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繁华,依旧如往昔那般,车水马龙在街巷穿梭,叫卖声、嬉闹声交织成一曲烟火人间的乐章,日光洒在朱红的宫墙与青瓦的屋檐上,勾勒出岁月静好的模样。然而,在那幽深静谧的府邸之中,李光弼却被病痛的阴霾死死笼罩,往昔的意气风发、金戈铁马,都化作了病榻上的声声低叹与无尽虚弱。
多年的征战生涯,风霜雨雪是他的常客,冰天雪地的边疆,酷热难耐的沙场,他都曾披坚执锐、枕戈待旦;每一场战役,无论是与安史叛军的生死对决,还是浙东平乱时的殚精竭虑,都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胜利的欢呼背后,是数不尽的不眠之夜、担不完的沉重压力。而朝堂之上的猜忌、冷遇,更如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地割磨着他的心,忧思如藤,在心底疯狂缠绕,早已将他的身体透支到了极限。
回朝之后,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精神弦一旦松开,病魔便如同脱缰的山洪猛兽,汹涌袭来。起初,他还能强撑着起身,在庭院中踱步,只是脚步虚浮,身形摇晃,每迈出一步,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昔挺直如松的脊梁,如今也微微佝偻,尽显疲态。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病情愈发严重,到后来,只能卧床难起,深陷在那床榻之间,被锦被层层裹住,却依旧觉得周身寒冷彻骨。
家人心急如焚,访遍京城名医,那一份份珍贵药方,换来的是一包包苦涩药汤,可这些药石,在肆虐的病魔面前,却如同螳臂当车,罔效无功。李光弼的面色,一日比一日苍白如纸,毫无血色,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原本合身的衣物,如今穿在身上,显得宽大而空荡,身形消瘦憔悴,仿若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
每至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便是李光弼最难熬的时刻。病痛折磨着他的身躯,让他无法安睡,即便昏昏沉沉进入梦乡,那梦里亦是沙场厮杀的血腥场景,喊杀声震得人耳鼓生疼,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在眼前倒下,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他想要伸手去拉,去救,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嘶喊着,眼睁睁看着熟悉的面庞消逝在硝烟之中。每每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早已浸湿了被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而病情,也因这一次次的惊吓,愈发严重,恶性循环,似是陷入了无尽的深渊。
往昔威风凛凛,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站在城楼高处,指挥若定,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将军,如今却只能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病榻之上,与痛苦作伴。窗外的暖阳,穿过雕花的窗棂,洒落在屋内,带来丝丝暖意,可李光弼眼中,却只剩灰暗之色,对这日光仿若也没了感知。他望着床榻边那搁置一旁、早已落满灰尘的佩剑,回忆起曾经的金戈铁马岁月,那些在沙场上纵横驰骋、建功立业的日子,此刻在病中反复咀嚼,却更添了几分苦涩,生命恰似风中残烛,在病魔的吹拂下,飘摇欲灭。
在病情反反复复,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之间,李光弼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往昔的岁月,仿若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清晰浮现。童年时,在辽西那片尚武之地,看着父辈们舞刀弄枪,心中满是崇敬与向往,自己也是从那时起,踏上习武之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驰骋沙场,守护家国;少年意气,初入军旅,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生死与共的战友,他们一起摸爬滚打,在训练场上挥洒汗水,在营帐中分享梦想;而后,便是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与安禄山、史思明的叛军短兵相接,太原城的坚守,每一日都在生死边缘徘徊,凭借着智谋与勇气,绝地反击,铸就不朽战功;河阳之战,巧用疑兵,智破敌军,让叛军望而却步;浙东平乱,恩威并施,为百姓夺回太平,桩桩件件,都如同昨日之事,历历在目。
清醒之时,他拼尽全力,召来家人亲信,眼神中满是眷恋不舍,却又透着坚定。“吾一生,尽忠大唐,即便朝堂有诸多不公,可这片山河,值得吾等倾心守护。” 他气息微弱,却字字铿锵,“往后,你们定要忠诚于大唐,望朝廷能革新吏治、善待百姓,莫再让忠臣寒心,百姓受苦。” 家人围聚榻前,强忍泪水,频频点头,铭记着他的嘱托。
谈及家族传承,李光弼目光望向远方,似穿透了这屋舍墙壁,看到了家族未来的方向,“吾族素有尚武精神,后辈们万不可因朝局变幻,而失却这份初心,当勤加习武,为国效力,护我大唐永盛。” 言罢,气息渐弱,声音几不可闻,只是那眼中的光芒,依旧倔强地闪烁着,直至最后一刻,才缓缓黯淡下去。
亲人们望着将军消瘦面庞,泪如雨下,却又不敢放声痛哭,生怕惊扰了他。屋内气氛凝重悲戚,唯愿这位一生戎马、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的传奇人物,能在最后的时光里,少些痛苦,安详离去,而他的故事,他的精神,将如同璀璨星辰,在大唐的历史长河中,永远熠熠生辉,被后世铭记、传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