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后,康养城的夏日祭和古画拍卖活动,终于在濛濛细雨中同期举行。
宋韵没有去夏日祭开幕会场,他把装裱好、且包裹得很严实的两幅书法作品交给主持人钟倩,直接去了拍卖馆,他牵挂着《溪山高隐图》,根本没心思、而且也不屑参加什么狗屁夏日祭开幕式。
开幕式在宽敞的大坝里举行,台上坐着岸田浩从倭国本土邀请来的嘉宾,以及花县有头脸的人物,台下稀稀拉拉站着百十个奇装异服的人,这些人除石晓东、祁艳一伙精倭分子,其它的都是崔月莺高价雇来凑人数的。
崔月莺没上主席台,她一直在台下游走观察,这个活动她唱主角,如果办砸了,岸田浩肯定饶不过她。办好了自己的小姑子林中梅,还有儿子林剑更饶不过她。自从上次岸田浩公开表明自己的间谍身份后,崔月莺的心没一刻安宁,她恨父亲崔明远为了前途,引狼入室把岸田浩请进花县,恨他把全家人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崔月莺决定这个活动结束后,她就退出康养城,全家人移民海外,从此不和岸田浩打交道。
钟倩是被崔月莺临时推出来当主持人的,她先极力推辞,后来拗不过只好拿着话筒上台。
其实活动的整过过程很简单,第一项由岸田浩作热情洋溢的欢迎词,第二项展示各界人士的贺信贺礼,第三项由石晓东一伙精倭分子跳东洋舞,然后一行人闹闹嚷嚷去空山寺拜鬼。
上台前,岸田浩要求钟倩穿倭服,钟倩不干,她说我没穿过倭服,何况现在也找不到合身的,如果非要如此,那你们就另请高明。
岸田浩无法只好妥协。其实夏日祭活动对他而言,办得如何是其次,只要开幕式顺利举行,他就成功了。这样,首先他可以给上司鸠山交差,其次,他已顺利亮出兵刃,向龙国传统文化宣战。
雨越下雨大,尽管岸田浩声情并茂,差点吼破嗓子,但台下还是一片骚乱。
第一个议程结束后,雨点奇迹般消失了。看云开日出,钟倩的心情突然变好,她叫两位穿倭服的礼仪小姐,一一展示嘉宾们的贺信和礼物。轮到宋韵的书法时,台上台下一片掌声,连岸田浩也热烈鼓掌。宋韵是名家,他的字画不卖不送很难求,如不是崔月莺死磨硬缠并出高价,今天这个活动哪能求得他的墨宝。
第一幅作品刚打开,钟倩就抑扬顿挫大声读了出来:
“倭国人是有史以来,我见过最卑鄙、最无耻的民族!”
这幅作品用欧揩写成,上款是美国罗斯福总统语录,下款是宋韵书。
刹那间,台上台下一片哗然,静默几秒后,几个倭国浪人突然高声骂道:
“宋韵欺人太甚,必须给我们下跪道歉。”
这一刻,岸田浩才知上了宋韵的当,后海没事先检查宋韵的贺礼。刚才他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见宋韵一脸笑容,一脸巴结,以为对方服输了,谁知他来这一手。
“岸田先生,这一幅要不要展示?”
钟倩拿着另一幅还没打开的字画,傻傻站着,等待岸田浩下令。现在岸田浩很为难,如果精心筹划的活动,被宋韵一幅字搅乱,那以后如何开展工作,康养城的面子何在?不行,千万要硬撑下去:
“打开吧,看看香雪城还有啥重礼。”
宋韵的第二幅字是隶书,内容是大清康熙帝对倭国人的评价:
“倭国寇,最是反复无常之国,其人甚卑贱!”
钟倩宣读完毕,依然用傻傻的眼光看着岸田浩。这时,所有人都以为岸田浩要大发雷霆,谁知岸田浩大度一笑,心平气和对钟倩说:
“继续下个议程。”
岸田浩知道,宋韵表面羞辱倭国,实则是搅局不让夏日祭活动圆满举行,如果我怒发冲冠撕毁他的字,岂不正中下怀。不行,我得大度,得学司马懿,得像司马懿一样,把诸葛亮送来的花衣服穿上,这样才能气死他。
礼仪小姐把宋韵的字画拿下去后,石晓东、祁艳等人开始登场。他们排好队形刚要唱歌跳舞,李琳带着两名警察突然走进来,李琳把两张传讯单一亮大声说:
“石晓东、祁艳,你们涉嫌袭警和寻衅滋事,马上给我们走。”
石晓东和祁艳刚想逃跑就被控制住,李琳毫不客气,拖着祁艳就走,石晓东被两名警察按住动惮不得,嘴里虽大叫大嚷,但最后还是乖乖上了警车。
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不但台上台下一片唏嘘声,就连岸田浩也有些懵。石晓东和祁艳是今天的主演,他俩不在,以下的议程就要乱套,怎么办,就在岸田浩尴尬难受之时,崔月莺突然风急火燎跑来说:
“先生,我们供奉在空山寺的牌位和碑刻被人砸毁了。”
这个消息既如晴天霹雳,又是压死大象的最后那根稻草,刹那间,岸田浩感觉天昏地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前两项变故,他还能忍,还能硬撑着把活动搞下去,父亲岸田树等人的牌位、碑刻被砸,他再也忍不住了。为了给岸田树等战犯立碑供奉,岸田浩绞尽脑汁,花了无数心思和钱财。
今天,眼看自己的计划就要成功,眼看强敌宋韵就要败在手下,谁知到头来自己输得一塌糊涂。岸田浩认为砸他父亲碑刻,等于挖他祖坟,在空山寺拜不成祖先,祭奠不了倭国精英,夏日祭活动就等于没搞,以前自己的一切努力、一切布局、一切心血都付之东流,一时间,这家伙接受不了现实,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崔月莺吓坏了,她一边派人救治岸田浩,一边好言安抚台上嘉宾。钟倩看董事长惊慌失措,再看现场乱成一锅粥,知道以下的活动再也无法开展,于是果断宣布终止活动,转而帮助崔月莺安顿嘉宾。
拍卖会那边还好,由于前来竞买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商人,所以气氛和格调就比夏日祭会场轻松和高雅得多。
活动开始后,主办方先出示《溪山高隐图》,然后由钟楚上台给大家讲解这幅图的故事,讲完故事后,钟楚盛情邀请宋韵上台说几句感慨话。
宋韵一边讲话,一边观察和抚摸古画。这个时候打不能大意,他得确认岸田浩上当没有,如果岸田浩没有入套,没有把沈周真迹换回来,那他就彻底输给这个倭国鬼子了。
自己的宝贝自己最熟悉,当宋韵发现这幅图就是被盗的沈周真迹时,忽然心潮起伏,差点没控制住情绪。
按照约定,如果宋韵确定出现在拍卖现场的《溪山高隐图》是沈周真迹,那就立即给场外巡逻的林中梅发信息。由于过于激动,宋韵顿了好几秒才走下台按动手机。林中梅得知消息带人走进拍卖会场时,商家们的竞价活动已经开始。
拍卖价从两千万元保底开始,一路飙升,短短时间就超过亿元,就在主持人即将落锤之际,林中梅突然一声高喊:
“且慢!”
趁大家愣神之时,林中梅大步走上台说:
“各位,对不起,这幅画牵扯到一桩杀人案,现在不能拍卖。”
林中梅一边说话,一边从主持人手里接过《溪山高隐图》。她问主持人,康养拍卖公司谁是负责人,主持人刚回答说是小泽雄,小泽雄就急匆匆走了进来:
“干什么,存心过来捣乱是不是?”
林中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传讯证,用严厉的语言命令小泽雄配合调查。小泽雄不服,大声骂林中梅公报私仇,破坏中倭友谊。现场嘉宾一听《溪山高隐图》牵扯杀人案,全都放弃了竞拍念头。
王峰副局长是岸田浩请来的嘉宾,他看林中梅横生枝节,走上前命令道:
“你太放肆了,赶快回去写检查。”
林中梅似笑非笑,她说,王局,我在执行特别任务,请你支持和理解。王峰大怒,他说什么特别任务,我怎么不知道。林中梅严肃地说,知不知道是你的事,如果不相信,你可以打个电话去市局问李局长。
一提李局长,王峰再也不敢嚣张,尽管他吃不准林中梅是不是奉李局长之令,单说前几天李局长找他谈话的内容,他就毛骨悚然。林中梅不看王峰的脸色,她拿着《溪山高隐图》,意味深长看一眼钟楚和宋韵,然后令干警们押着小泽雄扬长而去。
众人散尽后,宋韵才上前紧紧握住钟楚的手,无限深情地说:
“恩师啊,您可帮我大忙了!”
钟楚哈哈大笑,他说你是我的得意门生,不忙你我帮谁?为恭贺你这招险棋成功,今晚我要去香雪城痛饮几杯。
二人边走边说话,走到院坝时,钟倩突然跑过来喊大爷爷留步。钟倩说,午饭她已安排妥当,宋老师难得来康养城,就在这里陪大爷爷喝几杯吧。
钟楚非常怜爱地看着钟倩说,你这里够乱了,赶快去处理你的事,不要管我。钟倩看大爷爷去意已决,无奈地摇摇头走了。
“老师,我怎么不知道钟倩是您的侄孙女,她来花县这么久,你怎么不告诉我?”
由于对康养城极端厌恶,以前宋韵没花心思打听里面的人和事,虽和钟倩见过几面,但转眼就忘了。前几天他打电话给恩师,需要他配合演一场戏,他满以为恩师年岁已高不会来花县,谁知对方满口答应说,他早就想来花县看望侄孙女钟倩了。
宋韵陪恩师走到大门口,周庄的车早已等候在路边。这时岸田浩已经清醒,他听林中梅拿走古画并带走小泽雄,顾不得身体急忙追出来。来到大门口,林中梅的警车早已开走,正要垂头丧气回去时,岸田浩忽见钟楚一行专家和宋韵边走边聊,那神情相当亲热,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妈耶,我被宋韵骗惨了。”
岸田浩再次感觉天旋地转,他顾不得尊严,一跤跌在地上双手捂脸饮泣起来。
回到局里,林中梅把古画交给物证科,再三叮嘱绝密存放,高级别看管后,急匆匆就往审讯室走。几天前,为追回被盗的古画,林中梅和恩师宋韵联合设了一个局,设局后,就在她为谁杀了小野次郎绞尽脑汁、举步维艰时,她的手机里突然收到一个短视频。
视频是陌生号码发来的,上面显示的拍摄时间,与小野次郎死亡时间相吻合。地点在小野次郎租借的小屋。视频里,一个带着脚套手套的男子,背对摄像头一刀捅进小野次郎腹部,然后在床底下拿出一个竹筒似的东西回身就走。该男子回身时,面部被清晰抓拍下来,他就是小泽雄。
收到视频后,林中梅没有贸然行动,也没告诉局里任何人,上次抓捕小野次郎,这么绝密的行动都走漏消息,她不敢相信任何人。为了万无一失,林中梅悄悄去了趟市局。她把自己的疑虑和想法大胆越级给李局长做了汇报,得到李局长的肯定和支持后,今天,她秘密行动,按计划如期把古画和小泽雄带回了局里。
林中梅审问小泽雄时,李琳也在另一间屋子和石晓东、祁艳交锋。祁艳很嚣张,她问李琳为什么破坏夏日祭活动,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李琳一脸冷漠,她说请你们来主要了解两件事,第一件,你跳桥那天是谁把你救上岸并送到医院的?
“我不知谁把我送到医院的,只晓得是林中梅把我推下河的。”
李琳的话没说完祁艳就嚷了起来。李琳不急,她再三问祁艳敢不敢确定,如果恶意诬陷警察,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祁艳起先一口咬定林中梅把她推下河,后来看完监控视频才住口。李琳见对方心虚,抓住时机问第二个问题:
“你进医院后谁给你垫付的三千元治疗费?”
祁艳不答,她一会儿说自己交的,一会儿又说记不清了。李琳见她耍无赖,在桌子上狠拍一掌大声喝道:
“记不清是因为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李琳发起火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她说,你自己跳河,林中梅好心把你救上岸并送到医院,还给你垫付治疗费,你咋就这么不要良心,干出猪狗不如诬陷她的事?
石晓东看祁艳被骂得狗血淋头无地自容,赶快出面打圆场:
“警官,她知道错了。”
李琳不依,他指着石晓东说,还有你,那天你带头起哄,带头侮辱、谩骂并出拳击打林中梅。你是有前科的人,祝灵芬的案子还没了结呢!现在我郑重通知你俩,林中梅已经向法院起诉你俩侮辱和伤害警察,要求你俩退还先前垫付的三千元钱,并赔偿伤害及精神损害费三万元。昨天,花县人民法院已经立案,这两天,你们不许外出,等候法院的传票吧。
一听法院已经立案,石晓东和祁艳立即住口,吓得面面相觑。李琳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放这俩精倭分子回去了。李琳带他们来的目的不是做笔录,而是找个借口把他俩带离现场,让夏日祭活动戛然夭折,这是宋韵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宋韵这个局,虽然完美,但其中有个死结。那就是钟楚必须当众说一次谎,把假画鉴定为真画,否则岸田浩不会上套,不会把真画换回来。尽管为了追回国宝,为了配合警察办案,钟楚虽满口答应,但林中梅和宋韵心中一直存在愧疚。
林中梅和小泽雄的较量一点也不轻松。
小泽雄很横,他指责林中梅没权传讯他,没权破坏拍卖会,更没权拿走古画。他要见大领导,要见倭国大使馆工作人员,要投诉,要告林中梅公报私仇,借职务之便侵吞拍卖品。
“为什么杀死小野次郎,是灭口吗?”
等小泽雄嚣张得差不多了,林中梅忽然冷冰冰问出一句话。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看小泽雄慌乱,林中梅进一步加重口气:
“是你想杀小野次郎,还是有人指使你?”
小泽雄努力稳定心神大声喝道:
“分明是你们杀了小野君,难道想嫁祸给我?”
林中梅定定看着小野,顿了许久才接着问话:
“你从小野次郎床下拿走的东西是幅古画吧?”
看林中梅坚定的表情,听她话音中蕴含的威慑成分,小泽雄开始心慌。就在他思索对方下一句问什么怎样回答时,林中梅上前几步威严地说:
“别以为你带了脚套手套,就没留下证据,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接下来,林中梅把那天小泽雄在哪里带脚套手套,又在那里摘除并留下指纹的过程一一道出。由于小泽雄不见棺材不掉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最后她只得出示视频。铁证面前,为了不给康养城带来麻烦,为了不把岸田浩牵扯进去,最后小泽雄承认杀了小野次郎,并顺手拿走了他藏在床下的东西。
拿下小泽雄后,林中梅看时间还早,就决定去一趟法院。这几天很多熟人,甚至领导和同事都劝她不要给祁艳、石晓东较真,事情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起诉他们。林中梅不听劝,她起诉这俩精倭分子的目的,并不看重他们的赔偿,而是树立国人良好的人生观和道德观,如果放任他们的歪风盛行下去,以后没人做好事,更没人敢做好事,连警察做好事都被诬陷,一般老百姓谁还敢做好事?
一路走,一路都在思索究竟是谁,给她发来小野被杀的视频,由于对方的手机是个虚拟空号,想来想去,始终没理清头绪。
到了法院民庭,郑庭长要林中梅慎重考虑要不要撤诉,毕竟警察告精倭分子在花县还是第一起案件。林中梅的态度很坚决,她说祁艳和石晓东不是一般老百姓,他们已被康养城彻底洗脑,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精倭分子,她们伤害了我,除退还我垫支的治疗费,还必须赔偿我的伤害费和精神损失。
郑庭长看林中梅义无反顾,忍不住拍手叫好,他说警察也是人,也需要法律保护,好,我支持你。
下班后,林中梅步行回老宅。刚进门,侄儿林剑就迎了出来。看侄儿蹦蹦跳跳又长高了许多,林中梅很欣慰。近来,她给侄儿洗衣做饭,送他上学,给他讲中华五千年的历史,给他讲戚继光抗倭的故事,讲倭国鬼子侵略、屠杀龙国人的血腥史,讲得姑侄俩热泪盈眶热血沸腾。林剑很懂事,他向姑姑保证一定好好读书,长大后为祖国作贡献。
“姑姑,爸爸说今晚接我回去,你帮我说说情,我不想回去。”
“你爸爸来了吗?”
“在厨房忙碌呢。”
姑侄俩聊得起劲时,林中泉拴着围布笑嘻嘻从厨房走了出来:
“二妹回来了,好久没上厨,今晚我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林中梅很意外,以前哥哥每次回来都匆匆离去,今天是哪股风把他吹醒了要亲自下厨。她本想说几句调皮话,但见哥哥满身腥味,一本正经做鱼,心里一感动便把喉咙里的话咽下去了。
晚上,面对一桌丰盛的可口饭菜,林剑激动得直喊老爸万岁。林中泉给儿子夹完菜,再给妹妹倒满酒,无限感慨地说:
“好久没和你们吃饭喝酒了,等会儿我告诉你一件惊天大事。”
“什么事这么神秘?”
面对妹妹的询问,林中泉欲言又止一脸痛苦,他喝完一杯酒再满上一杯又喝完,才长出一口气说话:
“二妹,在你眼中哥哥是什么人?”
林中梅吃口菜刚要回话,包里手机突然响了:
“什么,小泽雄从医院逃跑了,他去医院干什么?”
林中梅顾不得哥哥和侄儿,站起身就往外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