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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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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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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子座》连载

第一十六章 新居

古成凤一直认定那场火灾是岳母不保佑我们家所致,心里对此怨念颇深。直到后来牛国松悔婚,她心里才稍稍平衡了些。

牛国松寒假回家,正月初一去大姨姐家拜年时,拒绝接受表姐给他扎的鞋垫。开学不久,他便给大姨夫写了封信,信中提到“婚姻法”明确规定,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之间禁止结婚,他和表姐恰好属于三代以内旁系血亲,不仅国家不允许他们结婚,而且婚后生育的子女很可能会出现智障或残疾问题。

大姨夫收到信后,委托媒人将信转交给牛姨夫,脸色阴沉地对媒人说:“这是国松自己要毁婚的哈。”

二姨姐听闻信中的内容,气得大骂:“送这狗日的读书,都读到牛屁眼里去了,知道什么‘婚姻法’了!”她揉着胸口,气冲冲地进屋躺下,连晚饭都没吃。

成凤听说此事后,似乎忘了自家房子刚被烧毁的糟心事,竟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我就说独鸡不叫,独子不孝,哼,你看如何?这不是应验了?翅膀还没长硬呢,就不听爹妈话了。二姐这下可心疼坏了,损失了递书子、装香那些衣服、肉食是一方面,她亲上加亲的如意算盘彻底打碎了,这才是最让她难受的。”

因为这悔婚一事,姨夫两家一度形同陌路,直到牛国松工作后主动上门拜望,两家人才重新往来。

老三传来牛国松在校获得全省大学生征文一等奖的消息,这又让成凤心里泛起一阵不快,忍不住唠叨自家几个儿子读书不争气。可当她得知获奖文章题目是《我的两个母亲》时,又撇了撇嘴,略带高兴地说:“家丑不可外扬,他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抱子儿’。国松这书,读倒转去了。”

我对牛国松的这些事倒不太在意,自从房子被烧后,我心里就像压了块大石头,没有一天不在琢磨着怎么把房子重新建起来。

盛夏时节,我们三家都有了建新房的打算。

我们计划买下枫林坝的集体粮仓,整体搬迁过来,像以前那样,与偏厦连接,建成三通间的正房。

老大也和本生产队商量好了,准备购买队里的粮仓,改造后居住。

老二媳妇的娘家能支援一些木料,他们打算在寨子后面的半山腰,挖出一块地基建房。

购买枫林坝粮仓这个主意是牛姨夫出的,他赶虎坪场时,偶然从枫林坝队长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可等我们去购买的时候,却遭遇了一些波折。

原本已经和队长谈好了价格,包括房架、木板、瓦片在内,一共一千三百八十元,这价格也是生产队召开群众会议定下来的。

第二天,队长却带信来说,有人愿意出一千四百八十元,生产队的群众已不同意之前的价格。这价格比原来要多卖将近一千斤大米。

我们得知后,回信表示愿意出一千五百八十元。

虽说这事儿让人心里不太痛快,但成凤却觉得,比起重新去买木料、砍木料、把木料抬回家,再请木匠重新建房,这价钱其实差不多。但新木料不好买,也没法在一个地方集中砍伐,还得耗费大量人工去搬运。就算多数抬工可以请人帮忙,可吃人三餐还人一席,得用做石工的去还人情,那就太吃亏了。就算不考虑这些,砍木料的时候还容易发生安全事故,新木料湿气重,以后也容易开裂变形。

对方听到我们还价后,竟把价格抬高到了一千六百八十元。牛姨夫对我说:“算了,别买了,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过这房子本身的价值。何况搬迁这仓库也得花大量人工,不如买木料新建划算。”

他分析说,对方这么做,可能是当年承包做虎坪场中学窗门的时候,他出价低,抢了那人的生意,现在是在报复我们。那人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已经建有四列三通间的木房,根本不缺房子住,他买去也是闲置,除了浪费钱,没别的用处。再说,那人家里也没那么多闲钱,估计还得借,甚至借利息钱。

队长接到我们的回信后,去催那人交钱,可那人却推脱说暂时拿不出定金。队长限定他半个月内交一百元定金,否则就把房子另卖他人。

半个月过去了,生产队四处联系买家,最终都没有人出价超过一千三百元。这时,队长又带信来,说愿意按那人第一次出的一千四百八十元卖给我们家。牛姨夫却说:“对于柱头多数是松木的仓库来说,一千三百八十元才是正价。既然别人不愿意出这个价,我们不妨赌一把,少出一百元,超过一千二百八十元就不要了。”

他给我们打气说:“有钱人家不缺房,缺房要建的,肯定会选比这个仓库柱头更粗壮的,材质不是柏木就是杉树,木板也是。没钱的人家,哪有那么多粮食来买房子?去年田土下放到户,虽说大家有点余粮,但谁敢冒险违背‘饱存饥粮’的古训?万一政策又变回集体,怕又要为吃饭发愁了。”

我们怀着忐忑的心情等了一个月,队长终于带信来说,寨上的人同意按一千二百八十元把仓库卖给我们。

我自己有五百多元,在亲友处借了两百元,又在信用社贷了五百元,这才凑齐钱前往枫林坝签订协议。协议写完,按了手印,大家喝完酒、吃完饭,队长这才说实话:“大家都想多分点钱,巴不得有人把价格往上抬。可没人出价的时候,又怕房子没人管,日晒雨淋烂了,最后只能当柴分。大家骂着那个抬价的人,还赌气说不再卖给你们家。可问了之前想买房子的人,最高也就出到一千二百八十元,还得赊欠四五百块。大家怕房子拆走后,欠款难追,都说赊三不如现二,只好同意卖给你们家。”

牛姨夫仔细地把柱头、木板的位置标注好,以便日后复原。

在古家寨的亲戚和石家寨族人的帮助下,前两天,大家从房顶到楼梯到地面,连成一串,先退下房顶的瓦片,接着拆除挂瓦条,卸下檩条。第三、四天,拆除房中楼板、板壁。最后两天,用绳子把檩条斜撑着捆在每列柱头的上部,卸下房内连接排列间的楼梁,先后放倒四扇排列并拆散。

早饭和晌午饭,由孩子舅妈和两个姨妈借用枫林坝队长家的锅碗瓢盆来做,晚饭则由成凤和两个伯妈在家准备。帮忙的人,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女的背着瓦片,男的扛着挂瓦条、木板,或者抬着檩条、柱头,回石家寨吃晚饭。

柱头、楼梁、檩条全部抬回家了,原地基上还剩下部分木板和瓦片。木板主要由我和三个大点的儿子来扛,瓦片主要由我和三儿石同义来挑运。

不管是扛还是挑,每次往回走,汗水都会把衣服湿透。路程虽说只有十三里,但从枫林坝出来后,上坡下坎特别多。尤其是五里路后,要下坡到羊落坨,然后再上坡。下坡有四五百步,路特别难走,俗话说“上坡脚杆软,下坡脚杆闪”。上到虎跳崖那一千多步,更是让人累得咬紧牙关,汗流浃背,中途都得歇一回,趴在岩缝前喝两口水。

全部搬运结束后,按照牛姨夫的指挥,师傅们根据住房的尺寸对木料进行了调整。在亲友们的帮忙下,房子终于立了起来。众人接力往房顶传送瓦片的时候,将瓦片堆放在堂屋中间房顶的老三,脚下的挂瓦条突然断开,从上面重重地坠落下来,摔在地上,半天都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呻吟起来,接着捂住腰部,哎哟妈呀地喊痛。我和老二赶紧把他抬到偏厦的床上,喊来土医生查看。土医生说,勒骨断了三根。医生去山上采来草药,锤细后用破布给他包上。老三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下地行走,半年后才能干重活。

房子完工了,堂屋和两边的正房都已全部装修好。南边依然有两通间,只是最边上那通间,除了房顶盖了瓦,下面空荡荡的,四面通风。待以后有钱了,再装上天楼、地楼、晒壁、隔壁和后壁。

老二石同仁的建房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可老大石同忠的住房却出了变故。

老大把购买的生产队粮仓放倒,换下个别腐朽的柱头和板枋,准备改建为住房。牛姨夫带着众人完成了所有工序,我们这些干辅助活的,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就在准备竖起排列的时候,邻居老太太突然跳出来,说这房子必须往里面移动四尺,理由是建仓库之前,这里的道路有一丈宽,建仓库占了四尺,那时候是集体,现在土地已经划归各家,这路占的是她家老屋的地基。

事实上,要移动四尺根本不可能。要是那样的话,最北边一头的板壁就会抵到墙坎,房檐也会伸进坎上人家的屋檐下。这不仅会阻挡人家在屋檐下行走,下雨时屋檐水还会冲刷人家的板壁,对方肯定不会答应。

女婿得知后,跑到青龙公社主任那里,告了邻居老太太一状。主任说:“这事儿简单,仓库原来怎么占的,现在就怎么占嘛。”可第三天,主任通过文书转告我们说,“寨子上的人大多要从这条路上进出,路窄了怎么走?特别是打谷子的时候,大家都要扛着挞斗进出,不方便。”听说邻居家在青龙街上请主任喝了摊子酒。

女婿带着我,花三元钱买了一瓶乌江酒厂生产的“回春”窖酒,提着酒去敲开了公社主任的卧室门。主任看了一眼我们放在桌子上的酒,一边洗脸一边问:“你们还是为房子的事儿来的?”

我搓着手,嘿嘿笑着,不知该怎么开口。女婿站在主任侧面,回答说:“我岳父家房子失火后,多亏主任您心善,听我一说,就给各家解决了一百斤大米,两床被子,两件棉衣。我那大舅子石同忠没有房子住,借钱买了生产队的仓库,不放倒改建的话,既不安全也不好住……”

“这个我都听说了。”主任打断了女婿的话。

女婿接着说:“感谢主任关心。仓库北边与人家相邻,只隔一墙,根本没有余地。这边的路有六尺宽,虽说房檐伸出来有三尺,但占天不占地,不影响扛挞斗或者抬东西进出。实际上,南边隔得近的这家,除了这条进出寨子的路,房子边还有一条路,两条路中间,还隔着一堵不到三尺高的石墙。”

主任把洗脸帕搭在洗脸架上,插话说:“这里我之前下队去过几次,知道。”

女婿继续说:“要是按他们的要求,这边还要退进去四尺的话,房子根本就立不起来了。不说欠了一屁股债,时间一长,这些木料都要被淋坏。”

“能不能把开间缩小些?”主任问道。

女婿回答:“主任,那样的话,就得按比例缩小开间,也就是说,全部椽子、檩条和大梁、部分地脚枋都得重新锯掉,这样工程量就大多了,花费也会增加。再说,这五柱四瓜的仓库,进深本来就短,开间本来就窄,再缩小的话,开间就更窄了。另外,建成的时间也会变长,我们已经借别人房子住了两个冬天,不说住得拥挤,人家也不愿意,这家开年正月间要接孙媳妇,得腾房。”

主任又看了一眼“回春”酒,从条桌上扯开烟盒,给青龙坝大队长写了张便条:石同忠改建的房子,只得使用原仓库所占地基,不得占用之外的路面。

主任把纸条交给我后,疑惑地问:“据我所知,你们两家往日无冤,昔日无仇,他们怎么就为难你们呢?”

我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回答。女婿说:“从某种方面说,这事儿有点家丑外扬了。”女婿把我父亲的婚事简略讲了一遍,“我岳祖父之前接的那门亲,是这家女人的亲堂妹,还是她做的媒。岳祖父和我岳祖母私奔后,她可能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我们把便条交给大队长后,大队长到现场,对着众人大声宣读了纸条上的内容。从他进场到离开,那家女人一直站在房内窗前,竖着耳朵听。

第二天一早,开始竖房子排列的时候,那家女人就站在路边等着。中间两排先竖起来,用横梁、檩条、板枋连接好,接着竖起北面那列,连接好檩条、板枋后,准备竖南面路边这列时,那女人和她丈夫站在排列的中柱和肩柱上,骂骂咧咧地不准竖。他们声称,这地基,包括走道,都是他们家的祖业。

二伯爹气愤地说:“祖业?你家种的好几丘田土都是我家的,你要不要还回来?”

大伯爹接着说:“这是生产队的粮仓,你家的祖业,找共产党要去!”说完,对众人喊了一声:“起!”

古家寨和老大媳妇娘家来的女子和男子,分别过去四五人,一边劝说那女人和男人,一边推搡着他们离开,二人也顺势回了家。

次年夏天,老二家的房子也建成了。不过他家房子在寨后一百多米高的山上,路面崎岖不平,弯道又急又陡,雨后特别难走,稍不注意就会跌倒,滚得一身泥。房前没有院坝,只有石砌的阶檐坎,离下面的路最高处有一丈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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