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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毅(默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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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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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连载

第七章 孽债

1

吴毓秀一句“重修旧好”,不能不让阚兰英大吃一惊。尽管从一开始就隐隐预感到什么,但当她亲耳听到吴毓秀吐出这几个字,还是感到十分震惊。他们曾经相好过不假,可如今早已时过境迁,他们的社会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在天堂,一个在地狱,这样的情形之下,咋又提起这码事来?今天这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冷静下来,阚兰英直截了当拒绝了,“毓秀,你怎么说出这种没脑性的话来?我们都是娃娃柴火的人了,还修什么旧好。”

“不!姐,你要是答应我,我们再考虑下一步嘛。或者……或者我们可以先离婚……”

阚兰英压低声音偷笑了一声,笑得有些古怪,“离婚?嘻嘻,‘说什么狼吃鬼——没影的事’呢,你这不是拿我寻开心吗?当年你跟姨夫断绝了父子关系,才熬盼到今天的地位。如今要跟我重新好,不是又要‘走回头路,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吗?要真是这样,当年何苦跟姨夫断绝关系呢?你这一断不要紧,害得姨夫白白丢了性命。”

“哎呀,姐,原来这么多年,你一直不相信我呀,看来我这辈子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吴毓秀有些气急败坏地打断阚兰英的话。“我今天可以告诉你真相,当初媒婆确实没说假话……但那也是迫不得已啊,你知道那时候的形势。”

当初几次求亲遭拒,吴家不得已向阚家道出实情。吴毓秀所谓的断绝父子关系,其实并非吴毓秀本意,而是吴父的主意。吴父内疚于自己的右派身份对儿子的前途造成的巨大影响,才想出了断绝父子关系这样一出苦肉计,以期挽救儿子的前程。

媒婆告诉阚家,千万要保守这个秘密,万一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可阚父哪里肯信媒婆的说辞呢,他认为吴家是在编故事骗人呢。反正吴父死无对证,让他替儿子背黑锅顺理成章。这样既挽回了吴毓秀的名声,又能达到求婚的目的。不过,这样的做法更让阚父心生鄙夷,不但没答应这门亲事,甚至连亲戚之间的正常交往也冷淡了许多。平时走动一下,顶多也就维持个面子而已。

这件事最终还是传到了组织那里。组织上立马对此进行了深入追查。面对组织的调查,吴家人矢口否认。组织上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把吴、阚两家人与媒婆叫到一起,三曹对案。对质的结果是,阚家人一口咬定根本没听媒婆说过什么“苦肉计”。如此一来,倒让媒婆有口难辩,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结果,替他们背了黑锅。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消息原来是媒婆醉酒后发酒疯夸海口,说漏了嘴透出去的。虽然这场风波被接踵而至的“四清运动”所掩盖而逐渐沉寂,媒婆后来却为自己的嘴大失张付出了沉重代价。就因为她这张走风漏气的破嘴,差点儿毁了吴毓秀一辈子的前程。吴毓秀夺权后,她理所当然遭到吴毓秀的清算和报复,被当作牛鬼蛇神代言人的典型,时不时提溜出去游街批斗一番。

这场风波过后,阚父担心受吴家连累,也为掐断阚兰英的念想,匆忙将阚兰英许配给秦玉海。只是这场风波中媒婆传的话与吴毓秀母子竭力否认的态度相互矛盾,真假难辨,一直让阚兰英无法释怀。

阚兰英哪里知道,当高会计偷偷告诉吴毓秀,组织要找他“谈话”并展开调查的时候,吴毓秀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哪敢为自己“忤逆不道”的罪名洗刷清白呀。如果让组织知道真相,说的轻一点是欺骗组织,最终被清除出革命队伍;重一点会上纲上线,可能被打成“阶级异己分子”:当初选择积极靠拢组织,是不是想利用组织的信任,混进革命队伍,和自己的右派父亲合谋,有朝一日对革命政权反攻倒算?假如真到了那种地步,不但自己一辈子的前程可能毁于一旦,大概率还要遭受牢狱之灾。

受此风波影响,吴毓秀几乎在阚兰英嫁给秦玉海的前后脚,闪电般娶了高会计的女儿高秀花做婆姨。高会计能掐会算,可女儿却是个“半头砖”。其实高会计早就对一表人才的吴毓秀有纳婿之意,无奈那时候吴毓秀和阚兰英的关系人尽皆知,他只有望“才”兴叹的份儿。可没想到造化弄人,命运终于又出人意料地峰回路转,终于让他得偿所愿。当然,在审查吴毓秀的事上,他为吴毓秀说了不少好话,对吴毓秀最终顺利通过审查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是二次风波时的“重审”,冒着风险向吴毓秀透露了组织要审查的消息,并要挟吴毓秀答应娶高秀花,玩了一出金蝉脱壳、嫁祸于人的连环计,使吴毓秀得以成功脱困。当然,他也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货色。为了笼络女婿的心,过门不久就主动荐贤,做通支书和大队长的工作,让吴毓秀顶替了自己的会计工作。

至此,这场风波以一种荒诞的闹剧形式落下帷幕。虽然这件事暂时偃旗息鼓了,却为以后的种种曲折离奇的变故埋下了隐患。

吴毓秀尽管因“妻”得福当了会计,但整天跟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睡在一起,无论如何也振作不起来。他无法理解,一对郎才女貌的有情人,眼看就要珠联璧合、琴瑟和鸣了,却被无情地拆散,反将一朵水灵灵的鲜花随意插在那泡臭烘烘的牛粪上,让他情何以堪呀,一看到阚兰英与秦玉海在一起就妒火中烧,内心愈加失衡。直到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烧到鄂尔多斯这个小山村,吴毓秀才找到发泄口,将一腔邪火转化为革命行动,让他在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崭露头角……

阚兰英心头的谜团彻底解开了。得知原委的阚兰英像是胸口被突然塞进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一时喘不过气来。一场荒唐的人为的误会,就这样无情地改变了他们一辈子的命运轨迹。想起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一阵伤感令阚兰英不能自已,“嘤嘤”地低泣起来。吴毓秀见状,款款地、不失时机地将阚兰英揽进怀里……

良久,阚兰英才止住了低泣,轻轻推开吴毓秀,压低声音说,“即使我相信你舍得丢掉前程,也不可能了,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又口气坚决地说,“让我离婚是不可能的,别说有孩子拽扯着,就是玉海我也不可能舍得下,他可是一心一意对我好呀。女人一辈子盼求什么呢?能找个一辈子心疼我的人多不容易呀。”

吴毓秀却一下子把阚兰英搂得更紧了,语气坚定地说,“不!姐,我也照样可以心疼你呀,不瞒你说,我每天都在想你……即使明里不行,暗里我也要跟姐在一起,不然我们俩这辈子就活得太憋屈了。”

吴毓秀的话一下子戳中阚兰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顿时令她乱了方寸。说真的,即使秦玉海对自己再好,与爱恋的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相比还是有区别的,那是亲情,不是爱情。亲情感受到的是温暖,哪有爱情这种烈焰般的炽热呀。不过,想起窖里还有人,阚兰英神经又绷紧了。她再次推开吴毓秀,“我们还是回家吧,这事以后再说。隔墙有耳,让人发现还咋活人呢。”这时已是子夜时分,上弦月升到半空里了,惨淡的银辉洒下来,映得山坡上一片惨白。

“三更半夜,哪里还有人来呀。”

“那你也得等这件事完结了再说呀。”

“姐,我不但赌上一辈子的前程替你遮掩这件事,说得玄一点儿,更可能赌上性命……假如最终暴露了,我又没……没跟姐好成,不是白白落个鸡飞蛋打?那样就成了真正的屈死鬼了。”吴毓秀说着,两条胳膊搂得更紧了。

阚兰英本来就心乱如麻,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没想到吴毓秀竟说出这种话来。听到吴毓秀恳切的请求,看着吴毓秀如饥似渴的可怜相,阚兰英仿佛又回到那个激情四射的少女时代,他们暗恋时那种不见望眼欲穿见面又若即若离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那种缠绵悱恻的情愫,一下子死灰复燃,鼓鼓囊囊胀满阚兰英整个心胸。此刻她已经顾不了许多,在吴毓秀强烈的攻势下,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轰然坍塌,半推半就一阵,她带着幽怨的口气低低哼了一声,“唉,真是个仇人呀……”随即瘫软在吴毓秀怀里,任凭吴毓秀呼哧带喘地宽衣解带,肆意揉搓……

第二天,吴毓秀大张旗鼓地领着人破四旧,上山砸了秦家的祖庙。不过只是砸了秦家的祖先牌位和一应供奉用具,并没有拆毁庙堂。吴毓秀向全体社员宣布,之所以留着这个代表封建迷信反对势力的庙堂,就是要将它当作反面教材,时刻警醒革命群众,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时刻都准备反攻倒算,我们永远不能放松革命警惕,时刻准备粉碎他们的反动图谋。从今往后谁也不准再踏进秦家祖庙半步,谁敢踏进半步,就是反对伟大领袖,反对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与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同流合污,就要被批倒批臭,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他祖祖辈辈永世不得翻身!

当晚,潘宇弘被秘密转移至秦家祖庙。吴毓秀置办了几样简单的炊具,让潘宇宏夜深人静时自己做饭吃,他隔三差五偷偷送去水和生活必需品。这样提心吊胆凑合了两个多月,通过吴毓秀秘密联系,潘宇弘的战友趁着夜色,将他秘密转移至某部队保护起来。

若干年后,潘宇弘得到平反重新回到重要领导岗位。已经当了几年乡水利主任的吴毓秀,因为当年保护潘宇弘而得到提拔,顺利担任了改制后的旗乡企办副主任。几年后,随着战争年代遗留的旧伤复发,潘宇宏英年早逝,吴毓秀失去了靠山,屡屡遭人嫉妒排挤,“竞争”主任失败。心灰意冷之际,转而利用手中的权力,瞅准时机,布局起煤矿生意来。等基本布局完善,提前退休,专心经营起煤矿来。几年时间,发展成全旗最有实力的煤老板之一……

2

秦天决定上山的时候,又仔细审视过一遍自己。那个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已经恶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那个被自己反复咀嚼过好多遍的念头,是不是到了该实施的时候了?他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抛硬币,以期给自己博取一些心理上的安慰。如同许多电影或电视上看到的那样,在心里预设了一个答案,正面是“生”,反面是“死”。接连抛了三次都是反面,秦天心里就一阵胜似一阵泛起一种无以描述的矛盾心情,兴奋中夹杂着沮丧,茫然间交织着渴望,释然中裹挟着涩重……岂止是五味杂陈啊。看来老天也不打算给他留活路了,如果他继续这样苟延残喘,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一日难捱一日地晦暗。这个“死”是不是印证了那个“死”?那次游荡到崆峒山的一座道观,那位道士念了几句高深莫测的话给他听:“生亦即死,死亦即生;向生而死,向死而生;一朝一夕,亦死亦生;日月轮回,天道无穷。”这几句死去活来的话念得他晕头转向。他不懂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就追问道士。道士又给他解释了一句,“黑即是白,白即是黑,黑白之间,运势无定。势由心造,运由心生,是非黑白,自然天成。信士既然如此执着,我也只能给你这样一点提示:其实每个人从生到死,只是在无知无觉状态下经历的一个自然过程,完成生命的轮回——生即预示着死,死亦涵盖了生,只不过这个过程呈现的形式大同小异而已。信士何必纠结于其中某个节点呢?”他虽然还是没太懂,却不好意思再追问,许是自己悟性不高的缘故。如今回味当初道士的话,才感觉到其间透着的阴森森的诡异与某种宿命的味道。

那次是一个测字算命。当时,他没有一丝犹豫,即刻写了一个“死”字。那是他一生中情绪最恶劣的日子,所以他会毫不犹豫地写下一个“死”字。道士说的那段话,就是解这个字的。说实话,他原来一直不信命的。可自打父亲死后,这种执念被一点点瓦解。为什么在他快要摆脱心魔,在是否准备接受吴毓秀这个父亲的现实和竭力排斥的情绪的拉锯战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司马崇刚竟会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方寸,最终导致与孟丽娜离婚,又义无反顾地返回到报复的老路上来呢?为什么在此节骨眼儿上父亲又横生枝节,进一步将他推入这种尴尬的境地?于他而言,此时父亲的突然离世、与吴毓秀的渐行渐远,意味着他活下去的信念轰然坍塌,犹如一匹极度饥饿、极度疲惫的狼,正在使出最后一搏紧追猎物,却在突兀之间,目标凭空消失了,令他茫然无措,令他极度沮丧。尤其是那次算命之后,他的心里对此更以为然了。难道这就是宿命?上苍注定要让他一生都活在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折磨之中吗?

是时候了,不能再等了,还等什么呢?何必呢?多犹豫一天,就多遭受一天身心苦痛的折磨……他年纪轻轻,精神就已颓废到极点,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也许走向那里正是道士点破的迷津所在,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也许自己在潜意识中一再拖延,就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道士所说的那个“节点”。他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异于常人,常常处于混乱无序的状态,往往反复无常,像夏季阴晴不定的天空,与人们通常的认知逻辑相悖。他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看来上苍也不准备给他留一条生路了,那还犹豫什么?他一时觉得很好笑,似乎命运早就按部就班抛弃了他,而他却浑然不觉。此刻他已经是个穷光蛋了,情感与精神上的穷光蛋,是个百无一用的人了。既然百无一用,他被命运抛弃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这就是宿命!所以,在强玉龙拒绝了他的请求之后,他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像个绅士般将自己融化在祁连山的怀抱。他已经愈来愈真切地听见素珠女神顿珠拉姆神秘的召唤,愈来愈清晰地看见顿珠拉姆迷人的微笑……

3

索进仁估摸着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索舒云还没回来,也没秦天的任何消息。山下的雪昨晚就停了,山里的状况却一无所知。不过凭经验可以断定,山里的雪一定下得铺天盖地。他似乎看到秦天在漫天大雪里徒劳地挣扎,像条快被冻僵的蠕虫缓慢地蠕动……为了平息内心的焦虑,他又弹奏起扎木聂来。

“圣洁的顿珠拉姆啊,雪莲花无法宽慰你的惆怅,

你挡得住西北风的肆虐,却挡不住人性的疯狂,

人类贪婪无度的索取,撕碎了你的羽衣霓裳,

你的心在不停地泣血,你的清泪在日夜流淌。

……”

激越的琴声如泣如诉,索进仁阿爸似乎在缥缈的云雾间,看到阿妈正用忧郁的目光凝视他。阿妈脸上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变形;阿妈的衣服单薄褴褛,纸片般在萧瑟的寒风中凌乱飞舞……

阿妈发病的时候,正在牧业合作社的集体牧场放羊。那时正值午夜,阿妈肚痛得厉害,豆大的汗珠将阿妈的头发都洗出来了。一同在秋场放牧的乡亲们闻讯赶来,用枝丫八叉的木棍匆匆地勉强捆绑起一副简易担架,抬阿妈到山外就医。从山里的配种站到垭口,需要跋涉十几里山路,还要翻越海拔三千八百多米的垭口。当乡亲们终于抬着担架跌跌撞撞翻过垭口时,阿妈的呻吟已经渐渐弱了下去,半夜的颠簸将阿妈与乡亲们折腾得精疲力竭了。

直到第二天上午十来点钟,他们一行才蹒跚着脚步下了山。先期骑马下山的牧民,已经在牧业合作社的所在地套好了马车等待多时。阿妈被迅速安置到马车上,向醴泉县医院疾驰而去。就在离县城几里远的地方,阿妈渐渐停止了挣扎……

与他相依为命的阿妈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被绞肠痧夺去了性命,刚丧父两年的索进仁十二岁时成了孤儿。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失去阿妈关爱的索进仁,在此后的几年里,像只失去母亲呵护的羊羔,一个人凄苦地生活着。

猎杀产羔母羊事件后,索进仁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动。他跟阿克(藏语中叔叔的称谓)提出想去学医。他在心里暗暗立下誓言,一定要努力掌握精湛的医术,为乡亲们解除病痛的折磨与生命遭受的威胁,避免阿妈的悲剧一再重演。于是,阿克送他去醴泉县一位著名的老中医名下当了学徒。五年后,索进仁回到家乡祁连藏族自治乡,当了一名牧区马背医生。后来又到州人民医院进修了三年,不但成了当地知名的中西医全科医生,还兼做兽医、人畜跨界接生员,并利用一切机会,努力向牧民传授常见疾病的应急防治知识与方法……他庆幸自己当初做出学医的决定有多么正确……

索进仁阿爸长吁了一口气。那次上山打猎事件像刻在他心灵上的一道伤痕,五十多年后回想起来,依然令他的心灵深处隐隐作痛。从此,那只可怜的小羊羔就陪着母亲一起住进他心里了。从州人民医院进修回来不久,索进仁又担任了鸡鸣泉牧业大队的支部书记。他一边操心着牧业队里的大事小情,一边骑马到各个放牧点巡回出诊,忙碌程度可想而知。后来牧区实行承包责任制,三个孩子都在读书,家里的担子几乎全部落到妻子一个人身上。一直到他双目失明,终究没能替妻子分担多少。

导致索进仁双目失明是在那次记忆中最大的械斗。那次,牧民们与邻县的蒙古族牧民又因为草场的划分发生了械斗。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早在建国初期,两个县就因为草场的划分问题多次发生过纠纷。上级政府曾好多次进行协调处理,尽管在行政区划上做了明确划分,但双方的牧民都坚持自己的原则,所以没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只是因为集体化道路的实行,矛盾的尖锐性被暂时掩盖起来。

直到牧区实行承包责任制,牧场被落实到牧民个人承包范围的时候,这种矛盾才又被突显出来。因此,双方的摩擦开始不断加剧,终于演变成那次最大规模的械斗。那次械斗的结果是邻县被打死一个蒙古族牧民,他们村则有三个牧民与邻县的两个牧民因此被判了刑,而竭力劝架的索进仁却被误伤导致双目失明。

索进仁始终认为,造成他双目失明的根源并不在那次械斗,其实祸根早已种下。凡事皆有因果,他一直认为是那次打死正在产羔的母青羊,冲撞了顿珠拉姆女神,因此女神才要惩罚他的,他遭受这样的惩罚完全是咎由自取。为什么劝架没有伤及其它而偏偏是眼睛呢?就是因为这双外在的“俗眼”被污秽遮蔽,不能明辨是非,才让他打死母青羊,因此留它无益;而女神又为他开启了“心灵智慧之眼”,“看”到了许多外在的“俗眼”无法看到的另一个圣洁的世界。因此,他不但不怪罪女神,反而感谢女神,开启了他的“心灵智慧之眼”,为他屏蔽了许多俗世间的罪恶、丑陋和形形色色的龌龊,让他穿过重重迷雾,“看”透了许多事物的本质,使他的灵魂得到了纯洁的洗礼。正是由于遭受到女神的惩罚,多年来索进仁一直为保护动物和自然生态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以减轻自己及人类的罪孽。

“为什么非要忤逆上苍的意愿,忤逆自然规律呢?”秦天能否躲过这场劫难,就看他的造化了。索进仁不由得这样想。

“我们同是上苍的精灵,我们沐浴同一片阳光,

我们同为大地的娇子,我们同样靠大地滋养,

何时能终止野蛮的杀戮,何时能收起无情的猎枪,

让草原回归宁静与安详吧,让顿珠拉姆不再迷茫。

……”

叮咚作响的扎木聂浑厚的弹奏声,和着老人深沉的歌声,流泻在祁连山的草原上,凄婉的悲诉震颤得草尖上的露珠都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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