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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毅(默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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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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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连载

第一十一章 新生

1

接到姥姥打到单位的电话,妈妈急急慌慌找到索秀云的时候,索秀云已经在车站坐了好久了。错过了开往祁连乡的最后一趟班车,索秀云一下急哭了,坐在车站外面的台阶上不知所措,暗自垂泪。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空,心中一片茫然。她想重新回到妈妈那里,但一想到刚才与姥姥的不愉快,就一阵沮丧。她完全可以想象到,姥姥会用怎样幸灾乐祸的目光盯了她看,顿时不寒而栗。眼看天黑了,她该往哪里去啊?此刻的索秀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她觉得自己又一次成了举目无亲的弃儿,一个人人嫌弃的弃儿。

当妈妈找到索秀云,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的时候,她再也无法控制委屈的泪水,抱住妈妈大声嚎啕起来。尽管安玉珠拼命控制情绪,眼泪还是无法抑制地滴落到女儿头上、脸上。母女俩就那样紧紧抱着不管不顾哭成一团,不时引起路人讶异的侧目……

索秀云去意已决,她的理由让妈妈无法反驳。她对妈妈说,她在这里一点儿都不开心;她多呆一天,姥姥就会多一天烦恼;姥姥一烦恼,一家人都跟着不痛快。何苦呢?

“这样学业就要耽搁了。”妈妈止住了抽泣,一边帮女儿擦眼泪,一边不无遗憾地说。

“本来我的学习就跟不上人家。妈妈你说,整天这样我能学进去吗?如果学习就是这样不开心,那我学习有什么意义?没读大学的人好多好多,难道他们都活得不开心吗?”

索秀云这样一问,妈妈一时竟无言以对。她看看实在无法说服女儿,只好答应明天暂时送她回祁连乡,以后再从长计议。

这一走,索秀云再没能回来读书。偶尔回来看望爸妈和姥姥姥爷,顶多三五天就回了草原,像个来去匆匆的过客……

临睡前,索秀云忍了几忍,终于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起妈妈那个久久萦绕于心头的疑问,“妈妈,我想知道……当初,当初你们是不是嫌弃我脸上这块胎记才把我送人的啊?”

妈妈紧紧搂着索秀云,第一次告诉了她被抛弃的细节。“小云,可怜的孩子,相信爸爸妈妈,我们是爱你的……这么多年,我和爸爸一直很愧悔。每天看到弟弟,就会想到你,不知道我们的女儿现在怎么样了,在哪里学习,开心不开心……那时,我和爸爸只能偷偷地流泪。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遭受良心的谴责……这种折磨……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对你的思念和愧疚……越来越强烈了。去年姥爷病了,我和爸爸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我们的精神都快……崩溃了……。可是如今……”妈妈说着又泣不成声了。

索秀云的爸爸呼斯楞和妈妈安玉珠大学毕业,一同被分配到醴泉市地质勘探院工作,俩人学的同是地质勘探专业。两个年轻人因为共同的兴趣和爱好,读大学的时候就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安玉珠带呼斯楞回家让阿爸阿妈“审查”时,已经不小心怀孕五个多月了。见到准女婿,阿爸倒没说什么,阿妈却立刻表示反对,态度十分坚决。其时,阿爸刚从某中学校长上调邑州市教育局工作。

阿妈把安玉珠单独叫到卧室,严肃地对她说:“我是裕固族,阿爸是藏族。我们的家庭结构已经够复杂了,你又领回一个蒙古族。你想把我们家弄成一锅大杂烩呀?”

安玉珠不明白,一个多民族家庭有什么不好?既然您嫌过于复杂,为什么当初你们要开这个先例?你们可以不同民族结合,我们为什么不行?不过安玉珠不敢争辩,清高无比的阿妈的面子,无论如何是不能被人驳回的,尤其是自己的女儿。

阿妈不同意的理由还有二:其一,阿爸阿妈就她一个女儿,现在他们还年轻,不需要人照顾。等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务必要将她调到身边工作。可呼斯楞也是独子,家里愿意让他当上门女婿吗?其二,呼斯楞家是牧民,沿袭的是游牧民族的习惯;他们家可是书香门第,延续的是贵族的血脉。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可以说各个方面都有着天壤之别,以后怎么在一块儿生活。

安玉珠十分清楚,假如需要,阿妈可以找出一百条理由。不过,安玉珠倒是听出了阿妈的弦外之音。她仗着自己是曾经的副县长之女,嫁给阿爸这个穷书生,一辈子对阿爸颐指气使。所以,与其说她反对的是呼斯楞,还不如说是为自己当年在她那个副县长阿爸的“逼迫”下,纡尊降贵下嫁阿爸,至今都耿耿于怀呢。

安玉珠回来之前就忐忑不安。她明知道阿妈这些所谓的理由都是强词夺理,没有一样能站得住脚。可有什么办法呢?阿妈很强势,在这个家,阿妈的话就是圣旨,阿妈可以颠倒黑白,可以指鹿为马,还能把这些不能成为理由的理由说得理直气壮,说得振振有词,连阿爸都无可奈何。她更不敢告诉阿妈自己已身怀六甲。如果阿妈知道自己未婚先孕,把家里搅个天翻地覆是最起码的事,一气之下把他们一顿棍棒打出家门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没能说服阿妈,安玉珠只好流着泪与呼斯楞回了单位。可最棘手的还是肚子里的孩子啊。按照安玉珠的想法,是要先斩后奏的。等生米煮成熟饭,阿妈就是再反对也无济于事了。他们就这一个女儿,到时候抱着他们可爱的外孙再去求她,不信她真舍得将他们拒之门外。

可呼斯楞心里却直犯怵,这样就带了胁迫的意味。准岳母那样的清高之人,能接受这样的要挟吗?即使勉强接受,日后心中芥蒂日深,一家人又该如何相处啊?

不得已,呼斯楞反复动员安玉珠,先把这个孩子做掉,再从长计议。他们现在还年轻,等做通阿妈的工作,名正言顺要孩子也不迟。

在呼斯楞反复动员下,安玉珠勉强答应了。检查完,医生告诉他们,可以做人流,只是胎儿月份大了,怕对以后怀孕产生不利影响,要他们想清楚再做决定。安玉珠一听后果如此严重,扭头出了医院。

可令安玉珠始料未及的是,分娩后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她的天空立刻黯淡下来,整个人立马崩溃了:一块紫褐色的胎记将女儿左眼连眉骨整个遮盖起来,酷似熊猫的一只眼睛。两人端详着眼前这个小怪物怪异的长相,心中除了无法描述的惊骇,就是难言的苦涩。命运竟然跟他们开了这样一个连做梦都想不到的残忍的玩笑,让他们的未来横生变数。怎么会这样啊?两个年轻人欲哭无泪,面对这样一个与他们的期待天壤之别的小生命,竟一时手足无措。

整整三天,安玉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是疯了。尤其是给宝宝喂奶时,看着这个猴子似的小人儿眼眶上那块紫褐色膏药,心底就掠过一阵不祥的预感。是他们忤逆了上苍的意愿而遭受的惩罚吗?这是否预示着他们日后的命运注定充满坎坷艰辛?她慨叹自己的命运怎么如此诡谲啊。当初要是听了呼斯楞的话,狠狠心做了人流,也不会现在如此尴尬了。可谁能料到竟是这样的结果啊!本来阿妈就不同意,如今再带一个私生女回去,而且是这样一个小怪物,叫她老人家怎么接纳啊?阿妈是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安玉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怪物,一下打乱他们的全部计划。

安玉珠发现孩子不见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凌晨。她声嘶力竭地反复追问垂头丧气坐在床边的呼斯楞。呼斯楞这才流着泪告诉她,他将孩子送走了。

原来,呼斯楞几乎一夜未眠。他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不能留这个孩子。他不敢想象,带着这样一个小怪物,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他们未婚先孕的行为已经是忤逆不道了,如今又带着这样一个女儿去见未来的丈母娘,让她如何接受?他已经见识过她老人家的强势了,如今想一想,就觉得心虚胆怯。于是,他狠狠心将这个小怪物包好,小心翼翼放进纸箱,趁着黎明前的昏暗,放在近郊一条白天人流如织的马路边,心中祈祷能让她遇到个好心人……

安玉珠哭得死去活来,疯狂地捶打呼斯楞,要他找回他们的孩子。尽管女儿长相怪异,让她一时难以接受,但孩子已经吸吮了几天奶水,与她建立了越来越紧密的情感联系。回想起与宝宝相处的点点滴滴,揉搓着被奶水憋胀的乳房,安玉珠心如刀绞……宝宝是无辜的,这怪异的长相不能怪她。她不但是无辜的,更是不幸的,他们本应加倍呵护她、珍爱她才对呀,母子连心,她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呼斯楞面对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既心痛又纠结。看着痛不欲生的妻子,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把孩子重新找回来。

可是,当他来到丢弃孩子的路口时,哪里还有孩子的踪影啊……

母女俩边哭边说,几乎一夜未眠……

门外狂烈的狗吠打断了索秀云的思绪。那时她还小,没有足够的心智换位思考。如果能从姥姥反常的举动中,充分理解那是一个病人“正常”的病态反应,她也不会那样任性。姥爷过世后,姥姥的老年痴呆症一天天恶化,她才后悔,她曾经对姥姥的敌视态度,是不是对姥姥病情的加重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索秀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起身向门外走去。不会是秦天回来了吧?这么大的雪,他能走出大山吗?

2

当意识完全回归躯体后,秦天已经到了山脚下,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烈地暴跳,仿佛要拼命挣脱胸腔的束缚,看一看外部世界的鬼模样;身上的冷汗涔涔流淌,一阵虚脱令他差点儿一头栽倒在渣石坡上;头脑一阵眩晕,迫使他不得不蹲坐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滚下山的。浓重的夜幕黑压压辗轧着荒野,秦天扑簌簌打了个激灵,眼前的狼与青羊皆已无影无踪。

真是莫名其妙,自己明明是坦然去死的,怎么又稀里糊涂回到这里了呢?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黢黑的大山挡住了视线——其实用不着大山阻挡,他的视线早已被夜幕吸附。他拼命打开记忆的闸门,搜寻甄别刚刚存储的信息,到底是现实还是幻境,一时竟难以确定。他拼命摇了摇头,还是觉得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混乱感觉困扰。

好半天秦天才彻底清醒过来。眼前的现实是,他并没有死,他的灵魂依然附着在这具该死的躯壳上。他依稀记起,就在那两只狼向他奔来的时候,突如其来窜出一只青白斑斓花纹的猛兽,一下向狼扑去。那只猛兽拖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动作矫健敏捷……它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如此及时地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它没有袭击自己而迎面向狼扑去?好像它早就预知会出现这一幕,专门隐伏在某个地方,就是在等待这一刻,难道……难道它就是雪豹?玉女仙子的化身,素珠女神的贴身侍卫?索秀云家里那本书上详细描述过,传说中的雪豹就是这个样子。秦天浑身一阵颤栗,一下捂住了脸,心中翻腾起一阵无法抑制的狂涛巨澜。不过,他依然怀疑它的真实性,因为他明白自己一直都有妄想症,幻听幻视于他来说是很寻常的事:如果是幻景,怎么会如此清晰可见?如果是真实发生的事,怎么会转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秦天迷惘了,又一次彻底迷惘了!

“杂种!你有何面目面对世人?杂种!你有何理由苟且偷生?”“霪”又不失时机跳出来,张牙舞爪地咆哮,在他脑子里乱蹦乱跳,令他头疼欲裂;不过“茕”又及时出来反驳“霪”那颓废绝望的腔调,“蝼蚁尚知苟且偷生,生而为人岂有不惜命之理?那样不但是对生命的漠视和羞辱,更是对人类存在价值的亵渎与践踏!”……

在“霪”与“茕”闹得不可开交之际,秦天的意识慢慢从杂乱无章的无序状态,逐渐切换回清醒状态。这种状况不知出现过多少次了,自从“霪”和“茕”一同住进大脑就开始了。刚开始的时候是朦胧的,若隐若现的,后来他们俩的博弈逐渐清晰起来,却往往把“我”排斥到一边,直到两个“人”争吵得越来越难解难分,才允许“我”最终回归,做平衡式的“评断”。

秦天想起那个传说,难道是“素珠女神”不忍卒视他成为狼腹中的啖物而给他的昭示?还是怪怨他这“秽体”玷污了此等圣地的圣洁与纯净,才派了“玉女仙子”的化身——雪豹来解救并警示他的?这一切一定不是偶然出现的,一定在冥冥之中有一种必然的联系……

秦天眼前又出现了刚才那一幕,那几只狼残忍地撕扯那只可怜的大青羊。那应该是几只豺狼,上山的时候,索秀云曾给他描述过大狼与豺狼的不同之处。豺狼虽然没大狼大,但也足够凶狠,足够残忍。想起刚才被撕来扯去、即将成为豺狼腹中之食的那只勇敢的大青羊,秦天的胸腔一下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房门的时候,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放弃了悲壮的自杀——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死的勇气……

3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梁上依然没出现个鬼影子,沟里下来的那条路上也看不到有什么活动的影子出现,都是一片死寂的白。正待苏醒的大地,仿佛赖床的酒鬼,重又与山峦眯了眼,冬眠在厚厚的雪被下。

索秀云心情失落地回到羊房子。每当孤寂的夜晚来临,她除了唱歌,回忆往事,就是以书为伴。她如今越来越渴望读到许多书籍。她不敢确定自己越来越渴望读书,是不是因为秦天的到来。虽然因为不方便,转场的时候带不了那么多书,不过女儿的课本几乎都带着。她会把女儿的课本翻来覆去地看,几乎能倒背如流了。一翻看女儿的课本,就好像女儿从课本里走出来与她相伴,互相倾诉在县城读书的过往,那种难耐的孤寂就一点点被排遣掉了。

被亲生父母接到城里读书的时候,索秀云心里充满了矛盾。

索秀云辍学那年十二岁,已经是五年级学生了。临近毕业的那个周末,正准备回家,被四个男同学拦住。看到她过来,他们不由分说就将她按倒在地,然后拿出一瓶墨汁,一边兴奋地叫喊着,一边用指头蘸着在她眼睛上涂抹。她哭喊着拼命挣扎,但无奈一人难敌八手,直到他们涂抹得满意了才放开她。他们远远地跑开,跳着脚无比开心地朝着她大喊:“大熊猫,大熊猫,两只眼睛像黑桃……”她哭着拼命用衣服袖子擦,哪里能擦得净,腻腻的,揉得眼睛生疼。她一路哭着回到家,抱住阿妈放声大哭……

星期一早上,索秀云说什么也不肯去学校了,任谁劝都没用。那时,阿爸已经失明一年多了,家里家外的所有活儿都靠阿妈来做。索秀云告诉阿爸阿妈,自己长大了,应该为阿妈分担一些家务了。阿妈怜惜地搂着索秀云,眼泪“扑簌簌”落在她的脸上、肩上。阿妈实在不忍心让女儿辍学啊。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阿爸双目失明,阿妈的胃病越来越严重,复发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憔悴的脸色将阿妈的力不从心展露得一览无余……索秀云就此辍了学。

索秀云辍学不到一年,阿妈就被胃癌夺去了生命,就连当了一辈子医生的阿爸也未能挽留住。阿妈去世没多久,就有两个干部模样的人找上门来,接她去城里读书。尽管索秀云早就听阿妈说过,自己是阿爸捡来的,但做梦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是自己的生身父母。

阿妈曾经告诉她,那年阿爸骑马去醴泉医药公司进药,大清早刚走到城郊,就看见几个人站在路边围着个纸箱议论什么。阿爸自然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于是勒住马头下去看,原来纸箱里有个幼小的婴儿在啼哭。阿爸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恻隐之心令阿爸立刻愤怒起来。当他发现是个女婴,便转怒为喜了。他将襁褓中的女婴小心翼翼放进自己宽大的藏袍,翻身上马赶回家。回到家,阿爸连门也没进,就对准备撵羊出圈的阿妈喊:“阿佳(妻子),阿佳,快来看哪,感谢菩萨赐给我们一个仙女!”阿妈生了两个女儿,都先后夭折了,只存活了两个男孩。如今上天赐给他们一个女儿,当然喜不自胜。于是,阿爸阿妈给她取了个藏语名字甲央拉姆——菩萨送来的仙女;而汉语名字则近似于藏语名字的寓意,索秀云——来自云端的美丽天使……

索秀云面对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父母很排斥,她甚至怀疑阿爸是为了让她完成学业找了两个人冒名顶替的。可当那个面容跟自己很像的、自称是自己母亲的女人泣不成声地告诉她,在她还没辍学的时候,他们就打听到女儿的消息,只是那时候阿妈重病缠身,阿爸不同意相认,他们才没有贸然出现在她面前时,索秀云不知所措了。

这一系列变故,令心智还不太成熟的索秀云猝不及防,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她毕竟只有十三岁啊,严格地讲还是个孩子。说实话,索秀云内心时刻渴望能重回课堂。可阿妈去世没多久,谁来照顾双目失明的阿爸啊。除了对阿爸的不舍,还有对城里的恐惧,城里的孩子会不会也把她当成稀有动物来看待呢?

大哥索翔云知道后,连忙赶回家,当即表示,他要辞职挑起家庭这副担子,让妹妹读书。大哥的想法当即遭到阿爸的强烈反对:“你要是回来放羊,当初读个啥书?我们那么辛苦供你读书,为的啥?”

大哥不吱声了,可问题还是无法解决。其时,大哥硕士毕业参加工作没几年,刚被提拔为县团委书记,正是初露峥嵘的时候。让大哥放弃来之不易的大好前程回来放牧,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阿妈去世后,大哥也曾想把阿爸和妹妹接到县城去住,但那样就彻底放弃了牧场和羊群,也是不现实的,他的工资和牧场承包费不足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和弟弟、妹妹的学业;二哥索舒云在读高中,虽然学习成绩不如大哥,但是能考上高中也属不易,离大学只一步之遥;而索秀云还是个孩子,年纪尚小,就阿妈离世这些日子,又要撵羊,又要照顾阿爸的生活起居,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来说,显然已勉为其难了。

真是一道难解的题啊。这件事让一家人陷入十分艰难的抉择中。

最终还是二哥索舒云提出退学。二哥说,大哥千万不能辞掉工作。咱这穷乡僻壤好不容易才出来一个硕士,因为要照顾他读书,就让大哥失去工作,他以后怎么有脸面对草原上的乡亲们呢。这样一来,放羊持家,照顾阿爸自然就成了他的责任。所以,他退学挑起家庭这副担子,才是最合理的选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为了自己而毁掉大哥或妹妹的前途呢。何况妹妹才十三岁,又有这么好的条件。

“唉,哪能说合理不合理啊,谁放弃都不能说是合理的啊。”阿爸无奈地叹一口气:“我要是不瞎,什么事都解决了。唉,是我拖累了你们。人这一辈子……”阿爸又叹一口气。“只能这样了。即使尕云不读书,又要撵一大群羊,又要照顾我……唉,这段日子已经难为她了,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衡量到最后,还是索舒云放弃学业,回家放羊,照顾阿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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