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颂熙德二十一年春,南方水匪何威起义,劫杀官家的花石纲,以此为起家,短短一个月,竟然席卷了三州之地。
苏庆梧本在家陪着丹橘养胎,刚听闻此事时,觉得官家那劳民伤财的花石纲劫了也就劫了,但他们不该作乱三州之地。官家听说自己心心念念的花石纲没了,许多直接被扔在河水里,大骂那些水匪暴遣天物,立即要派兵征剿,可选将这方面就困难了许多。
朝中武官久不上阵,多是靠祖辈功勋当上的武官,中看不中用。一听要出征将南方三州搅得天翻地覆的水匪,个个都默不作声。
待一个个点名时,各种理由的推脱,不是说腰闪了、腿断了、家里死人了等等,那理由五花八门的,什么样的都有,但听起来又都很充足。
官家恼怒,训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需要你们之时,你们却为此推三阻四,对得起养你们的俸禄嘛!”
众武官心想:“要光靠那点俸禄,俺们早饿死了,还拿什么报效朝廷。”
就在这时,太尉高球出班,保举了苏庆梧,说他能征惯战,辽人金人皆不是其对手,对付那些乌合之众的水匪,定是手到擒来。
众官都知这高球没安好心,若是乌合之众,那也不会打得三州刺史将军纷纷求援。紧接着蔡经与童贯等一派贪官纷纷附议,那些武将虽不想让苏庆梧冒险,但他们实在不愿去南方险地,便也违心的跟着附议。
官家也是如此想的,便问道:“苏爱卿可来了?”
苏庆梧出班道:“微臣,在。”
“高太尉的保奏,你以为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庆梧也看出官家的意动之色,此时定是不能拒绝。但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苏庆梧大表忠心道:“臣能为国效力,为圣上解忧,是微臣的福气,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官家赵吉大喜道:“你等看看,还是忠毅伯靠得住啊!再看看你们,全无一点担当。”
官家正夸着,苏庆梧却提了条件。
“启禀圣上,微臣虽有心剿灭贼寇,可是手下无得力干将,不知可否抽掉微臣在边关的昔日旧部,如此微臣使唤得顺手一些。”
官家刚要答应,童贯却连忙说不可,说什么北地边关,金人虎视眈眈,万万不可轻动。
官家最后只能作罢,允许苏庆梧可在禁军中挑选三万精锐南征。苏庆梧也只能如此,因为南方多水,苏庆梧奏请官家派遣水军,协同作战。官家因为没有答应苏庆梧提出的要求,对于这个同样合理的要求,自是答应了下来。
官家下旨,封苏庆梧为征南将军,统兵十万,实际上只有三万。十万大军只是叫着有声势一些,能够吓吓那些水匪。辖制交州、苏州、杭州三州之兵马,并水路大军,
在忠毅伯府,丹橘挺着个肚子,在为苏庆梧打点行装。她虽然没哭,但却并无笑脸。自己怀着孕,夫君却要到战场上搏杀,换谁谁也心情不好。
苏庆梧从背后抱住她说道:“夫人,对不住,我本来答应好陪着你等我们孩儿降世的,可是朝廷需要我,不得不出征。”
“官人以国事为重,我可是伯爵夫人,当家主母,可没这么娇气。”
“你放心,我一定赶在我们孩子出生前回来。”
“别,你还是注意自己身家安全为好,孩儿未出世,我不希望你有个三长两短,让孩子没了父亲。”
“你放心吧!你夫君也是身经百战之辈,轻易不会出事,再者有了你们,我可不想死,惜命得很。”
两人有说有笑了一会儿,当晚苏庆梧便去了禁军军营。
昔日太祖起兵时,收天下精兵,便练为军中禁军。那时的禁军战力,可与边军相较一二,甚至有过之而不及。到了如今,边军多有破败,但战力尚存,而禁军就更为堪忧,明明兵册上记载有兵卒六十余万,但苏庆梧观禁军出操,顶多二十多万,其中多老弱。年轻一些的则被京中权贵收为仆役去了,苏庆梧看了暗道长此以往,定要坏事。但积重难返,非他一人一时所能改变,只得默默挑选战卒。
好在天子脚下,这帮子贪官污吏也不敢将事做绝,三万精锐禁军还是能凑出的。苏庆梧选的禁军,都是精壮之辈,但都不甚高大,不过战力还算可以。因为他在选兵时便发现,那些长得高大的军卒多是城中无赖,虽看着高大,颇有威慑力,可惜好吃懒做,贪生怕死,白瞎了那一副好体魄。因此苏庆梧便挑了这些身材略微矮小,但能吃苦的禁军。
等到三日后,三万禁军挑选完毕,官家与众官员前来观看,高球暗中笑话说:“我当苏庆梧如何厉害呢!原来也是个样子货。”
蔡经疑惑道:“高大人何出此言?”
童贯解释道:“太师请看,苏庆梧所选兵卒都是禁军中的二等兵卒,身材矮小,远比不得头等兵卒的高大雄壮,战阵厮杀如何能成得了事。”
蔡经听了笑道:“这是他自己选的,吃了败仗也是他自己担着,可怪不得我们。”
高球与童贯奸笑道:“太师所言甚是。”
原来朝堂上举荐,正是三人为陷害苏庆梧,让其死在剿贼战场上而使出的毒计。不过相比之下,苏庆梧比他们更知兵,可笑的是三人之中,高球是太尉,主管兵事,而童贯也是数度领兵出征之人,却全然不知其中的门道,可真是可悲可笑。
官家哪里懂得军中之事,见所挑选的兵卒都精气神不错,龙颜大悦,赐了苏庆梧宝马一匹,宝剑一柄,锦袍一领。苏庆梧喝了官家御赐的御酒,鸣炮出征。
大军起行,满京都之人都出来观看,其中便有丹橘,丹橘在大军出行的队伍中左顾右盼,想要找到苏庆梧。就在她寻找时,苏庆梧终于出现,只见其身着玄甲,骑于战马上,所披战袍,还是丹橘一针一线为其缝制的。
苏庆梧也看到了送行的丹橘,丹橘也看见了苏庆梧,彼此相见却未近前,更未说话,只是看了一会儿,苏庆梧便随大军离去。丹橘看着苏庆梧离去,原本强撑着不流泪的,但最后还是默默的流下了眼泪,她害怕坚持不住,叫曾阿牛与众女使带他回府。
曾阿牛是苏庆梧留下来保护忠毅伯府的,他怕自己不在,没人照顾家里。丹橘本来是不答应的,因为曾阿牛与石头一样,都是苏庆梧的左膀右臂,一同从战场杀出来的,对苏庆梧的作用更大。可是苏庆梧坚持让曾阿牛留下,丹橘如何劝也无用。
苏庆梧自领兵以来,水陆大军并进,很想昼夜行军,早日完成这一场征战。但久经战阵的他明白,他们劳师远征,本就不敌那以逸待劳的水匪,若是连夜行军,士兵疲劳更甚,恐怕于战更为不利。只能正常行军,沿途江南美景果真是秀美异常,这些久在京都的军汉都看得呆了。苏庆梧却全然没有心情,他只想赶快打完仗回京陪着丹橘。
再说这南方水贼头目何威,早年是一个私盐贩子,受不了官僚地主的剥削,杀了本村财主,又打败了前来征讨的土兵。以此发家,召集三千多亡命之徒干起了水匪的勾当,原本只是打劫一下过往的行船,后来发现地方官兵软弱,自己实力膨胀,胆子便越来越大,打起了官家的花石纲的主意。
那一日,花石纲由大船押运到青枫渡渡口,统率的禁军统领和内侍官员便想在此处休息,第二日再行出发。谁知却被这何威手下的喽啰发现,报告给了何威。何威想着这是大买卖,劫了这十几船的花石纲,够他逍遥一辈子,还能给后世子孙攒下泼天的富贵,当下便决定干完这一票,然后金盆洗手,寻个僻静之处安享荣华富贵。
最后何威趁夜夜袭青枫渡,那禁军军官与内侍也全无警惕之心,竟然守卫都未安排多少,就让何威钻了空子,杀了进来。也是怪他们安稳惯了,仗着是官家之人,料想无人敢动,哪曾想竟然杀出何威这个凶人。负责押送的禁军几乎死光,那禁军军官还算有些血气,与水匪恶斗,被围杀而死。内侍见情况不妙,趁乱逃走,几经辗转,才回到京都,禀明详情。但最后也因为失陷花石纲,被处死了。
苏庆梧到了交州,第一时间便是召集三州刺史与将军,请出圣旨,让他们配合剿贼。因为有圣旨在,再加上这水匪搅得他们三州官员焦头烂额的,他们早就欲除之而后快,只是实力不足,现如今朝廷派来大军征剿,他们正好一起解决这心腹之患。
三州州军与朝廷禁军四面合围黑水湖,此湖地处三州交界之处,水系如网,四通八达。这也正是这何威只有五六千之众,而能搅动三州之地的援军。
而那贼首何威,却还没料到危险来得如此之快,正大摆庆功宴,喝得好不快活。因为他们劫下了花石纲,在江湖上声名远播,来了不少人投靠,现如今也有一万五千余人,可以说是实力大涨,这也让何威踌躇满志,想着要不要再干些什么大事业。不过他知道这些人是慕名而来,但到底是慕他的威名,还是花石纲的财富之名,他实在是不敢赌。所以他决定还是等过一段时间,他就带着花石纲的财富溜了,将这帮子兄弟留给官军交差即可。
在夜晚之时,三州将军纷纷派兵来报已就位,朝廷水师也把守住了各个河口。苏庆梧便下令开始行动,可怜那些水匪,喝得醉醺醺的站岗,最后却被水匪无情的抹掉了脖子,没有一点反抗。直到朝廷水军摸到了水寨里面才被发现,但此时苏庆梧已经令弓箭手发射火箭,那漫天的火雨射向水匪,不少醉酒的水匪还以为是大当家放的烟花。但当利箭射在身上,那疼痛感,那灼烧感,让他知道这不是烟花,他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官家,敌袭。”
此时许多水匪已经反应了过来,正四处找武器,他们没想到官家的报复会来得如此之快。仓促之下,他们四下寻找兵器铠甲,可谓是一片混乱。而大当家何威,见事情不妙,他高喊着顶住,这里是自家地界,官家不熟悉情况,不是我们的对手。
有水匪听了他的话,当真拼死搏杀,但都因为喝了酒,又兵甲不全,怎能是禁军的对手。何威见情况不妙,高呼了几声激励水匪士气,而自己则带着百余名亲信消失在黑暗中。
苏庆梧看着被火点燃的何威水寨,那大火让黑暗光亮了许多。其中还夹杂着水匪的惨叫声,这一晚又恰好大风,水寨被烧得噼里啪啦的响。不少往出口处涌,但迎接他们的是箭雨,是盾牌长枪,他们万难通过。被烟熏火燎的水匪坚持不住,冒险穿过火海跳入水中,原以为会逃出生天,没想到遇到了禁军水师,终究也难逃一死。
当天明时,大火已经基本灭掉,整个水寨也被烧毁。士兵们这才上前,绞杀残余水匪,收获战利品。但昨夜那把火威力巨大,人和财物都所剩无几。这让三州的文武官员暗道可惜,这何威盘踞多年,这好东西可是不少,大头可以上交,但那指甲缝里露出的那些也够他们赚的了。
这些官员将军与苏庆梧碰面,便是对着苏庆梧一顿夸,说什么算无遗策,英明神武,神机妙算之类的客套话。苏庆梧听了,但却从不当真,与他们寒暄一番,便让那些抓来的水匪指认这些俘虏与死了的水匪,看看其中有无何威等贼首。
可是经过指认,并没有,这让大伙犯了难,首恶未除,那就不能算是全功。他们以为是不是何威死在乱军之中,被大火烧为了灰烬。
苏庆梧初时也是这么想,但是他向来谨慎,令铁头带着这些水匪下去审问。一阵惨叫后,让三州文官心惊肉跳,觉得这苏庆梧当真是恨人,有辱斯文。但转念一想,如此恶匪也只有这等凶人能够对付,若他们有此凶狠之法,那何威也就不会让他们不得安宁了。
没多久,终是有水匪扛不住,说出了当晚之时何威偷偷溜走,还说其在交州山野中还有一座山寨,但具体的他们也不清楚。
众人大惊失色,这何威真如泥鳅一般滑溜,如此天罗地网,竟也让他逃了。苏庆梧询问他们可有未防守之处,众官员左思右想,都说各处都有把守,断不会让水匪逃出。
但却有一个本地都头道:“下官刚刚想到,那贼匪何威不会是走了那个废弃的河道吧!”
苏庆梧问起了那个都头叫甚名字,让他详细说来。
那都头拱手道:“下官熊丙,乃是本地交州黑水县都头,此湖中原有一河,但多年前便因河流淤积,致使水路不通,早已不用多时,卑职猜想其它各处都防守虽严,但那处久不使用,难免有所遗忘,贼首何威或许从那处逃脱也是有可能的。”
苏庆梧一听,连忙让熊丙带路去往那处废弃河口。等他们赶到时,苏庆梧便在地上发现血迹与遗落的财物,其果然在此逃遁,暗道失策。
苏庆梧急忙召集三州文武官员配合,在各自辖区内搜查黑水湖余匪,其中重点在交州,但他嘱咐其它州县也不可大意,说不定何威已经流窜其它州了。这一番大搜索之下,还真抓到了不少漏网之鱼,但多是小鱼小虾,并无贼首何威的消息。这也让苏庆梧焦急不已,眼看距离丹橘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只能亲自带兵前往交州各县山区搜查,希望能够找到何威。
经过他日夜搜寻,终于在交州的虎丘县找到了何威一伙。他带着百余心腹来到了县城外的黑虎山,其山地势险要,只有一条道可入山。此山名黑虎,是因为有一黑色大虫作乱,后费了十几个猎户的性命才猎杀了此大虫,又因为此山险要,所以才有此名。
当初何威也是见此山险要,才有了在此处立一山寨,为日后黑水湖兵败,难以立足之时做打算。这几年经过他的经营,倒是见这山寨建得甚是坚固,与黑水湖水寨不相上下。
苏庆梧见了这黑虎山的地形也是犯难,黑水湖水寨他是靠趁夜偷袭,水匪们又没准备,再加上那夜大风,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而今日这黑虎山,地形险要,居高临下,又只有一条道,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地利他们便不占优了。而且水匪们都已警觉,偷袭之法也不能用了。虽然看此山上所能藏的匪贼有限,顶多就是五百余人,但强攻的损失依旧大,他虽然想早点回去陪丹橘和孩子,但却不愿搭上士卒们无辜的性命。为此他看着远处之山,苦思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