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弥留之际,阚兰英还在喃喃念叨,“生儿,生儿……”她不知道,他的生儿此刻刚进入祁连山腹地安营扎寨,领着勘探队餐风露宿找矿化点呢。因为山里没信号,他没能及时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
得到母亲去世的噩耗,已经半月之久。最疼爱他的人也走了,他真正成了“孤魂野鬼”!在接电话的山顶上,秦天泪雨滂沱地狠狠发泄了一通……
阚兰英的三个闺女只能说谎来安慰妈妈,“窖生正往回赶呢,你别急啊,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阚兰英已经神智昏乱说不出囫囵话了。弥留之际,只剩了一个念头,“生儿,生儿”,这是她最后的牵挂。半年多前,一辈子窝窝囊囊的秦玉海出人意料地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因惊吓过度,心脏病犯过一次,差点儿被无常鬼一条锁链拽了去。及至得知秦天被“逐”出公司,并且赌气不辞而别,一口气淤积于心,终日以泪洗面,终至沉疴难愈,生命之火不可阻遏地一天天黯淡下去。
虽然这么多年阚兰英把儿子当成心头肉,可在这个世上真正呵护她的人莫过于玉海了。窖生没出生之前,玉海就一直无怨无悔地呵护着她。生下窖生,更是欣喜若狂。即使得知窖生不是自己的种,依然没怪罪她,反而把真相压住,继续为她打圆场。对于窖生,更是视如己出,疼爱有加。只有在儿子给她甩冷脸子,才会呵斥几句,为的是替她开脱。也许在别人眼里,玉海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糊脑怂,是个逆来顺受的窝囊废,心甘情愿接受吴毓秀“拉帮套”。只有她心里明白,他是打心眼儿里爱着她的,而且这种爱始终如一。其实玉海对许多事情有着许多人没有的明白,他是用表面的稀里哈拉强颜欢笑,掩盖内心深处的那一腔悲苦哇!他知道自己没能力跟吴毓秀抗衡,为了他们娘几个,只能忍辱负重,把一腔悲苦深深地埋在心底。她不知道换做另外任何一个人,谁还能承受这么多悲苦。可玉海硬生生承接下了,甚至眼睁睁看着婆姨跟人胡作乱,也硬生生担待下了——他愿意成全婆姨的一切。说实话,当初她身不由己嫁给玉海,是因为不敢违逆父亲的决定。可在随后的日子里,玉海对她的体贴、理解和包容,终于让他渐渐走进她心里,并对他产生了难以割舍的依赖。因此,那次吴毓秀提议让她跟玉海离婚,她当即不假思索就拒绝了。她不知道这么多年,没有玉海自始至终对她的理解和相濡以沫,在陪斗挨批的日子里,还能不能活到如今。说实话,除了生儿始终不肯原谅这块心病,她这辈子死而无憾了,有几个女人能同时得到两个男人死心塌地的呵护啊!她把自己对男人的感情一劈两半,分别匀兑给两个男人,也是身不由己啊,这两个男人都是真心对她好啊,哪头能割舍得下呢。
阚兰英在秦玉海死后的那些天,也曾一度想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一股脑告诉儿子的。可都过了这么多年,能说清楚吗?儿子能相信吗?即使相信了又能咋样?“杂种”的身份早已如一颗恶毒的种子,在儿子的潜意识里生根发芽,长成一株又臭又毒的米罐子花,就靠她一番解释,能那么轻易剔除吗?不但不能剔除,可能还会引发儿子更大的误解和反感,毕竟一女侍二男是被世人所不齿的呀,儿子咋能理解她这种行为呢?因此,她最终还是没敢向儿子坦承一切。
唉,人这辈子,难怅着呢……
2
一九六七年盛夏,酷热难当。就连空气也在配合革命群众的火热激情,仿佛划一根火柴就能将其点燃。山药窖里却阴凉潮湿。阚兰英趁中午上工前的空档,进山药窖掰山药芽子。
阚兰英挪开虚掩的穈秸秆,让空气对流了一会儿,随后点亮马灯,猫腰从过道进了山药窖。刚进窖,就听到有微微的喘息声。阚兰英猛然被吓了一跳,立刻提高了戒备。借着微弱的灯光,她发现山药窖深处,竟然蜷卧着一个人!
阚兰英惊得差点儿喊出声。不过,还没等她询问,那人也听到动静爬起来,嘶哑着声音说,“大姐别喊,我不是坏人。”那人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是不是受了重伤?还是被恶煞气快闷死了?她下意识地想。但想归想,却不敢近前,谁知道这是什么人呀。
阚兰英定了定神,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已猜出几分。这段时间从红卫兵嘴里风传,某某走资派偷跑了,某某反革命躲藏了,当然也有被造反派抓回去打个半死的,还有不堪凌辱自杀的。
阚兰英不敢大意,压低声厉声问:“你是谁?怎么躲在这里?”
“大姐,我……”那人稍微迟疑了一下,似乎有所醒悟,“哦,你可能不认识我。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好人,就不对你瞒藏了,我是咱旗的潘宇弘呀。”
“嗷!潘……潘书记?”阚兰英惊得差点儿高声喊叫起来。她虽然不认识潘书记,但潘书记的鼎鼎大名她怎么能不知道呢,“潘书记,你,你,你也被……”她立刻意识到什么,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大姐,看来我来这里来对了。”他下意识地瞅了一眼阚兰英身后,随即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好人。”
阚兰英截断潘宇弘的话,“可是,潘……潘书记,这……你这样,”阚兰英磕磕巴巴地说,“能行吗?我们家可是……可是地主成分呀……”说到这里羞惭地垂下了头。
“哦?”潘宇弘似乎吃了一惊。不过只是瞬间的事,旋即便释然了,“大姐,这样我更放心了,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没人能想到我会藏在地主家的山药窖吧?”他听上去像是问阚兰英,又像是自问。随后又肯定地补充,“没人知道我的行踪,怎么会想到我来你们队呢?请放心,不会有事的。”还没容阚兰英说什么,潘书记又说,“我想,你们一定也受到冲击了吧?说实话,我对你们……并没偏见。我认为……怎么说呢?地主、富农的身份是一种历史,按道理是不应该延续到你们身上的。你们那时还小吧?怎么可能有剥削、压迫的行为呢?父辈的罪过让你们承担,也许过分了。”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当然我不是为讨好你才这样说,你不要误会。”
“哦。”阚兰英警觉地沉吟了一声。潘书记的话勾起了她的心酸事。给地富反坏右陪斗,戴高纸帽俯首帖耳遭受羞辱的情形,立刻呈现在眼前……不过,她怀疑潘书记的话未必是真,人为了活命,什么违心话说不出来呀?潘书记既然能不顾体面,偷着藏进她家山药窖,说两句违心话也毫不为怪。可即使是假话也让她很感动,说假话安慰人,总比把人往死里整,要让人舒坦呀;同时也让她害怕,毕竟心里没底呀。“可我们能担起这责任吗?万一被人发现了,不但会害了你,也会害了……我们全家呀。”
“别怕,这一点请你放心。万一被发现,我会承担一切责任,不会连累你们的。到时候你就一口咬定,完全不知情就行了。因为你压根儿就不认识我呀,更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藏了个人呀。”停了一下又说,“如果我现在出去,大白亮天,万一让红卫兵发现,不是照样会连累你们吗?他们知道你来过山药窖,你还能说清楚吗?红卫兵的眼睛可是时刻警惕着呀,他们会听你辩解吗?”
阚兰英迟疑地看着潘宇弘,有点儿不知所措。可细想想,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潘宇弘见她一时没反应,坦然地笑了:“大姐,照我说的去做吧,不会有事的。”为了缓解阚兰英的紧张情绪,又岔开话题,“只是请求你能给我弄口饭吃吗?我两天没吃东西了。”潘宇弘目光里流露出恳切的神情。
阚兰英恍然大悟,“噢,只能这样了,我给你准备吃的去。你可千万藏好了,万一有什么闪失,不是要命吗?我的老天爷!”潘书记镇定的语气对她起了极大的安抚作用,她很快镇静下来,赶紧到外面抱回一捆糜秸秆铺在地上,让潘宇弘躺上去,才忐忑不安地爬出山药窖,将窖口虚掩上,环顾一下四周,若无其事地回了窑洞。
阚兰英赶紧拾闹着在外面的炊灶上烙了几个“爬河雁”(玉米面贴饼子)。这一切都是冲潘宇弘那句话,“我认为……怎么说呢?地主、富农的身份是一种历史,按道理是不应该延续到你们身上的”。这句话让她很温暖。她不知道潘书记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或许他们家也是大地主,他才会有这样的感触吧?听说那时候好多大户人家的子弟都参加了革命,陕北的刘志丹、谢子长不就是大户人家子弟嘛。如此想来想去,就更加感激潘宇弘的“公道”。
阚兰英把笸箩里的食物连同暖水瓶放到潘宇弘面前,潘宇弘抖着声连说“谢谢,谢谢”,好像把她当成了菩萨,这让她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与自豪。她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富农子女、地主家儿媳妇,有朝一日能让旗委书记如此倚重。旗委书记可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官呀。
昏暗的马灯光照下,看着狼吞虎咽的潘宇弘,阚兰英就想,原来旗委书记也和咱普通人一样,饿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吃相;落难的时候,也是一副可怜相;吃人一口施舍,也会感动得手足无措。
阚兰英担心潘宇弘难为情,就没话找话:“哎呀,这事搞的,做顿饭都提心吊胆,这偷偷摸摸的事可真不好干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吃完饭,潘宇弘过意不去地说:“大姐,难为你了,给你添这么多麻烦。实在不好意思,在我离开之前,能再给我送几天饭吗?”又搓着两只手难为情地说,“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可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腆着脸求你了。”
阚兰英立刻接口:“潘书记可不要这么说,什么求不求的,谁也保不准有落难的时候呀,古时候高祖刘邦不是也落过难嘛。你这样说,倒让我不好意思了。我虽然是个女人,但也不是不明事理。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了,踏踏实实藏好,我自有办法。”她的心底顿时升腾起一股一辈子从未有过的豪气!
听阚兰英如此说,潘宇宏终于踏实下来。“那你下次就在晚上送吧,晚上做饭容易避开人。白天人多眼杂,不要再出什么纰漏。我一天有一顿饭就行了,苟且几天我就想办法离开。”
阚兰英惊讶地问,“你有去处?”
潘宇宏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唉,有去处一时也去不了呀,要不然怎么能躲在这里呢。”
阚兰英也笑了,“我说嘛。既然我答应帮你,就不能应付差事,一天一顿咋能行?你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我想办法就是了。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断肠。”说完倒兀自笑了,为自己说顺嘴的夸张。随即赶紧掩饰似的岔开话题,“说实话,我不是怕你这个书记,是敬你是个好人呀。你说得对,要是怕人发现,就在晚上偷开空做,一次送一天的饭。窖里毕竟比外面凉快,饭不容易馊,凉了就用热水泡着吃。咋样?”又自问自答,“我看只能这样将就了。”
哪成想,这句话竟一下把潘宇弘说哭了。阚兰英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说:“你可不能叫我大姐了,我哪敢给你当大姐呀。我还不到三十岁,你肯定比我大吧?”
潘宇弘一听,竟破涕为笑了,“不是说‘出门三辈小嘛’……那好,既然这样,以后就叫大妹子吧。”
钻出窖口的阚兰英心里好舒坦,潘宇弘的话第一次让她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或者说对他们这个特殊群体的看法,这让她心里一下子增添了好多活人的底气。不是因为旗委书记同她称兄道妹,而是旗委书记没有小看她。关键是从此以后,她也不会再小看自己了。
不过,她还是为接下来的日子担忧。万一被人发现,就是把天捅开了窟窿。她不知道他要在这里藏多久,因为不知道这场运动要搞到什么时候,终究有没有到头的时候。要是一直搞下去,难不成他要在这黑暗的山药窖躲藏一辈子?人多眼杂,时间一长能不暴露吗?
3
秦玉海突然跟儿子提出,想让儿子在矿上给找个营生做做,这让秦天颇感诧异。其实秦天在结婚之前就曾劝过父亲,让他搬到旗里刚买的新房去住,父亲执意不肯。那时,母亲给几个姐姐哄娃娃,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地哄,没法回乡下住了,家里只剩了父亲一个人。母亲也曾给父亲出主意,要不去矿上找个清闲营生做做,总强于一个人呆在山里。老了,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了,总让大家担心。
当然,母亲的主意当即就遭到秦天断然否决。一想起小时候那些事,尤其是母亲与吴毓秀、父亲交替鼓捣“杂种”的画面,秦天就像吞下一把苍蝇,胃里立马翻腾起来。自己这些年为了实施报复计划,委曲求全,仰人鼻息,已经够窝囊的了;作为地主子女的父亲,那么多年被人牲口一样吆来喝去,如今好容易能舒展腰身扬眉吐气活着了,再让他奴仆一般看人眉眼高低,下人一般被呼来唤去,吃人的“瞪眼食”,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再说父亲也明确表示,他是坚决不会到矿上去的。没办法,秦天只好顺遂父亲的意愿,任由他在山村里继续“逍遥自在”。
因此,得知父亲想到矿上找营生时,秦天不能不感到意外。父亲对待去矿上一直很排斥,可这回咋突然改变主意了呢?秦天在电话中没问清缘由,赶紧驱车往家赶。
仲夏的鄂尔多斯高原已经被满眼的绿色覆盖,山地里的荞麦苗撒满一坡一坡白色的碎花;玉米植株虽因天旱有些发蔫,但也开始倔强地拔节了;耐旱的柠荆儿林却怒放着一串串密密匝匝的黄色小花,张着谄媚的笑脸迎接来往的路人。秦天没心思欣赏这些勃勃的生命律动。一来刚与孟丽娜离婚,心情低落;另一方面相继投的几封匿名信,都石沉大海,让他一直提心吊胆,怀疑报复计划被暴露。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父亲却给他出了这么一道难题。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父亲这是怎么啦?秦天实在想不明白。
一进院,秦天就觉得不对劲,羊圈里空空如也,院子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父亲听见车响出来迎他。父亲这是先斩后奏呀,而且颇有破釜沉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逼迫”意味。
秦天有些意外地问父亲:“咦?羊也处理了?”略顿了一下又问,“大,咋不去城里住,想起来去矿上找营生?”
秦玉海“嘿嘿”一笑:“你知道大这人,喜欢凑热闹。矿上人多,窑黑子大多是跟大一样的粗人,对脾性,能谝拉到一搭搭。”说着,扬了一下手中的羊棒骨烟锅,“去你姐姐家更不行。大这么多年离不开这口,知道去谁家也难免遭人冷眉寡眼,大又戒不了。”虽然父亲的解释入情入理,但秦天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到煤矿上了十多年班,秦天发现父亲与自己的关系渐渐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越来越读不懂父亲的心思了。父亲和他交谈时,常常会闪烁其词,有时又显得过于一本正经,有时又是一付谨小慎微的拘谨样,不像从前那样随意了。是父亲老了,改了性子,还是另有隐情,秦天无从判断。
那时,秦天已经结婚。他曾经想与父亲进行一次深谈的,但最终还是作罢。他不知道该从何谈起,该怎样谈。他明白,好多事情只可意会不可明言。有些事情越是想说清楚,却往往越说不清楚;不但说不清楚,反倒可能弄巧成拙,造成更深的误解。
秦天想起几年前的那件事。他知道那件事对父亲的刺激很大。父亲这几年对矿上一如既往的排斥,大概也是因为那件事。
中秋节那天,父亲攒了两只肥羊卖与矿上。那时秦天还没买车。父亲赶着驴车到了矿上,匆匆忙忙杀了羊就回去了,连一顿饭都没吃,这让秦天好长时间郁郁寡欢。秦天至今都不会忘记,那天父亲看到自己在董事长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脸上现出的明显的尴尬与不悦;同时,秦天也能深切地感受到,父亲在吴毓秀面前流露出深深的自卑。父亲的诚惶诚恐中包含了太多太复杂的含义,令秦天内心深处酸楚无比。秦天还从父亲的举止言谈中品味出父亲深深的自责,好像造成目前这种窘境全部是他的过错。打那以后,父亲再没到矿上去过。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发现与父亲之间的感情起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如今父亲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秦天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貌似前倨后恭的态度的转变,无论如何都难找到合理的解释。给父亲在矿上找营生,秦天一百二十个不愿意。秦天不久前才知道,自己竟也步了父亲的后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屎泥头”,人生中所能遭遇的羞辱,似乎都让他们父子遭遇了。如今又要让他这个“杂种”加“屎泥头”的儿子,成天看着自己的“嫖头”父亲在“屎泥头”父亲面前趾高气扬地颐指气使,情何以堪啊!
父亲叹了口气,说:“不行在矿上给我找间房,我能有个安身处就行了。你看现在咱村的老年人也没几个了,剩下的不是七瘸八拐,就是聋眉扯眼,连个囫囵话也叨唠不在一搭搭。我去矿上就为跟窑黑子打塌嘴、凑红火呢,自在。”
父亲的话让秦天感慨万端。现如今,失血的村庄像一位苟延残喘的老人,垂垂老相毕露无遗,村子里越来越留不住人了,连父亲这样的咬喃人,也终于耐不住村子里的寂寞与荒凉了。
回到矿上,秦天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安睡。父亲虽然身体依然硬朗,但一味拒绝,又怕万一有什么闪失,自己会后悔一辈子。毕竟是接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了,身边没人照顾确实不放心。他们村至今还没开发,整体搬迁不过是迟早的事。早点顺遂父亲的意愿安排好,未尝不可。只是父亲执意要来矿上,始终让秦天感到一种难解的别扭。
不得已,秦天第二天就跟董事长请示了此事。董事长很快吩咐公司经理吴哉给父亲安排了个下夜的营生。
事情发生后,秦天才后悔不迭,他竟让父亲骗了!谁能料到呢,父亲真诚恳切的背后,竟藏着天大的阴谋。父亲的理由很充分,叫谁也找不出半点儿破绽,他不但骗了自己的儿子,竟骗过那么多人。
秦玉海到矿上工作四个多月,吴毓秀给孙子吴燮梓圆生(过十二岁生日)。赫赫有名的吴大老板给孙子圆生,自然隆重无比。之前他被人举报行贿,羁押了半个多月,才被“捞”出来不久。给孙子大张旗鼓办喜宴有三层意思:一是向那些眼红他、处心积虑想搞垮他、时刻盼着他倒霉的人宣示,他根基深厚,手眼通天,不是那么轻易就能遭“小人”暗算的;二是给那些股东及政府部门持暗股的人吃一颗定心丸;三是按照“平事”解破后指点的迷津,借喜宴冲一冲晦气。
那天宴席开始,吴燮梓和吴哉先后致答谢辞。当吴燮梓的答谢词刚开了个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坐在台下最前面的秦玉海突然起身,快步跨上台,向吴哉、吴燮梓父子俩扑去,并且死死抱紧。满大厅两百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轰”地一声巨响,剧烈的爆炸产生的气浪,将周围的人和设施一下子掀得到处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