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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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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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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荒(上)》连载

第二十二章 探亲

叙述过程中,很多后来发生的事情,大虎和小虎也都知道,只是经过林成儒再次讲述,更加了解了母亲当年是多么的不容易以及姥爷姥姥对自己的疼爱,听得两个人泪流满面。

故事终于讲完了,林成儒叹了口气:“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的。”看了看围在自己身边的大虎、小虎、刘翠、周大丽、林凤、林龙,小虎的儿子林飞、女儿林群,一家人全部聚到大虎家里,听着自己讲这么一个漫长的故事,讲完后,林成儒像过完了一生,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

大虎说:“妈当年吃了那么多苦,她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一句苦话,带大了我们,又帮我们带孩子,我们也真是不懂事,没有让她享到一天的福!”

“唉,都过去了,彩英也走了好多年了,石头说的对,她这么辛苦都是为了我们能过上好日子,现在也终于实现她的梦想了,如果能看到,她也该含笑九泉了,我也想随她一起走,可还有你们割舍不下。不说啦,现在我就想着你大伯能回来再见一面,我也就了了心愿了。”

小虎对着几个孩子说:“不早了,你们赶快洗洗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一家人散了,各自安歇去了。

过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乡里的邮递员小赵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林成儒家门口,不停的打着自行车铃。林成儒出来后,小赵拿出一封电报说“你家台湾的亲戚给你们回电报啦,快看看。”

林成儒接过电报,看到上面写的两行字:

已在办理探亲手续,计划明年春天回乡探亲,勿念。

哥:成武!

小赵伸头看了看说:“你们家台湾的亲戚要回来了,你们家要发达了!”

“发达什么啊,就是一个穷亲戚,不要瞎说!”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这个时候的开荒公社又改名叫开荒乡了,张书记已经退休了,接任的是一个年轻的王书记,带着几个乡里的干部来到了林成儒家,王书记对林成儒说:“老林啊,你的哥哥林成武要从台湾回来探亲,你应该也知道了,他这是多少年没有回来了啊?”

“大概有四十多年了吧!”

“一代人也快过完了啊,现在他是台湾同胞了,他回来你们要好好准备下,把家里也打扫打扫,那墙上的画多少年都没换了,也去换个新的,房顶上的草也用新麦秸秆重新铺下,能拾掇的都拾掇拾掇,不要在我们同胞面前丢人。”

大虎扛着锄头从外面刚回来,看着门口停了几张自行车,便知道乡里来人了,走到屋里刚好听到这句话便说:“书记,你看我们家孩子多,穷的跟什么一样,这拾掇不得花钱啊,乡里能支援支援吗?”

王书记皱着眉头说:“你们自己家的事要乡里支援?我是嫌你们别把人丢到台湾同胞那去了!你们家这房子也该整修了,房顶草再不换也该漏雨了,麦秸秆都是现成的,能花几个钱?”转头又对旁边的乡干部说:“乡里刚好发了些毛主席和十大元帅的油画,你给拿来给贴上,再看看那些锅碗什么的,给换些新的吧,吃饭就在乡里食堂解决,住在乡里的招待所,老林,你看这样行吧?”

林成儒点点头,一如既往的话少的可怜。

“还有要交代你的是,以前我们走了一些弯路,错路,这些事情呢,就别跟你哥说了,现在生活也毕竟好了,那些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这也是县里交代下来的,希望你能理解!”

林成儒再次点点头,没有说话。王书记又看了看大虎,大虎赶忙说:“书记你放心,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家丑还不外扬呢,你看我跟我媳妇吵架都是关起门来,村里人一个都不知道!还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说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很快到了林成武还乡的那一天,林成儒像当年他母亲一样,早早的来到了街口通住保义的大路上,向远处张望,这个时候的路已经拓宽修改好了,不像当年那条泥洼路了。也是快到中午的时间,远远的看到一辆客车开了过来,到了林成武跟前时,车停了下来,王书记先从车上下来了,招呼车上说:“快下来,这就是老林,听说一早就在这等了!”

从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头顶微秃,微胖的老人,皮肤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眼镜,来到了林成儒面前。林成武显得又黑又瘦,跟林成武比起来,反而像他是哥哥,而对面这个人是弟弟了。

林成儒先说话了:“哥,我是成儒,你可回来了。”显得有点生份了,林成儒有点不知所措,眼睛盯着林成武看。

林成武两步走了上来,一把抱住林成儒,痛哭着说:“成儒,我好想你们,我每天都盼望着回来,每天的梦里都是咱们的开荒集,妈呢?她怎么没有来?是不是走不动路了?你应该推她过来啊,她肯定也是一直盼望着这一天呢?你考虑的也对,现在虽然是春天,但天气还有点冷,不能让她老家冻着了!”

林成儒没有说话,两个人分开后,林成武拿下眼镜,擦了擦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眼镜布,把镜片也擦也擦,抽了抽鼻子说:“快带我回去见妈!”

林成儒没有动,林成武急了:“是不是妈病了?真是的不能走了吗?眼看不见了吗?她老人家应该有八十二岁了,我算准了她要过生日回来的,她肯定想我哭瞎了眼睛,你快带我去见她。”

林成儒看瞒不过了,便说道:“哥,我骗了你,妈在你失踪后没两年便去世了!”

林成武呆在原地,不敢相信听到的话,张大了嘴巴,盯着林成儒半分钟才一把推开林成儒说:“你是怎么回事?连妈也没有照顾好,你连妈都没有照顾好,你还好好的活着?你有什么脸让我回来?”

林成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晃了两下才站稳,哭着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那时候没有你的消息,妈天天又担心你,又想你,最后病死了,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能怎么办?如果能用我的命换妈的一条命,你以为我不愿意吗?”

林成武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都是我该死,我不应该走,我应该回来,如果我能在,妈肯定不会死,成儒你责罚我吧!”

从车上跟林成武一起下来的一个年轻人,流着泪扶起林成武说:“爸,起来吧,既然奶奶去世了,我们应该到坟头祭拜。”

林成武点点头,对身边的年轻人说:“这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你的叔叔。”又对林成儒说:“这是我的小儿子,林思乡,思乡快见过你的叔叔!”

林思乡对着林成儒鞠了一躬说:“叔叔好,经常听我爸提起您!”

林成儒看着白白净净的林思乡,笨拙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拥抱也不是,握手也不是,只好说:“好,好。”

又转身对林成武介绍身边的人说:“这是你的侄子林大虎、林小虎,他们是双胞胎,这是大虎家的刘翠,小虎家的周大丽,这几个小孩子是大虎的女儿林凤、儿子林龙,小虎的儿子林飞,女儿林群。”

林成武一一见过,说:“好好,都儿女双全,好着呢。”又想了想说:“家成思安康,国泰传中远,我们成字辈的下一辈分应该是思字辈,你的孩子怎么没有带辈分呢?”

林成儒摇摇头说:“早就没有族谱啦,祠堂也被砸了,哪还有人关心辈份啊!”

王书记咳了两声说:“老人家已去世多年了,就按刚才小林说的,也应该到坟上祭拜祭拜,老林你快让家里人准备好鞭炮、纸钱什么的,带路去坟地吧!”

二孩子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三春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初春乍暖还寒,一群穿的五颜六色、破破烂烂的孩子,跟在一群大人后面看热闹,爷爷林成儒拉着他,陪同大爷爷林成武,还有伯伯林思乡走在前面,旁边陪同着乡里的干部,还有几个人不认识,可能是县里来的人,村里人也几乎都跟着来了,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墓地。

林成儒引着林成武来到一块墓地,墓碑上写着:“慈母林氏李秀芬之墓”,旁边写着:“孝子:林成武、林成儒。”下面还有小字标示着大虎、小虎,再下面是四个孙字辈的名字。

林成武一看,也不顾地上的泥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妈,儿子回来啦!”便哭倒在地,任谁也劝不住,眼镜也掉落在地上了,林思乡捡起来,也跟着跪倒在父亲旁边。

林成儒也带着家里人,一起跪下来,旁边有人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林成儒点着了纸钱,递给林成武说:“哥,给妈烧点纸钱吧。”

林成武接过来,边哭边烧纸钱,外加烟火熏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情不能自禁,干净的西服一会就变脏了,他也全然不顾。林成武忽然自言自语的吟道: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吟完后又放声痛哭起来,又喊了一声:“这他妈该死的政治!”。

林成儒过来劝林成武:“哥,别太伤心了,妈临终前一直叮嘱我要把你找回来,如今见到咱们兄弟终于能团聚,她老人家也会安心的。”

林成武点了点头,林成儒又指着旁边彩英的墓说:“这个坟是我的媳妇,彩英的,没有她我早就死了,就是她带着我到南京去找你,又带着我从合肥走了快一个月回的开荒集,再后来闹革命时,也是她挺身而出,和他的家人一起保护了我和大虎小虎,哥,她是我们林家的恩人。”

林成武听完后,便也跪在彩英的坟前:“弟妹,遗憾没能见你一面,弟弟成儒承你和家人照料,感激不尽,受哥哥一拜。”说完磕了三个头,又让林成儒递些纸钱来在坟前烧了。再到老韩和汪大妈的坟前同样祭拜、烧纸,说了一些感激的话。

王书记走过来说:“林先生,到午饭的时间了,我们在乡政府食堂准备了一顿简餐,好久没有尝过家乡的味道了,我们特地准备了瓦埠湖银鱼,你和小林都来尝尝。”

林成武说:“一转眼离家四十多年了,我是日日夜夜都想着家乡的味道啊,记得当年我妈还给我用银鱼扑鸡蛋,当时只知道好吃,等吃不到了,才知道那是人间的美味啊!”

“小李,你先骑车回去,确认食堂做了银鱼扑鸡蛋,如果没有做就补做一份!”王书记对旁边一个年轻人说。

“唉呀,太麻烦你们啦,我也只是感慨一下,没有也就算了,不是非吃不可的。”

林成儒说:“哥,先到家里坐一会吧。”

于是几个人边说边走,回到了林成儒的家里,屋里早就粉刷一新了,正对门中堂上挂副隶书毛笔字:“天地国亲师位”,左边是“天高地厚君恩重”,右边是:“祖德宗师功范长”,林成儒看哥哥盯着这副对联看,解释说:“这些都是彩英家留下来的,很多年了,一直没有换过!”

对联下横着一个长柜,上面放着两盏红灯,中间一个香炉,点着一把香,袅袅的飘着沁人心脾的细烟,林成武跟林思乡解释说:“每到春节,年三十晚上,我们都会点两根红蜡烛,一直到年初三年送走了才熄灭。”

东边墙上贴上了毛泽东与十大元帅的油画,再下面,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正方形的桌子,两边顺着墙排列十来把椅子,林成儒招呼大家坐下,刘翠和周大丽泡了了壶茶,给大家倒上,林成武问:“成儒,现在生活怎么样,都有哪些生活来源?”

“我们家有十来亩地,有头耕牛,还喂有四头猪,一些鸡鸭鹅家禽,生活好着呢,我平时也不用干什么了,农活都由你两个侄子干了,我就负责在家带带孩子,生活什么的都不用愁!”

刘翠插话说:“大伯,我爸这是不想让你知道家里困难呢,他这几年身体不好,让他到县里医院去看看,他都不肯去,你说现在吃喝不愁,还想着省那几个钱给自己的孙子孙女干啥啊,古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怎么说他也不听。”

“成儒,身体不好就要去看看,不要省那几个钱,我们现在也上了年纪了,不比年轻时,不要拖出病来就后悔来不及了。”林成武说。

林成儒点点头,沉着脸没有说话。然后又到大虎和小虎家里也都看了看,王书记就催到食堂吃饭了,于是大家又乘着大巴车来到了乡政府,林成武看着当年自己的家成了乡政府,当年的几间土房子也推倒,重新改成砖瓦结构的了,院墙也换成了砖头的,大门换成了一个大铁门,院子里的那棵枣树还在,其他全部变了,轻轻的叹了口气说:“时代终于是变了,以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日子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

食堂里早摆好了一桌酒菜,林成武被让到了主座上,林成儒坐左首,右边是王书记,再下面是林思乡和大虎小虎,林成儒的左边是老石头,还没有开始吃饭,石头便说:“成武,你还记得我吗?”

林成武疑惑的看着这个黑黑大大的汉子,摇了摇头,林成儒说:“他是石头,当年你从军回家时,他负责倒酒,还洒了你一鞋子!他后来当了我们开荒村的村长,他也经常照顾我们家,现在也退休好几年了。”

林成武赶快站了起来,握住石头的手说:“唉呀,石头啊,当年都是年轻不懂事,说的了些不该说的话,虽然迟到了好多年,我还是要跟你说声对不住!”

石头憨厚的笑了笑说:“你看说哪里话了,都过去了,后来成儒也因为这事还被批斗过!”

王书记咳了两声说:“别站着了,坐下,都别说了,我们把酒满上,大家边吃边聊。”

林成武摆摆手说:“自从去了台湾,我就一直没有怎么喝过酒了,现在也不想喝了,年岁大了,一身的病,我就不喝了,你们喝点吧!”

“那哪成,这是咱们家乡的高梁酒,好着呢,家乡的菜要吃,家乡的酒也要喝,才能回忆起家乡的味道!”

林成武经不住劝,便倒了一大杯。王书记又拿起勺子,盛了一勺银鱼扑鸡蛋给林成武说:“尝尝这盘银鱼扑鸡蛋,可还有当年的味道?”

林成武拿起自己的勺子,尝了一口,吧嗒吧嗒了嘴,摇了摇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味道喽,虽然挺好吃的,但跟记忆里总是不一样了!”

“也确实是离家太久了,可能想象中的跟现实还是有区别的。大家端起酒杯欢迎林先生回来探亲,以后也欢迎经常能回来看看!”王书记说着端起了酒杯,大家也跟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饭后林成武和林思乡到乡招待所休息了一会,下午又到瓦埠湖游览了一番,晚上又在乡食堂吃了晚饭,林成武让林思乡到招待所休息,自己坚持要到林成儒家:“成儒,你就在你的床对面再搭一个床,我们还像当年一样,对床而卧,再谈谈心。”

晚上洗漱完毕,兄弟俩躺下后,林成儒点上了一根烟,林成武说:“成儒,烟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戒不掉啦,当年农活辛苦,抽烟解乏,后来就再也戒不掉了。”

“我知道这些年你肯定吃了很多苦,我也不想多问,毕竟现在生活也好了,你也不要省那几个钱,身体上该不舒服的就要去查,我在那边也才够生活,还好有思乡他们几个补贴,生活也还不错,我也不能周济你多少,我给你留下些钱,你去省里看看病。”说着拉开随身携带公文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叠钱来递给林成儒。

林成儒拒绝道:“你别听大虎家瞎说,我身体好着呢,他们都把你当成海外的洋亲戚,从你身上想捞一点,我不要你的钱,我现在有吃有喝有住,什么都不缺。”

“你就不要再推辞了,这点也是我的一点心意,我当年迫不得已离开大陆,把妈丢给你一个人,听说你后来还到南京找过我,你辛苦了成儒。这点钱你就拿着吧,不要花在孩子身上了,你自己留着用。”

林成儒也不再推辞,把钱塞到了枕头下面,说:“哥,要不你回来吧,这里毕竟是你的家,叶落还要归根呢。”

“回不来啦,那边也是儿女成群,哪能说走就走?现在我问你一句,你愿意跟我去台湾吗?你能丢下大虎和小虎以及你的孙子孙女们吗?”

林成儒摇摇头。林成武继续说:“你不该骗我说妈没有死,我这次回来经过两边层层审查,思乡还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跟我跑了这一趟,我年龄也大了,心脏也不好,回来一趟也几乎要了我半条命啊!”

“我如果跟你说妈没有了,你肯定不会回来了,我答应过妈一定要找你回来,你回来也相当于是我实现了诺言,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想着你,我以为你早死了,每次给妈上坟,我都会烧份纸给你,你知道我收到你的电报是多么开心?”林成儒流着眼泪说。

林成武叹了口气:“总之,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回来了,我再也没有力气了,这次是我们兄弟俩最后一面了,明天我就要动身回去了,以后但愿两岸能够统一,孩子们能够互相来往来往,来弥补我们的遗憾吧!”

两个人不再说话,林成儒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林成武也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林成武又来到母亲的坟前告别,磕完头后,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林思乡说:“思乡,你帮我装一小袋土,后面我再也回不来了,带一小袋母亲坟上的土留个念想。”说完流下了眼泪。

大虎递了把铁锹过来,林思乡依言从坟上铲了些土放进了袋子里。林成武与林成儒一家人挥手告别,上了大巴车踏上了回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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