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次给潘宏宇送饭,尽管阚兰英都选择夜深人静之时,可还是时时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总疑心有人在暗中偷窥。她不但要防着外面可能出现的眼睛,还得防着家里人,生怕露出蛛丝马迹,让某些人嗅到不寻常的味道,然后顺藤摸瓜,暴露了这里的秘密,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让他们稀里糊涂做了阶级斗争的牺牲品。
山药窖离他们住的窑洞大约三十米,坐落于陡沟边的僻静处,十分隐蔽。若想去山药窖,只有窑洞门前的这条小路,其他地方都是陡坡。加上村里的窑洞分布得比较分散,这个山药窖实际是个十分理想的避难之所,这一点倒让阚兰英稍感踏实。因为不知道底细的人,不会留意这里还有个山药窖。这么暗埋的地方,阚兰英不清楚潘宇宏是怎么踅摸进来的。也许瞎猫碰了个死耗子,误打误撞,慌不择路撞了进来,尔后发现这里竟是个绝妙的庇护之所,才决定藏身于此;也许合该有这样的造数,贵人落难遇仙人相助,然后逢凶化吉的故事她打小可没少听过。当然,她不会深究这些,只是每天暗地里向老天爷祷告,千万不要让潘宇宏暴露,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下一疙瘩麻烦事。
可即使如此小心翼翼,最终还是出了岔子。
那晚,阚兰英吹熄马灯,摸索着从山药窖出来,用糜秸秆将窖口虚掩上,正准备回窑洞,突然被谁一下拽住了。三更半夜,万籁俱寂,阚兰英本来紧张得要死,突然被悄无声息地拽扯住,能不惊惧吗?头发“刷”地一根根直挺挺竖立起来。她本能地想到了“鬼”,只觉得心脏一下子变成受到极度惊吓的小耗子,“嘣嘣嘣”地在腔子里茫无头绪地上蹿下跳,撞得整个身体都收缩了;继而又颤抖起来,呼吸也骤然急促了,三魂七魄蚂蚁一般急急慌慌在头发丛中寻觅出路……
阚兰英强自镇定,努力扭转僵硬的脖子,借着淡淡的月光,看清来人是吴毓秀,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妈呀,吓死我了。”惊魂甫定,才用怨愤的口气责问吴毓秀,“哎?你来这里做什么?三更半夜不声不响,突然鬼一样冒出来,把人吓个半死。”
吴毓秀原是大队会计,年初通过向走资派夺权,当了大队革委会主任。他松开拽着阚兰英后衣襟的手,嘻嘻笑着,“姐,你这话可是犯了阶级立场问题呀。幸亏是我,假使让别人听了去,可是惹下大乱子了。你这明明是指桑骂槐,发泄对文化大革命的不满嘛。牛鬼蛇神早就被革命群众打倒了,哪里还敢出来兴风作浪呀?或许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心里有鬼,才疑神疑鬼?我正要问你呢,半夜三更不睡觉,来山药窖做什么?”
吴毓秀突然出现在这里很不寻常,自然让阚兰英一阵恐慌,同时也提高了警觉。她猜不透这个平时连鬼也不肯光顾的地方,吴毓秀怎么会突然出现,难道他发现了这里的秘密?她强自镇静,反守为攻,以挑衅的口吻试探吴毓秀:“毓秀,这话可不能乱说呀,你说我做了亏心事,有什么凭据?你是不是审问我?难道进自己家山药窖掰山药芽子,也犯你们的忌讳啦?”
听了阚兰英连珠炮似的责问,吴毓秀不但没生气,还忍不住笑了,“姐,你跟我开玩笑吧?你看你,真实在,连捣鬼也不会,你家还剩几颗山药,值当半夜三更来掰?说得玄一点儿,那几颗闭上眼睛也能数得清的山药,恐怕夹住一泡尿的功夫就掰完了吧?”
阚兰英是队里少有的伶牙俐齿的女人,她一听这话就稍言搭语挖苦吴毓秀:“我捣鬼?毓秀呀,你这么大个主任,红口白牙,咋能信口开河,血口喷人呀?你是故意糟践我吧?你说得轻巧,板子打不到谁身上谁不知道疼。我们能跟你比吗?你是有权有势的大主任,当然有用不完的功夫。我们是什么?像我们这种被打倒又踏上一万只脚的牛鬼蛇神的孝子贤孙,能跟你比吗?白天受得跟驴一样,甚至连屙屎尿尿的功夫也没有,谁给我们匀兑掰山药芽子的功夫呀?”
吴毓秀被阚兰英冷言冷语一顿抢白,有些尴尬。他没有直接回应阚兰英,而是套起了近乎:“你看姐,拿我寻开心不是?我才当了几天主任,姐就跟我生分了?就拿我当外人了?还跟我说了这么多不三不四的风凉话。难道我在姐的眼里,真就那么不近人情?”
吴毓秀是阚兰英隔两辈的姨表弟,比阚兰英小三个月。五七年整风运动,吴父被打成右派。好在他审时度势,认罪态度好,免除了牢狱之灾,一家人从旗里被下放到阚兰英她们村。因为沾亲带故,阚家对吴家多有关照。吴毓秀沉稳早熟,阚兰英聪慧漂亮,两个年轻人在相处中渐生好感。那层关系虽因年龄小没挑明,但彼此早已心照不宣。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走向,导致一对有情人最终陷入畸形的情爱之中,并由此演绎了一系列荒诞的悲喜剧。
当下,阚兰英并未从吴毓秀的话里听出什么恶意,不过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冷冷地对吴毓秀说,“你还是离我们远一点儿好,免得被我们这些‘黑五类’染黑了,影响你的前程。腾开路,让我过去!”说完就想拨拉开挡在面前的吴毓秀,抽身离去。
哪成想吴毓秀不知趣,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堵住去路,根本没有让路的意思,口气也一本正经起来,“姐,你可真能沉得住气。你当我是三岁毛娃娃,两句话就打发了?你可要跟我说实话,山药窖里究竟藏的是什么人,让你这么上心照顾?”
一听吴毓秀揭穿了底子,阚兰英顿时慌乱起来。她意识到吴毓秀可能知道了些什么,显然是有备而来,但依然心怀侥幸,想蒙混过关,“毓秀,你跟我开玩笑吧?山药窖里除了我,还能有谁?”
吴毓秀听阚兰英还在嘴硬,不得不打断她的妄想,“哎呀,姐,你也不掂量掂量现在是什么形势,还敢在这里藏人。我是看在咱俩的情分上,怕你受牵连,才没戳穿你,你咋能如此执迷不悟呀?换做是别人,我早派人搜查啦,还用得着半夜三更跟你费这么多口舌?”吴毓秀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严厉责怪的口气中满含幽怨。
看吴毓秀焦急的态度,阚兰英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场运动似乎一夜之间就改变了人与人的关系,看谁都像阶级敌人。
吴毓秀步入青年时,正值大跃进时期,因为父亲的右派身份,几次申请加入共青团组织,都没能通过政审,被团组织拒之门外。为了追求进步,表明自己的心迹,情急之下,与右派父亲脱离了父子关系。如此一来,吴毓秀终于以实际行动赢得了组织的信任,如愿以偿加入了共青团组织。
一个寒冷的冬日,吴父被发现吊死在山沟的树林里。村里人理所当然把吴父的死归咎于吴毓秀,说吴父一个清高的知识分子,是经受不住儿子与之断绝父子关系的打击,才寻了无常。吴毓秀因此承受了许多项背指责。
大饥荒过后,一对年轻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吴家通过媒婆向阚家求婚,却被阚父一口回绝。阚父认为,吴毓秀虽然聪明,却是个靠不住的人,投机取巧,见风使舵,缺少庄户人应有的踏实本分。为了入团,竟然断绝了父子关系,最终逼得老子寻了无常。真不敢想象日后还会做出什么比践踏人伦更加忤逆不道的事情呀。他怎敢把女儿嫁给这种人呢……
当下,吴毓秀的口气与态度的变化,让阚兰英彻底绝望了。她知道自己再怎么狡辩也瞒不下去了,情绪一下崩溃了。她颓然跌坐在地上,手中的笸箩和马灯也摔在地上,双手捂住脸,颤抖着声音恳求吴毓秀,“毓秀,你就不要问啦。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姐,还想让姐活,就不要再问啦,呜……”她终于忍不住,压抑着哭了起来。
吴毓秀赶紧蹲下来,款款扶着阚兰英的肩膀,一边安抚,一边急切地追问,“姐,姐,你不要哭。你说,到底发生什么啦?……”
2
秦天做梦也不会想到,一辈子窝窝囊囊的父亲,竟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所有人都没意识到,这样一个喜庆日子,竟成了吴哉、吴燮梓父子的忌日;吴毓秀更没料到,秦玉海蔫了吧唧的一个人,怎么敢闯下如此塌天的大祸呀!喜宴不但没冲走他的晦气,反而剜了他的心尖子肉哇!高秀花这次真的疯了。自打“被精神病”以来,精神状态就恍恍惚惚,这次连惊带吓,整成了货真价实的精神失常。
那次事件造成三人死亡、两人重伤、十几人不同程度受伤的严重后果,是本旗近年来最大的社会恶性事件。
事件发生不久,秦天带着矿上分给他的八百余万元股份收入,被吴毓秀“请”出了公司。秦天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怎么会接二连三发生这么多事,它们之间是不是有某种内在的联系。种种疑问直到来了祁连山,也没能解开……
母亲受此惊吓,冠心病犯了。幸亏抢救及时,不然也随父亲去了。为了母亲的病情尽快好转,从ICU病房出来,秦天就安排母亲住进了单人间。看着连续数日日夜守候在病床前的儿子,母亲很心疼。他劝儿子赶紧回去上班,“你当矿长责任大,你大已经杵了天大的拐头。你要是再出些纰漏,就更没法给人家交代了。”母亲一定还不知道他已经被矿上“驱逐”。
离婚后渐渐冷静下来的秦天,不得不理智地审视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了,尤其回味孟丽娜那封信中的内容。或许一直以来他把男女之间的感情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不是真像孟丽娜说的那样,并非是专一的,非此即彼的?是不是在确认了一份感情的同时,也会给另外一份感情留有一席容身之地呢?这或许是追求现实与情感需求之间均衡存在的一种特殊方式吧?也就是说需要有一个人满足生活中的依存,而需要另一个人来满足情感上的愉悦?就如母亲于父亲和吴毓秀之间。正因如此,才构成了人类远高于动物界的更加复杂的情感世界?他猜想,母亲对吴毓秀一定有着很深的感情基础,而不是那种身不由己的苟且偷生,是主动的、愉悦的情感迎合,不然怎么能苟合这么多年?换句话说,自从母亲与吴毓秀苟合开始,母亲心里是否同时接纳了两个男人的存在?在他的成长过程中,逐渐了解到母亲与吴毓秀年轻时期的情感纠葛。现在回味那段历史过往,平心而论,他们又何尝不是被深深伤害的悲剧人物啊。就是因为他们不甘被命运摆布,才导致了这样畸形扭曲的情爱方式吧?也正是由此推己及人,让他在一定程度上逐渐理解了母亲……
父亲的突然离世实在让他无法接受。他理解父亲的心结,从撞破孟丽娜与司马崇刚那刻起,秦天就理解了父亲的隐忍。父亲这么多年心里藏着的该是怎样一种山一般沉重的痛楚啊。只是有一点他想不通,父亲为何要选择以这样一种极端方式来为自己的一生划上如此残忍的句号呢?这么多年都忍住了,甚至都能容忍嫖头和婆姨当着自己的面做那事,怎么老了老了却又忍不住爆发了呢?只有一种理由可以解释,父亲一定担心自己“认贼作父”,抛弃了他这个不是亲生父亲却胜似亲生父亲的父亲而痛下杀手的吧?世上还有比夺妻之仇和夺子之恨双重打击更让人难以承受的吗?说实话,这个世界上秦天最信赖的就是父亲,父亲给了他人世间最纯净的爱,虽然他们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彼此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们只是一对同病相怜的、仅仅凭借这种特殊关系相依为命的苦命人……
出院的前两天,老舅高玉山来看望母亲,同时带来吴毓秀慰问母亲的口信。母亲当着这个比她小三岁的五舅又一次哭了,“五舅回去告诉毓秀,是我们对不住他呀。谁也没料到玉海这个死鬼能做下这么大一件灾害,我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他可是个没心没肺的窝囊废呀……他,他咋敢闯下这么大一疙瘩塌天的大祸呀……”母亲不等说完,又泣不成声了。
老舅赶紧安慰母亲,“什么也不要想了,好好治病,你自个儿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病就怕激动。都这么大岁数了,应该看开了吧?没古人有古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的,这是造数,在劫难逃哇。”看到外甥女悲伤的泪水,老舅同样心有戚戚。作为吴毓秀和阚兰英的长辈,对他们两人的情感纠葛自然一清二楚。可孰是孰非,谁又能说得清呢?如今事情闹到这种地步,究竟该怪谁呢?“不要太伤心,你也……唉,不多说了……”
五舅临走的时候,阚兰英一再嘱托,让他带话给毓秀,看在亲情的份儿上,千万不要为难生儿。冤有头,债有主,一码是一码,不要把死鬼玉海的帐记在生儿头上。生儿以后全凭他关照了,生儿毕竟……后面的半句话,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母亲说这话时,秦天和三个姐姐都在场。尽管母亲只说了半句,但他们能不明白后半句是什么吗?秦天觉得一下子热血上涌,“霪”和“茕”又趁虚而入,在脑袋里兴风作浪。“霪”:“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忍气吞声心甘情愿受此羞辱……”。“茕”:“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啊,难道吴毓秀不正是你的生身父亲吗……”。“霪”:“你这么多年寄人篱下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吗?父亲曾经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吴毓秀放肆地折腾,心里受着怎样的煎熬呀……”。“茕”:“这么多年吴毓秀刻意栽培你,为的是什么?他在默默地补偿你,难道你体察不出来?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霪”和“茕”一刻不停地在脑子里搅扰纠缠。他将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都快将手心抠出血了……
勉强等老舅离开病房,秦天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了。他把隐忍了多少年的一腔怨气一股脑歇斯底里地砸向母亲:“我大就是你害死的……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你没有……如果我……”秦天语无伦次地丢给母亲几句话,就头脑发昏扬长而去。
秦天将父亲的死迁怒于母亲是有理由的。那一刻,吴毓秀与母亲当着他和父亲的面肆意鼓捣的画面,又那样生动地再现于面前。那时,虽然母亲和吴毓秀在尽情欢娱的时候,他和父亲出于不同的心理佯装不知,可他懂事以后逐渐理解了那种肆无忌惮的行为对于父亲意味着什么。因此,父亲和他的悲剧,归根结底是母亲和吴毓秀造成的……秦天的理智又一次不失时机地被“霪”绑架,一下崩溃了……
大姐二姐追出走廊外,大骂秦天忤逆不孝。秦天的两只眼睛通红,眼球瞪得几乎要眦裂了。他像一头无法挣脱束缚的暴怒的公牛,兀自蹲在走廊里“咻咻”喘气,任凭两个姐姐轮番指责也不争辩。那时他已心如死灰,“霪”和“穹”正以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争辩得不可开交,以至于对两个姐姐的责骂充耳不闻。霎时,秦天内心掀起从未有过的狂涛巨澜……这些年之所以忍辱负重地活着,就是时刻想着报复吴毓秀。换句话说,报复吴毓秀的执念早已内化为支撑他活到现在的最大的精神支柱。本来他报复吴毓秀的目的,就是要体验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感的,让自己积攒了半辈子的恶劣情绪在那一刻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像江水决堤般汹涌澎湃的大释放,以换取前所未有的满足、享受与解脱。可如今不但没能得到那种体验,反倒搭上了父亲的性命,如此一来愈发使秦天感到一种无言的憋屈与愤懑。如今脱离了公司,他还有报复的机会吗?还有机会体验那种梦寐以求的、酣畅淋漓的快感吗?命运怎么跟他开了一个如此残忍的玩笑啊?一种从未有过的迷茫黑云压顶般沉沉地压迫着他……
母亲出院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苦苦思索,种种不堪的回忆令他万念俱灰……几天后,挣扎在绝望边缘的秦天,与母亲、姐姐不辞而别,开始了漫无目的的“亡命天涯”之旅。他想出去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找到让自己勉强活下去的理由。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样的理由,更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何处……
半个多月后,当秦天驾车驶入河西走廊中段,驶过邑州市的时候,祁连山连绵不绝的皑皑白雪那样突兀地映入眼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种突如其来的感动毫无征兆地冲撞着他,令他一时无法自已。那早已被黑煤沫子浸染的视神经,遭受到目不暇接的白色世界的巨大冲击,胸腔突兀地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满满当当地鼓荡起来……
秦天在醴泉市上百家奇石馆逗留了半月之久。半个月里,他的心情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宁静,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每天起床,他都要在第一时间站在宾馆的窗前,礼佛一般注目远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祁连山——那里仿佛是他前世早就结缘、今生一直苦苦寻觅的圣洁之地——每天久久望过之后,便会产生立刻向祁连山进发的冲动,但忌惮于心底某种无端的畏怯又望而却步。终于在半个月之后,秦天怀着朝圣般的心情上了祁连山。尔后,在这里承接了“玉石梁铜矿”的探矿权。只是秦天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就在他完成收购矿山的一系列程序,并且带领勘探队进山勘探作业后不久,心力交瘁的母亲带着对儿子的思念与不被理解的遗憾,黯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