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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审计署统一组织实施的2011年、2013年两轮全国地方政府性债务审计和2012年社会保障资金审计，在厅债审办、社审办担任宣传报道和审计工作动态编写任务的水若山，再次充分展现了他审计业务和综合报告能力。
毫不夸张地说，江南省审计厅连续三次获得审计署授予的优秀地方审计项目荣誉，厅债审办、社审办三次获得国家人社部和审计署联合授予的集体三等功，还有两人获得全国个人二等功，这些荣誉的取得，与水若山的创新审计宣传报道和充分利用审计署审计干部培训教师身份的人力资源是分不开的。
分管社保审计的何副厅长在北京领奖回来，曾带着人事处长当面跟水若山说，我跟梁厅在审计署都没有你的知名度，分管社保审计的副审计长和社保司长托梁厅和我回来后，一定要向你转达他们的问候。
为厅里争取了莫大的荣誉，在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面前赚足了面子的梁新厅长，打算破格提拔水若山。财金审计处长获得全国个人二等功后直接提拔为副厅长，财金处的副处长升为正处，主任科员升为副处，获得荣耀的都得到了提拔和重用，大功臣水若山虽说只搭车获得全国集体三等功，但也三次获得全省先进个人。
署领导虽然没有明说，但已经暗示了，并明确邀请水若山参加审计署正在启动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审计工作史》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审计理论体系研究工作。如此难得人才，职务上完全不动，实在是说不过去。
梁厅叫新任厅办万主任通知水若山来他办公室，把自己想破格提拔他的想法明确告诉水若山。过了一星期，梁厅又直接打电话给水若山来他办公室，告诉他职务安排的事，先搞个副科，小步快跑，两年内争取上副处。
厅办万主任跟水若山的关系一直不错，文字功底很好，与水若山也可以说是惺惺相惜。他提醒情商极低的水若山，厅长已经发了轮子，你得接住，应该去下厅长家，不为别的，这表示你对领导的尊重，你不知道去，我可以带你到他家楼下。
但水若山还是放弃了，他坚信用工作成果回报组织和领导，是最好的尊重。
2014年元旦刚过，水若山由厅人事处长带着到教育审计处处长办公室，就这样调整了岗位，破格提拔的事再也没人提过。是因为没去厅长家，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水若山猜不了，也不想去猜。至少圆了他重回审计现场的梦，这就够了。
厅教育审计处负责省教育厅和省属高校的审计监督。教育审计处共6人，3男３女，3间办公室，处长1间，3个女的1间，水若山和刘副处长1间。一向信奉“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水若山，一看房号：1111，莫名其妙的笑了。
2014年2月底，省审计厅赴省教育厅2013年度预算执行情况和决算（草案）审计组一行5人正式进点审计。
进点会听取被审计单位情况汇报后，审计组讨论认为，教育审计除围绕全厅预算执行审计工作方案确定的审计内容和重点外，还应关注教育厅直属事业单位以及事业单位下设企业的教育收费收入使用管理情况，重点审计省教育厅是否转移行政职能，将收费项目交由直属事业单位及下设企业收取使用管理。行政事业性收费收入是否严格执行“收支两条线”规定，收支是否纳入预算管理。以及作为专项治理“教育乱收费”五部委之一的教育主管部门，其自身是否也存在乱收费的问题。
一句话，教育审计争取在上省人大的审计工作报告中“出彩”。
围绕这一审计目标，审计组决定对教育厅本级和20个直属事业单位、9个下设企业进行全面审计，每个审计组成员承担6到7个单位的审计任务，且必须在20个有效工作日内完成。
一天，水若山通知教育工委党校的财务人员把资料送到审计组办公室来。党校的会计王莉拎着一袋财务资料，笑容满面来到审计组办公室，径直走到水若山身旁。
“怎么这么高兴啊，股票涨啦？”坐在水若山对面的审计组的刘向辉副处长跟王莉比较熟，所以开玩笑的问，“还是中大奖啦？”。
审计组长和另三位审计人员找人要资料去了，办公室就刘副处和水若山。王莉不假思索又有点神秘的用右手遮着嘴角轻轻的跟刘副处说，“跟中奖一样，昨天听说是水老师审我们，我就觉得很庆幸，庆幸我们碰到一个很好讲话的审计人员。真的，前面审过的几个单位财务人员都是这么说的，水老师很和蔼，很亲切，很温柔，让我们财务人员没有紧张感和压迫感，而且工作效率又高。”
“这么说，是批评我们还有审计人员不文明审计啦？”刘副处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那倒不是，说真的，只是适应不了他们的审计风格。”
水若山笑了笑，没有接话，而是接过王莉拎过来的资料，并示意她坐下，有些情况得当面了解一下。
审计见面简单交谈得知，该单位还是手工做账，没有电子账，原因很简单，业务量不大，更重要的是手工账的会计信息更安全，还省去了会计软件的大笔费用。水若山随手翻了一下党校的账表，发现收支项目预算表上有纳入预算的行政事业性收费收入，但收入决算表上却没有此项收入。
王莉告诉水若山，党校培训收支全部在往来科目“其他应收款”中核算。
“为什么不进财政专户？”水若山问。
王莉很坦率地说，“不瞒你们审计说，我们不进财政专户纳入预算管理的目的就是为了规避财政调控。我们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做个几十万的培训收入，它财政凭什么要调控15%？”说着，语调也升了，表现出对财政厅的明显不满。
很牛的回答，果然是教育厅的派头。水若山说，“发改委和财政厅给了你们培训收费的政策，按规定调控部分收费收入用于其他方面的财政支出，本是制度规定的，每个收费单位都不例外。你们敢例外，敢与财政政策叫板，说明教育厅的事业单位的确与众不同。”
王莉自知语失，嬉笑着补充，“我们前几天已经书面与财政厅交涉，要求财政承诺不调控后我们再进财政专户，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到时这些收支都会纳入预算管理的。”
党校收取培训费使用的是从财政领取的票据，培训收入未纳入财政专户财政仍发放票据，年终决算报表照样通过财政批复，说明财政没有履行监督职能，也说明财政政策对于不同的单位，执行力度是不一样的。
同组其他审计人员也反映，省发改委和财政厅给省教育厅诸多部门的收费许可审批网开一面，收费项目60多项，仅教育考试院的收费就多达40余项，课题评审费也是多部门重复交叉收取。预算执行更是随心所欲，有的事业单位预算收支与决算收支相差几倍，同样通过财政批复。
回想起被审计单位财务人员评价的“很好讲话的审计人员”，水若山心中自我疑问，前面4个事业单位因为审计时间限制，每个单位只花了2天甚至不到的时间，除了转移行政职能收费，无收费许可乱收费，以及预算执行随意性大等一些共性的问题外，并没有发现其他违反财经法纪的严重问题。
被审计单位这种评价，到底是说自己文明审计还是说自己水平有限，查不出问题，或审计不认真呢？
这个单位还真得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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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校年度会计凭证不多。水若山不去理会手工账会计信息更安全的莫名其妙的解释，与党校财务人员简单交谈后，他开始认真详细审阅起账簿和凭证来。
“其他应收款”明细账目中反映2013年培训费收入50来万，财政预算安排培训劳务收入20余万，培训支出40余万，当年结余近30万全部结转至下年。
经核对原始凭证，培训费收入全部是代收费，江南省学校收费专用收据上载明代收材料、资料（装备）款。培训支出则涉及培训老师的讲课费、外出考察费，以及党校工作人员的差旅费等。
明明是培训收入，为什么只反映代收资料费？真正的培训费呢？财务人员解释说这就是培训费，但按规定开培训费的票就必须进财政专户，否则机打票据出不来，而代收费是往来款，是要全部付给别人的，对代收费财政没有硬性要求一定要进专户。
这样解释似乎给了王莉一个启示，“所以说，我们不进财政专户也不完全是为了规避财政调控，只是踩了代收费可进可不进财政专户这个政策的红线。”
水若山没去考虑政策是否踩红线的问题，而是要求财务人员提供2013年各期的培训通知、培训手册、学员通讯录，以及培训收费批准等文件资料。
根据培训通知和学员通讯录，水若山统计出该校2013年共举办12期培训班，其中处级干部班8期（总第42－49期），博士班2期（总第15-16期），教育局长班1期（总第13期），组织部长、人事处长、党校常务副校长混合班1期（总第7期）。12期培训班共有1043名学员。
学员培训手册显示，12期培训地点全部在江大学术交流中心，每期培训为期1个月，20天左右为老师讲课、学员互动，10天左右组织学员外出学习考察。
统计结果表明，培训期数、培训学员人数，课程安排及讲课费的发放与财务往来科目和原始凭证反映的数据基本一致。
但问题一是：培训通知里有培训费、食宿费和学习考察费，是总价通知的，为什么只代收资料费呢？财务人员解释说是食宿费和学习考察费由学员自行与酒店、旅行社结算，分别由酒店和旅行社开票给学员回去报账。王莉说，“特别是学习考察，是学员自愿的，不外出学习考察的，旅行社则不收取此项费用。”
问题二是：省发改委和省财政厅批复的关于教育工委党校培训收费标准的函里，只有培训费、场地租赁费、培训资料费和食宿费的收取标准，且明确规定必须严格执行“收支两条线”规定，全部纳入财政预算管理。并没有学习考察费的收费许可，这算不算组织学员公费旅游？
这回是党校的校长胡培亲自解释了，“我们党校的培训对象都是中层党政领导干部，培训的主要内容是学习贯彻党的十八大和总书记的讲话精神，培训的目的是提高党员干部的党性修养，根据中组部和省委组织部关于培训工作要理论联系实践，要以生动的革命实例来丰富培训内容，提升培训实效的意见，我们除了课堂上的教育，还组织学员到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接受红色教育。”
“你的意思是，红色旅游就不是公费旅游？党员干部要真爱党爱国，真想政治进步，为什么不自费去这些红色景点接受教育，而要就培训可以报账的机会去呢？”听到这种解释，刘副处忍不住插了一句。
胡培校长讪笑了一声，赶紧说，“是是是，红色旅游也是公费旅游。”
“这里面还有个问题想请问一下，”水若山指着原始凭证里的几份讲课费发放表说，“我看了几期培训班的讲课费发放表和课程安排表，讲课老师10来位基本上都是原人，能不能告诉我这些老师都来自哪个单位，怎么联系他们？”
“这个……”胡校长显得有些为难的样子，半天才说，“我们都是培训开班前临时联系讲课老师的，联系方式一时半会还真难找到。”
“那就算了，你们先过去吧，有事我再麻烦你们。”水若山站起身，对校长胡培和会计王莉说。他心里很清楚，胡校长所说的一时半会找不到，根本就是搪塞之词，但他不喜欢跟被审计单位的人纠缠，这不是他的审计风格。
很快他就在省教育厅网站搜索到，讲课老师中有近一半是教育厅领导，每次都在培训班上做开班动员报告的就是分管党校的教育工委副书记兼副厅长。
负责教育厅本级预算执行审计的项目主审也在工资发放表中找到其他讲课老师，包括厅组织部长、办公室主任、机关党委副书记等。只有两名党史专家是从外单位聘请的，而党校自身除校长胡培每期都有课外，没有其他师资力量可以安排。
领导干部利用本单位资源每年混个几万元的讲课劳务费，以学习贯彻“十八大”精神之名组织公费旅游，以及规避财政调控违反“收支两条线”管理规定等情况，已经说明该单位在预算执行方面存在问题，对党校的审计照理可以就此结束。
但审计经验丰富的水若山认为，被审计单位先是主动承认未执行“收支两条线”管理规定，并决然承诺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后又对讲课老师的身份有意回避，由此可以判断，党校的问题决不仅止于此。而开展外围调查是获取纵深审计证据的必然途径。
水若山将外围延伸审计调查的想法跟刘副处沟通了下，然后一起向处长兼审计组长黄维星请求。
黄处内心并不希望水若山他们去外围延伸调查，但之前对省教育厅下属事业单位电教馆的审计时，他已经跟水若山说稍微带过。水若山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还没认真审黄处就说情，心里还有点不高兴，也是后来才知道，电教馆的会计正是黄处参加工作才两年的女儿。如果这次对党校的审计调查又不同意，以水若山的性格是不可能轻易做通工作的。
黄处同意了水若山的请求，并将延伸调查的安排及时与省教育厅分管副厅长进行了沟通，希望他们配合支持。
水若山也按黄处要求，提前通知了需要延伸调查的承接培训任务的江大学术交流中心，正好省政府当年还计划了江大校长任期经济责任审计，配合审计调查应该没什么问题。
通知下去，还没到下班时间，党校胡校长跟刘副处长说，请个工作餐，“你们工作这么辛苦，今天正好周末，晚上一起去外面吃个工作餐。听说水老师酒量不错，晚上我校的会计和出纳两位美女作陪，刘处和水老师喜欢什么口味的，或者你们有什么好的地方推荐一下？”
刘副处用嘴努了努水若山，“水老师决定。”
水若山笑笑说，“谢谢胡校长，要是以前，在你这儿工作了二十几天，还真得在你这儿吃顿饭，喝个小酒。但十八大以后，我们审计有严格的纪律要求，不得接受被审计单位的吃请，谢谢你的盛情，要能吃，上周就答应你了，是吧。我还是回家去吃。”
下班回家的路上，水若山又接到刘副处的电话，“胡校长刚问我你的住址，想登门拜访下。我说你是前几年才调来审计厅的，不在厅职工一个小区，具体住哪儿我也不知道，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看要不要告诉他。”
“还是不要告诉他，我一个小职员，要一个正处级的党校校长登门拜访，于礼于节也不合。再说，我老婆也不喜欢家里来工作关系方面的客人。麻烦刘处谢谢他，心领了。”
第二天上午到办公室时，刘副处示意他办公桌有两盒茶叶，是胡校长送的。听刘处说黄处、他自己，还有隔壁办公室的三位女同事也送了，也就没推辞。
可是下午带回家时，妻子姜莹打开一看，只有一盒白茶，另外的茶叶盒子里是四条和天下烟，和天下烟下面是用信封装着的一万元现金。
水若山坚决要退回去。他这一坚持，搞得分管副厅长户英杰、教育处长黄维星和刘向辉副处长很尴尬，那就都退回去吧。无形之中，水若山得罪了一大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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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教育工委党校提供的培训资料，水若山选取了承接培训业务的江南大学学术交流中心，以及江大和另外两所大学安排了学员参加培训的高校作为外围延伸调查对象。
江大学术交流中心设于江大干部培训学院，地处竹城。在江南大学干部培训学院李院长和审计处长的陪同下，审计调查组来到了该校后勤集团下属的学术交流中心。
交流中心早已布置一间会议室供审计调查组办公。中心经理和财务人员已将审计组上周通知的清单资料准备好，整齐摆放在会议桌上。
审计人员小谌负责摘录和复印中心财务提供的与党校之间的食宿费结算清单，刘副处和水若山则与中心经理有意无意的聊一些与培训有关的话题。
中心经理介绍说，根据中心内部营销策略，凡是50人以上的团队，在淡季的餐费是六折，平时是八折。中午如果不喝酒，晚上喝酒的话，通常是按中午每桌360元，晚上每桌480元的标准结算，酒水另算。住宿费则按协议价每个标准间160元据实结算。
刘副处问，“听说你们有个行规，就是给经办人一定比例的业务介绍费，是不是这样？”
“行内是有这样的规矩，但我们中心与党校有多年的业务往来，价格都是双方坐下来反复磋商定下来的，相对其他单位的培训很低了，所以我们不会再付他们经办人的业务介绍费。”
水若山问，“撇开党校的业务，如果客人需要按全额开发票，而不是按打折后的金额开票，可以吗？”
“这个可以有，但要加12%的税点。”
“怎么要这么高的税点？”
“是这样的，客人先按全额把款打过来，我们还要另开商品发票把钱套出来返回给客人，12%的税点已经让我们贴钱了。”
这时，小谌已经完成了培训食宿费的结算清单复印和收入入账情况的审计取证工作。情况表明，党校经办人员只是与中心核实食宿天数、人数和费用总额，然后分学员据实开票并将发票交给学员回去报账，没有按食宿费总价与党校开票结算。
“听说旅行社那边的学习考察费也是分学员开票结算的。”中心财务人员补充说。这似乎印证了党校所说的学员各自结算，党校最多是结算时把关然后分摊的说法。
水若山看了看食宿费结算表和收取学员食宿费的发票记账联，问小谌，“结算表附件的挂账水单呢，复印了没有？”
“什么挂账水单？”年轻审计小谌没听懂水若山说什么。
“就是每餐饭或每一天住宿后，培训班经办人都跟酒店签单确认的当天就餐或住宿人数，吃了什么菜、什么酒水以及消费金额。这个没有吗?”
小谌疑惑地看着中心会计，显然她没有看这个至关重要的结算附件。中心会计马上出来打圆场，说挂账水单是有的，但太多，从不进财务，都在客房部或餐饮部那儿保管着。
“既然是这样，那就麻烦你们叫客房部或餐饮部把那些挂账水单拿来我们看一下。”水若山说。
“好，没问题。”财务人员出去打电话了，过去有半个多小时才回来告诉审计人员，这几天没有培训业务，入住客人也不多，保管这些资料的人请假回家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让她们尽快赶回来吧，”水若山对中心经理说，“告诉她们，回来把与党校培训有关的2013年所有食宿费挂账水单全部整理一下，原件送到审计组住地，需要的话再复印。”
出了中心的门，审计人员继续对同城另外两所大学财务处有关学员培训缴费报账的情况进行了调查。证实报账的发票联所填内容和金额与中心收取的食宿费和党校收取的代收费金额、时间都一致。
审计人员又通过学校请来参加过培训的处干班、博士班学员，当面了解培训报名缴费和学习考察的详细情况。
学员们均说是在中心前台报名时按通知要求一次性缴清培训费，收款开的是白条收据。在培训结束前一天以这张白条收据换党校代收费、中心食宿费、旅行社学习考察费三张正式发票。
但有的学员说是在前台换的发票，有的说是各小组长先收集白条收据，交由班长统一换发票，再返还给各小组长分发给学员。
审计分析认为，这一做法并不能说明党校存在什么大的问题，或许真的只是代办食宿和学习考察，充其量是住宿费和学习考察费账外收支。
之前在对江大学术交流中心取证单进行复核时，水若山就有个疑问：为什么学员报名费通过转账的全部进了中心的账，用以抵付学员食宿结算款。而现金报名的在中心账上看不到？报名开班到结束培训有一个月的时间间隔，一期几十万的现金，这一个月存放何处：中心？党校？旅行社？
这一疑问在对3所高校调查后更大了。
据学校反映证实，如此大额的培训费现金支付，不是学校没有制度规定，而是党校培训报名只收现金，不同意转账，培训通知上也没有提供报名收费的银行账户。只有个别学校因当地财政和审计监管严，必须转账才能报账，所以特意问了承接培训业务的学术交流中心银行账户，未按通知要求转账支付培训费。
“为什么只收现金，不接受转账？”这个问题缠绕着水若山。
下午准备回东城时，省审计厅分管教育审计处的户英杰副厅长和黄维星处长也来到江大干部培训学院，说过来了解下延伸审计调查的情况。户厅说，“你们一大早出来，一天调查了一个中心和三所大学，马不停蹄的，太辛苦了。工作任务没那么急，不如今晚就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李院长接着说，“是啊是啊，审计组确实很辛苦，水老师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一直在忙工作，中午在食堂随便吃了个工作餐，都没休息又接着做事。这种敬业精神非常值得我们学校和老师学习。这样，我们不去外面酒店，就在学校食堂，来点我们本地的很便宜的红军可乐，解解乏，户厅，审计组各位领导，看看如何？！”
户副厅直接表态了“恭敬不如从命”。
既然厅领导都同意了，水若山当然不好说什么，说实在话，确实有点疲劳，他又有点酒瘾，那就来点吧。量控制得不错，吃完饭陪户副厅在学校院子内散了一个小时的步，回交流中心房间洗漱完，就上床睡着了。睡得很香，半夜还做了个诡异的梦。
第二天早上，水若山在中心自助餐厅吃早点时，想起昨晚的梦，问陪同吃早餐的李院长，“我住的那个房间，是不是曾经有学生自杀？”
李院长当时惊了，张大嘴半根油条掉下来也没注意，“水老师怎么这么问？”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衣长裙披肩长发的女生到我房间，跟我聊了几句，我正想问她是哪个系哪个班的学生时，她就从我的房间窗户直接飘了下去，我追到窗户边上往下看，看见她正在下面的水塘里挣扎，呼叫正在水塘边的男生救她，但男生一直在犹豫。我看情形不对，爬上窗台跳下去。”
“你跳下去救她啦？”户副厅觉得好奇。
“没有啊，我正准备跳下去，四周传来刺耳的尖叫声，把我吵醒了。”
“我们怎么没听到什么刺耳的尖叫声？”黄维星处长不相信水若山的梦，他认为这个人是玩文字的，说不定在编故事。
“我是说被梦里的尖叫声吵醒了。”水若山对着李院长接着说，“我那个房间是不是真出过事？”
李院长看看他的内审处长，想了想，最终还是说，“确实有这么回事，就在去年学校快放暑假时，会计系的一个大三女生，跟她男朋友就住你那个房间，不知什么原因，半夜跳到水塘里，但没想死，大声呼叫她男朋友救她。她男朋友说他当时睡死了，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梦见的那个女生的衣着长发，就是出事当时的情况。”李院长把那半根油条吃完，“你这还能通灵，我们学校有易经课程，什么时候来学校给我们传授下你的通灵心得？”
“他哪是什么通灵，他是火焰低，火焰低的人通常都能见到鬼。”黄处不屑地说。
水若山听懂了黄处的话。在乡下确有火焰高低的说法，火焰高的人血气旺，鬼怕他，不敢接近。火焰低的人血气不足，身体虚弱，容易见到鬼，寿命通常都不会长。但水若山较之前喜欢跟人较劲的性格有所改变，没有理会黄处。
“不是说窗户下面是水塘吗，哪来的水塘？”户副厅也继续怀疑与不解。
“因为这个事情，为了安全，学校在去年暑假期间，把水塘填了，种植了现在看到的草皮。”李院长说。
听到这儿，水若山自顾自的笑了笑。他知道他在厅里是个只会惹麻烦的人，了解他并喜欢他的业务处长并不多，是梁厅一直没有兑现他“破格提拔”的承诺，心里有点内疚，为了满足水若山发挥审计业务长处的基本愿望，才把他塞到教育处的，黄处也没办法拒绝。
就在低头专心喝粥的一瞬，水若山的脑海里跳出来一个老土但又屡试不爽的方法——盘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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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社多数是私营的，虽然旅行社支付组团单位的业务联系人回扣是默认的行规，但审计要查出“回扣”谈何容易，就像建筑行业普遍存在的挂靠施工企业，审计要想查出实际施工成本甚至腐败成本基本不可能，绝大多数挂靠的施工企业无账可查，说有套流水账那是对审计的客气。
而在财政集中支付核算、预算用款额度授权，以及零余额账户管理环境下，盘点出纳库存，在大多数审计人员看来，是非常老土且基本失效甚至愚蠢的审计方法。
但水若山不这么看，他认为教育工委党校如果仅仅是让培训学员各自结算以规避财政调控，那么定性为“账外收支”也有点牵强。而且面对省教育厅这样的强势单位，“收支两条线”或牵强的“账外收支”是很难处理到位的，这样的审计结果在上省人大的工作报告中根本不值一提，如何实现“出彩”的审计目标？
党校培训只收现金，不接受转账，必定有很大的阴谋，否则不可能要所有派人参加培训的单位都跟着违反现金管理规定。
水若山、刘副处和小谌3人上午一回到东城，就直接来到教育工委党校财务室，简单交谈后，出示执法证，要求盘点出纳徐芳的库存。
出纳的保险柜里有一大堆零乱的资料，可见出纳对于审计的突击盘点没有任何防备。省教育厅几乎每隔一年就会来审计，从没盘过库啊。
保险柜的一只信封里装有9600元现金。出纳徐芳解释这是近几天代收的培训收入，信封里有代收款的两份白条收据，收据金额正好是9600元，时间的确是这两天的。
这一点恰好说明学员报名时先由党校出纳白条收据全额收取报名费，培训结束前再换成代收资料费、中心食宿费、旅行社学习考察费三张票据，也就是说学习考察可能不是学员自愿的。
水若山将资料稍作分类后交由小谌逐份登记。在那一堆资料里就有未在财务账上发放的2010年以来的春节、端午、中秋等节日福利费、办班津补贴等支出表格，账外发放福利津补贴的表格名单里，除党校5名在职人员外，其余为教育厅领导、组织部长、厅办主任等人，但领款人签名均由党校校长或财务人员代签。
仅是这些出纳库存资料并不能说明实质性的问题，他们完全可以否认这些福利津补贴只是造表了，并没有实际发放。找到账外发放福利津补贴等支出的资金来源和资金运行轨迹，才是关键。
审计人员于是再次一页一页的翻阅，仔细核对。这时，一张借条进入了水若山的视线。
那是一张2013年12月一位姓孙的（负责与旅行社结算的党校工作人员）打的格式借条，借条上写着借款金额5万元，借款用途是预付旅行社费用，下属一张银行转账回单，银行转账回单显示是通过出纳徐芳个人的银行卡转到借款人孙某的银行卡。
水若山对数字非常敏感，脑海里高速搜索财务账上的情况。但脑海里没有这笔其他应收款的个人借款记录，于是立即将这一重要证据用手机拍照，然后要求徐芳提供这张银行卡。可以看得出，当要求徐芳提供银行卡时，徐芳的脸色倏地变得暗沉沉的。纠结好长时间，才极不情愿的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拿出银行卡。
水若山快速扫描那张卡，是2005年8月办理的工商银行牡丹灵通卡，正是教育工委党校成立后的第二个月。难道教育工委党校从一成立就私设“小金库”？
来不及多想，水若山与小谌将库存盘点资料取证单交由出纳签字盖章后，即与出纳一起到开户行打印银行流水。银行流水单显示，仅2014年1至３月账外支出28万余元，2013年账外发放福利补贴等40余万元。
很快证实，账外支出来源于虚开食宿费和学习考察费发票套取的资金，这一点得到了江大学术交流中心整理出来的原始挂账水单的佐证。由于2013年度以前的账外福利补贴等支出资料不全，审计组限期党校5天内如实提供。
锁定了这个“小金库”，水若山在接下来的审计中，又发现了教育厅社政处的“小金库”和某社会团体的“小金库”。其中，社政处的“小金库”可以用“秒杀”两个字来形容。水若山在以后的培训课中，多次举了这个秒杀“小金库”的审计案例。
水若山在翻阅社政处的明细账时，发现有笔税务发票工本费支出60元，但在明细账上看不到对应收入，水若山当即结论，使用税务发票收取的收入没有入账，而在账外。作出这一审计结论前后加起来才36秒。
水若山利用他税务的关系，很快就从发放税务发票的红北税务分局取得证据，20本普通税务发票作废12份，另488份已缴销并申报纳税，票面金额和应税额均为1058万元。这些收入没有在社政处的财务账上反映。
除支出外，还有220余万元的现金存放于江南师大的资料柜里，没有任何保险措施，就跟师大的教务资料放在一起，这胆子也真是够大了。水若山和刘副处、小谌在江南师大的资料室里清点这些钞票，烧坏了3个点钞机，这个桥段似乎在电视剧里看过。
省教育厅预算执行审计一下审出了3个“小金库”，在省教育厅内部引起轩然大波。此后，说情的踏破了教育审计处和审计分管厅领导的门槛，上门解释请求从轻处理的多数为处级以上，厅级的亦不泛其人，审计说情级别破历史纪录，审计大楼一时热闹。
自然，此事在审计厅内部也激起不小的波澜。水若山也再次因为他的鲁莽和固执，而得罪了厅内不少人。
试想，教育厅每隔一年就审计一次，经历过多少审计组，为什么别人没审出来，是他们审计能力不够吗？还是审计出来后又被“和谐”了？不管是哪一种，之前的审计人包括处室和分管厅领导面子上都下不去。
再说，审计厅的干部职工子女上大学、中小学，哪一个不是请教育厅的领导出面帮忙解决，这要真得罪了教育厅，以后子女想上好点的大学，想读重点中学，人家还会给你审计厅的面子吗？这水若山的脑子是不是进水啦？
……
但是没人去说刘副处长，刘向辉在副处长实职这个位子上坐了整整十五年，比他资历浅的早就转了正处，有的还是副厅了。他对厅领导一向有看法，大多数时候是对着干的。这回好了，还来了个积极主动且免费的炮灰。
在审计报告征求意见时，省教育厅竟然提出3个“小金库”均不要在审计报告中出现“小金库”字眼，统以财务管理不规范概括之，且强烈要求此事交由教育厅内部处理。
在审计业务讨论会上，黄处长提议采纳被审计单位的意见，“小金库”问题改为财务管理不规范，并交由省教育厅内部整改。处里其他３个人表示同意，刘副处保留意见。只有水若山坚决反对。
“这么严重的问题淡化处理，我不同意。如果小金库里的钱用于全厅干部职工发放福利，普惠制的，从轻处理，我没意见，但在小金库里拿钱的，全是厅领导和部分处级干部。账外支出近两千万，而且只是2013年的数据，2013年之前的账外收支他们拒绝提供。中办、国办2009年出台清理整顿小金库都过去几年了，还存在这么严重的问题，怎么说也得移送省纪委吧？交给他们厅内部处理，这不是开玩笑吗？！”
水若山会上反对内部淡化处理的意见很快传到省教育厅领导层。一天上午，教育工委党校胡培校长和出纳徐芳来到审计大楼1111室。
水若山正在整理教育审计档案。出纳徐芳说如果省审计厅将“小金库”问题移送省纪委监察部门查处的话，他们厅领导就要她们财务人员承担全部责任，财务人员代签名领取的账外福利津补贴实际没有给厅领导，厅领导对“小金库”完全不知情。
胡校长说得激动了，竟然跪在水若山面前，“水老师，你就放我们党校的人一条生路吧！”
水若山显然生气了，很不客气的说，“做为一个党校校长，用下跪来为自己开脱，你还是不是一个党员，你难道连承认错误、改正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吗？！”
此后，教育审计处又召开了4次审计业务讨论会，最后一次是户副厅亲自召开。刘副处长可能是事前被做了工作，表示同意。唯独水若山坚持，“7个人有6个人采纳被审计单位反馈意见，我一个人反对也改变不了会议讨论结果，但还是请记录，我反对。”
就在审计组提交资料送交法规审理处审理，准备出具正式审计报告时，又接到部分高校财务处的投诉，说省纪委监察厅在其官网上公告自今年2月20日起取消的20多项收费项目中，教育工委党校的培训费名列其中，其培训经费由财政预算安排。公告过去两个多月，审计也责令其按规定不能再收，但教育工委党校仍在收取学习贯彻“十八大”精神的培训费和学习考察费，而且还只收现金，不接受转账。
五一长假前，水若山被厅人事处向处长请到了办公室，“因省政府要编江南省志·审计志，这项工作全厅只有你能担当，厅党组研究决定，你的岗位调整到原先的科研所，五一节后就不用去教育处了。”
一个普通职员的岗位调整，还惊动了厅党组，水若山打死也不信，他直接去找了梁厅。梁厅说他知道这件事，“户厅跟我汇报了，你就按照组织安排回科研所吧，史志研究是你的强项，前任漆厅长卸任前还是你一个人承担的审计志编撰任务。好好干，组织上会考虑你的实际情况的。”
重返审计现场，施展查办案件特异功能的好梦才刚开始就被惊醒，真是见到鬼啦。
水若山也有耳闻，梁厅还有两年退下来，正在努力进省政协，不想树敌太多，所以有意无意跟查案积极的业务处长和审计人员说起过，不要查那么多案子，不要审那么多项目，以前全厅每年审100多个甚至200个项目，现在每年不超过60个。梁厅说，审计太辛苦了，多花点时间陪陪家人，厅里多组织几次团购房，解决干部职工福利待遇问题。之后，成立不到三年的专案审计处也撤销了。
你不查可以啊，但查出来了，你不依法处理，总归不对吧？
水若山回到家喝起了闷酒。妻子姜莹知道劝不了他，就劝他少喝点，工作不开心，还喝醉了伤身，不值得。
水若山在姜莹不断的劝导下，心情慢慢好了起来，放下了酒杯。
准备吃饭时，署投资司的何思娴副处长打来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