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阴晴,月有圆缺。熊校长一行四顷湾一游,所有预先安排的事情都因一个意外彻底变了样。
四顷湾,出城西去五十余华里,地处太行山东麓,境内奇峰突起,怪石林立,洞泉遍布,云环雾绕。
秋季的枫叶漫山遍野,色如烈焰,水泊泱泱,尽是芦苇摇曳;水鸟啾啾,轻风扬起,芦花纷飞,水鸟遮天。山果、野桃、秋柿如红灯笼一样惹眼。鲤跃鳝潜,鹰飞猿啼,一派生机。
五谷峰有座千年古剎,独踞峰巅;红墙灰瓦,翘檐斗拱,暮鼓晨钟,香火鼎盛。气势恢宏的古刹山门飞檐下悬一金框红底横匾,曰:五谷禅寺。青松环绕,花海如潮,莺歌燕舞,泉流幽咽,恍如仙境。
大和尚丘师父学问高深,可以闭目诵经几十个时辰不停息。《金刚金》、《大悲咒》、《楞严经》、《阿弥陀经》、《观无量寿经》、《地藏经》都烂熟于胸。
当年,熊校长每次来四顷湾都要上山进香五谷禅寺,虔诚地参拜诸佛,也愿意和丘师父参禅论道。但丘师父似乎并不愿意和熊校长谈经论道,总是避开话题,问熊校长:喜欢丰子恺先生的儿童画吗,学校诵唱弘一法师的《送别》吗?并轻声自打拍节自吟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唱着唱着独怆然而涕下⋯⋯。让熊校长惊诧莫名。
丘师父还喜欢问熊校长一些世俗的问题,譬如:公子何处高就,校长薪水几何,今年的米价涨了还是跌了,等等。熊校长便很轻视,认为大师父很世俗也爱钱。
丘师父却很喜欢和老司马对坐,每次老司马来,丘师父都要陪着喝几盏去冬窖藏在冷凝洞中积雪烧开烹的明前五峰茶,讲一些佛经典故、因果报应。劝老司马做个在家居士,并非只有出家才是修行,当然皈依佛门是每一位佛家弟子的殊胜。还送了老司马一部《楞严经》,告诉老司马,这部佛经主要讲述的是佛陀与十大弟子之一阿难尊者的故事。阿难尊者出家后二十余年间为佛陀之常随弟子,善记忆,勤思考,对于佛陀之说法多能朗朗记诵。阿难尊者天生容貌端正,其身光洁如明镜,虽已出家,却屡遭不良妇人之诱惑,乃至和一般人一样抗拒不了女色的诱惑,然而后来他志操坚固,终得保全梵行。
老司马听后,面皮发烧,知道丘师父道行极深,虽在深山,却把世俗看的明明白白。
老司马看着红泥小火炉上锡壶里滚沸的雪水,斟一盏,盏里上浮着渐渐展开的茶花,不消一刻,幽香满屋。饮一口,初苦涩难奈,俄顷,甘霖一般奇异,一股淡淡若花香又似幽凉直顶脑门,通体却出了微微的汗。
老司马不敢再饮第二盏,说,弟子不敢打诳语,大师父,弟子慧根浅薄,佛缘尚浅,不敢亵渎佛门圣地,但大师父的意思弟子心里全明白,以后努力做个干净的人吧。
丘师父用手掌拍打一下老司马地中海般光秃的前额,颌首微笑道,汝具佛性,心地纯慧,如同阿难尊者一样,历经磨难,总有悟彻的一天,人生窄小,善水无边,心安便是归处,消孽去障,祖荫积德,善哉、善哉,阿弥陀佛!丘师父双手合十,起身送老司马下山。
老司马回来和史霓裳说:丘师父说我慧根不浅、有佛缘,将来是要皈依佛门的。
史霓裳一屁股坐在老司马的怀里,手拍老司马地中海秃头说,你出家多省事,秃头上直接烧戒疤,远看就是个举钵金身罗汉,只是你花心未泯,怎么做的和尚,说话间便又送上一个香吻,老和尚骗你功德钱,信他胡扯。
老司马将丘师父的话抛在了脑后,在宽大的老檀木床上,和史霓裳滚在了一起。
如果楚副校长陪熊校长拜见丘师父,总也插不上话,丘师父不给机会。小沙弥很奇怪,因为丘师父一向沉静和蔼、喜欢倾听每一位施主的话。
丘师父便对小沙弥说,楚高俅前世雕枭投胎,贪、嗔、痴、慢、疑五毒心俱全,执情未泯,与佛门无缘,止于如此而已。
听丘师父这样一说,小沙弥再见楚副校长,果然听楚副校长在人前低头咕咕窃笑时,犹如雕枭的鸣叫,便浑身发冷不自在。
五峰山上有一股突泉,飞流直下,轰鸣如雷。曰:龙吟泉。龙吟泉汩汩不绝上千年,清澈透明,甘霖一般。即使百年不遇的大旱,泉流依然汹涌澎湃,不竭而泽。
千百年来,龙吟泉在下游处形成一泊万顷水域,当地人称“蛟龙泊”。泊里芦苇丛生,荷花蓬勃,更滋生一种奇特的冷水鲤鱼,长不及五寸,重不过三两,体态轻盈,遍身红鳞,因左右两腮各生两根修长而弯曲的金色须毛,当地人称“金毛红鲤”。
金毛红鲤肉质细嫩,鲜美无比,熬汤齿唇留香,清炖入口即化,与山上的珍蘑菌菇一锅烩,香飘云霄。山民说,连五谷禅寺供奉的佛爷也流口水。男人食之壮阳补肾,女子吃了滋奶养颜。品种稀缺,产量甚少,市价奇高,故一鱼难求,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们追逐的珍稀贡品,当地人是很少有机会享受的。
金毛红鲤习性奇特,白昼尽息水底石缝,夜则浮游活跃。月光下,见清澈的水里有一团一团红绣球滚过,有经验的捕鱼者便知是金毛红鲤在打窝了。
一般江河船筏捕捞撒网都是日出夜息,而蛟龙泊里的渔船却是日息夜出,吊起一串串红灯笼,映红一片水域,静悄悄地撒出一个个银色的地笼,运气好时,一夜也有几十尾的收获,铺于鱼篓底浅浅一层。早已等在水泊边的鱼经纪,迫不及待一拥而上,晨光下,如鸬鹚啄鱼,交易甚是痛快。
商客用预先准备好的冰块迅速封冻,或快马或驿使,片刻散向四方,或几日,便上了达官贵人、豪门巨贾们的餐桌。
因这泉好水凛冽如冰,寒气氲氤,即使盛夏,泉口处人们也不敢逼近。
水泊上方四季云遮雾罩。有山民说,曾于电闪雷鸣时见金色的蛟龙在云中盘旋升腾,水中金毛红鲤仰首破水呼应,金毛颤抖,口吐莲珠,交相辉映,蔚为奇特壮观。
好水酿好酒,因则这一泉冰洁甘露的好水,山下遍布了十几家烧锅坊,使四顷湾这个僻静的小村落有了许多古意与雅趣。其中最出名的烧锅坊叫裕泰烧锅。
裕泰烧锅沿袭古人前店后坊格局,占着亩八分的向阳地,身后的龙吟泉昼夜不息,轰鸣而过。
裕泰烧锅坊彭九香作掌柜也有些年头了,他的酿酒手艺来自他的太爷爷彭裕泰。
彭裕泰是光绪年间光禄寺良酝署御用的酿酒大师傅,七十那年,没了皇帝,光禄寺自然解散了,但民国的总统及国府衙门的大员们也要喝烧酒,彭裕泰又侍候了一阵子总统及国府衙门的大员们。可民国的总统走马灯一样换,袁大总统走了黎元洪来了,黎大总统走了冯国璋上了,徐世昌、曹锟、段祺瑞、张作霖走马灯一样。拖欠差银不说,甚至于有喊错总统名字挂错徽章而掉脑袋的危险。彭老爷子一琢磨,远离是非,撩吧,领一家老小卷细软,一路向北。
生存还得靠手艺,彭老爷子一路走一路看,看山看水看日头看云雾,最后看上了五峰山,落脚四顷湾。
彭老爷子看五峰山山峰奇绝,云遮雾绕,背阴氲氤潮润,背阳温暖明亮,又见龙吟泉飞流直下,冽凛喧腾,果然是龙虎仙灵之地。
五峰山阳坡地随山势呈梯阶状,旱有泉润,涝可泄洪,土质肥沃,一握滋油。因则日光充裕,一根红高梁的穗头沉甸甸的有八两重,紫的像大红公鸡的鸡冠。更何况山峰背阴处的云雾里藏有一座千年古洞穴,当地人称“大喇嘛洞”。据说一千多年前,菩提达摩的弟子六祖慧能,云游至此,凿洞面壁,参禅大乘佛教。一日,悟了一首佛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得了五祖弘忍传授的衣钵,是为六祖禅宗。
大喇嘛洞面向西南,洞口狭小、青石拱门,拱门饰缠枝莲花纹。穿过百米狭道,豁然开朗,洞庭空旷,虽聚万人也不觉拥挤,洞壁朱砂绘大雷音寺与如来佛祖讲经的场面,洞顶塑“五蕴皆空”四个金泥大字。须弥座供台、香炉、莲花清水石臼齐全。入洞寒冽清冷,露水叮咚,真是天赐窖酒的好地方。
酿酒需要的好料好水好窖藏占全了,一句话,搭起杜康台,酿造五峰醉。
手艺传到彭九香已经是第四代了,彭九香现在是方圆百里酒界一等一的高手,境界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手指一插知老泥窖的温度,加温散热全靠一根手指头。舌尖一舔、双手指一搓就知道酒醅发酵到了什么程度,酒曲放多放少全在这一舔一搓之间。酒糟往手掌心一铺一握,就可估出这一仓红高梁出酒多少出糟多少。馏出原浆,一闻,偏酸,上手一把秘制生石灰一撒,不多不少勾兑的恰恰好。撒了生石灰的原浆浑浊似淡马奶,复再蒸馏,一遍、两遍⋯⋯。当然这种情况是很少发生的。当一缸绿莹莹的酒头幽幽荡荡地呈现在眼前,提子一倾,一看碗中的酒花就知度数,甚至闭上眼睛听酒花聚散的声音就能猜出多少度,上下不差一度半度的。上鼻一嗅,不用睁眼,头曲、、二曲、老白干、二锅头全都整的明明白白。
作坊酿酒,出什么风味的酒体全在酒曲身上,一般师傳各有制作酒曲的秘籍,制作时往往避人。彭九香则不然,无论大麦小麦籼米豌豆,随便抓、随便撒,快的眼花缭乱,倒入臼内舂,再随便加香叶、枫叶、香梨、八月尖叶辣蓼草,再舂。过筛,揉匀搓丸,百十上千个搓丸平铺蕉叶,鸽蛋一样粉白细嫩可人,匀撒老酒曲粉……红的、白的、粉的、紫的,甚至有叫不上颜色的。不消一昼夜,全长了淡白茸毛。阴处翻晾六、七日,几坛酒曲丸码齐,便成了。其它作坊师傅眼不错地盯着彭九香的一道道工序,做出一样样粉白细嫩的曲丸,一样的老曲粉撒,晾晒码罐一样不缺,可酿出的酒浆一尝,全不是一个味道。
四顷湾光棍卞英最佩服彭九香了,说,一人一命,命命不同。有人一生下就坐龙宫,有人天生会爬树,有人生下来会打洞,你们这几个烧锅坊的二把刀,难怪酿出酸泔水,彭九香是酒界仙子下凡,能比?
酒师傅们不服气,说卞英你说说道理,他彭秃子有啥仙气?
彭九香一出生时便有异相,不哭反笑,吓得接生婆颠起小脚就跑,小九香更是“咯咯、咯咯”笑的喘不过来气。还是彭九香的太爷爷彭裕泰见过世面,捏住小九香的鼻子灌下一樽刚出锅的热酒头,止住了笑。全家人说一生下就要酒喝,生了个妖怪,只有彭裕泰说百年一遇,酒仙生我彭家。逐以“酒”的谐音给孙子取名“彭九香”。
彭九香自小头上无一根毛发,秃的发亮。一说体无根毛乃异相,又说刚出生被太爷爷灌了热酒头,烧的没一根毛。成年后,乡人多称其为彭掌柜,同行则以彭秃子称之。
酿酒师傅问,他彭秃子用啥量籼米、豌豆、辣蓼草?
当然用手了,难道用鸡巴。
师傅说用鸡巴也未尝不可。
卞英说鸡巴不出汗,手掌出汗不?
众人恍然大悟,原因出在彭秃子出的汗和别家师傅出的不一样。
卞英反问,女人腌大白菜为啥一人一味?
答,不知道,卞英你说说。
卞英说,回家问你老婆,洗菜、码菜、撒盐时来没来月事?
师傅们轰然大笑:光棍知道女人的月事,心思真多,我们差远了。
众师傅解了迷,要敬卞英一提子刚出锅的热酒。
卞英都不用尝,鼻底一嗅:酸,酸,不如二寡妇滋出的尿水来!看日头彭掌柜的热酒头出来了,或许赶巧是锅热浑酒呢,我得赶紧去吃一碗。
吃酒的人都知道,能吃热浑酒的可都不是一般人,不是谁都敢尝一口的。有一年一个外乡人正赶上彭九香出酒头,刚巧是锅热浑酒,还没等彭九香撒生石灰勾兑一下,外乡人的酒虫勾出来,热热吃了两提子,整整在雪天的马棚睡了两昼夜,呼噜打的震天响,全身火灵丹一样烫,还是彭九香和卞英不停地用雪球搓,外乡人才捡回一条命。外乡人醒后一脸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刚提上的一桶冰凌井水“咕嘟咕嘟”喝的干干净净。连马棚里的一匹老马都看直了眼。
师傅问,天天白吃彭秃子家的热酒,彭秃子为啥对你哪般好?
卞英答,彭掌柜的太爷爷彭裕泰来四顷湾立烧锅,不是买片地就成的事。外来户想坐住根底,就得有大户、乡绅庇护着。彭裕泰很有眼力劲儿,长袍马褂抄手溜达了几圈就看出在四顷湾这片地儿谁说了算,老太爷按宫里的规矩给我的太爷爷卞盛魁递了金泥笺拜见帖子。我的太爷爷一看来人有些规矩和气势,台面上的人物。几个来回的来往,二人脾气相投,成了望年交。后来,彭老爷子要与我的太爷爷义结金兰,我的太爷爷说,彭老太爷是京城贵人,伺候过皇帝、总统的人,恐辱没了老太爷的名份,万不敢高攀,何况还差着辈份。二人便焚香拜了关老爷的神像,喝了鸡血酒。至此,彭裕泰一家在四顷湾这片土地上稳稳当当地坐住了根。
早年间,我的太爷爷在四顷湾是开铁匠铺的,锻造四季农具,也造刀、斧、戟,以及大和尚们用的禅杖。秋天喜欢编织许多鸟笼、蝈蝈笼子等等。用细篾子,窄窄簿簿,开一扇小门,挂一个硬木棍儿栓子,小巧的像间绣房,孩子们见了都喜欢。太爷爷总会用这些精巧的笼子换回小孩子手中的小鸟、蝈蝈、秋虫等,待会儿就把它们都放了,任由它们飞走或蹦哒。
太爷爷对铁匠这一行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心思更不在庄稼上,只想到外面闯荡闯荡。辛亥闹革命,孙大炮的炮声传到了四顷湾,太爷爷提一把大刀进了城,没多久便瘸了一条腿回来了,说张勋入京勤王了,扶宣统又坐了龙庭。
不过这一次出山,太爷爷见了世面,长了见识,手提红缨大刀,站在关帝庙前的祭坛上大讲造反和革命。其实,哪个听的明白?革谁的命,怎么革?只图个红火热闹占些便宜罢了,太爷爷白搭上许多农具铁器。后来长毛子来了,太爷爷的铁匠铺红火的不得了,日夜锻造刀斧戟矛。太爷爷自命团长,建团练组乡勇,清剿匪患,保一方平安,渐渐有了些气势和威望,周围拢了不少各色人等。十里八乡的铁匠、锡匠、铜匠、银匠、皮毛匠,劁牙子、毡匠、篾匠、就连城里拉洋车的、人牙子、皮条客都是太爷爷的朋友。只是后来时运不济,也坏在一个“赌”字上,偌大的家业凋零的比退潮还快,现在也就剩下我卞英这一支了。不过,彭家倒是蒸蒸日上,日进斗金,到了彭九香,更是烈火烹油的兴旺。你说,你说他彭九香该不该念旧情。再说了,我卞英,不敢说省城、京城常去,可这方圆百里也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谁家的酒好酒坏还不全在我的一张嘴,想坏谁家的生意还不是前半晌后半晌的事情。
卞英从粗瓷盆里捞起一大块热腾腾辣狗肉,揣在怀里,别了师傅们急匆匆往彭九香的酒坊奔去。
彭九香的另外一个手艺就更玄乎了,依照古法制酒海。
俗话说,好酒“三分曲七分窖。”刚烧出的原浆辛辣苦涩,单薄寡淡,而积年窖藏才会去涩增香,绵柔醇厚,而酒海恰恰起到了催化作用。
酒海可大可小,大可储酒千斤,小则盈盈一握。
酒海制作先选上好的百年柏木、柳木、红松为框架,以秦岭陈年的竹篾、藤蔓、荆条围篓,外裱荆皮麻纸,敷以动物热血,凡三至五层方为成品。
民间血料多用牛羊马血,犹以马血为贵,而皇家一定要用承德围场三岁公鹿的颈喉血,取其色正腥薄。
最后一道工序,晾晒半年后再用麻枸纸裱糊,凡三至五层,层层浸血料喷老酒敷蛋清。做这样一个酒海短则一年,长则年余。
彭九香的烧锅毎年酿酒掐量,丰年千斤酒海十七、八篓,欠收时只五、七、九篓。无论丰欠,鸡冠红高梁、小麦豌豆黄籼米绝不含糊,酒曲一定要用八月末的尖叶辣蓼草、九月的枫叶、十月旬中的香梨艾草。初出锅的热酒依次运至大喇嘛洞,分装老酒海,蜜蜡封口,金泥红纸封签。
窖藏多年的酒海散发出迷人的香气,酒香、艾香、玫瑰香⋯⋯洞壁遍生酒霜,柿霜一样润白,冰糖一样晶莹,舔一口,醉三天。石壁渗出的泉水叮咚作响,圆珠玉盘,悦耳动听。
彭家烧锅传到彭九香,传统的老酒有彭王醉、八仙聚、转龙液,来四顷湾又烧出了五峰头曲、二曲,五峰醉,五峰白,五峰烧这几品。
五峰白、五峰烧最亲民,酒劲冲,价格低,解馋过瘾,喝多了也不上头,睡一觉浑身舒坦如澡堂里泡过一般,喝半斤,数九寒天睡在坝塬上小火炉一样。五峰醉便很体面了,一般人家平时是舍不得喝的,来了贵客佳宾、姑爷上门,上一壶五峰醉便是最体面的了。五峰头曲、二曲、彭王醉、八仙聚、转龙液非县衙、达官巨贾不敢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