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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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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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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重前行》连载

第八章 胖叔

让我来谈谈我的胖叔。当我第一次离开家——那个生我养我的大松树寨老家时,毕摩父亲将我宝贵的生命托付给了胖叔。胖叔不负所托,赢得了毕摩父亲的信任和信用,确保了我生命的安全无虞。一个言出必行、果断坚决、信守承诺、绝不食言的胖叔,也赢得了我的信赖。从那时起,胖叔在我心中留下了重诺守信的形象。

胖叔的经营之道就是诚信。

“只有品行端正,做事认真,才会有人求助。即便发生意外,即便自己要承担失,也要确保客户的利益不受损害。”

“如果当初我把你弄丢了,会有什么后果?”

“人是万物之灵。如果我连一个聪明人都看不住,那显得我太无能了,也就没有资格在马帮中立足了。更何况你聪明伶俐,绝不会轻易丢失。”

“我看到了你的能力……你没有偷懒。”

“那是当然的……一旦踏上了马帮的路途,就相当于立下了军令状,生死成败,是赚钱致富还是血本无归,全凭自己的运气和能力了。”

胖叔,一个勇敢且意志坚定的人,他的能力也极为出众。他用自己的经历揭示了一个深刻的真理:为了生存和发展,我们必须勇于冒险。然而,冒险并不仅仅是孤注一掷地将生命和财产置于险境,它更需要非凡的胆识、坚韧的毅力、勇敢的气魄以及卓越的智慧等美德。在老爷的领地上,存在众多马帮,它们已经存续了数百年。马帮不仅是领地上的一种民间运输团体,也是重要的工具和商业组织。货物的长距离运输完全依赖于人力和马匹,途中必须穿越峭壁深涧,山林中有饿虎猛兽,河流中有毒蛇蝎子,而沿途还可能遭遇土匪的骚扰,以及瘟疫和疾病的威胁。为了生存和贸易获利,胖叔几乎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冒险,他不仅冒着生意的风险,还要面对严峻的自然环境挑战,同时警惕土匪强盗的威胁。每一次踏上征途,都是一次生死考验。

马帮分为专业帮和拼伙帮。专业帮通常由家族、民族、宗教团体、乡邻或伙伴独立经营;而拼伙帮则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小型马帮临时组成,通常具有短期性质。胖叔属于拼伙帮,因此他享有较大的自由度,但同时也面临着巨大的风险。在我们大松树寨,拼伙帮活跃了当地的商贸活动。家家户户所需的盐巴、针线、布匹、火柴、染料等日常用品,都是通过马帮运送到寨子的。此外,家乡及其周边的土特产,如古树茶、白果、荔枝、枇杷、香蕉、芒果、菠萝、竹笋、乌龟等,也会被马帮驮运至内地的四川、康、藏,以及沿海沿江地区,甚至远销至昆明、安南、暹罗、缅甸等东南亚、南亚地区。

初次离家,我前往临安求学。胖叔不仅将我视作他的货物,还驱使骡马驮运了超过千斤的货物。旅途中,我们跋涉了数日数夜。每天黎明破晓时分,我们便起身,从山上寻回骡马,喂食后便继续前行。中午和傍晚,我们需装卸货物,并在路上生火做饭。我们必须在天色昏暗前抵达露营地,卸下驮子,搭建帐篷,搜集柴火,埋锅造饭。马帮休息后,我们首先为马匹添加饲料和草料,确保它们先得到喂养,然后才轮到我们自己用餐。深夜,当马灯点亮时,胖叔会先检查睡梦中的我是否安睡,随后提着马灯走出帐篷,仔细查看那匹高大健硕、毛发光滑、体态丰腴的头骡马是否安全。每天的装卸工作是一项艰辛而繁重的任务,需要一两个人将十多匹骡马所驮的货物上下搬运,一天至少两次,有时甚至更多。无论一天多么辛苦劳累,我们始终优先照顾骡马,确保它们一日三餐吃得饱、吃得好,之后才轮到我们自己。这比在寨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要辛苦得多。

我与胖叔之间有着不解之缘。这是第三次与胖叔一同踏上这条茶马古道。上一次,我是为了回家举行婚礼。而这一次,是为了探望我的父母、妻子和孩子。

胖叔了解到我独自修缮了一年的人字桥。他知晓在过去的一年中,我未曾返家。他为我已为人父而感到高兴。夸赞我仅一年未见,便已成家立业,而他却依旧如故,除了增添了几许烦恼,似乎一无所获。他仍旧单身一人。他感慨,没有伴侣的男人,生活得并不如意,认为自己愚笨。

我询问胖叔,他的烦恼究竟为何?是否有了心仪之人?是因为没有赚到足够的钱,还是遭遇了不公的待遇?或者是其他原因。

胖叔轻抿一口酒,终于鼓起勇气敞开心扉,倾诉了那些无奈与厌恶,却也透露出无法逃避、却也不失信心的话语。他回忆往昔,日复一日的冒险生涯,与人斗智斗勇,与自然抗争,甚至与土匪周旋……不斗,行吗?他自问自答。他之所以向我倾诉这些,是因为他认为能理解他心事的人寥寥无几,而我,正是其中之一。他渴望与受过教育的人交朋友,希望从他们那里学到新知,这些正是他所缺乏的。胖叔是个深信知识能够改变一切的人,这与山里大多数年轻人截然不同,他们往往不了解学习的重要性,更不晓得学习的艰辛。直到多年后,当生活的重担变得沉重时,才恍然大悟,但为时已晚。我与胖叔边聊边喝酒,也品尝着食物。除了我们亲自从山里采摘的两道野菜外,还有手抓花生。花生是在锣锅里炒熟的,吃起来没有生涩的味道。我们约定了饮酒的量,便不再多喝。我们互相不劝酒,我称赞胖叔自控力强,相信他一定能成为强者。他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骡马,眼神中透露出:不能让骡马看笑话,它们是他的朋友,是真正的好朋友。胖叔说,尽管它们不会说脏话,也不会责骂他,但它们懂他……它们通人性……也是他的朋友。胖叔还说,他能从骡马的不同叫声中,分辨出它们的意图。哪些是受惊的叫声,哪些是求救的叫声,哪些是骡马发情后的求爱叫声。

胖叔比我年长,他感慨岁月的流逝,表达了对成长的恐惧。接着又提到害怕承担家庭责任。我保持沉默,全神贯注地倾听。我渴望听到他的人生感悟,更想了解那些感悟背后的故事。但他并未透露自己心酸的往事。或许那些故事太过残酷,他只是微微动了动喉结,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胖叔的沉默不语,让人领悟到一个道理:抱怨已经发生的事情,只会让人烦躁和沮丧,显得自己无能。

此时,胖叔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副眼镜。当我好奇地伸手想要试戴时,他提醒我,那是一副高度老花镜。我随即收回了手。在我们大松树寨村,高度老花眼镜并不罕见,它们在取火时非常实用。然而,如果没有烈日当空,这副眼镜便无用武之地。马帮成员必须精通四时节令和天气变化,这是他们生存的必备技能。因此,随身携带取火工具是他们的常规做法。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感到惊讶,但胖叔接下来向我讲述的,是他与那副老花眼镜背后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这让我颇感意外。

听完胖叔的爱情故事,我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是个深情的人。换作其他人,面对胖叔所处的情感困境,恐怕也会感到迷茫。他正为遇到的两位女性而烦恼,她们都是寡妇,其中一位还带着一个孩子,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在我们家乡,寡妇并不鲜见,她们的丈夫大多因为从事马帮工作而离世。村中的富裕家庭,几乎都是靠马帮生意发家的商人。寡妇众多、外出男子众多、富裕家庭众多,这正是我们寨子的现状,也是家乡的真实写照。

那位带着孩子的寡妇,是胖叔的嫂子。另一位没有孩子的年轻寡妇,同样失去了丈夫。两位寡妇的丈夫都曾是马帮的成员。胖叔在选择上犹豫不决,已经烦恼了许久。“为什么不把她们两个都娶回家呢?”我建议道。

“这样一来,家里就多了三个人,我会被累垮的。”

“……您的体格比骡马还要强健,是绝对撑得住的……一旦结婚,您就直接成了父亲,还能省去不少麻烦。”

“家庭的重心是钱……我赚的都是风险钱,如果突然娶回两位妻子,别人还以为我发了大财……而且,村子里的人会对我指指点点。”

“不被人嫉妒的人才是平庸之辈。不要过于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他们心里肯定在想,一个既无权势又非头人的普通男子,突然娶了两个女人,夜里走路时可能会撞鬼。”

“最迷人的就是鬼了,别相信迷信。”

在过去的半年中,胖叔竟然与两位寡妇结为连理。原本的嫂子成为了他的妻子,她心甘情愿地成为小妾,在家中操持家务。另一位寡妇则成为了正妻,随胖叔一同赶马帮。她是马帮队伍中首位女性成员。“真是形影不离,相依为命。”当赶马帮的男人们首次见到胖叔的新婚妻子也参与马帮的劳作时,羡慕地说道。

胖叔还没来得及回应,他的正妻寡妇便开口了:“女人能像男人一样工作,而男人则像牲口一样劳作……这位大哥,我可是自愿的……你没看到你的女人跟在你身边,可能是因为你不想让她发现你心中的小秘密,还美其名曰是出于对她的爱。”

“这是你的猜测,还是有人在背后议论?”

“哪个男人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如果女人不能掌握这些,那只能说明她不够精明。”

“如果女人变得主动,即便是最坚强的男人也难以抵挡,你难道会是个例外?”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我可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胖叔知道娶这个做正妻的寡妇,是因为她有几分姿色。她已嫁过3个男人了,3个男人全死了。

“我是心疼你的……是你要做马帮的。”胖叔对自己的正妻说。

她莞尔一笑,还微微点头。正是因为首次见到她的这一笑,再加上她婀娜多姿的身材,才把胖叔的魂钩了。胖叔娶了她。先娶回家的嫂子自知自己的身材不如她,变把正妻的位子让给她了。

“等你怀上我俩的孩子了。你就在家闲着享清福了。”

“我可闲不住……要跟你生一大堆儿子……这个世道,干什么事,都少不了男人,不能再让男人再当牲口用了。”

“你明事理,难得。”

“我克夫,克死3个男人了,你不会是第4个……必须给你生一大堆儿子,才对得起你,也才对得起自己的灵魂。”

胖叔露了手上的肌肉,她又顾意再次莞尔一笑,这一细正好被回头的骡马见到了。那骡马霍然转回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此时,胖叔脑海里正忆起跟她第一次做爱发出尖叫的陶醉声时,却被骡马的声音把美好的画面吼碎了。

“是你给了我肉体的快乐……你是我的魂。”胖叔说。话毕,便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粗话。话音刚落,又亲切的说:“你刺激了我的身体,给了我欲望,深刻的欲望……你厉害。”

“我有经验,但我不是随便跟人上床的那种女人……你是我的根,家的根。”她用温柔的眼色望着胖叔,说。

她真怀孕了,在生产之前,聪慧的她,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学会了马帮所需的技能,如算帐识货,钉掌修掌,上驮下驮,支帐做饭,找草喂料,砍柴生火,识别野菜野果,乃至医畜,真正了解了马帮的勤勉、宽容、守信以及爱国精神。可最令她难忘的是她从小养大的那匹骡马,给她留下的深刻印象,一天,她对那匹骡马说,骡马呀,我怀上了你的小主人了,以后就不能餐餐给你喂料了,也不能继续天天守护你了,今天你驮我一会儿好吗。说着,就试着上马,可骡马已长大长高了,她的身高不够,此时,有灵性的骡马弯了自己的前脚马蹄,构造成了一个天然的悬空梯子,俨然说,踩着我的马蹄上吧。她见状,就将自己的右脚踩在马蹄上,轻松地上了马背,心里乐滋滋的,对骡马说:“……你懂我,我的朋友。”她的声音在苍穹回荡,还仿佛感受了自己妩媚的声音味道。

骡马仿佛真的听懂了她的话,驮着她稳稳地走着,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感受着微风拂面的温柔。她轻轻地抚摸着骡马的背脊,心中充满了感激与不舍。她知道,这匹骡马不仅陪伴她度过了无数个日夜,更是她在这片异乡中的唯一依靠和朋友。

随着月份的增大,她的行动日益不便,但她依然坚持每天与骡马相伴,感受着它温暖的体温和沉稳的呼吸。胖叔也时常陪伴在她身边,为她准备各种营养丰富的食物,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他们的关系,在这段特殊的时光里,变得更加紧密而深厚。

终于,到了生产的那一天,整个马帮都为她忙碌起来。胖叔更是焦急万分,守在她的身边,不断地鼓励她,给她力量。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她终于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胖叔抱着孩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成就。

孩子出生后,她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而忙碌。她不仅要照顾孩子,还要继续学习马帮的技能,为将来的生活做准备。而胖叔,也成为了她和孩子最坚实的后盾,给予他们无尽的爱与关怀。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这个小小的家庭,在马帮中逐渐站稳了脚跟,成为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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