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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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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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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弓》连载

第六章 马爷

其实,狗蛋也没啥比我更高明的办法。他说,要做一个好的弹弓包,只有找马爷。因为马爷是皮匠,他的皮匠挑子里,什么货色都有。尤其不缺那种缝缝补补的块状皮料。

关于马爷,听到过不少关于他和他的家族的事情。狗蛋说,他爷狗子年轻的时候听老鬼说过,那时候老鬼还说人话,啥事都说得明白,不像现今,一张嘴,就是一串含混不清的浊音,让人摸不着头脑。

其实,老沈庄不大,几十户人家,二百多口人。有个什么风吹䓍动,立马就会从庄东头传到庄西头。这是一个有故事的村庄,却是一个没有秘密的村庄。一个人的事,一个家庭的事,也是全村庄的事。就是谁家里有几只老鼠,几只苍蝇,几只公的,几只母的,都是公开的,透明的,谁瞒得了谁呀!不说,并不意味着大家不知道。

我喜欢把听来的故事讲给别人听。我先给你讲讲马爷家的故事吧。当然,如果你也如我一样,就住在老沈庄,就全当我没说,你也先别离开,你可以监督我,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人真事,你还可以把我没说到的,给予补充。

马爷家也是两间土坯屋子,墙根上还镶着两层高的砖根。老沈庄里,屋墙根上要是镶上几层砖墙根,便是富足殷实人家的标志,足见其祖上手里的阔绰。这两间祖屋,说不准是哪个年月的房子,住过几代人。但年头,从砖墙根上的青苔便可看得出来。

祖屋前是一棵硕大的柿子树。村子里的人,没人知道这棵柿子树的年岁。年轻人说,打小一记事,这棵树就在了。老人们说,小时候一记事,这棵树就在了。老人们回忆起他的父辈、祖辈的说法,也是同一句话,打小一记事,这棵树就在了。有说二百年,也有说三百年。反正是马爷祖上种下的。树干粗壮,树冠巨大,蔽日遮天。无论冬夏春秋,都如一擎天巨掌,庇护着它下面的人丁子嗣,每年一次,奉献着甘美的果实。

马爷不是孤家寡人,他还有另一亲人,小他十岁的弟弟,名叫小骡。亲兄弟两人,数十年来相依为命,从小时候的小马、小骡,到后来人们称他老马、老骡,再到如今,人们称他马爷、骡爷,从来就没曾分开过,以至于村子里的人戏谑他们是两口子。一对亲兄弟、两个光身汉组成的两口子。这戏谑里,有多少嘲讽,有多少怜悯,有多少同情,有多少笑话,还有多少无奈和辛酸,只有马爷兄弟俩自己最明白。

乡下人命贱,随便取个名字好养活,于是猪马牛羊驴骡兔,都成了孩子的名字。马爷的父亲老争子,也算得上是个命苦的人。小时候跟随父母耕读为生,几十年经营十几亩薄地。虽不富裕,但一日三餐还算有着落。那十几亩薄地可是他祖上多少辈子人的心血。有这十几亩薄地,他就有了吃饭的本钱,也就有了像富人家孩子那样,进私塾读书认字的机会。

他家门前的那棵老柿子树,一代一代地往下传,枝繁叶茂,果实累累,从没旁落他家。可是,土地,它是长着腿的。多少年来,他能从别姓人家的地契上跑到他老沈家的名下,也就意味着,有一天,它也有可能从自家地契上跑到别人家名下。这才叫做公平。可是,那一年,土改了,就像一个牌局,刚看到点希望,一切推倒重来,重新洗牌,利益重新分配,那一刻老争子就问自己,为什么不穷得只剩下裤衩!

那时的老争子还年轻,人们叫他大争子。因为年轻,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这个韧劲十足的年轻人,不肯向命运低头。带着一股牛劲,冲劲,向命运发起一次又一次冲锋。没什么,跌倒了,大不了爬起,重头再来。于是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割䓍,喂猪,养羊,饲鸡。房前屋后,一片鸡鸣狗吠之声,满满的人间烟火味,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好日子,谁看了不眼热呀?眼热的不仅左邻右舍,还有远远近近的姑娘们。她们看上了浑身都透着力气又聪明能干的大争子。于是,大争子家的门槛,每天都会被媒婆踢来踏去。终于有一天,媒婆带来了一个顺眼的姑娘。年轻,俊俏,水灵。大眼珠子滴溜一转,就能把人魂给勾走。最重要的,是她娘家虽无大富大贵,却也是诗书之家。大争子一看就入了眼,对着媒婆说,成,就她了。于是,不到半个月,那个相亲时羞羞涩涩的毛脸大闺女,就成了洞房花烛夜蒙着盖头的新娘。

新娘叫水菊,陈家的小闺女。她爷是教私塾的穷先生。

客人散去。洞房里,燃着两根红烛,两个人的影子在烛光中摇曳。大争子并不急于揭开那个红盖头,他觉得实在是没有必要,因为他早就知晓谜底,他不会为一个有着现成答案的问题假装懵懂无知。

大争子问新娘,你咋舍得离了养你十八年的爷娘,来伺候我一辈子的?

新娘子不知道洞房之夜还要过这一关,临起轿前,娘也没交待有这事儿呀。心想,十有八九是新郎官要难为难为新娘子。此刻,她没有对策,她选择了沉默。

大争子说,我最崇尚我们男人。可建功立业,可血洒疆场,可忍辱负重,亦可默默无闻。古来如此。可是女人,只能做附庸。就像一件衣裳,可以被穿上,也可以被脱下。最不能让我容忍的,是抛下恩重如山的父母,去跟了一个男人,还被贴上一层耀眼的标签:为了爱情。家养的,也是最常见的两种小动物,是狗和猫。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这道理谁都知道,关于狗,就不需要我去赞美了,我要说的,是猫。最不忠诚的家伙,就是猫,谁对它好,它就跟谁,谁的条件好,它就跟谁。嫌贫爱富。这和你,和你们女人,何其相像!

新娘子顿了下,在盖头下轻轻发声。她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是我们所有女人的秘密。对男人说出这个秘密,女人是要遭到报应的。今天,我认了。多大的报应,我都认了。我告诉你,其实每一个下嫁的女人,都是落难的观音。她嫁给谁,就是因为那个人需要救赎。我嫁你,那是可怜你。丢下亲老子热娘,去拯救一个水深火热中的苦命人,不是观音,谁有这么大的气魄、度量、能力?!可是你,置如此大恩大德于不顾,却再三刁难,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男人,你也配?!

大争子自觉得读了几年私塾,识得几个字儿,就想对新娘子来个下马威,结果,被一番数落,一下子没话可说了。这会儿,选择沉默的是他大争子。新娘子说,这红盖头,你要是不揭,我可自己动手了。大争子忙近前去,揭开了盖头,夫人息怒 ,为夫多有冒犯,恕罪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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