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苏府如何阻拦,苏庆梧娶丹橘的心意却是没变,他亲自找媒人提亲,三媒六聘,八台大轿,一样没少,以娶正妻的礼节,将丹橘抬回了苏府。
苏承全在怎么不高兴,也只能强撑着笑脸接受新人的跪拜。而黄大娘子面上笑哈哈的,背地里却是与京中其她官眷命妇说三道四。
“黄姐姐你可享福了,一门双伯爵,在京中可是独一份啊!”
“就是,现如今梧哥也娶了亲,以后可有人孝顺了。”
“几位姐妹尽笑话我,我家梧哥自是不错,重情重义的,要不然也不会娶了这盛家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女使,还做了正妻。”
“听姐姐这么说,两人门不当户不对的,似乎不是天作之合,莫非是那女使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迷惑了梧哥?”
黄大娘子连忙矢口否认道:“众位姐妹慎言,我可没这么说,别人问起,我可不认。”
不过在场的女子都是管家主母,个顶个的人精,已经猜到了黄大娘子的意思,只是今日喜宴,她们说长道短也得有所顾忌。
深夜,丹橘身穿红喜服,手持团扇遮面,她坐在床上,等着苏庆梧进来。
苏庆梧喝得醉醺醺的,但看着还算清醒,不至于走错了门。等入房见到了丹橘,酒似乎立马醒了,因为无他,今夜的丹橘太美了。
“娘子,我娶你可是好苦啊!”
“听说了,你那伤怎么样?疼不疼?”
“无事,我那爹还算有心,看我浑身是伤,没舍得打。”
“真的假的,你且脱下我看看。”
两人一番拉扯,苏庆梧本就醉了,一时没站稳,竟把丹橘压倒在了床上。待起来时,本就涂了胭脂的脸更红了。
“娘子还不信,我脱了衣服给你检查一番。”
苏庆梧脱掉新郎服,露出了那健硕的肌肉,只是其上面多有疤痕,丹橘心疼的摸着那些伤疤,说道:“在京都时就听说北境凶险,没想到你竟受了这么多伤,疼不疼。”
苏庆梧笑道:“也就那样了,那时候战场情况紧急,谁顾得疼不疼的,只知道不死就要拿起手中长枪继续拼杀。相比之下,我算是好的了,没有把命丢在沙场上,还娶了你这么个美娇娘,跟着我的那班兄弟,哪个身上没点疤痕。”
“对了,他们来了吗?”
说到这,苏庆梧也感叹了起来,叹道:“他们镇守边关,哪能轻离,不过人未到,礼物倒送了不少,都是北境特产,你以前应该都见过。”
丹橘看着苏庆梧,躺在他的怀里,说道:“给我说说这些伤疤的来历吧!”
见丹橘要听,苏庆梧便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要说我的这些伤疤的来历,那可就长了,就拿我肩膀上的这伤吧!是熙德十五年金将砍的,那金将的斧头再多用点力,我这胳膊就没了,还有我胸前……”
这一夜喜烛燃尽,一对新人什么也没干,更无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之说,只有一个在讲故事,一个在听故事。讲着讲着,听着听着,也不知谁先睡着了,只等天明日上三竿时,丹橘才慌忙起来洗漱打扮,因为她要给公公婆婆奉茶。此时已经晚了不少,不可在拖延了。
而苏庆梧也醒来了,他正暗自后悔,昨日大好的时光,竟然只顾着讲故事了。他看见丹橘着急忙慌的样子,甚是心疼,说道:“娘子,怎的起这么早,想必昨日听为夫讲故事没睡好,且上来多睡会儿。”
丹橘却是拒绝道:“今日要给公公婆婆奉茶,现如今已是晚了,我可不想让他们对我印象不好。”
苏庆梧说着不妨事不妨事,可是丹橘却是未听。
等丹橘弄好与苏庆梧去正厅时,只见全家都坐在那等着吃饭。
丹橘顿觉得不好意思,苏庆梧倒是未觉得,自顾自的找位置坐着。而丹橘则是给公公婆婆奉茶,黄大娘子没好气的说道:“这第一日就如此懒散,你未来可是做梧哥大娘子的人,第一日就如此懈怠,让我们一家子长辈等着你,全无一点礼数,将来如何能管好梧哥的家。”
丹橘一听便不敢坐下,只能静静的站着听黄大娘子说叫。说了快有半个时辰,苏庆梧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起身拉丹橘坐下道:“大娘子不要再怪我娘子了,是庆梧贪床,不让娘子起身的。昔日我未来,也没见诸位不吃饭的等我,今日倒是奇特,竟破天荒的等起我了。你已说了半个时辰,怎么是要全府的人都等着吃午饭。”
黄大娘子欲要辩解,苏承全却是叫吃饭,黄大娘子这才没多说。但吃饭时依旧不时说话挤兑丹橘,让丹橘下不来台,饭都不能好好吃。
苏庆梧忍无可忍,怼道:“大娘子昔日教导我们寝不食,饭不语。怎的今日却坏了规矩,想必是看不惯我们夫妇,也罢,我们这就走,省得碍了你老人家的眼。”
说着就牵着丹橘的手离席,苏承全叫站住,苏庆梧只是回头道:“左右这桌上当初就没我的位置,现在强加上来也是不痛快,我是庶子,早晚得分家,过几日我就搬去我那宅子。”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气得苏承全把筷子一拍,满座的妻妾子孙都不敢说话,更不敢吃饭。
回到自己住的院内,苏庆梧和丹橘才放松下来。丹橘低沉的给苏庆梧说:“又给你惹了麻烦,我不是一个好娘子。”
苏庆梧双手捏着她的脸蛋说:“这不怪你,我与家中之人本来就不合,京中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没人当众说破罢了。”
丹橘又问道:“我们真的要搬家吗?”
“对,我迟早是要分家的,早点搬更好。我带你去看一些好东西。”
说着就拉着丹橘往房里走,翻箱倒柜找出了几个盒子。丹橘打开看,发现里面都是些契据,有账簿、地契、房契、铺契、奴仆的卖身契等等。
苏庆梧笑道:“这些都是我这几年攒的家当,都交给你了,我的大娘子。”
丹橘却是把箱子和好,摆手道:“这么多,我没做过,怕做不好。”
苏庆梧却是安慰道:“娘子你莫要推辞,谁天生就是大娘子,谁天生就会管家的,你慢慢学就是了。就拿我来说,我难道就是天生会上阵搏杀的吗?也不是,也是一次次刀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多留几次血就会了。”
丹橘还是弱弱的说道:“那如果我管,亏了怎么办?”
苏庆梧却是笑道:“亏了就亏了,你夫君给你兜着,些许钱财,得之我命,失之我幸,有娘子在就好。”
但丹橘还是有点惧怕,苏庆梧无奈,只能祭出大招,说道:“你看,你夫君我要忙于战争厮杀,上朝参政,每日早出晚归的,回来还得糟心这些事,哪有时间管理,你就不心疼你夫君啊!”
听了这话,丹橘才勉强接下来,表示尽量一试。
苏庆梧高兴的亲了她一口,说道:“好,一切都交给我的大娘子了,对了,还有后宅之事也交给你了。”
丹橘这才反应过来,忙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把这些都甩给我,自己躲清闲。”
苏庆梧却是贱笑道:“有吗?没有吧!”
“你还笑,你就是有。”两人一番打闹,那笑声听着就令人舒服。
玩着玩着,丹橘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苏庆梧忙道:“饿了?”
丹橘急忙矢口否认道:“没有。”
苏庆梧却是说道:“适才就见你没好好吃,定是饿了,其实我也没吃饱,我给你说,那樊楼的酒菜可是一绝,还有不少好吃的,咱要不要一起尝尝。”
丹橘细若游丝的一声“嗯”,苏庆梧高兴的跳起来喊道:“铁头,去樊楼。”
“是,公子。”
“多带点好吃的。”
“知道了。”
深夜,两人吃了个肚圆,完成了新婚之日未完成之日,只两三日便搬去了新宅,正式与忠勇伯府分了家。至于分家所得,就昔日庄外的那个桃花庄,其它的苏庆梧未要,也不屑于要。桃花庄那是苏庆梧起家之地,有纪念意义,他自是不愿意舍弃。
苏庆梧分家未多要之举,也让苏承全和黄大娘子松了一口气,到底是未元气大伤。但未谋得苏庆梧的赏赐,后面的欠账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熙德十九年秋,朝廷追欠款,命二皇子赵歆为全权大臣,李钢为副,在那名单中,忠勇伯府霍然在列。
二皇子为做出成绩,得父皇钦慕,放出狠话道:“不管是谁?就是皇亲国戚,欠了国库一文钱也得还上。”
手下官吏见二皇子都发话了,那是催逼甚急,没钱的就抄家发卖。逼得一些大臣没了办法,不顾体统,在街上贩卖官家御赐之物。把官家气得不轻,严令不许再大庭广众之下私卖宫廷赏赐,违者杀头。
这才让官员勋贵们停下这种行径,但明面上不行,却暗地里售卖,京都甚至是京外各地的黑市里便有不少大内禁物。官家知道这是屡禁不止的,既要收回欠款,又要不损皇家威严,这又怎么可能。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了。
忠勇伯府也被追逼欠款,就连地产铺子都发卖了不少,可还是没有还清,若限期还不少,恐怕就要降爵了。急得黄大娘子没法,亲自登门来见丹橘。
“大娘子莫急,先喝茶缓缓神。”
黄大娘子急道:“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我怎么能不急?你可不知道,官家前几日已经夺了好几家的爵位,都是欠款还不上的,眼看着就要到我们苏家了。”
“那大娘子此时应该筹集银两,还了国库的欠款才是,怎么来了忠毅伯府?”
黄大娘子哭天抹泪的说道:“忠勇伯府的土地铺子都卖得差不多了,在卖就只剩伯爵府的宅子了,这是万万不能卖的。”
丹橘也是疑惑道:“大娘子,府上到底欠了国库多少银子,都如此了,竟然还未还清?”
“这苏家历代借款,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还了十万两,还有十万两未还,这不想让梧哥替还一些,不过说好了,这是借,来日会归还的。”
丹橘早就知道黄大娘子所来为何,但她却没有想到忠勇伯府会欠如此多的欠款,便推辞说道:“这数目太多,我得给夫君说一声,他同意了我才能答应。”
黄大娘子却是急忙道:“丹橘你也是这忠毅伯府的大娘子了,掌管着内宅,你答应就行了,相信梧哥知道了也不会怪罪,左右都是借给自家人,将来肯定是会还的不是。”
丹橘笑道:“母亲大人此话说得虽是不错,但夫君的这些的家业都是夫君在沙场上的血汗钱,一刀一枪挣出来的,我实在是不好做主。要不母亲在这多坐一会儿,待夫君下朝回来,母亲大人再与夫君商量一番。”
黄大娘子见此只能悻悻离去,暗道这个小妮子不好对付。她可不敢等苏庆梧回来,就依苏庆梧对她的恨意,又怎么可能会答应帮忠勇伯府还账。
深夜,丹橘将黄大娘子来的事告诉给了苏庆梧,苏庆梧对官家追缴欠款之事早已知晓,甚至颇为赞同。一些大臣尸位素餐,坐拥豪宅美妾,却还打国库的主意,成了大颂的蛀虫,好好清理一番也好!
苏庆梧看着心事重重的丹橘,问道:“你不会是答应大娘子什么事了吧?”
丹橘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在想你会不会在这危难关头拉一把忠勇伯府。”
苏庆梧却是笑道:“忠勇伯府的欠账我以前就有耳闻,借了如此多的欠款,可是在苏家,像我这样的庶子却是过得甚是艰难。从国库借来的银子都去哪了?不是被嫡脉花天酒地了,就是用来攀附权贵了,其中最厉害的就是黄大娘子那两个儿子。现如今遭了难,也是他们活该,咎由自取。”
丹橘也道:“夫君你说的也对,但现如今满朝文武,甚至是京都百姓都认为咱忠毅伯府与忠勇伯府是一家,若是见死不救,恐受人诟病。”
苏庆梧挥手道:“管他们的,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尸山血海都爬出来了,还怕人言。”
丹橘抱着苏庆梧的手说道:“虽是如此,但苏家终究是将夫君养育成人,虽然过得不好,但是养育之情还是要还的。”
苏庆梧也觉丹橘说得有理,揽住丹橘的腰说道:“好,我的好夫人,好娘子,你说得对,真是夫君我的好贤内助,咱们就帮他一回。不过也不能这么容易,得让他们吃吃苦头,长长记性。”
半个月后朝会,苏承全心神不宁,这半个月他举家上下使了浑身解数,但还是凑不齐国库欠款。想着今日就是最后的期限,到时还不上,不知到时是降爵,还是夺爵,他一想到传承数代的忠勇伯府毁在自己手里,心里面就觉得愧对苏家历代先祖。再一想到待会再朝堂上丢人现眼,他就更难受了,今日本不想来早朝,但官家严令必须到,有病的抬也要抬到大殿上,他也就打消了告病的念头。
终于,朝堂上官家大怒,对那些依旧未还清国债的,按情节严重情况来看,或降爵,或夺爵,最严重的一家是男丁充军,女子为奴。可是吓得苏承全冷汗直流,当念到忠勇伯府时,却只是个降爵,降为了二等伯爵。
就在苏承全疑惑不解之时,官家却是说道:“苏承全,你有个好儿子,忠毅伯把你苏家的欠款给补齐了,但朕以为你忠勇伯府也不可不罚,朕便决定把忠勇伯爵位降为二等伯,你忠勇伯府上下,今后定要洗心革面。”
苏承全感激涕零,跪下道:“臣苏承全谢过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幕,可是让在场几家勋贵羡慕坏了,自家怎么就没有忠毅伯这样的子弟呢!
退朝后,苏承全拉住苏庆梧的手,表示感谢。苏庆梧却是说道:“这是我对忠勇伯府最后能做的事了,也算是报了忠勇伯府的养育之恩,忠勇伯府今后的发展还是得靠父亲,不过父亲大人平时还是多关注一些府中之事,尤其是府中子弟的品性教导。”
这前一段话,苏承全听懂了,是苏庆梧要跟忠勇伯府划清关系,后一段他好像听懂了,又没听懂。府中之事一向是由黄氏操持,也未有甚纰漏,自家的几个孩子听闻也是用功读书,不少都有功名在身,让自己注意这些干什么?
苏承全没懂苏庆梧所说,索性也不再想。回家时,黄大娘子正在转移家产,生怕二皇子赵歆和铁面丞相李钢来抄家。
当苏承全回府,看下人们一阵忙乱,鸡飞狗跳的甚是疑惑。
忙问道:“夫人,你这是为何?”
黄氏却道:“奴家怕朝廷要来抄家,提前早做准备。”
苏承全却是苦笑道:“何至于此,官家只是降了我们苏家的爵位,没说要抄家呀!”
黄氏一听,忙让下人住手,问起苏承全到底是何情况。
苏承全便告诉黄氏道:“梧儿替我们忠勇伯府把欠款还了,但官家为做处罚,将我们忠勇伯府降为了二等伯。”
消息一出,举府沸腾,主家安然无恙,他们这些下人也不必各奔东西,更不用被发卖了。但黄氏却没好气的说道:“这梧哥也真是,他去官家面前求一下情,我们伯府就不用降爵了,真是的。”
这话就连苏承全都听不下去了,说道:“我的夫人哎,你就不要发牢骚了,只降爵一等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若不是梧哥,忠勇伯府估计不但要夺爵,还要被举家发配充军为奴,能有现在这样不失富贵,你就谢天谢地吧!”
听苏承全这么一说,黄氏才并未多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