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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毅(默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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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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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连载

第二章 狂野的草原

1

秦天的“玉石梁铜矿”矿区分布在从柳沟到冰沟的很大一部分区域,东西绵延十五、六公里,南北宽三、四公里,涵盖了赤龙岭和青龙背两条山脊的主要部分。主矿区则坐落于赤龙岭分岔出来的一只“龙爪”——以玉石梁为中心的强玉龙的夏秋牧场范围内。

几天前秦天给强玉龙打电话,索秀云是知道的。那天他们正在安俊杰家给羊打防疫针,晚上喝酒是必不可少的例行环节。接电话的时候,强玉龙已喝得醉眼迷离,浓烈的低档高度白酒令他血脉偾张。他手把酒瓶当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唱着自己篡改过词的歌,“你是我的情人,像马桂花一样的女人,你早已迷住我的眼睛,就让我看一看你美丽的花心……”。强玉龙贫嘴是鸡鸣泉村出了名的。听着强玉龙声嘶力竭的嚎叫,马桂花浪声笑骂:“你个驴日的!真想看啊?叫一声姨娘,就让你看个够。只怕晃瞎你的狗眼,吓掉你的魂,要了你驴日的小贱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生活在这里的牧民,对这样的打情骂俏早已习以为常,这些只是为打发闲极无聊的日子而不断翻出的花样罢了;闫学军合着EVD打击乐的节拍,跳着锅庄不像锅庄、探戈不像探戈的不伦不类的舞蹈,因为场地的逼仄,熬煎得满头臭汗;EVD播放什么内容似乎也没人在意,只要是“嘁哩嗵隆”的音乐击打声,就能充分调动他们的狂野激情;安俊杰和朵建军为猜拳的输赢争论不休,嘴里喷出的酒气足以熏倒一头牦牛;凯向明脑袋枕着菜盘,嘴角流着哈喇子,嘴唇不时在“吧唧吧唧”地吧咂,似乎在回味刚刚咽下去的美味,尽管脑袋沾了些花花绿绿的肉汤菜屑也没人理会,任由他自由自在做他的饕餮大梦;闫老四咬牙切齿“妈布、妈布”的毫无目标的胡噘乱骂也没人在意,两只溜圆的眼睛瓷人般一本正经盯着桌上的残羹剩饭,一付苦大仇深的模样,蓬草似的头发朝天奓着,滑稽而可笑……

索秀云厌恶地瞅了强玉龙和马桂花一眼,就将头扭向一边不愿再看。她猜想强玉龙和马桂花岂止是为打发无聊而打情骂俏这么简单?他们之所以肆无忌惮地开着肉麻到令人作呕的玩笑,反倒暴露出似乎刻意掩饰什么的嫌疑。从强玉龙此前对自己那么露骨的怂恿,完全可以想象出他们之间的不寻常。只是因为她不愿屈从强玉龙的无耻要求,最终才没敢对她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是苦于抓不到实实在在的把柄,对他们这种明目张胆的、更像是故意表演给她看的放肆行为也无可奈何。平心而论,也不能全怪马桂花。马桂花张扬的个性,让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带着天然的妩媚与风骚,哪个男人能抗拒这种魅力的诱惑啊;再看看自己这付尊容,有什么资本与马桂花一决高下呢。只能怪自己命苦,一出生就带了块象征苦难的印记。无聊的时候,她常常会胡思乱想,是不是上苍在赋予一个人外形的时候,就注定了她此生不可更改的宿命?如此思来想去,就想这人生的荒诞与无奈,两个曾经海誓山盟要相守一辈子的人,怎么走着走着就渐行渐远了呢?他十分清楚,假如有一天真走到离婚的地步,强玉龙一定不会痛痛快快答应的。他不但是个死皮赖脸的人,更是个精于算计的人。他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反复掂量,权衡利弊,到头来受伤害最大的反倒是女儿。如今的强玉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伙子了。她不得不佩服强玉龙变色龙一般的适应能力,在城市仅仅呆了一年,不但将自己的工于心计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就连城市里的许多“垃圾”也如魔鬼附体般统统吸附在身上,一点儿不拉地带回草原,又开始污染纯洁的草原了。他现在在乎的一定不会是她了,眼里大概只剩了金钱和美色,说得露骨一些,就是越来越追求一种与畜生无异,甚至比畜生都放肆的、无拘无束的性刺激,对于金钱与性的膜拜,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就连一直摆弄的玉石,对他也失去了足够的吸引力……可又能怎么样呢?即使为了女儿,她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就当他是个令人讨厌的牛虻一般的存在罢了。

一想到女儿,那才待升腾的怒火转瞬便烟消云散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女儿现在是她唯一的生活重心。每当女儿美妙的歌声传入耳鼓,立刻会产生令她心旌摇荡的同频共振;每当女儿的翩翩舞姿映入眼帘,如同立刻看到了自己少女时的倩影——只不过她的舞姿只能展示在草原上,展示给羊们,展示给绿草,展示给漫山遍野的野花;她的歌声也只能唱给蹦蹦跳跳的羊们,唱给翩翩飞舞的彩蝶,唱给飞来飞去的鸟儿……女儿能歌善舞,刚上初二就被某所民族大学破格招录为歌舞学院的特招生。女儿几乎遗传了她所有的优秀潜质,当然,除了这块该死的胎记。女儿身上承载着她一生的全部梦想。假如她的婚姻对女儿的成长造成一丝一毫影响,她无法想象自己会如何面对女儿——她会一辈子活在无法自拔的自责和愧疚之中。

电话铃响了两次,强玉龙才反应过来。他扔掉酒瓶,对着手机颇为夸张地大声吼着,“哎?哎,你这个人咋……咋回事?山里到处都是雪,你上去不是……不是送死呢嘛,……还是别上去了,上去也白……白搭。你不信?你钱多烧得唦,钱多买几箱好酒,陪弟兄们喝喝,弟兄们领你情,……我没空,你非要上去,就找别人吧。我正给羊打防疫针呢。”正要挂电话,又想起什么,“山里不是闹狼祸嘛,你不怕被狼扯掉吗?我可是害怕得很呐!啊——嗷!——”他故意模仿了一声狼嗥,然后撇了下嘴,醉眼迷离地扮了个鬼脸,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又自言自语,“这个怂,不知天高地厚!”

索秀云十分清楚强玉龙想什么,他一直为入股的那二十五万中介费耿耿于怀呢。尽管内心有说不出来的鄙夷,却还是给他留足了面子。他们毕竟是夫妻呀,虽然越来越有名无分,至少在外人眼里应该还没显露出来。如果让外人知晓他们之间的情感裂痕,终有一天会对女儿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为了女儿,她也得在众人面前把戏演下去,并且还得把戏份演足。她得努力维护一个贤妻良母的美好形象……

2

激越浑厚的琴声从扎木聂(藏族弹奏乐器)的音腔中激荡而出,如泣如诉。它们似一群无可寻踪觅迹的精灵,顷刻间便滑动着从戈壁滩的草尖上弥散开来;而后又优雅地结伴穿行于祁连山的崇山峻岭之中;继而又在赤龙岭与青龙背两个龙头之间的玉石窝子里婉转回旋;随即又跳跃滑行于浑水河与大清河激溅的浪花里……索进仁阿爸的思绪随着扎木聂“叮叮咚咚”的乐曲声,急速地在其间跌宕起伏,然后一点点澄澈明净起来。

“紫花地丁羞涩地伸枝展叶,满怀对圣洁雪山的向往,

她知道自己的神圣使命,生而为人类和动物疗伤,

岗日斯连(祁连山的藏语称谓)宽阔的胸怀啊,是我们共生的美好天堂,

顿珠拉姆(素珠链的藏语称谓)慈祥的明眸啊,俯视着宠儿们自由徜徉。”

眼睛失明后,索进仁经常在这样的心驰神往中自弹自唱。近来那个困扰了他半个多世纪的画面,时不时在脑海里翻飞。尽管时隔这么多年,那画面依然清晰如昨。那只母青羊临死前望向天空的哀伤的眼神,那只青羊幼羔无助的躲闪的目光,都像棱角锐利的浮雕,深深地镌刻在灵魂的底片上,不时刺痛他的心扉。母青羊眼神虽然渐渐黯淡下去,却分明可以读出它内心那一腔悲愤与无助。它似乎在绝望中向苍天无言地控诉,为什么身处同一片蓝天下,人类却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罪恶的子弹射穿我们的胸膛?青羊幼羔无助的“咩咩”的哀鸣,无疑是在极度恐惧中,向它们的保护神——素珠女神顿珠拉姆求助,何处是我们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啊?

青羊幼羔脚步趔趄地徘徊在濒临死亡的妈妈身旁。等他们爬到离它们不远的地方,它曾本能地试图逃离。无奈四条腿抖抖索索地跘绞着,连站立都不稳当,只能无助地向羊群逃离的方向,使劲伸着脖子“咩咩”地发出奶声奶气的绝望的哀鸣。喘息甫定,索进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攫住了,胃里顿时无法抑制地翻腾起来。俄顷,一大口什么东西急不可耐地冲出喉咙,惊得紧跟上来的闫登峰急切地询问:“怎么啦尕仁?喊你慢些,你急什么?它又逃不掉。”

索进仁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急切地对超越他的他俩说:“快抓住小羊羔!”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别伤害它!”

闫登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根本没用去“抓”,小羊羔四条孱弱的小腿已经无力支撑娇弱的身体,款款地瘫软下去。喘着粗气爬上来的索进仁,小心翼翼地将小羊羔揽进怀里,两滴大大的泪珠无力地滴落在小羊羔身上,任凭羊羔身上的羊水沾满胸脯也不去理会。

闫登峰看了看刚停止抽搐的母羊,“怎么会这样?驴日的!怪得很,怎么会打中一只正在产羔子的母羊呢?”从他手足无措的动作,同样可以看出无以言说的沮丧,“看来还没得吃上一口奶唦。”

牧民们知道,小羊羔只要吃上几口初乳,就可以撒开蹄子奔跑了,即使脚力再好的猎人也休想撵上。这里的牧民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这是多少代人流传至今的:进入繁育季节,一般很少有人进山打青羊,以避免打到怀孕母羊。假使误伤了怀孕母羊,不但遭人嗤笑,还可能遭受神灵的惩罚。因此,牧民们一直严格恪守这条不成文的规矩。

他们竟然打死一只正在产羔的母羊!哪有这么巧的事啊,此前从未听说过,这是异兆!一片不详的阴云顷刻笼罩在三人心头。

尽管十分骇异,他们还是背起刨去了内脏的母羊下山了。索进仁看着轮流背着母羊下山的安寿山和闫登峰,沮丧地抱着小羊羔跟在后面,下山的脚步异常沉重。年轻的索进仁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羊羔,仿佛看见自己在失去阿妈护佑的那些日子的凄苦境况。他不知道接下来小羊羔的命运会怎样……

索进仁长长地吁了口气,那是刻在他心灵深处的一道伤疤,一道一辈子都无法祛除的伤疤。五十多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心灵深处依然隐隐作痛。小羊羔当天晚上就死了。尽管他用家羊母乳喂奶,小羊羔却始终滴奶未进。他不知道小羊羔是喝不惯家羊母乳的味道,还是以决死的决心表示对无视它们生命的暴虐行为的抗争。这种无法弥补的遗憾与满腹的罪恶感,令他在此后的岁月里,始终无法释怀……

可如今呢?如今的年轻一代,还有几个会恪守这一规矩呢?贪婪令他们肆无忌惮,早已失去了对自然、对神灵应有的敬畏,失去了作为灵长类动物之首的人类对其他动物族类应有的悲悯。他们恨不得把所有青羊都打死据为己有。这究竟是青羊的悲哀,还是人类的悲哀?

“是什么突然打破宁静,让罪恶的子弹穿透胸膛,

自诩为高贵的人类啊,请放下你们手中的猎枪,

不要再伤害无辜的生灵了,万物都有权利平等生长,

让女神的眼泪洗刷耻辱吧,也抚慰精灵们的忧伤。

……”

糅合于琴声中的悲愤、无奈,与长久郁积的负罪感,那样涩重地从扎木聂的音箱中艰难地挤压而出,愈发使索进仁心潮难平……

3

秦天不敢肯定死神会不会循着足迹撵来,或者早已狞笑着悄无声息地偷偷溜过去,潜伏在前面必经之路的某个地方窥视着,就等他自以为快要脱离险境而放松警觉的时候,猛然给他致命的一击,将他的灵魂一索子缚了去,只留下躯壳兀自徒劳地挣扎。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坐以待毙。虽然留给他的时间还算宽裕,却不敢有丝毫疏忽懈怠,谁能料到会不会节外生枝啊。劫后余生的求生欲,容不得他在此逗留大发感慨。于是,他挣扎起疲惫的双脚,终于艰难地跋涉到中堂鄂博,一屁股坐到残留着积雪的枯草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中堂鄂博坐落于海拔三千三百二十三米的这道分水岭上。对于祖祖辈辈生活于这里的东纳藏族牧民来说,这样的海拔也许算不得什么。可对于从小生活于鄂尔多斯草原的秦天而言,依然属于缺氧高度。坐在雪地上喘着粗气的秦天双手捂着脸,任由泪水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他庆幸自己此刻还能坐在这里浮想联翩——幸亏他阴差阳错地及时刹住了迈向天堂……或地狱的脚步——直至目前,他仍然无法断定,死神是否依然在身边徘徊,那个终点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

高空不时传来一、两声穿透力极强的嘹唳。两只苍鹰在高空竞逐,时而盘旋,时而俯冲,时而直冲云霄。那一声声尾音悠长惊空遏云般尖锐的嘹唳,透着极度的孤傲与悲怆。秦天长长地吁了口气,抬眼望向天空。天空碧澄如洗,一如人的胸腔般空落。偶尔飘过几缕淡云,急遽地从头顶鱼贯而过,像溃败逃窜的散兵游勇,仪容不整,丢盔撂甲。远处冷傲的祁连山主峰素珠链,此刻在雾霭的笼罩下若隐若现,反常似的平添了几许与她往日的矜持极不相称的妩媚与娇羞,仿佛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玉女峰也被朦胧的薄雾轻覆,似乎因掩藏了许多神秘而耐人寻味;赤龙岭和青龙背却害羞似的被群山遮挡,藏头露尾,失却了在近处仰望它们时那般峥嵘嵯峨与盛气凌人。

“嘘……”长长地呼出那口裹挟了许多复杂成分的污浊之气,秦天五味杂陈的心绪得到了些许缓解。他打算好好休息一下。这段雪地斜坡上的跋涉,将他折腾得精疲力竭,浑身的力气仿佛早已厌倦了他的疲于奔命,迫不及待地从身体各处的骨缝中丝丝缕缕抽身逃离。前路何处潜藏着突如其来的凶险,会如何不由分说拖滞他前行的脚步,秦天不敢想。他的体力已严重透支,必须补充能量,生发出新的力量,能支撑他或艰难或比较顺利地走出这莽莽苍苍的大山。

西边刮来的罡风,扫荡得中堂鄂博祭台上的积雪早已荡然无存。秦天本来想坐上去的,双膝却不由自主地一下跪在它的面前。幡杆顶端挂着的经幡尽管在山风的撕扯下早已残破不堪,却依旧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对着大山宣泄什么不平之事。仿佛得到神灵的昭示,秦天的意识突然被一股散漫却不容抗拒的神秘力量所驱使。他像每一位虔诚的东纳藏族牧民那样,双手合十,然后缓缓地将身子匍匐在地,在祭台前拜了三拜。当他抬头望向碧澄的天空的一刹那,奇迹般看见幡杆顶端尖尖的拉智,竟鬼使神差般正好穿进白亮亮的太阳,犹如笼罩在佛祖头顶的金轮的光辉,四散弥漫开来。仿佛被佛光感化,拉智的尖顶继而又融化进圣洁的佛光里了。白亮亮的太阳此刻正毫不吝啬地将万簇金光箭矢一般射下来,不但刺痛了秦天的眼睛,更刺痛了他的心。他的心之所以被刺痛,是因为白亮亮的太阳如同天空的眼睛,犀利的目光利刃般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衣服剥得精光,将他的身体丑陋地暴露在神祇面前;甚至他的灵魂也被毫不留情地扒了出来,挂在高高的拉智的尖顶上。秦天突然筛糠般战栗起来!之所以产生如此不可思议的心灵感应,皆因索进仁阿爸那句唱词敲金击石般击打他的灵魂,那句箴言似的唱词:“太阳啊乃苍天之眼,光辉无限法力无边,万物皆被你蕴含,灵魂皆被你洞穿……”

一阵气促心跳,大脑随之一阵眩晕,如同缺氧窒息一般,秦天的神志又开始出现迷离恍惚,灵魂出窍似的。一种仿佛从大山深处反馈的回音不失时机地敲击他的耳膜,虽然飘飘渺渺,却冷酷而执拗,“杂种!杂种!杂种!……”秦天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意识,以免被它搞得昏昏然而留给死神趁虚而入的机会。他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拍了拍脑袋,努力让神志恢复清醒,接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药盒,倒出两粒药片塞进嘴里干咽下去。

中堂鄂博所在的祁连山浅腹地带的这道分水岭,山坡上汇集的雨水雪水从两边山沟分流而下,一头汇入浑水河,一头泻入大清河。东边是浑水河,西边是大清河。浑水河的水莽莽荡荡,波涌浪翻,大清河的水清清冽冽,激越洄漩。此刻,秦天朦朦胧胧产生了这样的意识,这道分水岭是个节点,将他的人生一分为二:浑水河似乎象征着他的昨天,大清河可能预示着他的明天。

从鄂博向两边的山头各自扯出一条长长的白色羊毛绳,一直延伸至半山坡。羊毛绳被几根玛尼杆间或撑起,上面挂满了五色玛尼旗。玛尼旗还是去年六月十五祭鄂博时挂上去的。褪去色彩的玛尼旗,大多被经久不息的山风撕扯成条条缕缕的残破状态。山坡上的积雪大部分已经被昨日的劲风扫入沟底,裸露出斑斑驳驳的灰黄或黧黑的山体。秦天远眺素珠链脚下覆盖着皑皑白雪及亿万年寒冰的玉女峰,和被玉女峰前的玉石窝子挽在一起的两道山脊——赤龙岭和青龙背朦朦胧胧蜿蜒起伏的影子,以及赤龙岭和青龙背上仿佛龙鳞泛起的光泽在影影绰绰中闪烁的积雪,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确如一粒尘埃。索进仁阿爸振聋发聩的话语从幽远的地方传来:“天地之大,万物之众,大自然面前人类无异于尘埃,随波逐流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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