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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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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计故事》连载

第三十一章 沥青被偷吃

118

“去工商局,”许诺果断地说,“省路桥公司提供的材料供应商极有可能是假的。”

审计组驱车去了新城区,来到东城市工商局。工商局长得知审计人员的来意后,立即打电话叫企业注册处的周处长来,吩咐他配合审计工作。

但是,在东城市工商局企业注册登记处,查遍了档案资料和电子资料,都没有找到这个个体工商户注册登记名为东城市山水建材经营部的材料供应商。毛副处问,“是不是在哪个区工商登记注册的,没上市局微机?”

“这不可能,即使是区局登记注册的,也要报市局备案,并在网上可查,纸质档案和电子档案都找不到的情况几乎没有。”周处长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对本单位的内部控制心存疑虑,于是拨打了注册企业所在的湖西区,叫他们立即查一下这个企业是否注册登记了。

半小时后,湖西区工商局回复电话,说没有找到该企业任何注册登记资料。“这就怪了。”周处对着那张营业执照复印件百思不得其解。

“周处,你看这张营业执照会不会是假的?”刚才在档案室里忙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的注册登记处工作人员小孙说。

“假的?”

“有可能,周处你看,执照上的发证机关印章变了形,不是正圆形,我们的印章是钢质的,盖印时都要求放平了盖,根本不存在印章变形的情况。”

“有道理,还是你这小子眼力好。”周处顺便夸了一下他的下属,“还有营业执照这四个字,好像也不对头,像是扫描复制的。”周处对着审计人员说,“可以断定,这是一份仿造的营业执照。谢谢你们,这些家伙胆子也太大了,竟敢仿造工商管理部门的证照和印章,我们一定会依法查处,审计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尽管说。”

“好的,有什么情况我们也可以及时沟通。”毛副处和许诺等人跟周处他们一一握手告别,回到了省厅,向涂处汇报调查情况。

第二天,毛副处、许诺和戴球球3个人带着省厅的介绍信,来到东城市国税局发票管理所,请税务机关帮忙核实材料销售发票的真实性。

发票管理员小张从微机里很快就查找到了审计人员复制过来的36份销售发票,发票号码和发票印制版次,以及发票监制章都与市国税局微机里保存的信息一致。小张下结论说,“这些是我局零七年印制的发票,是真发票。”

“这就奇怪了,发票是真的,领取发票的个体户却是假的,怎么可能呢,他怎么能申购发票呢?”许诺分析这一不合常理的现象,始终觉得不对,问发票管理员小张,“你这里能不能查找申购发票的这家个体户的税务登记信息?”许诺知道,申购发票先由企业或个体户申请,经过税收管理部门审核,再提交发票管理所复核无误后购买,申购发票的前提必须是已注册登记的纳税人,临时纳税户只能去纳税大厅找税务机关代开发票。

“能,我们的微机与管理部门是联网的,信息资源共享。”小张对照发票复印件上的印章输入“东城山水建材经营部”,在税收征管数据库中查找,但页面很快出现“没有搜到你想要的结果”字眼。小张也有点奇怪了,“这怎么回事呢?”

许诺因自己的急燥出了一身冷汗,她搞财金审计的,税务机关去过多次,发票印制管理方面的审计也开展过多次,犯一来就查发票的真实性这样的低级错误还是第一次。她暗自潮笑了一下自己,随即恢复状态,要求查看发票申购、使用、注销台账。发票管理员也才反应过来,一面叫另一个管理员过来翻查纸质台账,一边则在微机上查找相关信息,以便电子档案与纸质档案的相互印证。

结果很快出来了,省路桥公司复制过来的36份发票号码,是由两家企业申购的,其中一家名叫东城美惠家俱店,申购时间为零七年七月十六日,36份发票里有9份。另一家名叫东城湖安船用配件材料公司,申购时间为零七年十月十三日,36份发票里有27份。在税务征收管理的数据库中,也查找到了这两个企业的登记和纳税信息。

这些都不奇怪,真正让许诺她们甚至连发票管理人员都感到意外的是,美惠家俱店的9份发票全部于当年的十月十五日办理了验销手续,而湖安船用配件材料公司的27份发票,除申购后的两个月内开具了5份,购买方为某船厂外,其余22份一次性于当年十二月十七日交回发票管理所,并已剪角作废,验销和作废的发票就在发票仓库里呢!

审计人员将这一重要证据分别做了拍照和记录,并请税务机关签章,然后直奔省路桥公司,车上电话告知了涂处,涂处说他立刻从厅里出发,在省路桥公司汇合。

审计组直接找到省路桥公司的席总,明确告知审计已掌握的证据,请公司认真对待这件事,积极配合审计工作。席总立即找来北春高速项目部温经理,要他如实汇报情况。

原来北春BP1项目经理部将本标段粘层、透层、下封层等工程整体转包给包工头苗连城,也就是公司外聘的材料采购员。至于发票是从哪里来的,只有苗连城自己知道,但苗连城无法找到。

“出了这种事,是我们的责任,不知去向的苗连城,我们负责找到,找不到,你们拿我是问。”路桥公司席总承诺。

涂处决定先让路桥公司去找人,审计组也不能等,向厅领导汇报后,立即分两组,一组去江南省物资储运总站等沥青供货单位和个人了解苗连城购买沥青的情况,一组继续核查路桥公司负责施工BP1标路段沥青的实际使用量,两天之后集中汇报情况结果。

结果是,省物资储运总站的大部分供货单位或个人因为北春高速公路工程结束后,已返回外省或者在外地从事其他项目施工,一时难以查找到当事单位和个人调查了解情况,已经提供购买数量的也不能说明这些沥青就全部用在这个项目上。

而路桥公司负责施工标段因监理没有完全尽到现场监理的责任,没有对整个施工过程中材料用量等进行监督计量和及时填写施工、监理记录,造成计量工程中沥青用量数的凭证不完全。

看来只有包工头苗连城才能准确提供其所承包的工程当中究竟使用了多少基质沥青和改性沥青,但苗连城失踪了,凭审计机关的手段是无法找到他的。经厅领导同意,审计组起草审计移送处理书,将此案移送东城市公安机关处理。

经组织专家对省路桥公司施工的BP1标段上中下面层沥青测算,以及沥青购买、使用情况的比对分析证实:上中下面层沥青实际用量比理论最低用量少用五百多吨,折价三百六十余万元,与伪造材料销售发票的金额相差不大。

此外,公路上、中面层按设计应使用改性沥青实际使用基质沥青,套取材料差价近两百多万元。由于中、上面层达不到规定的施工材料标准,公路质量存在问题。

9天后,市公安局经侦大队传来消息,苗连城已抓捕归案。经初步审讯,他承认其提供给BPl标段项目经理部报账的发票是其花费5万元人民币从春城市一个叫秦仁的人那儿购买的。苗称因其曾经向秦购买过沥青,所以才委托秦购买发票的,但否认其委托过秦仁购买伪造的发票或者事先知道秦仁提供的发票系伪造发票一事。不久,制造、销售假发票的秦仁也抓捕归案。

一起伪造发票,偷工减料,私分工程款,工程质量存在问题等大案要案逐渐浮出水面,而问题的矛盾开始指向省交通厅的主要领导。

从江南绿色崛起的发展口号,从全国第一条“以人为本和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念”的环保生态路,“建设速度快、工程质量优、外观形象美、安全廉洁好”的全国典型示范路,到追求公路建设速度,公路通车总里程的政绩目标,再到违规转包工程,工程监理与结算管理失职失责,到施工方“偷吃”沥青,以低廉沥青替代高价沥青,最终导致公路质量存隐患,建设投资有损失,安全廉洁难排除。这一个个看似毫无关联,却又因果紧密的思绪,在审计人员的脑海里翻旋缠绕,挥散不去。

纵横交错在青山绿水上的高速公路洒满了明媚、温暖而又令人激情的春日阳光,但阳光背面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呢?许诺还在想……

此后不久,吴建平打电话告诉凌天新丰县车购税农村公路项目的后续结果。县审计局根据县委领导的指示,考虑交通局每年均为该县争取到上千万元的项目资金,为该县的农村公路建设、发展地方经济作出了巨大贡献,况且审计发现问题后,该局立即将未入账的款项缴入财政专户,主动承认错误和纠正错误,经县局领导研究,免除该局的审计处罚,极力主张免除处罚的分管投资审计的副局长听说也得了不少好处,交通局还额外解决了他乡下老家门前的一条水泥路,花了十八万多呢。

凌天想起了这个县前年防洪工程和土地整理项目的审计处理,也是县局做工作从市局手上要去的审计处罚权,结果也是不了了之,个人受益,审计过程精彩,但结果灰暗。可见这个县的审计基础一直不好,都是原任局长现任副调研员的纪局长留下的根。任期太长又带有私心的局长真的不利审计事业的发展。

悔不当初啊,真不该答应安梦华,说服涂处把新丰的审计处罚权交给新丰县局,说是领导交给的任务,完不成回去不好交差,什么领导交给她的任务,她跟吴心愧什么关系呀?春宵一刻,刻不得。

其实凌天并不知道,真正起到作用的,并不是安梦华给他销骨摄魂、回味无穷的那一晚,凭他一个来省厅才一年多点的主任科员,怎么可能办到这件事呢,幕后还有人!

119

四月底的一天傍晚,外勤审计归来的许诺到水若山家,接寄住在山哥家的儿子任少彬回家。“嫂子好,哥好,我来蹭饭了。”

“说哪里话,快进屋来。”姜莹接过许诺手里的东西,等许诺进屋换了鞋,把大门带上了。

“这是给山哥的两瓶酒,还有一些土特产。”许诺换好鞋指着两袋东西说。

“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来。”

水若山走过来,“她这哪是买的,腐败来的。”

“对,是腐败来的。”许诺笑笑,“还是哥懂行,呵呵。这年头,人家送了东西,组里的人都收下了,你不收下还真不行,要坚持不收,说不定就得罪了同事,下回就有好受了,不让你去搞业务都有可能,就像哥一样。”

“别把我说得那么廉洁好不?”水若山明白自己没这么清高,自己去不了业务处,也跟不收被审计单位的礼物无关,审计时人家给的烟酒大家都收了,他照收不误,只是送了东西后要他解决什么问题,或隐瞒什么审计事实他就不干,立马把东西退还给人家。水若山打开装酒的袋子,“哇,两瓶十年的茅台,这可得两、三千块,怎么不留给小任喝啊。”姜莹掐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赶忙对许诺说,“不好意思。”

“没什么,都已经成事实了,我早已经不放心上了。”说这话时,不放心上的许诺心里还是疼了一下。

“对了,你们的事现在怎么样了。”姜莹倒了杯白开水,递给许诺。

“谢谢嫂子!”许诺接过水杯,放到沙发茶几上,“我准备五一长假回去一趟,把离婚协议签了,有些东西收拾一下带这边来。”

“后天就开始五一长假,估计那时少彬也放假了。”姜莹站在许诺旁边,“少彬也跟你一起回家吗?”

“到时看他自己吧,他要想回家看他爸,还有爷爷奶奶的话。”

“还有半小时少彬就放学回来了,你跟哥先聊聊,我去弄几个菜。”

“随便就好,嫂子。”

“现在去菜市场买菜也没得买呢。”姜莹说着进了厨房。

“漆厅快要退下来了,这段时间厅里上上下下都在跑关系,哥有没有什么打算。”许诺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

“管他呢,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你呢,是不是想就这个机会再上一个台阶?”

“我是不可能了,才来一年多,去年已经弄了个副主任科员,不可能今年还有机会,我也根本就没这指望。”

“我不还一样,去年刚给了个科研管理部副主任,说今年再转正主任,说是对我从公务员岗位挪到事业编的一个补偿,反正都决定了,还跑什么呢?即使漆厅在退下来前不兑现承诺也无所谓,我根本就没相信他的什么承诺。”

“还是哥放得开。对了,哥在科研所还好吧?”

“挺好的,不过就是忙,手头上的事太多。”

“哥是个工作狂,跟好多同事闲聊时,都说你们所长运气太好了,得了哥这个得力干将,整个科研所的事都是哥一个人在做,最后的成果他所长坐享其成。他们还说,哥来之前,科研所一年到头什么业绩也没有,不是不做是没人做,近三十人的编制,一个个都离开了,剩下后来的五六个人,据说那时科研所的经费账上一分钱存款也没有,现金账还是赤字,靠科研所出纳私人在外借钱周转。现在好了,每年几期培训,承接课题研究,还出了书,现在存款上百万,他们笑甄所坐吃到退休都没问题。大家说,怪不得所长这两年很大方,经常请厅处领导们吃饭喝酒。”

“这些我都知道,随他吧,还有几年所长就要退休,人都有退休的时候,都想在退休前几年格外享受一下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可以理解。”

“不过,哥,我听说这个所长人品不好,你可得防着点,到时莫让他把你拉下水。”

“哦,你都听说什么啦?”

“我听他们说,甄当真跟前任科研所长、审计学会秘书长和杂志社主编都有过节,据说都是在一起共事时因为经济原因结下的,同为一个大楼的同事,有的十几年没说过一句话,见面也不打招呼,连厅里开会安排座席,也不敢安排他们坐在一起,可见矛盾有多深。这个人很小器,要得罪了他,他一定想办法报复你,去厅领导那儿捏造事实,让你永不得翻身。”

这个水若山相信,现在科研所就有一个人,武汉大学第一届审计专业的高材生,就因为坚持自己的科研主张而得罪了甄所,竟然连续五年不给他安排事做,反而常到厅长那儿诉苦,说科研所找不到可以做事的人,有个武大的高材生可以做事,又不听指挥,这所长没法当了。

“我还听说,甄所这人不仅小器,喜欢记仇,而且私心很重,手脚不干净。”许诺停了一下,看看水若山,不知道这样背后说人是不是合适。但她想,山哥年纪虽然比她大,但社会阅历却未必深,几乎没点防人之心,很容易上当受骗。

山哥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是这样的,我们还没来省厅之前,听说中烟工业公司请科研所做内部控制的培训,据说那次厦门大学的陈教授也来讲课了,中烟一共给了十万块,除培训学员食宿费、老师讲课费以及必要的培训资料等费外,剩余五万多块,只有两万左右入了科研所的财务账,其他三万多以他全家人西安南京等地的旅游费用套出打到他的个人银行卡。还有,哥刚来的零七年,是不是主持编了一本江南审计研究报告?”

“是的,稿子是全省审计人员提供的,我只是负责编辑,这里面也有问题吗?”

“有,甄所以构建科研平台出版研究报告为名,通过业务处个别人收取被审计单位赞助费二十多万,在外单位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后来都反映到漆厅那儿去了。”

“这事我也知道,漆厅勒令科研所把这些钱退回给赞助单位。”

“可是赞助款没退,退到他朋友的银行卡上去了,人家这才有意见。有些有心人还发现,零八、零九连续两年出版的研究报告版权号跟零七年一模一样,他们怀疑,甄所用假书号骗取厅里的出版费。”

望着惊讶的水若山,许诺说得更起劲了,“不仅如此,前不久在西城举办的‘同级审’业务培训,甄所跟旅行社合谋,光是多开学员旅行费发票就套取现金四万多,这次培训参与学员差不多两百人,按理最少也得赚个四五万,实际却亏了九千多。”

毫无疑问,许诺听到的这些消息,很大一部分来自科研所的财务人员,不然怎么会这么详尽,水若山心里想。西城的培训水若山去讲了一堂课,拿了两千元的讲课费,因为审计志收集资料的事,讲完就离开了西城,每次培训具体怎么结算收支的,所长也一向不让他插手。

听许诺这么一说,顿时感觉到他为之服务的这个所长,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腐败分子,一表人渣,而他这个对经济问题特别敏感的人却被蒙在鼓里,果然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还听到些什么?”

“就这些,不过这已经够多了吧,哥,你真的要小心这个人。”

“谢谢,哥明白。”水若山对自己开始有点失望,以前从事审计业务时,一有什么蛛丝马迹都能立即辩别出可能存在哪些问题,这一年多没做业务,审计专业判断能力下降了,竟对身边的事无知无觉,实在是有愧审计同行们送的“审计专家”的封号,“既然外面有传言,厅领导也应该会听到,如果听到了,怎么会无动于衷呢?难道厅领导也分得了甄当真贪污侵占的钱?”

许诺说,“我想不太可能,甄所这个人很小器,应该不会把自己冒险贪来的脏款送给领导,要送也是在科研所账上公开去送,画个发放表或换个发票内容,财务人员知道就行。”

水若山想想也是,他就一直怀疑,当初写书送厅长的六千块稿费,甄当真并没送给厅长而是私吞了,要不然厅长对他水若山的事是这种态度,再怎么说六千块不是很小的数目,他也无非是想去业务处发挥自己的特长,又没让厅长帮什么大忙,要给厅长为难,厅长应该不会嫌少。

甄当真痴迷炒股,上班时间基本是炒股,下午三点一过就见不到他人。这两年行情不好,听说甄当真亏了好几十万,会不会借科研所这两年发展势头时不时贪个几万,去补炒股的窟窿,又不让人觉察呢?

“他是不是有什么很硬的后台?”水若山问。

“这个不知道,或许有吧,省城的人际关系网我们永远摸不清。”

“或许这种事在大机关里司空见惯,人家领导根本不把这当回事,当回事了反而有损审计机关的声誉,不如让他自生自灭,人不收天收。”

“嗯,我也相信会有报应的。”许诺起身给水若山换了杯水,“哥最近在忙什么呢?”

水若山手头上正在忙的事有很多,比如审计志,审计科研论坛等。但有一件不能告诉许诺,这件事与江山集团内审处的陈雨欣有关。

120

回想起元宵节后一天,陈雨欣相约他在信河边的一家土菜馆喝酒聊天。

现在的什么农家菜馆、土菜馆,如雨春笋般开得到处都是,政府为此还出台很多优惠政策,鼓励大家开农家乐、农庄之类的,开一家财政补贴五十万。

其实很多并不是什么土菜,开店的人更不是农民,只不过是那些有能力搞到财政补贴的人,打着农家的幌子,给那些珍惜生命,一天到晚叫嚷着只吃绿色食品的人一个自慰的机会。说到底,土菜馆多数是不靠谱的穴头,那些打着绿色食品旗号的人,一到酒店照样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再好再真的绿色食品,到他们的胃里也消化不了,全和着酒吐出来。

这家名叫菜园子的土菜馆也一样,不过也有几个貌似从农家手中买过来的土菜。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与谁在一起喝酒聊天,心情和气氛很重要。

“若山,今年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又不能自己决定。”水若山自顾自的抿了一口酒。对所谓的组织安排,不能发挥自己特长,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水若山开始有想法了。

“还在科研所吗?”

“是啊,今年是第二次上书给厅长,想做回我审计业务的本行,结果还是没同意,黄副厅说要我负责总纂十二年的审计志,没办法,组织上安排的,想不做都不行。”

“科研所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有很多自由的空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的确有很多空余时间,整个科研所每年就两件事,课题管理和计算机审计方法的组织征集,科研人员不能参加审计业务,自己基本不承担课题研究。就那两件破事,我一年只要两个星期就全部搞定,剩下的时间我无所事事,闲得无聊啊。幸好每年厅里还安排些中心工作给我做,不然我真的以为厅领导是让我在科研所养老呢。”

“你还真是你们同事说的工作狂,这么耐不住清闲和寂寞,不如答应我上次跟你说的事吧。”

“你上次说的是么事?”

“装糊涂是吧,上次在发电厂审计现场跟你说的,你说再考虑考虑,你真的忘啦?”

“哦,你是说给你们房地产公司当财审顾问的事吧,你不说我还真的不记得了。”

“现在记得了,可以答复我啦?”

“我得再考虑考虑。”

“切,婆婆妈妈的,不像你的风格,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行,或者行。”

“那就是没得选择啦?”

“是啊,实话说,你们厅里早有人得到这个消息,毛遂自荐要兼职做顾问呢,老板把用人招聘权给了我,那些人我都看不上。”

“怎么就偏偏看上我了?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还阳谋呢!我能对你有什么阴谋,我喜欢上你了是不是阴谋啊?”说着,陈雨欣自己也笑了起来,端起酒杯,“来,喝酒吧!”这一笑,水若山越发觉得她就是昙小姐。

两人对饮了一大口,陈雨欣接着说,“我就是认为你有做好顾问的能力,你不是财校税收专业毕业的吗,早几年又在鹿城私营企业集团担任过财务总监,在会计师事务所也干过,对企业审计眼光独到,有经验,能胜任。”

“你又在调查我?”

“打算请你,那不要先了解你嘛,那些都是你的光荣史,还怕什么查。”

“可是我这审计身份不太合适吧?”

“算了吧你,不是我打击你,你这也就是事业身份,你们厅里业务处的有代理白酒的,炒房炒股的,还有兼职做会计的,人家还是公务员身份呢。再说啦,现在哪家稳定快速发展的企业,背后没有诸如税务、审计、公安执法部门的人在里面兼职当顾问,不然这些企业早因踩红线被查处关门了。”

想一想也是,这个社会已经织就了一张无处不在的关系网,几乎每个人都在这网里,而且网眼可大可小,只是大多数人是不起眼的虾米,没事时没有人想去网他,真要想去网的,特别是党政界,严格按党纪国法来要求,不管是大还是小,一网一个着。所谓的漏网之鱼根本就不存在,暂时的漏网只是时机未到而已,人不报应还有天报应呢。

“怎么样,年底薪五万,再根据你所提供的服务业绩年终给红包奖励。”陈雨欣见他在考虑,知道他已经心动了,现在是谈报酬的时候。

她已经从侧面打听过,水若山很想在省城买房定居下来,给妻子一个稳定的家,但凭他现有的工资水平是不可能在省城买房的,三成首付都付不起。在审计厅呆了十年以上的人都不用去愁房子的事,福利分房,集资建房,单位团购房,夫妻双方都在机关上班的,哪一家不有个五、六套房产,最少的也有两套,每年收取的房租比他水若山的工资翻倍还有多。水若山这个人又有点固执,虽然在外面审计人家送的散烟他也照收不误,但送的现金、购物卡和整条烟整瓶酒即使同事拿了他也从来不拿。

“做这个顾问有些什么具体要求呢?违法乱纪的事我不做的哦。”

“你放心吧,违法乱纪你想做,我还不让呢。我们这家房地产公司是江山集团的国有控股公司。公司成立还不到两年,刚成立就赶上金融危机,现在要做的是帮助企业设计一些必要的内部控制制度,比如基建投资项目管理制度、材料物资采购制度、经济合同管理制度、大额现金管理制度等。需要什么资料找我要,还有要参加什么调研,组织什么座谈会,我都会全力配合你的。”

“这么多制度何时要,我现在手头上有不少事,正在写的审计案例还准备八月底定稿。”

“不急,有时间就做,今年年底全部完成就算交差了,对于你这个快刀手来说,不会有问题吧?”

“年底交差那倒没问题。”

“那好,你现在就是我的人了,来,干了这杯!”陈雨欣有点得意的笑着说。

“我成了你的人,但我却不了解你。”

“好啊,你说,你想了解我什么?”

“暂时还没想过要了解什么,下次吧。”水若山其实很想知道,眼前的这个陈雨欣虽然见过几面,甚至对她有好感,但究竟她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给他这么好一个赚外快的机会呢?真要帮她做了几年,又是房地产公司,那以后买房子的事就好办多了。

“行,改天我们再约个时间,我就让你了解我的前世今生。”

这次与陈雨欣的见面,给了水若山很多感触,同时,他似乎还从陈雨欣的话语中得到一些暗示。她到底是不是阿昙?

通过将近两年科研工作的接触,他对审计科研有了自己的看法。事实上,相当多的审计领导更偏爱审计信息报道,而轻视审计科研,因为前者很容易出风头,文字短,见报快;而后者因为时间长,实践检验是否真的有效的过程也较长,加上文字太多,没人愿去看。

水若山总感觉审计科研是关在房间里的自慰行为。做科研的人应该是有一定的实践经验和理论基础的专业人士,虽然不是业务精英,但也绝对不是门外汉。

水若山也更加深切地体会到,现在的江南审计科研对他来说不会有任何作为,除非换一个所长,同时改变厅领导对科研工作的现有看法。但这些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他能决定的,就是走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现在,是时候走出去了。

121

五一节独自一人回到金山县的许诺,只在金山县城呆了一天,跟任之初平静的办好了离婚手续,许诺没有接受任之初因觉得内心有愧而在财产分割上的格外慷慨,她只拿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儿子未成年还在读书,暂时由许诺带着,成年以后再由他自己决定跟谁,任之初支付部分学习生活费。家里一些心爱的物品,许诺收捡带回了省城。

回省城之前去邻县看望了父母,告诉父母自己离婚了,没有解释原因,只是让他们不用担心女儿,一切都会过去的,想去省城的话提前打个电话,好到时去车站接。

火车上一路默默无语,车上也没认识的,不知道跟人家聊什么。出了东城火车站口,提着行李步上台阶,来到2路公交站台,忽然想起回头看一眼火车站广场,还是十几年前的火车站,还是十几年前的2路无轨电车公交站台。

在江南财校读书时京九铁路还没开通,没有北城直达南城的火车,只得从北城坐火车到东城,然后再坐大巴到南城。第一学期的寒假,跟着南城的同学一起回家,一帮人准备出了火车站就到这个公交站台,等上2路公交车去长途汽车站转车,谁知道一出火车站口,外面却那么冷,那天许诺正赶上感冒,雪花在北风的夹持下,钻进了许诺本就穿着不多的身体里,顿时刺痛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骨,她多么希望有谁这时候能来呵护她一下,给她一些温暖。

可“咝咝”颤抖着的嘴唇和眼睛却搜寻不到任何温暖的存在,都是农村来的读书人,家里都不富裕,谁会多带衣服在身上呢。正在艰难地熬着盼着公交车早点来,却偏偏又等不到想要等的车时,一件薄薄的休闲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裹上吧,许诺,虽不厚实,但多少能抵挡一些寒风。”

她感激地回头看,原来是同班的任之初,这是任之初身上唯一的外套,“你给了我,不是很冷吗,那怎么行!”颤抖的声音很努力才说得完整。

“我这不还有件毛衣吗,不碍事的,一会公交车来了,很快就到长途站了,才一会会,我挺得住。”

没想到这个平时不苟言笑,性格内向,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关键时候却能帮助人,许诺当时很感动,任之初也很冷的,她看得出,但他忍住了。正是因为这次感动,许诺跟任之初走近了,并在财校成为一对令很多同学都羡慕的恋人。回想起来,这个十几年来不变的公交站台,原来是她最美好的初恋的开始。

可是这回不用等,同时有几辆2路公交驶向了站台,而且一如往常的五月江南,天气那么晴朗,阳光那么明媚。只是,十几年前的无轨电车已不复存在了。

回到租住的房子,许诺打开从原来的家里带回来的物品,一一摆出来放在床上,有从读书到结婚再到离开金山来省城工作车站送别的照片,还有他俩夫妻外出旅游时买的一对吉祥物,每人各带一个在身上,既作护身,又可思念,可是如今却形单影只。

许诺的脑海里再次浮现火车站前的2路公交车站,零八年正月,她正式调来省厅工作,是老公任之初陪她一起来的,就像个农民工进城一样,任之初一点也不觉得难堪,不肯叫挑夫,坚持要自己挑着两大蛇皮袋的物件出了火车站,大汗淋漓的跟着许诺来到这个他们初恋的公交站台。

任之初返回金山是许诺把他送上了火车,然后一个人再次来到这个公交站台,登上了2路公车,开始了夫妻分居两地的生活。没想到这一次的分居,竟成了决裂。思前想后,一路上强忍住的泪水终于禁不住夺眶而出,失声痛哭。

快到傍晚了,觉得有些饿,来到厨房想泡杯方便面,这才想起儿子还在山哥家,五一节学校只放了三天假,所以没带他回去看他爸和爷爷奶奶,想等中考后让他回去过几天暑假。

得去接儿子回来。可是自己刚才哭成这样,镜子里一看眼睛都是红肿的,这怎么出门见人啊,不行,不能让儿子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坚强点,等眼肿消了再过去。

她打开电脑,想找一些能让她开心起来的电影看,看谁的呢?山哥说过,不开心时就看喜剧电影,搞笑,开心。比如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比如梁家辉的东成西就,对,就看他们的电影。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是水若山打来的,“许诺,现在哪呀?”

“还在车上呢,快到东城了。”

“你那趟车不是早该到的吗,怎么晚点这么久?”

“现在晚点不是很正常的嘛,我这还算好的,才晚点两个半小时而已。”

“那好,下了火车直接来我家吃晚饭,等你哦。”

“还有我呢,等你!”许诺听得出来,是凌天的声音。

“再加上我,许诺姐姐。”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是很清晰,听起来不像是嫂子姜莹的,那会是谁呢?许诺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南城到东城正常只需要5个多小时,她这已晚点两个半小时那还算好,不错,心态好,水若山跟凌天他们说,“可以放心,她不会有事。”

许诺看完了整整一部片子,肚子都笑痛了,这才关了电脑,再去洗个头,稍微打扮一下,显得精神多了,步行十几分钟来到水若山家,其时已是晚上七点多,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一进门,才知道刚才在电话里没听出声音来的,是行事审计处的何思娴。何思娴与凌天是同班同学,比许诺晚两届,而他们三个又都是水若山江南财校的小师弟小师妹。前天,也就是五一节当天,凌天给何思娴发短信问候一下节日好,何思娴礼节性地回复了一下,凌天就打电话过去了,聊着聊着就聊起了许诺,把她回去办离婚手续的事告诉了何思娴,何思娴一时感慨,就答应今天一起来陪她吃饭。何况她跟大师兄水若山关系也不错,还没到过大师兄家呢,正好过来拜访一下。

四个财校的校友聚到了一起,立即开饭,大家有说有笑,自由敬酒,许诺跟何思娴的酒量都不错,只是平时工作场合要保持女性的矜持,能不喝尽量不喝,现在是私人聚会,除水若山外,他们三个也都是在职本科,何思娴还考了个硕士。在省厅江南财大毕业的占了一半,大专毕业能混到审计厅,并在厅里是大家都认可的审计能手,确实不容易。所以四个人你夸我,我夸你,籍以自娱自乐,往来又敬了几个回合。

任少彬也模仿着大人们敬酒的样子,拿着瓶可乐跑来跑去,每个人都敬一下。姜莹不会喝酒,看着他们开心,也弄了一瓶啤酒下去,感觉差不多了,于是拿出大嫂的样子,说,“酒就到这儿了,大家适可而止,接下来还有节目呢?”

大家就都结束了,帮忙收拾好餐桌,期待着姜莹宣布下一个节目。

客厅的灯光突然熄了,不一会,水若山从房间端出一盒点着腊烛的蛋糕走出来,任少彬则把可乐瓶当成话筒,唱着生日快乐歌向他妈妈许诺走过来。凌天,何思娴他们一起唱起了生日祝福歌。

许诺激动得差点又掉下眼泪,等歌声一停,许诺迫不及待的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水若山说,“有两个人的功劳最大,凌天他偷看了你的身份证号码,记住了你的生日,后来找任少彬,你儿子说你身份证上的是阳历生日,说他妈妈每年在家过的是农历生日,也就是今天。”

“哇,儿子真厉害。”许诺狠狠亲了一下儿子的脸颊。一场别开生面的生日晚会就开始了。

第二天任少彬要上学,十点来钟许诺带着儿子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洗了个澡然后坐在床上,想到她在最痛苦的时分,还有这么多同事,兄弟姐妹们关心她,支持她,她真的很感动。睡吧,明天一定会更好。

正准备关掉手机休息时,才发现手机里有一条短信,是任之初发来的,“诺,请允许我再次这样叫你。今天是你的生日,不管怎样,请你接受我的祝福:生日快乐,珍重!”

许诺的鼻子一酸,泪水又出来了。思忖了好久,她起身,把能勾起她对往事回忆的物品全部打包放在一起,塞到床底下,等哪天处理掉。

一个安静的夜晚,许诺在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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