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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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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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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雨疏风骤》连载

第一十六章

柳家宅邸。与公司一样,也仍是大门紧闭。

周宜仁乘坐的日军摩托车一下子开到大门外。王忠骑着马随后赶到。

王忠下了马,用力拍打着大门:请柳先生出来说话!

门内的声音:你是谁?怎么说让柳先生出来说话?!

王忠大叫:开门!开门!开了门,你就知道是谁来了!

门内的声音:你不说是谁,怎么能给你开门!

王忠说不开是吧?!

王忠抬起脚,正要踢向大门,周宜仁拉住了他。

周宜仁说,回报柳先生,我是周宜仁,上次来过,这次又来了!

这时,柳荫植听到大门处的争执声,已经走了过来。

柳荫植说,打开大门,请周镇长进来说话。

门人打开大门。

柳荫植说,周镇长,请吧。

王忠说,我们不进去了,就在这儿说!

柳荫植说,您是……哦,王大管家,您这是……

王忠说,亏得你还认识我。我现在在山田大佐手下做事,不是王大管家了。

柳荫植故作欣赏:哦!……

王忠说,以后恐怕咱们之间打交道就多了。今天就跟少爷,咱们的周镇长说说,啥时候开工生产?这可是日本人的命令!

柳荫植说,周公子,周镇长,您今天来,是这个意思吗?他一来说了这么多,我觉得是喧宾夺主了。

周宜仁说,柳先生,我也介绍一下,王管家,原来是,现在,他被山田大佐委任为皇陵镇特务队队长,与我的工作有联系,也是我的一个帮手,因此,他今天说的这些话,也是我说的。

柳荫植说,哦,原来你们都在为日本人服务,又是一家人了?

王忠说,当然是。说吧,什么时候开工生产?

柳荫植说,周镇长,您看,自从日本人进了咱临淮县,炮轰了咱皇陵,吓得人心惶惶,工人们都害怕,我没办法才停了工,连工人都遣散了。您说,现在能够一说开工就开工,您总得让我把遣散了的工人再招集回来,才能开工生产呀。

周宜仁说,把遣散的工人再招集回来,需要多少时间?

柳荫植说,这可说不准,恐怕需要一段时间……

王忠说,少爷,别信他的。他这是又在玩拖沓计!

柳荫植说,周镇长,你想,在我们本地,当然好招集一些;但还有一些技术工,都是在南京、珠州等城市聘请的,路途远,加上现在日本人的到来,恐怕还是在短时间内不容易招集回来的。

周宜仁说,好,那我就再给你几天时间。你这个地方,我已经是再一再二来了,你总不能让我再三再四来请你吧!

柳荫植说,周镇长辛苦了!可是,也请您体谅我的难处。

王忠说,走!我们就再等你几天!

周宜仁又乘上摩托车,王忠又骑上马,走向村街。

柳荫植骂了声:这帮东西!又向门人:关门!

门人关闭大门。柳荫植又走向正厅。

柳太太说,我知道你不想让他们来,但如果不开工,他们还会来。

柳荫植说,再来,我也不会答应他们开工!

柳太太问这样能拖延到什时候?

柳荫植说拖延一天是一天。

柳太太说,我看你还是到公司里去,他们就不会再找到这儿了。

柳荫植说,我不能到公司里去。如果我到公司里去,就得打开公司的大门。在一开始停工停产的时候,我就立下誓言,日本人一天不走,我就一天不开工,不开公司大门!现在,如果开了,这不证明我是软弱,是向他们投降了吗?

柳太太说,开了公司大门,不等于是开工,也不等于是生产。不能证明你是软弱,是投降。

柳荫植说,夫人想得对!开了门,我人进去,继续往下拖延。

柳太太说,对!总之是不能给他们开工生产。可是,还怎么往下拖延,真得好好想想了。

柳荫植说,是呀,我已经设法拖延了两次了。第一次是说要做好开工的心理准备,这一次是说要留时间招集遣散的工人。下次呢,就是我到了公司里,不开工,他们肯定还要去找。我是有点儿技穷了。夫人,请你给出出主意吧。

柳太太说,那你就说要检修机器,看看能应付多久吧。

柳荫植说谢谢夫人!

周家公馆。柳荫植走到大门前。有伪军拦阻。

柳荫植说,向周镇长禀报,公司的柳荫植前来拜访!

伪军走到大客厅门前:报告镇长,公司的柳荫植前来拜访。

周宜仁看看王忠:王大队长,怎么样,他柳荫植到底向咱们服软了。请他进来。

王忠说请进!

柳荫植走进大客厅。

周宜仁说,柳先生,您做好准备了,答应开工了。

柳荫植说开工的准备还说不上。

王忠问那你今天来?

柳荫植说,我是想让周镇长出个证明,我好去公司内看看,也就是你们说的准备工作吧。再说,已经招集回来的几个工人还要安排住在里面吧?

周宜仁说,哎哟,柳先生这几天真是有大大的进步,我马上报告山田大佐,给您大大的鼓励和支持!

柳荫植说谢谢周镇长!

柳氏公司。王忠带着几个特务队队员送柳荫植来到大门前。

王忠走向把守的日本兵,递给他一份信件:太君,这是山田大佐开出的证明信,让我的送柳先生进入公司,准备开工生产。

一名日军让开道路:你们的,进去!

柳荫植打开大门,走进去:王大队长,你是不是也进来坐坐?

王忠说,不用了。我对你说,你进去可不是让你在这儿休养的,要抓紧时间开工生产!

柳荫植说,请回去报告山田大佐和周镇长,一旦准备好,立即开工生产!

王忠说这还差不多!

柳荫植去关闭大门:对不起,我要关闭大门了。

王忠一把夺过柳荫植手中的钥匙:大门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进去,守护是我们的。从今天起,你如果想要出这个大门,必须向我们报告!

王忠关闭大门,又对看守的日军说:好好看住他,他的,不准出来!钥匙,你们的掌管。

王忠说了把钥匙交给日本兵。

原皇陵镇镇公所。山田的办公处。

周宜仁和王忠走过来。

周宜仁站在大门口:山田太君,我们的向你报告!

山田说请进!

周宜仁和王忠走进室内。

山田问公司的开工了?

周宜仁说,我们的就是来向您汇报,马上的开工!

山田说,柳先生到公司来了,他的准备的怎么样?我们的,已经给了足够的时间。

周宜仁说, 他的就要开工。我们的看到,这两天有几个工人在我们的批准下进了公司。

山田说,几个人的不行。要让柳先生的抓紧时间,我们的远征军需要方便食品,紧急的供应!

王忠说,周镇长,我们再去催促催促,要他马上开工。

王忠和周宜仁正走出去。

山田叫道:王的,你的留下,让周镇长的一个人去。

周宜仁快步走去。

王忠又退回来:我——

山田说你的进来!

王忠又走回室内:我的,什么的干活?

山田说,我们的前方,需要食品大大的!粮食的问题,你的解决!

王忠说,大佐先生,您上午招集各村维持会长会议,任务的,已经分派给他们了,他们的,会按时按量的,完成的。

山田说,你的不了解。这些维持会长,他们的,有的不是真心的,与我们大日本帝国合作的,不如你,大大的忠心!

王忠说,大佐的多夸奖了!我的忠心。

山田说,因此,我的委派,你的,到各村去,加紧崔征!一个村的,一个村的,都不可少缴的!

王忠说,大佐放心!我的,保证完成任务!

柳氏公司。二楼办公室。

周宜仁走上来:宜仁前来看望柳先生!

柳荫植说请!延引周宜仁落座之后:哪能劳您大驾!荫植我该去向您汇报才是。

周宜仁说,您来到公司也有一段日子了,我已经向山田大佐报告,说您正在积极准备,刻日即可开工!

柳荫植说,周镇长对我也太信任了!谢谢您在山田大佐面前的美言。可是,我这里距离开工生产,还是差了许多。

周宜仁说,这几天,通过我们的审查和统计,您原来遣散的工人已经有不少回厂了。

柳荫植说,虽然有一部分工人回厂,但人手还是远远不够。再者,回来的工人之中,技术工人很少,开工之前,机器还要全面检修。

周宜仁疑问:还要检修机器?

柳荫植说,这是必须要做的准备呀。已经停工了一段时间,机器也都闲置了,万一开工之后,生产之中,机器出了故障,还是要耽误大事的。

周宜仁说您怎么不早说?

柳荫植说,周镇长,我这些困难是走到哪一步想到哪一步,走一步跟您汇报一步呀。

周宜仁问检修机器需要多长时间?

柳荫植说,这可说不了。没有大碍的,几天也就检修完了,如果有需要大修的,那可就得很长时间了。请您在山田大佐面前再请示,延缓几天也许真的可以开工生产。

周宜仁说,再一再二,终于还是再三了。我只能在山田大佐那儿再为你说句话,宽缓这一次,再不生产,就要按照山田大佐的命令,或者捣毁机器,或者征收工厂!

柳荫植说,记住了。您好走!

皇陵四周的村庄。王忠日日带着特务大队和一群伪军,到处搜查粮食。有的由日本军车向皇陵运送,有的强迫村民拉车或肩扛运送。这些差不多全是抢来的大批粮食全都运往柳家工厂,粮库装满之后,又在小广场上搭建了临时仓库。

柳荫植每天看着这些堆在自己公司内的抢来的粮食,备受煎熬。一是这些粮食浸染了多少贫苦百姓的鲜血;一是万一顶不住,用这些粮食生产了饲喂日本侵略者的食品,自己会担负着多么沉重的罪过啊。他思来想去,还是要拖一天是一天;再者,周宜仁的那句“捣毁机器”的话倒给自己一个提示,真到最后的境地,那就破釜沉舟,宁愿捣毁自己家积聚多年的财富建成的工厂和买来的机器,既不能给日本人生产食品和药品,也不能留给日本人!

这天,柳荫植正在办公室内辗转反侧,周宜仁又找上来。

周宜仁语带威胁:柳先生,虽说今天我已是三顾茅庐、四顾茅庐,我还是以先生称呼您尊重您,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不开工生产,不仅我口中没有柳先生之称呼,我眼里也没有你柳先生这个人,我是一定把你交付日本人,由他们来处置!到那时候,恐怕这公司和工厂就不再是你柳家的了!

柳荫植说,周镇长,请不要动怒。近几天,我尽可能开工生产。

周宜仁问怎么还是尽可能?!又命令说:几天之内,必须开工生产!

柳荫植说因为还有一个困难没有解决啊……

周宜仁问什么困难?

柳荫植说,您知道,自从我们建厂开工生产,我们生产的都是食品,没有生产过药品。如果要生产药品,我还要向全国各地征招药剂师和技术员。这也是我这几天迟迟未开工的原因。请您向山田大佐反映一下我的困难。

周宜仁说,你先开工生产食品。药品生产的事,我会向山田大佐汇报!

朱老凤的维持会长是周宜仁推荐由山田强安在头上的。他不想干也退不掉。他又清楚地知道周宜仁的目的,毗陵村的百姓已经被周家榨干榨净了,谁家有粮没粮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他没有办法完成日本人强加给他的征粮任务,到最后,周宜仁和日本人肯定会打他朱家的主意。

这天,他让朱宗山去外边打听打听其他村庄和镇子里的情况,以便能想出一个退避自保的办法。朱宗山从外边一回到家,就把打听来的有限的消息说给他听了。

朱老凤听了,觉得用处都不大,只有一条事儿入了他的心,就问:宗山,日本人抢去的粮食都拉进他柳家公司了,是真的吧?

朱宗山说,这不假,全镇的人谁不知道呀。他家公司内的那个小广场上,堆的都是日本人抢去的粮食!

朱老凤说,这是不是他柳荫植根日本人勾结在一起了?

朱宗山说,勾结不勾结不知道?他柳荫植现在在公司里,听说日本人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

朱老凤问,他那工厂又开工了,帮助日本人生产东西了?

朱宗山说,周宜仁为着让他为日本人生产食品,都找了他不知多少次了。如果他真跟日本人勾结,周宜仁也就不会这么费事了。看来,柳荫植还不是周宜仁那样的人。

朱老凤说,这个时候,人可是不好看呐。

派去村口望风的人跑回来:老太爷,王忠带着人来到村口了,他今天催要咱们村的征粮任务,叫您现在就去村口一趟。

朱老凤说,你看,说来就来了。走吧,赖不掉。

朱宗山说,爹,我跟您一块去,我怕您出了啥闪失。

朱老凤说,我知道该咋对付。你留在家里,把那几茓子粮食再掩藏掩藏,万一那王忠狗急跳墙,连咱们家里也来搜查哩。

朱老凤交代完,就随着报信人走出院子,向村街口走去。

村街口。王忠的人已经驱赶来不少百姓。

被驱赶来的人被持枪的特务队员和伪军看管着,有的想逃跑。

朱老凤走过来。

众人都说:老族长,您知道,俺们家没有一粒粮食了,一家人都在饿着哩。

王忠说,朱会长,这两天你动员得怎么样了?

朱老凤说,我都动员了,可是他们家里都没有粮食,我有啥办法。

王忠说,我跟你说,别的村子,我是一个一个全都催完了,我是觉着咱们原来也都做过邻居,好说歹说咱们都曾是一个村的,就给大家留了点儿面子,不能催那么紧,所以今天才来。但大家也都给我王忠一点儿面子,咱们好说好讲,把日本人交给咱村的征粮任务完成,咱村里没风没火,不烧不杀,这样你好,我也好,多好!好了,每户自动把粮食拿出来吧。

朱老凤说,好了,王大队长说的,咱都听到了,有粮食的,就拿出来。别耽误王大队长回去办别的事情。

朱老大说,俺家里是没有粮食了,这谁都知道。你要不信,你就去搜,你看,俺一家人,大大小小,四口,都在这儿。你到家里随便搜。

朱老凤说,好,朱老大做得对,谁家要是没有粮食,那就都站在这儿,让他们去家里搜查。

那几个刚才还想逃跑的人:好,我们都在这儿,让他们搜!

王忠指挥特务队员和一群伪军:你们都给我去搜,见了人,都给我赶这儿来!

特务队员和一群伪军都散入村街搜寻粮食。一户一户都被翻找的鸡飞狗跳,见了人,就往村口处赶。

村口,被赶来的人越来越多。

特务队员和伪军一个个跑回来,手里空空如也。

朱老凤说,看看,我说乡亲们家里都没有粮食,王大队长还不信。这回信了吧。

王忠说,既然乡亲们都没有粮食,我也无处再下手,要是我在咱村杀几个人,玩个杀鸡给猴看,也不知道能不能吓出一点儿粮食来。可是,我王忠看在曾经乡亲一场的份上,也不忍心下这个手。朱会长,但我的任务也得完成吧。你总不能叫我空着手回去向山田大佐交代吧。再说,那天你去参加山田大佐招集的会议,好像也在会上表态要交多少多少,这一次总不能啥也没有啊!

朱老凤说,我那天也是支支吾吾的,没说清楚。王大队长,您今天就高抬贵手,放过咱毗陵村的人,等明年收了新庄稼,咱毗陵村多交一些。

王忠说,您说的是好呀。可是,我在山田大佐那儿交不掉差呀。这样吧,你家里有粮食,我也不去搜,也不去抢,你就先献出一部分来,打发了我今天这个差事儿!

朱老凤说,王大队长,您不能——

王忠向着特务队员和伪军一招手:走啊,到朱会长家先借点儿粮食去!

王忠说了,带着大队人马就往朱老凤家院子里涌去。

朱老凤就去追赶王忠:王大队长,您不能这样啊!——

朱老凤家。王忠带着人马推开院门,站满了一整个院子。

王忠大喊:人呢?出来!

朱宗山这才从屋里走出来:王管家,王大队长,您这是……

王忠说,宗山,咱俩过去就认识,今个儿也不生。我跟你爹都说好了,你家有粮食,愿意拿出来十七八装子,完成他在山田大佐面前许下的征收任务。粮食在哪里,带这些人赶快装上车!

朱宗山正犹疑,朱老凤从村街上跑进来,大喊着:宗山,别听他的,他是来抢咱家的粮食来了!

王忠说,好,既然说我是来抢粮食的,来,那咱就抢吧!弟兄们,到屋里扛粮食,扛得多的算立功,立功有奖!

特务队员和伪军一窝蜂似的钻进每间屋子里,扛的扛,挖的挖,又很快装在带来的两辆马车上。

朱老凤坐在地上捶地大哭: 完了,完了,我老朱家多年的积蓄被他抢完了!

突然,朱宗岳从一间厢房里跑出来,揪住一个正装粮食的伪军推倒在院子里:一群强盗!真是无法无天了!

朱老凤乍然间看见是朱宗岳,先是一喜,继而是惊愕:宗岳,你不该这时候回来啊!赶紧走!

朱宗岳说,爹,你别怕,他们就是一群强盗,一群狗!

王忠说,朱宗岳,别怪我王忠不记乡亲乡情,周少爷周宜仁,现在大皇军的周镇长就等着你哩,现在我就把你抓回去,交给周镇长,让他跟你算账!上,给我把这个人抓回去!

朱宗山说,王忠,粮食你们抢了,为什么还要抓人!

朱老凤挥着手大喊:宗岳,赶快跑,别回来了!

朱宗岳对着王忠和特务队员并一群伪军:你们就是一伙强盗啊!

两个伪军去抓朱宗岳,被朱宗岳一手一个推到两边去。

王忠说,特务队,上,抓住他!

几个特务队员就去抓朱宗岳,朱宗山挺身挡住几个特务队员:宗岳,快跑!

朱宗岳犹豫一下:……爹!哥!——

正要逃跑,更多的特务队员和伪军扑上去,还是抓住了朱宗岳。

王忠说,押着他,赶着马车,回去向周镇长和山田大佐报功去!

朱老凤长呼:宗岳!——

朱宗岳说,爹,哥,不要怕,我就去会会周宜仁,会会日本人,看他怎么我!

王忠带着他的人马拉着粮食押着朱宗岳走向村街。

朱宗山扶起坐在地上的朱老凤。

朱老凤心痛声悲:宗山,咱今个儿损失可大透了,粮食抢走了恁多,还抓走了宗岳!

朱宗山劝慰说:爹,您也压压惊,消消怒气。咱冷静冷静,想想办法救救宗岳。

用人走过来扶住朱老凤:老太爷,您先进屋吧,一会儿喝碗热汤,别气病了。

朱宗山和用人扶着朱老凤走进正堂内:爹,您坐下。

朱老凤说,宗山呐,我咋想着,这王忠带人强取咱家的粮食,这背后是不是柳家和周家合在一起,又勾结了日本人,敲诈咱朱家啊!

朱宗山说这也不好说。

朱老凤说,从知道日本人抢的粮食都运往了柳家的公司,我心里就犯嘀咕,这柳荫植为着自家,讨好日本人,背后向咱捅刀子,这做的可不是人事啊!

朱宗山说,爹,咱再往下看看吧。现在紧要的,是救宗岳啊。

柳荫植在没有任何退路的情况下,开启了一道食品生产线,算是应付着开了工。山田在周宜仁的陪同下天天来工厂查看,催促生产进度。

山田说,柳先生,你的还要再开生产线的一条。我们的需要,大大的!

柳荫植说,山田大佐,我最近在考虑安排药品的生产线的事情,分了心,以后专起心来,进度会提高的。

山田说,药品的生产线,你的不要考虑,我们的有准备。只借用你的工厂和设施,我们自行的,装置生产线。

山田无意中透露的信息,深深地触痛了柳荫植的心。因为,他已经听到传言,日本人有在他地进行细菌研究的说法。他怀疑日本人也会在这里实施这种行为。

柳荫植的怀疑有可能是正确的。被日本人抓来的民工越来越多,他们被看押在柳家公司外的一个大院子里,白天在日本人的监视下在公司和工厂的外围挖壕沟,朱宗岳也在这群被看押的民工之中。柳荫植因为已经生产,日本人开始报以信任的态度,允许他可以自由出入公司大门内外。

这天,他来到大门前,对一个守卫的日本兵说:报告太君,我的要移动机器,大大的,需要人的,帮忙。

日本兵说,我的,没有人。

柳荫植指着挖壕沟的民工:他们的,可以的。

日本兵说你的去找。

柳荫植点了一下头:谢谢太君!

柳荫植绕过几簇挖壕沟的民工,找到朱宗岳:宗岳,叫上三四个人,来我的公司。说着着意示意了一下。

朱宗岳明白柳荫植可能有话要说,找了三四个人随同柳荫植进了公司大院,向一个车间走去。

他们来到车间,柳荫植安排那三四个人去移动一台机器。然后与朱宗岳走向一个角落。

柳荫植问,你不是去外地读书了吗?怎么现在回来了,又被抓在这儿?

朱宗岳说,日本人来了,书读不成了。我是回家来看看,准备去投奔邻近的抗日游击队。可是,刚到家正好遇上王忠带人强抢我们家的粮食,也是我与荫梅一样,血热情急,当场阻拦泄愤,就被他抓来了。

柳荫植问眼下怎么办?

朱宗岳说,伺机逃跑,我已经这样想了。

柳荫植说,既如此,我们不如做一件大事。

朱宗岳问,柳先生,你想?

柳荫植说,山田原来强迫我的工厂开工,是给他们生产一些食品和药品,我借故说我的公司没有生产过药品,需要建设一套药品生产线并在全国招聘药剂师和技术员,但现在他要我只生产食品,生产药品的设施和药剂师技术员等由他们自己另行安排,不让我再过问生产药品的事。宗岳,我怀疑,是不是像别地传言的那样,他们也要在这里研究或生产细菌武器?

朱宗岳说你这是一个敏锐的发现!又问:我们该怎么办?破坏它?

柳荫植说,你与我想到一起了。你在民工中做好动员鼓励工作,再组织几个核心民工,帮助你一起杀掉看守。准备好之后,你们约定一个时间,趁夜间日本人防备松懈的时候,杀掉看守,推倒公司的一段围墙,进入工厂,捣毁机器,并带走日本人抢来的粮食,集体逃跑。

朱宗岳说,这需要几天时间动员民工,主要的是做好杀掉夜间看守的日本人的准备,必须把他们杀掉才能比较顺利的进行。关键是武器何来?

柳荫植说,我在内部准备刀具,半夜时从围墙处的一个地方递给你们。什么地方,你们白天选好,做好标记,让我看到,晚上实施。

朱宗岳叮嘱:千万谨慎!

柳氏公司围墙外。夜。

朱宗岳带领几个人已经在围墙下挖了一个很深的大洞,只要揭掉几块砖头,这段围墙就会坍塌下来。现在他们屏息静气,正在等待一个时刻。

大院内。柳荫植从办公楼带着一把椅子走出来,沿着黑暗处,顺着围墙走到一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靠墙放好椅子,又顺着黑暗处走进一个库房,再出来时,提着一包一尺左右长的物什,很快又走到围墙下,站在椅子上,把那件物什丢在围墙外,搬起椅子,仍沿着围墙下的黑暗处,回到办公楼。

围墙外。正等在那儿的朱宗岳等人拾起柳荫植丢下的包裹,急忙打开,是四把一尺长左右的长刀。

朱宗岳安排四个体格健壮的民工一人拿着一把刀:今天咱们逃走逃不走,就看你们四位了,一定要小心,动作果断干脆,杀掉那两个日本看守!

几个人说,我们两人包一个,保管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朱宗岳说,好,你们开始行动!

四个人猫着腰向围着的栅栏门口摸去。

朱宗岳又安排众人:大家注意,那边他们动手成功,我们立刻推倒这段围墙,以最快地速度跑进公司大院,利用我们手中的工具和院子内已经准备好的任何硬物,无论是何车间,见机器就砸,而后跑向粮库,砸掉门锁,打开库门,一人一袋粮食,迅速从我们推倒的这段缺口分头逃命!

众人说好!

朱宗岳说,逃出性命逃不出性命,就看个人的机智、胆量和造化了!

四个人已经返回来:我们杀掉了日本人!

朱宗岳说,快,推倒围墙,冲进去!

众人合力推倒围墙,像一阵飓风,卷进公司大院。

大院内。各个车间和库房里,迅即掀起一场暴风骤雨。民工或一个两个,或三五一伙,或七八成群,跑出车间,即奔向库房,扛起粮袋,跑出围墙缺口,趁着夜色,四散于街道、民宅或小巷。

工厂内的行动还是惊动了看守公司大门的日本兵,他们打开大门进到院子一看,发现跑向围墙缺口处的人影,立刻通知在近旁监视民工的特务大队,王忠连忙带人去堵围墙缺口,架枪封锁,看守大门的日军小队也同时进入院内查看搜索。

朱宗岳因为想等待最后一批民工离开后再行逃走,但此时王忠的人已经封锁了围墙缺口,公司大门也已紧闭。他已经没有退路,只得躲藏在粮库之中,他想到,粮库既然已经无门,敌人也会想到不会有人会在里面躲藏。

柳荫植希望朱宗岳已经逃出,但他又担心朱宗岳还滞留在大院里。当一名日本兵搜查到办公楼下,他才装作突然发现大院里出了事情而走出来,惊惊慌慌跑下楼。

柳荫植问,太君,什么的情况,院子里?!

日本兵疑惑:你的,不知情?!

柳荫植故意问:什么的干活?!

日本兵说,机器砸了砸了的,粮食抢了抢了的!

柳荫植说,哎呀,我的机器呀,我的粮食呀!

日本兵说,你的,跟我走,到那边说清情况!

柳荫植说我是真的不知情啊!

王忠和看守大门的日军小头目已经来到小广场。

小头目说,你的怎么的看守?围墙的,推倒,你的责任大大的!

王忠说,太君,现在还不能说都是我们特务队的责任。要等调查清楚再判定到底是谁家的责任。

小头目说你的负责向山田大佐的报告。

日本兵带着柳荫植走过来:报告小队长,柳先生的,带来了。

小头目说,柳先生,你的公司,夜里的,发生这么大的严重的事件,你的干什么的去了?

柳荫植说,太君,我的昨晚喝了很多酒,大大的,躺下,一下子,就到了这时辰。

小头目说我的不相信。又向王忠:王大队长,你的相信?

王忠说,我的,当然的,更不相信!

柳荫植说,王大队长,你不能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啊。厂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的机器被砸,粮食被抢,我的公司遭受这么大的损失,你不同情我,还要我承担这个责任?!

王忠说你现在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柳荫植说,你这样说,那我现在就去向周镇长和山田大佐报告,请求给我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小头目说,报告是我们的,你的不行!

王忠说,你现在必须配合我们,在公司大院内仔细查看,找出疑点或者嫌疑人,才能澄清你到底该负什么责任。

柳荫植说,你怀疑公司大院内有疑点和嫌疑人,这不是在对我栽赃陷害吗?

小头目说,柳先生的,不要害怕害怕的,查清楚是他人所为,你的,就清白清白的。

王忠说,对,身正不怕影子斜嘛。柳先生,现在跟我一起,查!

小头目说,走,车间的查!

小头目带领日军、王忠和柳荫植走向一个又一个车间。

小头目说,机器的损坏了,破坏大大的。

柳荫植捡起一把大锤和一把铁镐:太君,您看,这用来破坏机器的工具,都是那些民工自带的,这与我公司内部还有什么关系?我看,王大队长倒要负这个责任!

小头目说,王,你的说说!

王忠说,太君,柳荫植的借口胡说,他的,想让我的,承担这个责任。

柳荫植说,难道你真的没有责任?民工是你的人负责看守的,为什么他们能推倒围墙,进入公司破坏?要不就是你的特务队里有破坏分子,要不就是你的民工队伍里混进了破坏分子。

小头目盯住王忠:王,你的怎么辩解?

王忠说,事情还没有调查结束,隐藏的东西还很多,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走,到粮库的看看。

柳荫植有意阻止:去粮库看什么?

王忠说粮库有疑点。

柳荫植说,粮库有什么疑点,谁偷了粮食,现在还会藏在粮库里!

王忠说,民工抢粮是对最近山田大佐征收粮食不满,故意报复,因此有疑点。

柳荫植说那你就去查。

小头目说,走,粮库的搜查!

小头目、王忠带着人来到粮库前,他们强迫柳荫植也跟了来。

王忠问看守的人:发现有人从里面出来吗?

看守人说,没有,一个也没有!

王忠说,太君,你带人把这里守好,我带人进去搜查!

小头目说,来人,守好这里,严严的!王,你的进去!

王忠带领几个特务队员持枪进入库房。

柳荫植有点儿担心起来,万一朱宗岳没有跑出去,在自己公司内被日军逮捕,这次行动损失就太大了。而且恐怕自己还要背负朱家人对自己的怀疑。

此时,朱宗岳已经做好了被捕的准备。刚才,他曾经两次想要避开看守人逃出去,换一个地方再隐藏,现在看起来,想逃脱是已经没有机会了。他想,再被王忠逮捕,命运就该如此,但他此刻又很坦然,就算自己此次没有活命的机会,但他总算做了一次对自己对百姓对国家都值得骄傲的一件大事,将来如果还有人记起他,也许会把他作为英烈看待,此生也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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