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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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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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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弓》连载

第一十四章 丫丫

阿珍的优雅和美,是建新所不能理解的,也许在建新看来,阿珍是一个长相好看的女人,性情也好,可以当作一个不错的媳妇。但他一定不知道阿珍特别女神的地方在哪里。我想,关于这一点,一个成年的男人,是不会有这种先觉的。因为长大的人,世俗,也长在了他的身体里,这样,男女之间,也无非就是恩爱情仇,生老病死,喜笑怒骂。不过如此。但在童子的眼里,世界并不是这样。

我更喜欢阿珍的另一番样子,就是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仓库前的太阳底下看书的样子。这个样子,把她与大圆和小李区别开来,虽然他们都是同时下放到老沈庄的知青。她看的那本书,叫做《牛虻》,一个外国人写的书。这是多年后,我上了学,认了字时,阿珍告诉我的。阿珍看书的时候,那种凝神静思的样子,那种专注的样子,真的很文艺也很帅气,当然,也很神气。

阿珍不是女人,阿珍是神。

我是不喜欢女人的,至少,在我这个年纪。

关于女人的思考,是一次与丫丫的不期而遇。

那一次,让我懂得了女人与我的不同。我不懂女人与我为什么不同。但我知道,这种不同永远存在。这是没法改变那一天,我妈让我去集上买火柴和煤油。我妈给了我六毛钱。火柴二分钱一盒,一沓火柴十盒,正好两毛。用空酒瓶子打煤油,瓶子只能盛一斤,一斤三毛六,两样东西买完了,六毛钱还剩下四分。四分钱能买几根皮筋呢?我弹弓的皮筋还没有着落呢。

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村头是一片油菜地。在五月的中旬,这些曾经金黄的菜花几乎散落殆尽。它们把位置让给了青色的肥硕的果夹。植株高大的油菜,将中间那条窄窄的土路几乎掩住。当我走进这段路程的时候,我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红衣的女子,从青棵棵里钻出来,边走边在身子的右侧系着什么,想了想,那是在系裤带子。她刚才是在油菜棵棵里小解呢,一定是。

我路经她刚才蹲过的地方,见到油菜棵棵里稍大点的空地上,一片潮湿。是尿迹无疑。可最让我面红耳赤的是,在这片不大的尿迹上面,有一溜儿随手丢弃的卫生纸。形状如在一个特定的什么器具里夹制定型一样,边缘部分还有一痕深红,像是被刚涂了胭脂的唇抿上去的。哇,这让我想入非非,这就是女人,蹲下身子尿尿的,还会乱扔口红纸。我们男生永远都不会这样,我们站着撒尿,我们几个小男孩迎着冷风,比着谁尿得远,谁尿得高,尿得我们兴高彩烈,激情飞扬。

可是女人,原来如此。

我快走了几步,追上前一看,红衣女竟然是丫丫。

在我们玩玩乐乐中,在我们追逐打闹中,丫丫完成了她的成长,她的确是长大了。长大的丫丫,不再是之前夜雨中从胡家洼看露天电影回来的路上,上衣衫里两坨鼓胀胀的肉不安地躁动。长大的丫丫,沉静多了。她不爱那么多嘴多舌,没心没肺,小燕子似的。她文静了。也腼腆了。细白的脸庞上透着红晕,也多了些许妩媚和动人。

丫丫向女人的蜕变,和阿珍向女神的转型,在我这里,都是不知不觉地,静悄悄地进行的。很多时候,我感到,丫丫要比我勇敢。至少,我懒得长大。一个真正长大的人,需要承担太多的东西,如我的爸爸,我妈妈。我也要勇敢一次,为我的女神。

久之前,刚进五月。哇,油菜花开满村庄。

那种扑鼻的让人眩晕的花香,把村庄重重包围。在一片金黄的背景下,小村庄显得瘦削而猥琐。金黄映照着。天空一片明亮。小村庄就在这样的一片明亮中瑟瑟发抖。我的头,从仓库前那个黑黢黢的柴䓍垛一侧露出来。我的心狂跳得厉害。我感觉就快要跳出胸腔了。我下意识的把嘴闭上。

我双眼定定地盯着那根在五月的风中吹着口哨的铁丝。

铁丝上,灰蝴蝶一样的小木夹在荡着秋千。它们嘴里衔着属于女人的小玩艺儿。胸罩。内裤。袜子。丝巾。还有手帕。那个天一样深蓝的手帕,挂在铁丝的最东端,被两只灰蝴蝶亲密地衔住了两个角。它就端庄地,方方正正地,轻轻摇摆。那是一面蓝色的旗帜,在我心灵的天空张扬。同时,那又是属于阿珍的。那是阿珍的手帕。

太阳真好。

阳光在亲吻着灰蝴蝶口里衔着的小玩艺儿。

风儿真好。五月的暖风拥抱着这些小玩艺儿,和它们跳三步四步。花香从田野里赶过来。阿珍就坐在花香上。是花香把阿珍送到我的面前。那些金黄的油菜花瓣一片片飞过来,布满了深蓝的天空,然后又神差鬼使一般地聚拢来,它们聚集在阿珍周围,它们是阿珍熠熠生辉的佛光。我的神,她真的出现了!她的纤指轻轻捏着那方蓝帕,目光慈祥而温暖。来吧,我的少年。来吧,你不是想要吗?给你。她用眼神说话,永不停歇地说着一句话:来吧,来吧,来吧……我冲出柴䓍垛,猴子一样机灵。我从阿珍那神圣的手里接过神圣的蓝帕。那个瞬间,叭叭两声,两只灰蝴蝶吐出了蓝手帕。

仓库的门,发出吱呀一声怪响。啊,有人出来了。

我落荒而逃。

我大步流星地冲进家门时,我妈吓一跳,疯哪儿去了。你爸可说了,明年春上,你得上学了啊。上学,谁不想啊,上就上。在家里也没啥好玩的,烦都烦死了。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心仍在呯呯直跳。我要让自己安静一会儿。我闭上眼睛,把那蓝帕放在鼻子上。哦,阳光的气息。阿珍的气息。香皂的气息。都不是,是女神的气息。女神的气息让我神安,让我心静,让我放松。我睡着了。睡着的时候,阿珍牵着我的手,在村庄上空,在金黄的油菜花地里,像两只蜜蜂,不,像两只比翼鸟。它们一大一小,在天空盘旋,一圈又一圈,俯瞰着小小的,擅抖的村庄。

狗蛋进门来,脸上带着喜气。我问他遇到啥美事了分享一下呗。他说三件。天呐,三件,一件就够了,还他妈三件,这不美死人了。第一件,狗蛋说,百岁老鬼说话清清楚楚的了,好多个人都证明了,不信可以找老鬼聊上半个时辰。我点头,算是承认。这怎么着也算是件好事啊。老鬼就像是件村庄里的文物,竟然发现上面有清晰的字符或者图案,这不是打开那个时代神秘大门的钥匙吗?芝麻芝麻开门吧!

第二件,狗蛋说,聋爷的老弟,也就是骡爷,娶媳妇了。半个村庄的人都拥到柿子树下去了,看热闹。骡爷眼看着四五十岁的人了,一辈子也就算这么过去了,没曾想,老来娶妻,枯木逢春,这哪里是他兄弟俩的喜事啊,这是咱们老沈庄全村人的喜事。我想立马去看看这老新娘什么模样,对得起咱这骡爷吗?

狗蛋一出手把我按在木凳上,忙啥呢,还有第三件,这件跟你有关,想不想听。与我有关,我能有什么好事啊,快快说来我听。狗蛋却不言不语了。你说呀,你哑巴了?狗蛋被我问急了,把一个攥得结结实实的拳头放在我眼前:你自己掰开了看。我用力掰开狗蛋紧攥的拳头,哇,一块厚实又结实的皮子!我的弹弓包有啦!我抱着狗蛋的脑袋,在他额头上很亲了一口,你小子,真有你的!你是怎么把这块皮子搞到手的?

狗蛋故作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说啊,不说我揍你!狗蛋举起双手,做着投降的姿势:我说我说。今儿个聋爷兄弟俩家里不是多了一口人吗,娶了弟媳妇心里高兴,我就问聋爷,能不能赏我一块皮子?聋爷满脸堆笑,见谁都开心:早说啊,想要什么给什么,自己箱子里捡去!这真叫一个豪爽!聋爷真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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