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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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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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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雨疏风骤》连载

第八章

朱老凤回到家,刚进院子就叫宗山:我走的时候,安排你去请北墙拐的来给你家里看看,你去了没有?

朱宗山从一个厢房里走出来:爹,你这是去吃满月大宴,该到天黑才能回来呀,咋现在就到家了?

朱老凤说我今儿个可遇见一个稀罕事。

朱宗山问啥稀罕事?

朱老凤说,这办满月大宴哩,哪想到,这喜酒还没喝到嘴里,这生了孩子刚满月的儿媳妇就被人家抢跑了!你说,这喜酒我还喝啥!

朱宗山说,真稀罕!周宜仁的老婆真被人家抢跑了?

朱老凤说,咋不是!听说还是土匪抢的。

朱宗山说这事儿就是有些稀奇了。

一个用人从里间跑出来:宗山哥,嫂子生下来了。

朱宗山感到很惊喜:生下来了?!

说着高兴地跑向室内。

朱老凤也高兴地站到门口,朝内里问:又生个啥娃?

里间接生婆的声音:老掌柜的,您家又来了一个中用的!

朱老凤大为喜兴:好呀,又来一个中用的!宗山家这个媳妇,还真要给我老朱家生个七狼八虎串幽州呀。好,我前两个孙子叫大虎、二虎,这一个,咱就叫三虎!

明王堆。深夜。

青年尼姑已经脱去军服,一身便装跪在明王堆,向着守灵人被洪水卷走的方向,跪拜了再跪拜:守灵人啊守灵人,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感谢你!可是我到底不知道你是谁,你又为什么交给我这样一个以我的毕生生命和自由换取的使命,我又为什么默默地听从你,为你完成这样一个使命?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命运吗?现在,我能够告慰您的曾经搭救过我的一颗魂灵了,我已经完成了您交给我的这样一个使命!您安息吧!我也向您祈祷,请您不要再打搅我!可是,现在,我该到哪儿去?

旷野上飘飘忽忽地出现一条黑影。

黑影在不知不觉中飘忽到青年尼姑身旁,停住了。

青年尼姑先是一惊,差点儿倒在地上。

黑影说话了:周家少奶奶——

青年尼姑惊魂稍定:哦,你是王忠?!

王忠说难得少奶奶还记得我。

青年尼姑极力稳住心态:你!——

王忠说,你上演的这一场抢劫还真够热闹的。

青年尼姑说你胡说!

王忠说,你不知道我做的事,但我知道你做的事。我就是那天参加抢劫的几个蒙面人中的一个,也是你我太有缘分,让我们又相遇了。

青年尼姑问你想怎样?

王忠说,我知道你身后有司空照,因此我也不敢抢你做老婆。可是我知道你生下的孩子是司空照的种!

青年尼姑说,你不要再胡说!但我也知道你背上背着的孩子是周大小姐生的,现在你喂不活他,若果你我各自相让,我可以再给你喂养一个月,然后我们各奔东西,互不打扰!

王忠说,只要你能帮我养活这个孩子,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青年尼姑说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王忠说,当然。你我都记得!

皇陵集镇。柳家公司大院。

柳家工厂建成开工仪式在工厂前部小广场举行。

小广场的左侧,靠近院墙的地方,是一幢灰黄色二层西式建筑,下层为五间楼房,二层为三间楼房。这便是柳家公司的办公室。现在,这座建筑的前面,停了几辆马车,一辆司空照的小汽车。

小广场的正中位置,是一个临时搭建成的礼仪平台。平台上张挂着一条横幅,横幅上写着:柳氏惠丰粮业食品日用百货有限公司成立典礼。平台下已经坐满了前来参加开工礼仪的本镇头面人物,那几辆马车就是他们的乘用工具;此外,还有不少赶集上店的人也都聚拢在小广场上,等着看稀奇。

司空照、刘县长在柳荫植、周善人的陪同下走向礼仪平台。

柳荫梅拿着一部相机,在给他们拍照,也给围观的人们拍了多幅照片。

众人说,柳家二小姐,你们的工厂这就建成开工了!

柳荫梅说,是呀。欢迎各位乡亲前来参加我们的工厂建成并开工典礼,以后我们的工厂要靠乡亲们多多支持!

司空照、刘县长已经在主席台就座,周善人和柳荫植分坐在他们两边。

柳荫植说,我们柳家的公司和工厂经过几个月的建设,已经全部竣工,今天在这儿举行公司和工厂竣工并开工投产典礼,我们有幸邀请来司空专员、刘县长,还有周镇长周先生前来出席我们的典礼,我们还邀请来本镇的土地、商业的经营人士光临我们的典礼,我们柳家欢迎各位光临,感谢各位对我们柳家的关怀和支持!现在,请周镇长主持今天的典礼大会!欢迎周先生!

周善人说,承蒙柳先生的抬爱,让老朽我主持今天的典礼大会,我倍感荣幸。我代表本镇百姓乡亲,向前来出席今天典礼的司空专员、刘县长以及在座的各位表示热烈欢迎!柳家能在我们皇陵镇建成这样一座公司和工厂,是司空专员、刘县长治下的大好成绩!现在,请司空专员讲话,并宣布柳家公司和工厂建成开工投产!

司空照站起来:各位同事同仁,各位先生朋友,各位父老乡亲!柳家在我们皇陵镇的地面上,投入巨资,经过几个月的努力,能够建成这样一座具有一定规模且内部生产设施、生产技术十分先进的现代化工厂,代表着我们皇陵镇的经济发展已经迈向了一个新的台阶,这将推动我们皇陵镇的农业生产向着工业化、商业化的道路上开启新的远行,我和刘县长,和周镇长都感到无限的荣光!我们希望,我们本地的土地大户,农业大户,商业大户,以及所有的务农为生的乡亲,今后都要以极大的热情和实际行动,支持柳家的公司和工厂健康发展,以期带动我们皇陵镇乡亲走向富裕的新生活!现在,我受柳荫植先生的委托,也在这儿代表刘县长、周镇长,宣布柳家公司和工厂正式建成投产,并为这家公司和工厂命名:今日,柳氏惠丰粮业食品日用百货有限公司正式挂牌投产!

周宜仁讨好柳荫梅:柳二小姐,牌子呢,快挂起来!赶快挂起来!

柳荫梅把一块牌子抱给周宜仁。

周宜仁叫着:挂起来,挂起来了!

两名兵士抱起写有“柳氏惠丰粮业食品日用百货有限公司”的木牌,挂在工厂大门的一侧。

周善人回到公馆,朝大客厅里一坐,周宜仁也紧跟着走进来。

周善人问,宜仁,你是不是对柳家二小姐还有意思?

周宜仁说,爹,你看见啥了?

周善人说,那天,在他柳家工厂建成投产的典礼上,你咋那么热心地为他们挂牌子呀?

周宜仁说,爹,我那是假象,现在我们干的,让他麦收后买不到一粒粮食。要不,他的工厂就刚开工就停产,要不,就高价从咱们手里买粮食。

周善人说,你是长了点儿脑子了。可这脑子能用到柳家二小姐身上吗?缠缠她,让她嫁给你,我还真愿意与他柳家合办工厂哩。

周宜仁说,爹,你放心吧,她柳二小姐早晚得让我上她的床。

周善人说,你一说就是上床。上床跟谁不管上!我说的是正事,跟她成婚,跟她结婚,知道不?!他家那一片公司和厂房,你看着不起眼儿?!

毗陵村。柳家宅邸。

柳荫梅在自己的住室里收拾什物,准备搬到工厂里居住兼办公。

柳荫植走过来:荫梅,还是我搬到厂里去住吧。一个厂,那么大的一个院子,夜里还怪空旷的,还是我搬去住好。

柳荫梅说我去。

柳太太说,你们轮换着去厂里值班吧。荫梅,我还真舍不得你离开我呢。

柳荫梅说,好,哥哥,那就听嫂子的,我们轮换着去厂里值班。

柳荫植走到正厅里,看到桌子上的两张告示:荫梅,你又把他们两家的借粮告示撕回来了。他们这两家呀,就会在乡亲们身上打算盘。

柳荫梅也走进正厅:哥哥,他们两家这是在这次灾荒中第二次盘剥乡亲们了。我们真是防不胜防呀。

柳荫植说,我们的工厂刚刚投产,生产原料也有限,也无法分出粮食救助乡亲们呀。

柳荫梅说,那我们就看着他们这种明目张胆地对乡亲的欺诈盘剥无动于衷吗?我们还得伸出手来,哪怕是一只,哪怕是一只微弱了再微弱的手——

柳荫植说,好,听你的。我们还能怎么做?

柳荫梅说,暂停一条生产线,降低原料消耗的速度,拿出一部分粮食来,不收任何利息地借给最需要粮食的乡亲们!

柳荫植说,就这样把。叫你嫂子也过来,我们一起写借粮告示。

柳荫梅说,嫂子,哥哥让你也过来,咱们一起写借粮告示。

柳太太走过来:你们兄妹俩怎么想就怎么写,我还不是都听你们的。

柳荫梅说,好,那就写吧。内容就是,哥哥,你先写下来,作为草稿。

柳荫植铺好纸张,提起毛笔:妹妹,你说。

柳荫梅说,各位乡亲四邻:时令虽已至五月初,但因去年麦子播种过晚,今仍处青黄不接,生命最紧要的关口,为此,柳氏惠丰粮业食品日用百货有限公司分出部分生产原料,借给乡亲度过春荒。具体出借办法:今借粮一斗,麦收后偿还一斗;再卖粮一斗给公司即可。粮价在随行就市的基础上,公司给出最高价格——

皇陵集镇。柳氏惠丰粮业食品日用百货有限公司。

大门两旁贴出多张告示。挤着来看告示的人纷至沓来,熙熙攘攘。

众百姓奔走相告:“柳家借粮,不收一份利!”“柳家这真是义举啊!”“打了粮食,一定要卖给柳家,支援他们的工厂生产!”

周家公馆。周善人一回到大客厅,就命人喊来周宜仁。

周善人说,你不是说有本事上柳荫梅的床吗?怎么不去上,她那床上总比草豆床上高贵!

周宜仁问,爹,你上过?

周善人说,跟爹也敢胡吣!我是说,你咋没本事缠上柳荫梅,让她成为你的太太!

周善人说着把一张柳家的借粮告示扔给周宜仁:你自己看看吧。你还想阻碍他家工厂的生产,他们这一招,反倒堵了咱周家发财的路!

周宜仁抓过告示看了看:混蛋!敢跟咱周家对着干!我找她去!

周善人说,怎么找人家?硬干。不行!来软的,缠她,磨她,能跟她上床,就是你的大本事!

柳家公司。大院内。一间库房前。

柳荫梅在一张办公桌上着记数字,有工人在给前来借粮的人用斗量出粮食,倒在借粮人伸开的口袋中。

大门处。陆续有借粮的人们背着一斗、二斗的粮食出院门向外走。

朱老凤走到大院内,正好遇到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柳荫植。

柳荫植说,老凤叔,您老来了?

朱老凤说来了。

柳荫植说,老凤叔,您该不会是来借粮的呀。您是,有啥事儿?

朱老凤说我是来找你。

柳荫植说,找我,那好,老凤叔,请,到客厅里坐。

柳荫植在前面引路,朱老凤在后面跟着,他们来到一楼会客室。

柳荫植给朱老凤倒着开水:老凤叔,请坐下喝茶。

朱老凤坐在茶几旁,接过柳荫植递来的茶水:我说大侄子啊,你的公司和工厂可真是有气派啊!

柳荫植说哪里哪里。我只是按照家父生前的意愿,想在咱们皇陵镇给当地乡亲做一件事儿,引领乡亲们都能过上好生活。

朱老凤说,我很赞赏你们兄妹的作为。这给我,给我的两个儿子宗山、宗岳都做了很好的榜样,我也正让他们向你们兄妹俩学习,也能做出些大事儿。尤其是我们家宗岳,眼下积极着哩,不是我拦着,他就来找荫梅向她当面请教了。

柳荫植说,这当然是好事。我们兄妹也很愿意成就更多的好事,重要的是为着咱皇陵的发展,为着咱皇陵的乡亲。

朱老凤说,宗岳在这个方面很用心,他尤其佩服你家荫梅。大侄子,您看,宗岳他这想法,您能不能与令妹传说一声,也好让他们面谈一次。

柳荫植说,老凤叔,我算是明白您老的意思了。您是想重提您家宗岳与家妹先前曾经谈论过的婚事……

朱老凤说是啊是啊。

柳荫植说,这话我可以传达给家妹。不过,现在年轻人之间的事儿,你我可是都说不定,也作不了主。尤其是家妹,她又在外国读了两年书,这头脑里边,有许多东西跟咱这些人都有很大的不同哩。

朱老凤说那就看他们之间有缘无缘了。

柳荫植说是啊是啊!

柳氏公司。二楼办公室。

柳荫梅在核对统计表,检查生产进度。

大院门口。

周宜仁大摇大摆就要走进来。

门岗拦住他:先生,请问您找谁?

周宜仁说,找谁?你问我?我是本镇周少爷,周公子,没见过我是吧?

门岗说,我没问您是谁,我是问您来这儿找谁?我们这是公司大院,正在生产,闲杂人员不得入内。

周宜仁说,别人不得入内,我就能入内。滚,一边去!

办公室内。柳荫梅听到争吵走出来,站在二楼台廊上。

柳荫梅说,哦,原来是周家大少爷,让他进来!

周宜仁说,看到了吧。我就是要找她,她让我进去。

周宜仁走向二层小楼。

柳荫梅说,周公子,我们既是一个单位,就是有规矩的。以后再来,不要难为那些做事的人。

周宜仁说,我也没难为他,是他难为我。

柳荫梅说,你把话向人家讲清楚,不要摆你那种少爷、公子的架子,就不会有不让你进来的事儿发生。又问:真是来找我?

周宜仁说不是找你我来干什么?

柳荫梅说,真是找我,那就请进去说。

柳荫梅走进办公室,坐下来。周宜仁跟进来,就拉了一把椅子想靠近柳荫梅坐下来。

柳荫梅到了一杯水,放在离自己远一些的办公桌边缘上:周公子,来,坐这儿喝杯茶。

周宜仁不得已才坐在办公桌的边缘处。

柳荫梅问有什么事找我?

周宜仁说我是来跟你们柳家提个建议。

柳荫梅说,什么建议,只要是正当的,我们一定接受。

周宜仁说,把你们的借粮公告撤销,或者改换内容,保持与我们周、朱两家的说法一致,以免互相影响!

柳荫梅问,这是尊翁的意见,与朱家商定好的?

周宜仁说,这你别管。撤销或者改换内容,在皇陵地面上,我们三大家要发财都要从四乡老百姓身上来,我们没拦阻你们柳家发财的路子,你们也不要拦阻我们周、朱两家发财的路子。你们那样的借粮方式,是在断我们周、朱两家的财路,你们又收买了人心!

柳荫梅说,你们是正常的发财,正常的聚集财富吗?你们就是在趁火打劫,图财害命!

周宜仁说,我们怎么是趁火打劫,图财害命?!一出一借,互通有无,借债还债!

柳荫梅说,你们趁此百姓活命的紧要关口,如此借粮给乡亲,是正常的出借吗?

周宜仁说,柳二小姐,你是真想为乡亲们某福利呀,实在让宜仁感动。好了,不说这个了。说说咱俩之间的事儿吧。

柳荫梅说,咱俩之间还有事儿?不知道。

周宜仁说,我记得咱俩是同岁的吧。用人家常说的一句话,叫什么,青梅竹马……

柳荫梅觉得像是出了什么稀奇事:哟!你口里还能吐出这个词,什么时候长的见识和学问!又严肃起来:咱们不是青梅竹马,我和你是在不同的家庭环境生活环境中成长的。

周宜仁说那咱俩之间有娃娃亲。

柳荫梅问,娃娃亲?谁说的?令尊大人说的?

周宜仁说正是正是!

柳荫梅说,他胡扯,信口开河!要说娃娃亲,好像我跟朱宗岳还有那么一点儿。

周宜仁说,哦,原来你的心思在他朱宗岳身上。告诉你,你们不可能,在咱皇陵镇,我的老爹看上的,都该在我的老爹手上。他的老爹朱老凤,敢跟我的老爹周大善人一争高下?!

柳荫梅问你看我是一个任人揉捏的羔羊吗?

周宜仁说除非你还去美国,远走高飞!

柳荫梅说,好了!周公子,别管我对谁有意思。如果你真想对我有意思,我劝你们周家改弦更张,不要再搜刮四乡百姓,也不要再对四乡百姓太苛刻,当你们周家有了好名声,也许那时你可以跟我套套近乎,有有意思。

麦子终于成熟。皇陵大地上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繁忙季节。无论是大户人家,还是小户人家,都在开镰收割,赶天打场。

周善人安排赵管家严管长工和雇来的短工,不分昼夜地抢收抢打。

周善人又亲自到田里督工,拄着文明棍,这里那里呵斥做工的人。

他看见一个装车的长工挑麦扑子装车时漏下两颗小麦秆,走上前用文明棍敲打着长工的头:低下头,看清楚,把麦穗子挑个一干二净,不要给那些拾麦的穷光蛋任何想望,该饿死饿死!

周宜仁担当的是另一任务。他带着家丁骑着马到处转悠,看见谁家打场,当场逼债。

在一个小户人家打麦场。

周宜仁带人正强行把人家刚打下来的麦子挖进自己带来的马车中。

打场的人说,周家少爷,俺春上没借你家这么多粮食呀。

周宜仁说,你不会算账咋着?!你家春上从我家借走一斗四升粮食,说好的加收四成,现在挖你三斗粮食还便宜了你。

打场的人说,少爷,你算错了,不是还三斗,是——

周宜仁说,胡说!我这里带着账房写的账,哪里算错了?!对家丁:走!

柳家大片麦田。柳荫植带着长工和短工也在收麦子。

一块比较平整的刚刚割去麦子的地面上,放着一块木板。柳太太在给做工的人倒好一碗一碗的茶,不时有做工的人前来喝茶歇息。

柳荫植说,大家也别干太紧了,荫梅购买的小型收割机今天就到码头了,马上就能运回来。这机子一开,能顶好几个人,咱就可以多休息休息了。

皇陵前的大道上。一辆马车飞快地向这儿驰来。

一个做工的说,柳先生,二小姐回来了!看,车子上装的真有一个大东西呢。

柳太太一看:荫植,就是荫梅回来了。快帮她卸下车来!

柳荫梅把马车停在地头上,飞身下了车子:哥哥,各位大哥,来,帮我卸下来,马上安装。

柳荫植和几个做工的人很快卸下了收割机。车子上还有一个大铁桶。

又一个做工的问,二小姐,这桶里是啥?

柳荫梅说,这是一桶煤油,咱们都叫洋油。

做工的问买这么多洋油咋用?

柳荫梅指着收割机:就是这机器用。这叫收割机,它要用煤油带动马达,马达转动,带动这两个轮子往前走,还带动这个大镰刀,边走动边把麦子割下来。好了,现在我开动收割机,你们看看。

柳荫梅开动收割机。一次割下一大列麦子。

做工的都说:“这真神了!”“机器能割麦子,真是稀罕!”

柳荫梅说,更神的还多着呢。以后还有耕地的机器,播种的机器。咱们要是都有了,大家就不用再受累了。

做工的问那得到啥时候呀?

柳荫梅说,说快也快,就看社会怎么向前进步了。哥哥,你和大伙儿跟着收割机,把割下的麦子收起来,运到打麦场去!

朱老凤家的田地上。一家人也在忙着割麦子。

一个农人走过来:老凤叔,听说柳家二丫头弄回来一个啥机器,正在他家大田里开着来回跑,人不用弯腰拿镰割麦子,麦扑子就自动倒在地上了。快得很,一个机器能顶七八十来个人哩。

朱老凤说,啥洋东西,俺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朱宗岳说,爹,那是收割机。

朱老凤说,收割机,你见过?

朱宗岳说去看看不就见过了。

朱老凤说,你要看你去看。我得收咱家的麦子。宗山,叫做活的赶快些,咱还要赶天气打场哩。

大道上。柳荫梅赶着马车跑过来。

那个农人说,老凤叔,你看,柳家那丫头赶着马车过来了,就是马车上的那东西。

朱老凤停下割麦子,直起腰来。

朱宗岳就往大道上走,柳荫梅赶着车子正好走过来。看见朱宗岳,停下车子。

柳荫梅说,宗岳,你们用不用我家的收割机?

朱宗岳说,我听说这机器能在路上开动啊,你怎么用马车拉着它?

柳荫梅说,当然能在路上开动啊。我这是为了省下一些煤油,能多割几垄麦子。

朱宗岳说,你家的麦子不该割完了呀,你这是去哪儿?帮谁家收麦子?

柳荫梅说去明王堆呀。

朱老凤疑问:去明王堆?

柳荫梅说,老凤叔,是呀。我去明王堆帮老大叔家收他那二亩麦子。听说老大叔和清江哥都在周家做工,他们被周宜仁管得紧,这个时候顾不了自己的二亩麦子,就清海一个人在地里割,我怕耽误了事儿,就去先帮他割一下。

明王堆。朱老大家的二亩田。远望去就是一派丰收景象。

朱清海和草豆在割麦子。身后已经割下来一大片。

草豆说,清海,你别割了,把割下来的挑到一堆,晚上用车子推回家吧。

朱清海直起腰来:好。嫂子,你也歇歇吧,别累着了,再说,你那腰也不方便。

柳荫梅赶着马车跑过来,停在地头上,叫着:清海哥,草豆嫂子,你们都过来,帮我把这个机器卸下去,我用它给你们割麦子。

朱清海跑到马车旁,草豆也慢慢地跟过去。

柳荫梅一看草豆:嫂子,你这怀着身孕,不能再累着了。看着自己带来的收割机:我早该来帮你家收麦子!

朱清海问,荫梅,这是个啥东西,能割麦子?

柳荫梅说,这叫收割机,就是专门收麦子的。你帮我卸下来,我一开动,你们就知道了。

朱清海说,这可是个新鲜东西。来,卸下来!

三个人卸下收割机,柳荫梅又调整了一下,开到麦田里,向前收割了一小段,又停下来。

草豆说,清海,你看,真管割麦子!

朱清海说,荫梅,你就是新点子多,真比人一次割得多,割得快。

柳荫梅说,好,现在我给你们收割。你们赶快把你们割下来的,还有我马上割下来的,都快装在我赶来的马车上,一会儿,我给你们拉回去。

朱清海说,好,这一下子快多了!

柳荫梅就往前开动机器收割麦子。朱清海叫住她。

朱清海说,荫梅,你们兄妹俩做的都是为穷人的好事。就这,我要跟俺爹和俺哥说,俺这二亩明王堆哪怕打的只有二斗粮食,俺们呀,也要卖一斗给你们工厂,支援你们生产!

柳荫梅说,那我就谢谢清海哥了。不过,你们先得留够你们自己吃的,多余了才能卖给我家。

柳氏公司大院内。小广场上。柳家开张收粮。

有背着或推着一斗、二斗麦子的人在卖粮。

柳荫梅说,乡亲们,你们哪一家可都要留好你们一年要用的麦子,每家平时有个人来客去,或者过个节,总要有一些白面才好些。千万不要为了感谢我们兄妹俩无偿借粮的那份情,收的麦子多不多都来卖粮给我们。我和哥哥都说了,我们不要乡亲们感谢我们,我们为乡亲们也没做过什么,你们能卖些粮食给我们就卖,不能卖就不卖,我们无偿借粮给你们那个事儿,就算过去了。

一个卖粮人说,还是二小姐说话,句句都是为了咱穷苦人好。那周家现在正向咱逼着债哩。

又一个卖粮人说,我这就是背着他周家来卖这二斗粮食的。该他周家的账,几辈子才能还清呀。

柳氏公司外的一条街道。

朱清江、朱清海兄弟俩一人背着半袋子粮食急急忙忙往前赶着路,还前后左右地看着,心里有点儿惊慌。

朱清江说,再走不远就到了,千万别让周宜仁截住了。

话刚落音,周宜仁带着几个家丁出现在前面的道路上。

周宜仁说,我说你弟兄俩好快哟。一开始我以为你家明王堆上那二亩麦子,就老二他一个人割,咋着也得割上三五天吧,就是加上草豆帮忙,那也得三四天,本少爷就等着你们打下麦子就去要债哩,没想到柳家那丫头就偏偏同情你们弟兄俩,一个晚上就把麦子给你们割完了,没等我到,你们的麦子就收回家了。

朱清海说,周少爷,俺们不该你家啥账了。草豆是你们把人打得快要死,为推卸责任,硬送给我们家的,你们王管家说,啥也不跟俺们要,救活她的命是俺们的造化……

周宜仁说,谁说不要钱了?!王管家说的不算,就是因为他把话说错了,才被我家赶走了!现在,草豆在你们家已经做了清江的老婆,肚子里也怀了清江的种,她铁定是你们家的人了,就得拿钱!一个活人,还是个能用能生孩子的女人,我跟你们才要两百块大洋,是便宜你们了!

朱清江说,少爷,当初您没这样说呀,要是您这样说了,俺们也不要了啊。

周宜仁说,不要,你的老婆从哪儿来?以后你的儿子从哪儿来?现在既然要了,就给钱。还有,你家今春借的那二斗粮食,现在得还四斗,我没多要吧?!

朱清海说,那是老爷给俺们爷儿俩去海州推盐的工钱换的呀。

周宜仁说,去海州推盐,你和你爹在路上吃饭了,吃饭的钱抵了工钱还不够呢。不够的我就不让你们还了,但是借的二斗粮食得还四斗,这个账要清一清了。这两项,两百块大洋的买人费,再加上四斗粮食,你们算算有多少,你们今年打的粮食都给我送去也不够抵债的,哪还有粮食卖给他们柳家?把两袋粮食给我留下,你们回去吧。

朱清海说,少爷,你这是不论理呀。

周宜仁说,给我打,敢说少爷不论理!

跟来的家丁就要动手。

朱清江说,少爷,你给俺留条活路吧。

周宜仁说,活路就是把这两袋粮食老老实实放这儿,然后回家去,把家里剩下的粮食装在我的马车上!又指挥家丁:你们两个人把这两袋粮食背回我们家粮库里去!剩下的人,跟我到朱老大家拉粮去!走!

朱老大家。朱老大和草豆正在往里间屋里放粮食。

朱清江和朱清海走回家,后面跟着家丁,周宜仁坐在马车上。

草豆说,爹,清江他俩回来了。那东家少爷咋也来了?

朱老大连忙从里间走出来:少爷,您咋来了?我是回来看看,马上就回去,不耽误您安排的活。

周宜仁说,我不是来催你回去做活。我是听说你家明王堆今年丰收了,我一来祝贺祝贺,二来咱把近几个月的老账旧账都结算一下,看你今年麦季能还多少,剩下的,咱们明记着账,以后也好还。

朱老大说,少爷,俺家不该你家啥账了呀。

周宜仁说,我刚才在路上都已经给清江、清海他弟兄俩算明白了。

朱老大问你俩听的都是啥账?

朱清海说两笔账都是他硬赖给咱家的呀。

周宜仁说,是啥账,你爷儿仨一会儿再详细说。现在,把你家的麦子都装在马车上,我在这儿给你们记个总数,以后再详细算明白。又指挥家丁:快,把他家的麦子都挖过来!

两三个家丁就跑去屋里装粮食。草豆爬到粮囤上护着粮食不让挖。

周宜仁说,草豆,你敢拦着?给我下来!

草豆说,少爷,你看着我的面子上,给他爷儿几个留下一斗二斗保命粮把。

周宜仁说,你有啥面子!滚!

周宜仁说着,一把扯开草豆:挖,都给他挖干净!

朱老大跪下来:少爷,看在俺爷儿几个常年在你家做工的份儿上,你也该给俺留下一斗二斗的保命粮呀。你总不能眼见着俺等了一年,这新打的麦子一个籽儿都还没到口,你就都给俺拉走啊!

朱清海说,爹,你起来,咱不能跪着他。周少爷,你强加给俺的账,俺没办法能跟你讲清,俺只有认。可是,这个账咱得找个人作证,记个准数!

周宜仁说,你找吧,看谁敢来给你作证!

柳荫梅正巧骑着自行车驰过来。

她停下车子:我给他家作证!

周宜仁说,柳二小姐,你们大工厂里正忙着收粮食,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柳荫梅说,我是听说你逼着乡亲们还债,刚才在大街上,你拦截了清江哥、清海哥本来要去卖给我们工厂的麦子,现在又来抢他们家的粮食——

周宜仁强词夺理:我没抢,我是要他们还债!

柳荫梅说,看着没有?你的家丁的斗正在人家粮囤里挖粮食,这不是抢是干什么?!

周宜仁说,你管不着,他们欠我们家的债就得还!

柳荫梅说,欠你什么债,多少债??我今天就是来作个证明。

周宜仁自知理亏:欠的……

柳荫梅说,不用你说,我清楚!一是把将死的草豆送给人家,先说是送,人家救活之后,又说是卖,索要银元两百块;一是让老大叔、清海哥去海州给你家推盐,说好平价借给人家二斗粮食,没有利息,作为出工的报酬,现在又让人家偿还四斗。这两百块银元,四斗粮食,全都是你强加给老大叔家的,面对你这种不做人事的人,谁也与你讲不出理来,现在老大叔家就认下来,但是我今天要在这儿作个证,老大叔家就算该你这些账,以后老大叔家还你一笔,我就给你记下一笔,不要再成为一笔永远还不清的糊涂账!

周宜仁说,好好,柳二小姐愿意帮我操这个心,那我就谢谢你了。

朱老大说,谢谢二小姐给俺家作个证明,要不,俺家到啥时候也还不清这笔糊涂账呀。

周宜仁说,把粮食搬上来,我们走!

柳荫梅说,不行!今天该搬走多少,必须算清楚!

周宜仁问怎么算?

柳荫梅说,现在你们装了老大叔家多少麦子?

周宜仁看看家丁:是多少,我也不知道。

一个家丁说,装完了,一共八斗二升。

朱清江说,刚才他们还抢走了俺们本来要卖给你家的三斗六升。

柳荫梅说,欠你家四斗粮食,刚才已还了三斗六升,只差了四升。周公子,让你的家丁先挖四升倒在你的马车上,这算还清了今春的四斗粮食的债务。挖!

周宜仁说,好,先挖来四升。

一个家丁挖了四升麦子倒在马车上。

柳荫梅说,现在,老大叔家还剩七斗八升麦子,老大叔家四口人,都能吃饭,给他们留下五斗八升麦子,以便接着下秋的粮食。周公子,你现在可以再挖走二斗麦子,以当前的价格计算,每斗麦子大洋三元,你记清楚,老大叔家对你的债务,现在四斗粮食已还清,两百块大洋减去二斗麦子的价钱六块大洋,现在,老大叔家只欠你周家大洋一百九十四块!

周宜仁说,好好,算你算的清楚!

柳荫梅说,现在,带上你的人和还你的粮食,赶快走!

周宜仁说走走走!

家丁装上粮食,周宜仁坐上马车,一帮人走向村街。

朱清江说,多亏了二小姐,要不是,这刚打下粮食,俺就没有一口吃的了。

朱清海说谢谢二小姐!

柳荫梅说,留下这几斗粮食,要吃到接着秋季的粮食,恐怕还不够。老大叔,还要早想办法啊。

朱老大说明天俺就在那二亩明王堆上安排秋季庄稼。

朱清海说,周家这逼债逼的,听说您家厂里也收不到粮食了。

柳荫梅说,乡亲们是没有粮食卖给我们了。但愿乡亲们还能吃上一口饭。

朱老大问,那你们的工厂咋办?没有粮食,还咋开工?

柳荫梅说,我和哥哥再想办法。老大叔,你们受他周家的欺负太多了,你们可要照护好自己。再说,草豆嫂子这样,看来是怀上清江哥的孩子了,你们一定要让草豆养好身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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