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卵子自从失了巧莲就红了眼晴,像极了一匹无家可归的野狗,到处搅局。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了谢八爷宝牌局场子上的钱,昨天又一溜烟儿跑到罗凤楼大嚼一顿,砸了酒楼财神爷的牌位,说酒里羼水,寡淡的不如巧莲拉出的尿水。
凤姐儿躲着不见,像躲着一只瘟虫,可谢八爷不是个怕事的人,也不是一个大肚量的人,两手叉腰堵到了水豆腐坊。
葛卵子瞄见谢八爷的影儿,一溜烟儿从蒋老爹仙人树洞后的藤条缝儿窜向后街坝上的倚翠楼,躲在翠红姑娘的香帐里看热闹。
卫老三说已经和葛卵子划清了界限,断水抽刀,葛卵子胡日㞗么事也找不到他卫老三的头上,一付不耐烦、闭门谢客的样子。
谢老八从腰间抽出一柄尖刀拍拍卫老三的脸,说,耍滚刀肉?你卫瘸子和麻七婆玩仙人跳,骗葛家一万大洋,躲过了上八里所有人的眼睛,休想躲过我谢八爷的法眼。谢八爷我狼牙錾子上赤脚走过,红铁烙子上脱衣滚过。我玩仙人跳、滚刀肉的时候,卫瘸子你个大姑娘养的还在你娘的裤裆口晃悠咯。递一个诉讼帖子给汪知事,告你个私藏胡匪罪,胡匪就是他葛卵子,再告你个诈骗良民玩仙人跳罪,良民就是那葛老爹,搞断你一条腿儿是小锤子敲卵子儿,晃悠一下的事。
卫老三瞬间就怂了胆,递条凳,调一碗水豆腐羮,从蒋老爹的仙人树洞打一壶老酒,向谢八爷陪罪。
谢八爷从卫老三手里撸过两枚闪闪发亮的大洋,吹口气、掂掂分量,换一付脸色,喜滋滋地说,卫瘸子,递话给你家姑爷葛卵子,我谢八爷不是记仇的人,他当胡匪闲我卵子疼,只求他多去搅几次局,照顾照顾我们这些夹卵子无用相人的饭口咯,莫怕,有钱人搞什么鬼都莫卵子事的。
谢八爷胡乱地拍着卫老三瘦骨嶙峋的身子骨说,卫瘸子,拨你一根毳毛都比我们腰粗,甄大麻子又凶神恶煞,仗着这样的老丈人,哪个敢碰他一个手指头?
谢八爷顺势扯卫老三脸上几根胡须,仰天吹了,说:卵上长㞗毛,谁也有手头紧的时候,缺钱花就让葛卵子来,我也懒得天天寻你门上咯,让手下的兄弟们记个流水,咱一月一结。
卫老三大骂麻七婆,不是让我做个省心的老泰山吗?葛家的家底不是都在我眼皮子底吗?害死我了,害死我了,折了一条腿,这条也让谢八爷瞅上了,用不了多长时日咯。胡卵日的麻七婆,不得好死咯!
麻七婆说,正好来给你递个话儿,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巧莲跑了,你卫老三还活着,葛家不能人财两空,一万大洋你也捂了一阵子了,别让山上的胡子惦记了。盐从那咸醋从那酸,你总归是知道的,归根到底是甄麻子刀头上舔血挣下的,别以为甄麻子是拿钱打水漂的主,甄大麻子割你卫老三的头就如葛卵子劁猪崽的卵一般的爽利。要甄大当家的亲自登门拜访你吗?你受得起吗,自己咂摸咂摸咯。
卫老三跪地大哭,巧莲咯,害死你爹咯。老淘咯,你这个挨千刀刮的龟儿子咯,掉河滩喂鳖咯。
麻七婆扭着小脚丢下一句“贪吃的鳖都要被烂泥憋死”的话,摇摇摆摆地走了,身后留一串“咯咯”的笑声,像夜猫子。
后来,发了财、来到鹅城的老葛把自己的这些个曲里拐弯的故事说给算命瞎子老莫听。
老莫说:乖汉瞒痴汉,痴汉永不知,乖汉做驴子,却被痴汉骑。
老葛想一想,不知谁是乖汉谁是痴汉,似乎和自己的故事风马牛不相及。
老葛又把自己的这些个曲里拐弯的故事说与老司马听。
老司马说,有一幅《三驼图》的老画儿,画片是三个矮驼子街面上相遇的故事。钱允治题了一首诗在上面。你听听:张驼提盒去探亲,李驼遇见问缘因。赵驼拍手哈哈笑,世上原来无直人。
老葛似乎听明白一些,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
在玉和春酒楼等饭吃的棍子听了说,哪里有那么多的驼子,我活这么大,只见过一个驼子奎二,世上还是直人多。
老司马说,棍子,你才活几岁,有什么见识,身驼不要紧,心驼害杀人。
棍子说,身驼不驼在那儿摆着呢,心驼不驼谁看的清,老司马喝了酒和酒鬼驼子奎二一样胡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