觉得他为父母减轻了一点负担,同时也是对自己的一点鼓励。他看了看上面的写的报道日期和各项事宜,对母亲说道:“妈,下周一报道,除去学费减免的600,要带上住宿费和杂费800。”韩妈妈听到这个数字,望向了韩父,喃喃的说道:“哎,家里也只剩1000元了,还有韩勇上学需要钱,快断粮了。”
韩父无奈的说道:“先将就让韩冰去高中报道吧,过几天我再和老乡们借点,看能不能借到。”韩冰沉重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