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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运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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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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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言高》连载

第一十九章 月光美人

尽管已破案,但香雪城仍然处于停业整顿状态。

几个月没收入,周庄焦虑得吃不好睡不香,很想去有关部门,找某些官员大吵一架。

周庄的焦虑,一是香雪城的名誉和收入,二是宋韵先生的身体。近来她发觉,宋韵表面淡定,其实内心也焦虑。她知道先生焦虑和悲悯的既不是虚名和钱财,更不是自己的个人利益,而是中华文化和传统美德的流失。

周庄明白,自己的焦虑是小我,先生的焦虑才是大我。先生的思想高度、人生理念、梅兰风骨、松柏精神遗世而立,自己此生无论如何学习、怎样领悟,都介入不了其辉映长空的结界。她每天只能尽心尽责照顾好先生的身体,只能若即若离陪在先生旁边,先生高兴她愉悦,先生忧愁她心痛。虽然知晓自己的单相思,到头一定无花无果,但她无怨无悔,只要每天陪着先生,看他写诗绘画,看他舞剑抚琴她就心满意足了。

其实,宋韵何尝不想找个红颜知己畅叙心曲,作为顶级文人,他的神经最敏感,情感最丰富。春暖花开时,看蝴蝶双飞鸳鸯戏水,他的心里便会泛起春潮;长街漫游时,见时尚美女面如桃花,身如嫩柳,他的眼里也会荡漾秋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他心里,周庄就是一个美得让他只能欣赏,不能触碰的艺术品,自己年过半百,决不能干出有损文人形象的龌龊事,决不能一树梨花压海棠。

宋韵除了担忧周庄的婚姻大事,更多的是担忧香雪城的古建筑命运。这些饱经沧桑,备受霜雪和战火摧残的国宝,以后谁来守护?如果自己不坚守在香雪城,如果同意与康养城合并的方案,那就等于把中华文化拱手送给倭国人糟蹋。

“先生,窗外月华正浓,要不要小酌几杯?”

宋韵坐在书案前壮怀激烈奋笔疾书时,周庄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她一身肉色瑜伽装,长长的头发湿湿披在肩上,看样子刚出浴不久。

“问花常日因谁艳,唤月通宵为我圆。好吧,只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听先生爽快答应,周庄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没多久就备了几盘下酒菜。东山口月华依旧,西厢房竹影婆娑,围墙外蛙鸣如鼓,仙音阁笛声悠扬。今夜,周庄感觉自己的单相思异常浓烈,她要邀一轮明月陪自己和先生对饮,她要请月老给自己和先生牵一根红线。她要与先生一醉方休,要把千般妩媚万种风情献给先生。她坚信自己前生是一只青丘狐,是先生帮忙渡劫成功的。不管先生认不认可她,不管自己现在是先生的谁,总之这一夜,她要为先生跳一支舞、唱一首歌,这一世,只为他醉、只为他哭、只为他笑。

“先生,这杯酒,我和月亮一起敬你,感谢你移椅倚桐同赏月。”

周庄把酒杯举过来时,身子也大幅度往宋韵怀里倾。宋韵见她的领口开得很低,里面的春光欲遮还露,心里一热,那股压抑许久的情愫差点山洪般爆发,他长出一口气,迅速稳定心神乐呵呵说:

“哟,我们的周大美女终于出口成章了,可喜可贺,干杯!”

看宋韵浅浅喝一口,周庄一仰头,把满杯酒一口喝下:

“近朱者赤,整天跟着先生,不会吟诗也会吟了。”

宋韵心里明白,嘴上却装糊涂:

“你过奖了,我一糟老头子,哪有这等魅力?”

周庄不容对方转移话题,她满上第二杯,再次把杯子和身子递到先生怀里深情说:

“我和月老再敬先生,梅兰不解春风意,月亮代表我的心。”

这一下,周庄的身子几乎贴在宋韵身子上,婀娜的曲线,挺拔的触感,淡淡的幽香,再加顾盼生辉的盈盈秋波,直把宋韵往一个美好的地方驱赶。任他平素心如止水,任他信念如铁,此情此景也免不了耳热心跳浮想联翩:

“你酒量有限,别喝了。”

周庄哪能错过如此良宵,她故意用腿挨擦一下先生,噗嗤一笑调皮说道,通过酒品观人品,但愿君心知我心,我没醉,这点酒只能润喉。

“既然没醉,那为什么把月亮称作月老?”

宋韵故意装傻,现在他才知自己入了周庄的套,他不是不爱周庄,而是觉得年龄太悬殊。再者自己和周芸打过赌,保证过此生再不娶妻,周芸能做到一心向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坚守誓言?

“四十五亿年的月亮怎么不老,难道你认为它很年轻?”

周庄做个怪相,眼睛定定看着宋韵,深潭似的秋波,恨不得一下将对方淹没。宋韵无言以对,他不敢与周庄对视,眨两下眼转过脸说:

“是的,月亮很老,称月老也是可以的。”

“这么说,你承认月亮是我们的月老了?”

“别胡说,我可没这个意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别想耍赖。”

宋韵的智商很高,但情商却一般,他搞不清周庄为何这样大胆,简直与平时端庄贤淑的模样判若两人。正思索如何开导她不要认死理时,周庄纤腰一扭,泥鳅般滑出了怀抱,只见她倒满第三杯酒举到空中欣慰地说道:

“三杯三献三圆满,多谢月老牵红线。”

趁宋韵愣神之机,周庄又仰头一饮而尽,她动情地说,有酒无歌,有月无舞,如此良夜,且不遗憾,恰巧前几天,自己在仙音阁给姐妹们学了一套歌舞,此时正好献给先生。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在跳舞?”

看周庄妙曼的身子在月光下摇曳,听她凄美的歌声在酒杯中荡漾,宋韵还真有些醉了。当听到‘滚滚红尘里谁种下爱的蛊,茫茫人海中谁喝下爱的毒,能不能再为你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时,联想到对方平时无微不至的关爱和照顾,尽心尽责打理香雪城生意的点滴往事,他忍不住热泪盈眶,以至于周庄突然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倒在怀里,他也没拒绝。

“先生,我好幸福,好高兴。”

说话时,周庄的樱桃小口突然主动凑上来,整个身子灵蛇般扭动。宋韵呆呆站着,既不能迎合,更不敢推开她。他是过来人,深知淑女的自尊胜过生命,她决定把一切给你时,对一切也就不管不顾了。如果拒绝她,将是对其人格和尊严的严重羞辱,轻则使其悲观厌世,重则会导致其轻生寻短见。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感谢庄姐给我留门,你的舞跳得真好。”

关键时刻,林中梅突然从假山旁走了出来。其实她早就来了,其实和周庄一样,她也暗恋老师,之所以躲在假山旁不现身,原因是看老师如何应对周庄的大胆表白。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宋韵嘴上呵斥林中梅,心里却感激她及时给自己解了围。林中梅嘻嘻傻笑,她进屋拿个酒杯,自斟自饮两杯说:

“老师,你怎么忘了,几小时前您老人家还在催我交作业呢。”

“哦,是的,你看我这记性,真的老了。”

宋韵拍一下额头,自嘲几句,接过林中梅递来的诗稿,就着头顶的灯光开始阅读:

“梅花和雪两相知,开在深山人未知,清透灵魂香彻骨,方知自己是情痴。”

读完诗稿,宋韵大赞林中梅有进步,他说此诗从格律和立意方面都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很好!既然知道自己是情痴,那就赶快找个意中人成家过日子,免得师父整天操心焦虑。

“此地乐不思蜀,只要能陪在恩师身边,除了破案,我什么都不想,更不想成家。”

林中梅这话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憋了很久。她和周庄不同,周庄是宋韵的远房小姨妹,她可以大张旗鼓追求宋韵。而自己不同,虽比周庄大两岁,由于是宋韵的学生,因而辈分至少矮了一半。正因是师徒关系,她才不敢贸然表白,才把满腔爱意深藏心底,今天如不是怕周庄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真不敢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

她这一说,立即招来宋韵的训斥:

“乱套了,全乱套了,我看你们脑袋里全都少根筋。”

宋韵何许人,林中梅以往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哪能逃过他的眼睛。他之所以装傻充愣,一是年龄二是辈分,老师和学生传出绯闻,如何为人师表,如何在文坛立足,有何脸面上街,那样且不自打耳光、让天下人笑话吗?

周庄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浓浓的醋味,此时见他师徒一唱一和话里有话,忍不住终于爆发了:

“既然整天想着破案,大晚上跑来这里干啥?破案破案,破了这么久,我们依然停业,你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林中梅知道周庄的醋坛子打翻了,是的,人家绸缪许久,眼看只差一小点就步入爱河了,我关键时刻,破坏其幸福,人家能不恨吗?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我得罚酒赔罪。

“好妹妹,对不起,我无能、我有错,我罚酒三杯该行?”

看林中梅大口喝酒,周庄心里更气,谁是主人谁是客,要醉都该我先醉,哪能让你喧宾夺主:

“林警官,对不起,我刚才冒犯了你,我自罚三杯。”

宋韵看两位美眉一边打嘴仗一边拼酒量,虽知她俩都是演戏给自己看,却装作什么都不明白。周庄看先生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一气喝酒更来劲,林中梅这段时间很压抑,满肚子的委屈找不到人倾述,此时正好借酒宣泄。

“盏底月为天上月,眼前人是梦中人。”

听周庄借着酒兴吟诗,林中梅也不示弱,她脱去外衣,一边踉踉跄跄打醉拳,一边抑扬顿挫吟诵道:

爱君不敢对君言,梦儿牵,许多年。为你销魂,夜夜损容颜。飒爽英姿挥不去,情切切,意绵绵。死身容易死心难,把姻缘,闷胸间。日久年深,酿出酒一坛。每次相逢喝几口,甜又辣,苦还酸。

这首《江城子》是宋韵年轻时的成名作,林中梅此时饱含深情吟出,既向老师委婉表述了心曲,又让周庄抓不到反击的把柄。

“都别闹了,坐过来我们说正事。”

宋韵看二人越闹越离谱,赶快出声制止。他问周庄去有关部门申诉的结果,周庄回答说,几个部门的答复都一样,要我们无限期的等待,等康养城的夏日祭活动结束后,才考虑香雪城的开业事宜。

一说到正事,周庄立刻恢复庄严肃穆的表情,她埋怨先生有资源不用,简直丢了棍子受狗气。

“什么资源?”

见先生一脸懵懂,林中梅赶快插话。她说,老师,你的好几位学生都在上面权力部门任一把手要职,只要你一个电话,香雪城的事就解决了,你怎么端着金钵要饭呢?

“这个使不得,千万不要给他们惹麻烦。”

宋韵连连否决,他说,我那几个学生都是正直人,不能给他们留下被人攻击的把柄。其实香雪城长期停业好,虽损失经济收入,但保护了文物,从内心讲我是不赞成利用文物资源赚钱的,珍贵的古建筑一旦被破坏,那将是不可挽回的重大损失。

“那就只有尽快破案。”

周庄无奈地摇摇头,犀利的眼光看得林中梅很不自在。

“林中月有消息了吗?”

宋韵见周庄还在生气,急忙转移话题。他明白林中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一是真的被人控制,二是执行秘密任务的可能性较大,因为她是特种兵,组织随时都能把她召回去。

“还没有。”

林中梅的回答斩钉截铁。其实她已知道了妹妹的一些情况,但她不能说,即使对恩师也不能,这是纪律。前天晚上,哥哥林中泉悄悄告诉她,说妹妹林中月去了M国,消息是胡德海传过来的,为了妹妹的安全,林中泉再三叮嘱林中梅千万保密,既不能让崔月莺知道,更不能告诉单位任何人。

“谁杀了小野次郎?”

周庄酒劲一上来,话语就滔滔不绝,连宋韵也插不上嘴。周庄问林中梅,既然是小野次郎投毒和盗窃《溪山高隐图》,那这事香雪城就是受害者,既然是受害者,那就该受到你们的保护,你们是不是该出具案件破获书,以证明我们的清白,否则就该赔偿我们的损失了。

林中梅很为难,近来,谁杀了小野次郎,以及为香雪城证明无辜受害这两件事,真的让她累得筋疲力尽。她虽是警察,但权力掌握在领导手里,领导们合力保护康养城,不采纳她的建议,她再能干也无回天之术。

“她已尽力,别逼她了。”

宋韵再次给林中梅解围,他叫周庄马上发个帖,把香雪城主将于近期公开拍卖《溪山高隐图》的消息广泛散发出去。

“这幅图不是被盗了吗?”

林中梅和周庄的问话几乎同时出口。

宋韵笑而不语,只管把玩和田玉貔貅,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假作真时真也假,我们联合起来做个局如何?”

宋韵和林中梅运筹帷幄的时候,岸田浩和林中泉夫妇也在关门密谈。

岸田浩的心情很好,一袭黑袍,一脸喜悦,两眼寒光。他为林中泉和崔月莺斟满酒,故意咳嗽两声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林先生,我要的资料带来了吗?”

林中泉面色苍白,神情很是低落,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酝酿好一会情绪才说话:

“岸田先生,你不要逼我了好不好,你要的东西属于绝密,别说我弄不到,就连我的岳父也没资格看。”

岸田浩的笑容在脸上僵一会儿,突然变成愠怒,他用筷子不轻不重敲两下桌子,阴阳怪气说:

“我不管过程,只要结果,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

林中泉也有些愠怒,他放下筷子,耐着性子说:

“岸田先生,难道你要逼我当间谍?”

岸田浩不怒反笑,他翘着兰花指给林中泉夹一块肉,一字一句道:

“从你和崔领导给我的第一份资料算起,你翁婿俩就是合格的间谍了,怎么是我逼你?”

看丈夫吓得全身发抖,崔月莺赶快插话,她说岸田先生逗你玩的,别当真。岸田浩不理崔月莺,他自斟自饮几杯突然哈哈大笑:

“很震惊是吗?”

接下来岸田浩的态度越发蛮横,说话的口气越发强硬。他说,你们先前猜得不错,我就是故意接近你们的倭国间谍,你们已被我拉下水,想回头已经不可能了。

看夫妇二人面色苍白吓得不轻,岸田浩暗暗高兴,他趾高气扬说这些年,你和崔老爷子给了我那么多绝密资料,领了倭国那么多奖金,这个世界上已没有金盆给你们洗手了。几十年前,你们林家、宋家、周家,还有崔家联合把我们赶出花县,几十年后,你们崔家和林家又客客气气把我们请进来。这是老天对我们的眷顾,还是对你们的嘲笑呢?没想到我的先辈用钢枪大炮,都轰不垮的花县城墙,竟然被我用几颗糖衣炮弹攻克了,哈哈,真是痛快!

“既然你承认自己是间谍,那我就报警,大不了同归于尽。”

林中泉扔掉酒杯拍案而起,他既为自己悲哀,更为陷入崔领导的圈套感到可耻。想着一直被老丈人和岸田浩牵着鼻子走的桩桩往事,他怒发冲冠,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报警。

崔月莺吓坏了,她一把抢过手机,紧紧抱着丈夫,哀求他不要做傻事。林中泉不听,他推开妻子刚捡起手机,就被小泽雄一把按住。

“闹吧,使劲闹吧,闹上天也洗不清你汉奸间谍的罪名。”

岸田浩很悠闲,他等林中泉闹得差不多了才说话。他的话不多,但威慑力相当大,他说,你现在报警能挽回多少损失,且不说泄露那么多绝密,国安不能轻饶你,单说你和崔领导利用职权,违规违法帮我们安装在军事、科技等部门附近的气象监测仪,每天传输出去的数据,就够你崔家和林家喝一大壶了。现在你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继续给我合作,否则鱼死网破。

岸田浩的话还没说完,林中泉和崔月莺就吓瘫在地。岸田浩见自己的威慑起了作用,一下子转变态度,他扶起夫妻二人,正给他们灌迷魂汤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钟倩的声音远远传来:

“董事长,宋先生电话找你,接不接?”

“拿进来吧!”

得到岸田浩的允许,崔月莺给钟倩打开了门。她接过手机按下免提键,宋韵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崔董事长,我下周五在香雪城拍卖《溪山高隐图》,请您务必赏光助兴。”

一听宋韵要拍卖《溪山高隐图》,岸田浩心里咯噔一声,脸上顿现惊慌之色,他令小泽雄开车送林中泉夫妇回去,自己则急速往寝室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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