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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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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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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雨疏风骤》连载

第二十二章

朱宗山正责问门人大虎二虎去哪儿了,朱清海和几个人来到院子里。

朱清海说,宗山,不好了!

朱宗山问大虎二虎哩?

朱清海说大虎二虎出事儿了!

朱宗山一听,瘫坐在太师椅上:你看看,你看看,我就知道要出事儿。出了啥事儿了?他俩现在在哪儿?

一个人说,俺几个为给咱朱氏家族出几口恶气,夜里去平周善人的坟,被周宜仁抓住了。

朱宗山问咋就他俩没回来?

朱清海说,俺说俺是主谋,叫他抓俺,可他周宜仁说大虎二虎能充当壮丁,被拉镇公所里去了。

朱宗山更惊恐:天啊,这大祸到底还是落到我朱家了!

镇公所。周宜仁洋洋自得地躺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

门外。朱宗山走了来。

门卫拦住:什么人?干什么?

朱宗山说我来拜见周镇长。

门卫说,不见。周镇长正有要事,一概不见任何人!

朱宗山说,就说我是朱宗山,毗陵村的,我跟周镇长是乡亲,是近邻。

门卫走进去:报告周镇长!毗陵村的朱宗山要拜见您。

周宜仁说,他呀,见是不见呢?好吧,你叫他进来吧。

门卫又走出来:叫你进去!

朱宗山恭恭敬敬地走进去:周镇长!周公子!

周宜仁从椅子上坐起来:哦,是宗山哥呀。你这一大早咋到我这儿来了?

朱宗山说这昨个儿夜里不是有件事儿……

周宜仁问啥事儿呀?

朱宗山说这夜里……

周宜仁说,夜里能有啥事儿?再说,夜里的事儿你咋能知道?

朱宗山说,不是大虎二虎他俩一夜没有回来吗?

周宜仁问他俩夜里去干啥了?

朱宗山说,周镇长,都是我的两个孩子不懂事,冒犯了您家老爷的在天之灵。我在这里先给您赔个不是。过两天,我还要备上大礼,到明王堆给周大叔的在天之灵请罪。请您放了大虎二虎吧。

周宜仁说,给我爹的在天之灵赔不是,这倒是小事儿。可是,这大虎二虎的壮丁,事儿可就大了。

朱宗山一惊:咋成了大事儿了?

周宜仁说,我已经上报了,他们俩的名字都在册,动不了,也要不回来啊。

朱宗山问那就真没有办法了?

周宜仁说,要说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

朱宗山问啥办法?

周宜仁说也不过就是花俩钱的事儿。

朱宗山稍稍犹疑:花俩钱?只要不是很多。咋花?

周宜仁说那就是拿钱买人顶替他俩呀。

朱宗山问买一个人多少钱?

周宜仁说少着也要五六百光洋一个人吧。

朱宗山又是犹疑:五六百光洋?周镇长,这可不是俩钱的事儿了……

周宜仁说,怕花钱,那就让大虎二虎上战场。反正国共两党仗打得正激烈,战场上正缺人哩。

朱宗山说,花,花!周镇长,能让我见见俩孩子吗?

周宜仁说,按照上级要求父母是不能看望的,怕影响他们上战场的情绪。不过,咱门是乡亲近邻,就去看看吧。向门外:卫兵,带他去看看刚征来的那两个年青壮丁!

卫兵说走吧。

柳氏公司。二楼。

朱宗山找上来。柳荫植连忙迎接着他:宗山哥,您咋来了?

朱宗山说这几天的事儿您也该听说了。

柳荫植说,听说了,我也不敢见您了。叫您带着族人给朱老大家申冤,结果不但没申出冤来,还连累了您,致使老凤叔的在天之灵也受到了打扰……

朱宗山说还有事儿哩。

柳荫植问还有啥事儿?

朱宗山说我家大虎二虎又出事儿了。

柳荫植也惊讶:他俩出了啥事儿?

朱宗山说,他俩气不顺儿,跟朱清海带着人在夜里平了周善人的坟,撒了周善人的骨头……

柳荫植说朱家人是该出口气啊。

朱宗山说,可是他周宜仁带人把大虎二虎抓走了,派了他俩的壮丁。

柳荫植说,这周宜仁也是不顾乡亲情面了。您去要人了没有?

朱宗山说我就是从镇公所他那儿来。

柳荫植问周宜仁咋说?

朱宗山说,他说人是要不回来了,都上报了。要想要人,只能买人换。

柳荫植问买一个人得多少钱?

朱宗山说他说得五六百光洋。

柳荫植说,你拿出拿不出这些钱?俩人,得千把块光洋啊。

朱宗山说,为了儿子,我典当卖地也得凑钱啊。

柳荫植又问,是真是假?这人还在咱镇里没有?

朱宗山说,我就是怕他骗我,跟他说要见见大虎二虎,他也叫我见了。我来,是想请你去见见周宜仁,看这买人的价能不能少一点儿,我也能少卖几亩地不是?

柳荫植说,好,我就去一趟。我也希望您能少出几个钱呀。

镇公所。周宜仁邀请来几个乡绅。柳荫植也在座。

一个乡绅说,周镇长,你今天要我们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安排吧?

周宜仁说,这事情说重要也不是很重要,说不重要也很重要。

乡绅问那是什么事儿呀?

周宜仁说,就是征壮丁的事儿。大家都知道,现在在北边,国民党跟共产党打得正激烈,每天都不知道死多少人,因此前方需要大批补充兵源,这责任就落到咱这地方上来了。我们每一位在座的,每人都负有重要的责任。要帮我注意一下,调查清楚,哪村哪寨都有哪些年轻人,可以去当壮丁。

乡绅说,听人说,现在买人去替换自己当壮丁的也不少啊。看来,谁都不想去打仗哩。

又一个乡绅说,现在这都成了一桩买卖了,有人在其中还弄了不少光洋哩。

周宜仁说,现在,咱们这里就有一桩这样好的生意。听说了吧,我们毗陵村朱宗山的两个儿子,都一起被抓了壮丁……

乡绅说,他弟兄俩不是周镇长你亲自抓的吗?

周宜仁说,那是让我碰上了,也是他们碰上了,不抓也说不过去。

乡绅说,怨不得这两天朱宗山急着卖他皇陵左侧那三十几亩好地,原来遇上这事儿了。

又一个乡绅说,这一说,他这次得买上两个人替换他的两个儿子了。

周宜仁说,今天我招集大家来,除了要大家帮我注意各村各寨壮丁的兵源,再一个,就是在出手买地上也要看准时机,啥时候该出手,啥时候不该出手,都要想清楚,拿准了,再决定做不做……

几个人借故走到门外。

一个人说,这是啥意思?不让咱出手,就只能他自己出手了?

又一个人说,你不也知道吗?他自己不早就看上皇陵左侧那片土地了吗?又对柳荫植:柳先生,你说是不是?

柳荫植说,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只顾听几位高谈阔论了。

柳氏公司。朱宗山走上二楼。他是又来找柳荫植。

进屋落了座。朱宗山说,荫植,我又来麻烦你了。

柳荫植说,宗山哥,我可没给你说动周宜仁呀。一个人五百六十块光洋,他说不能再少了,还说,这能替人家当壮丁的人也不好找,又说上级还严查买人顶替这件事。

朱宗山说,那就算了。多卖几亩地,少卖几亩地,也没啥区分了,我还是救我儿子当紧。

柳荫植问,地卖了吗?我听说你是卖皇陵左侧那几十亩上等好地呀?

朱宗山说,我也是没办法。就这几十亩上等好地,我到现在也没能找到愿意要的人。

柳荫植问真的吗?

朱宗山说,咱们这皇陵一带的大户,都没人买账,我卖给谁?!

柳荫植说你都问了?

朱宗山说,都问了。就是没找着愿意接手的人,这才又来找你。荫植,你千万别说我怠慢了你呀。

柳荫植说,宗山哥,我怎能嫌你怠慢我。我也想着你能顺利地把地出手,早早把两个公子救出来。

朱宗山说,现在,我只能求你了。我知道你工厂里资金需要周转,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硬实货买我的几十亩地,也是会有些困难。可是,眼下我也是没办法才来给你添这个麻烦的。

柳荫植说,宗山哥,在这个时候,我也是不敢接手你的土地啊。

朱宗山问那为啥?

柳荫植说,宗山哥,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就把我得知的情况跟你说说吧。

朱宗山觉得奇怪:荫植,你得的是啥音信?

柳荫植说,咱们皇陵这儿的大户人家不敢出手接你的地,是囿于周宜仁的威势呀。

朱宗山突然间明白了什么:难道是他周宜仁想得我那几十亩上等好地?要是这样,他抓走我的两个儿子就是有预谋的了。

柳荫植说,无论他有没有预谋,既然他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你的两个公子又在他的手里,这土地不到他的手,我想,他是不会罢休的呀。

朱宗山说,那我只能自认倒霉了。罢罢罢,为了救儿子,认栽吧。

周家公馆。周宜仁延引柳荫植和朱宗山走进大客厅。

周宜仁说,两位高邻,请坐,请坐!

柳荫植说,周镇长,宗山哥也是没办法,为救两个公子,才横下心出手他家皇陵左侧那几十亩上等好田。

周宜仁说,我知道。乡里乡亲,我就权且是帮宗山哥一个忙。荫植,你知道,在这个档口,还真没有人敢接手这几十亩土地哩。

柳荫植说,是呀。不过,周镇长,我的意思,这几十亩地都是上等好地,咱们皇陵都知道。在赎人的价格上,您就不要再坚持那么高了,就算是照顾照顾宗山哥吧。

周宜仁说,好说好说。赵管家去请写手了,一会儿来到,你就当做是一个中人,当着你和宗山哥的面,写下一份买卖文书。

柳荫植连忙推辞:不,不。我不能做这个中人。

朱宗山说,荫植,你做吧,你做我才能更放心一些。

赵管家延引一位乡绅和一个写手来到门前。

赵管家说,报告少爷,孙老太爷和写手请来了。

周宜仁说请进请进!

赵管家退出去。乡绅和写手走进来。

周宜仁说,孙长辈,请坐!

乡绅说,周镇长,随我来的是西街开文书铺的杨先生……

周宜仁说,杨先生,请坐!荫植,你刚才说不做这个中人,别怕担责任,我请的还有孙长辈,他与你共同做中人。

柳荫植说,这样好!宗山哥,就这样吧。

朱宗山说好。

周宜仁说,现在,就在孙长辈和柳先生的见证下,我和宗山哥,作为买卖的双方,咱们就皇陵左侧那三十多亩田地,把怎么买,怎么卖,价钱,土地位置,地亩数,四至情况等等,述说清楚,杨先生写下一份土地买卖契约……

乡绅说,好!杨先生,你就执笔吧。

写手说好!从自带的笔墨袋中取出纸笔:你们说吧。

乡绅说,土地的位置是在皇陵左侧略前部,具体的东西南北长短和亩数,这有昨日实地测量的数目,杨先生自己抄写下来,地亩的价钱是每亩光洋三十五块,总价钱是光洋一千零八十五块,这也是昨日算好的,杨先生也照抄下来。

乡绅说完,略待了一会儿,写手也就把买卖契约写就了。

写手说,现在请买卖双方及中人签字画押或盖章。

周宜仁第一个盖了自己的章,朱宗山畏缩了一下,也盖了自己的章。

乡绅说我孙某人也盖上自己的章。

周宜仁说,柳先生,你的章也盖上呀。

柳荫植说,孙老太爷已经盖上章了,我就不必了吧。

乡绅说盖上盖上。

柳荫植说,我来时也没想到会做中人,没带印章。那我就签个名字吧。

写手说也好。

柳荫植在契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乡绅说,好了,我们几个总算完成了一件大事。接下,宗山呐,你就赶快去县里去救两个公子吧。

朱宗山说谢谢孙老太爷!

周宜仁说,宗山哥,这三十多亩地卖得的光洋是一千零八十五块。我就留下一千块帮你买两个顶替的人。余下的八十五块你拿现钱。向门外:赵管家,你去账房那儿取八十五块光洋来!

赵管家说是!

一会儿赵管家带着光洋走进来:老爷,这是八十五块光洋。

周宜仁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封好的信封:宗山哥,这是我给司空专员写好的一封信,你去县里把它送给司空专员,把两个公子领回来。告诉司空专员,我这两天物色好顶替的人,就会给他送往县里,不耽误他向上级遣送。

朱宗山接过信封:谢谢周镇长。

周宜仁说,这是余下的八十五块光洋,你也拿上,好到县里上下打点一下。

朱宗山说周镇长安排的是。

朱宗山回到家,虽然丢了几十亩好地,但他的内心还是安稳的。

三虎接着他:爹,您回来了。大哥二哥哩?

朱宗山说我这就去接。

四虎问俺哥他们在哪里?

朱宗山说,在县里。三虎,咱们套上马车,现在就去县里。

三虎说,好,我去牵马。

朱宗山赶紧拾掇车子,一会儿套上马:三虎,四虎,都坐车上,咱们去县里,接你俩哥!

爷儿仨上了马车,朱宗山一挥鞭子,赶着马车驶出院子,驶上村街。

临淮县城。专员公署。

朱宗山赶着马车来到公署前,停下车子,走向门卫。

门卫喊声:站住!什么事?

朱宗山说我找司空专员。

门卫说,司空专员正办公哩,哪能见你?

朱宗山转念一想:我是皇陵来的……

门卫问来干什么?

朱宗山说,周镇长让我来送壮丁的,要亲自交给司空专员。

门卫说,这样啊。我给你通报一声。

门卫走进去:报告专员,门外来了一个人,他说是皇陵的……

司空照问他来干什么?

门卫说他说是周镇长派他来送壮丁的。

司空照问,真的,壮丁在哪儿?

门卫说你出去问问他。

司空照走出来。

朱宗山迎上去:司空专员,我是皇陵镇毗陵村的朱宗山……

司空照说,你来送壮丁,人在哪儿?

朱宗山说我是来要壮丁的。

司空照说,哦,原来你不是来送壮丁的,你要壮丁?走吧,扰乱公务,可是犯罪!

朱宗山说我真是来要壮丁的!

司空照说,胡说!壮丁送来了,怎么能再要回去!

朱宗山掏出周宜仁给他的信封:司空专员,您看,这里有周镇长给您写的信,他请您放回我的两个儿子朱大虎和朱二虎……

司空照接过信封,打开,抽出一张纸来,似真似假地看了一下:哦,你要朱大虎和朱二虎呀。

朱宗山说是呀。

司空照说可是你来晚了。

朱宗山诧异:晚了?咋是个晚了?

司空照说人已经送走了。

朱宗山又惊异:送走了?

司空照说,现在,前线正缺人打仗,抓了壮丁,还放在这儿啊?早送走两天了。

朱宗山说,这,这……

司空照说,要不,你到北边战场上去找找看!

朱宗山如梦初醒:司空专员,你和周宜仁这是在玩我呀。

说完一阵眩晕,倒在台阶下。三虎四虎急忙跑过来,抱着朱宗山:爹,爹,你醒醒!你醒醒!

朱宗山缓过一口粗气:周宜仁呀,你是害了朱老大家,还要害我们朱老凤家呀!

朱清海家再次失去了土地,在皇陵和毗陵村几近无立锥之地,更毫无生存希望。一家人望着空空荡荡的小院和草房,陷入极度悲哀和惶恐之中。

草豆说,清海,咱这一家人的命是苦到极处了,以后咱该咋过呀?还不如跟着咱爹,都死了好了。

朱清海说,不是看着眼前的守田和保田这俩孩子,我也想过一死算了。可这俩孩子咋办?再说,守田可是俺哥留下的骨血啊,就是俺不顾咱俩的孩子保田,可咱也不能丢下守田啊,真要丢了守田,俺对不住俺冤死的哥哥啊!

草豆说,清海,你要这样说,那咱还得活下去,不是为咱,就为着这俩孩子!

朱清海说,他娘,你说要活下去,咱就得去逃活命,有他周家在这儿,咱是没有活路走了。

草豆说,咱往外走?去逃荒?

朱清海说,他娘,咱面前也就只有这一条路了。要走,咱就快走!

草豆说,还要不要跟香莲说一声,她跟香云咋着说也算是咱家的人了。

朱清海说,她姐妹俩是咱家的人不错,可是,她们俩现在一个在周家做下人,一个在柳家工厂做工,还都能吃上一口饭。咱要是跟她俩说,她俩一定还要跟着咱走,这不是叫她俩跟着咱去受罪吗?

草豆说,你是说不跟她们俩说了,就咱四口走?

朱清海说,就咱四口走。要是咱在外边能活下来,将来哪一天这世道变了,咱还能回来,再找她姐妹俩回来,咱还是一家子人。

草豆说,好。咱收拾一下,今个儿夜里就走吧。

朱清海说,咱穷,也好收拾,你就把俩孩子穿的,睡的,破破烂烂的衣裳啥的包一包,都装在咱家那辆红车子上,把俩孩子绑在车子上,我推着,你在后面跟着走就好了。

草豆说,我不能累你一个人。你在后面推,我在前面用根绳子拉着,给您搭把劲儿。

朱清海说好。

夜晚。朱清海家的茅草小院沉寂在一片灰暗中,草房的门关闭了,小院的柴扉关闭了。

皇陵前的大道。明王堆。

暗夜深沉的旷野上。一条大道还有点儿灰亮色,让人能够看到从毗陵村来的那个方向上,有一团黑暗的事物在移动着,移动着。这是朱清海和草豆他们一家人。

 他们慢慢移动到了皇陵之前,他们似乎看到了黑暗中的明王堆,这已经不再属于他们的明王堆,他们停了下来。

朱清海说,草豆,让俩孩子再看看咱们家的明王堆吧。这一走,不知到啥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咱还能不能回来,也不知道俩孩子还能不能回来。

草豆说,守田,保田,你爹说了,叫你俩再看看咱家的明王堆,下来吧。

朱守田自己会下车子,他下了车子,站在朱清海身旁。草豆把朱保田抱下来,也站在朱清海身旁。

朱清海说,守田,保田,你俩都跪下,给咱的明王堆再磕个头。咱家的人都记住,这明王堆几辈子都是咱老朱家的,可是咱碰上周家那一家赖人了,为了霸占走咱家的明王堆,上一次害死了我哥,守田呐,也是你亲爹…………

朱守田对着明王堆磕了一个头:爹,娘,我记着里,我爹叫朱清江,咱家的地叫明王堆,咱还要把明王堆跟人家要回来!

朱清海说,这一次,又是为了霸占咱家的明王堆,又害死了你俩的爷爷。眼下,你俩的爷爷别说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就是尸骨也被他周家给撒了……

朱守田说,爹,娘,我也记着里!

草豆说,保田呐,你记住了没有?

朱保田也对着明王堆磕了一个头:爹,娘,俺哥说记着哩,我也说记着哩。

朱清海和草豆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一片地方。两个人先跪下,又拉两个孩子跪在身旁。

朱清海说,这是埋过你俩的爷爷的地方,给这块地方磕个头,就算是给你俩的爷爷磕个头。

草豆先磕了一个头:爹,我跟清海和俩孩子没路走了,俺们要出外逃荒去了,就留下您老人家守着咱家的明王堆……

朱清海说,爹,只要俺跟草豆还能活着,俺就能把您的俩孙子带回来。您等着俺啊。

朱清海拉着两个孩子磕了一个头。

草豆说,清海,咱也给咱家的明王堆磕头,咱不忘记它,也叫它不要忘记咱,它要等着咱一家子回来再种咱家的明王堆!

朱清海和草豆跪下去。

朱清海说,明王堆啊,你今儿个可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这是俺老朱家的一家人,俺都给你磕头了,也都向你发誓了,你也要记住,你是俺老朱家的一块地,你可要等着俺这一家子人啊。俺还要回来,俺还要回到皇陵,回到毗陵村,俺还要把你跟他周家要回来,你还是俺老朱家的土地啊!

朱清海和草豆对着明王堆,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他们站起来,又扶着两个孩子坐上车子,朱清海推起车子,草豆还是在前面拉着,沿着皇陵前的大道,慢慢消失在暗夜深沉的旷野里。

柳氏公司。二楼办公室。

粮管员来向柳荫植汇报库存原料的事情,柳荫植把他留下来,两人商讨起工厂的生产问题。

柳荫植说,已有入股土地的名册,我昨天仔细看了一下。近来成功接受我们的股份的,只有一两家。

粮管员说,柳先生,我们皇陵周围的农户,慑于周宜仁的威势,他们不是内心里不想与我们合作,就是有点儿担惊受怕的,生怕哪一天周宜仁又生出什么鬼点子。另一个原因吧……

柳荫植说,另一个原因我也知道。国共两党内战的战场,距离我们这一带越来越近了,谁也设想不出将来哪一派能够胜出……

粮管员说,柳先生,你过去不是说过,无论国共将来哪一党派胜出,都会发展国民经济的,要发展国民经济,最原始的轻工业总是离不开的,您不是不担心吗?

柳荫植说,我是不担心。但是多少有个十几亩或几十亩土地的人家就不是这样想的,他们听传言说,共产党是要共产的,怕到时候土地都给收走了,充了公。

粮管员说那现在也可以与我们合作一天是一天呀。

柳荫植说,但他们心里总是不安定,也就没有心思考虑我们的邀请了。

粮管员说,柳先生,有时间我就再多跑几趟,能动员一家是一家吧。

柳荫植说,好,任师傅,那就辛苦您了。

粮管员走出去,看见柳英兰正走上楼来。

粮管员又走回办公室门口:柳先生,小姐怎么还没走,不去珠州读书了?

柳荫植说,我正在考虑这件事情。她是不是来了?

粮管员说,小姐可能就是来找您,她上楼来了。

柳荫植说,好,您先去忙。我等她。

柳英兰走上楼来:任叔,您跟爸爸谈事情,我一会儿再来吧。

粮管员说,已经谈完了。柳先生正在等你哩。

柳英兰说,任叔,再见!您慢走!

粮管员往楼下走去。

柳英兰走进办公室:爸爸,我刚才去车间了,在香莲那个工位上做了一会儿工。

柳荫植问,朱清海和草豆外出逃荒的事儿你告诉她没有?

柳英兰说,没有。我还没想好是告诉她好还是不告诉她好?

柳荫植说,你没有告诉她是对的。香莲也是一个有善心的人,如果你告诉她,救她生命的人出外逃荒受苦去了,她心里会很痛苦的。

柳英兰说,这也只能对她隐瞒很短的时间。停几天,她该回去看望清海叔他们的时候,能不让她回去吗?

柳荫植说,时间相隔长一点儿,也许会好一些。

柳英兰说,爸爸,我们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的想法了。

柳荫植问做工还适应吧?

柳英兰说,香莲能适应,我也能适应;香莲能做,我也能做。我觉得我在厂里做工也是可以的。

柳荫植说,我就担心你做不来呢。那这样就好了,你就一直在车间里做。

柳英兰说,爸爸,我一直在车间做工怎么办?我还要去读书呢?我今天来,就是跟您说这件事情,我还要重返珠州,继续读书。

柳荫植说,我已经下了决心,你读书的事情暂时终止。

柳英兰问,爸爸,怎么能终止?为什么?

柳荫植说,现在内战打得很激烈,外面满世界兵荒马乱,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不叫人担心?!

柳英兰问是我妈妈先向您提出来的吧?

柳荫植说,是她先向我提出来的,我也是早就想到了。

柳英兰说,你们意见这么一致,看来我是真的读不成书了。

柳荫植说等战争结束之后再读吧。

柳英兰又问,爸爸,您不担心共产党战胜?

柳荫植没有犹豫也不含糊:共产党战胜更好!这个党的主张从一开始就是要建立一个新中国,那时会需要更多的建设人才,一定会大力发展教育,你要读书不是会遇到更好的时代和机会吗?

柳英兰说但愿如爸爸的愿望和设想。

门岗跑上楼来:报告柳先生,周镇长前来拜访!

柳荫植说,好,请他上楼吧。

门岗跑下楼去。

柳英兰说,爸爸,他又来干什么?我真不想遇见他。

柳荫植说,你还去工厂吧,再跟香莲学习学习,然后我在工厂里也给你安排一个工位正式上班。

柳英兰走出去,正遇上刚走上二楼来的周宜仁。

周宜仁说这不是柳小姐吗?

柳英兰说,周叔,您来了?

柳英兰说着躲避了周宜仁一下,就向楼下走去。

周宜仁直眼看着走下楼去的柳英兰。柳荫植已经走出来:周镇长,请进!

周宜仁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眼睛,跟着柳荫植走进室内。

柳荫植说请坐!

周宜仁坐在一张椅子上:刚才我遇上令爱了,柳小姐真是脱俗不凡呐。

柳荫植说,周镇长是过誉了。小女乃平凡之人,平凡得很呢。

周宜仁说,哪里哪里。柳小姐是清水出芙蓉之姿啊!

柳荫植赶忙拦住他还要往下说的话:周镇长,你今天来,又有何赐教?

周宜仁说,我在柳先生面前,哪里敢说赐教?!我是攀附柳先生来了。

柳荫植说,周镇长,此话从何说起?我哪里又有让您攀附之威权势力?我是您领导下的一介小民呐。

周宜仁说,我最近听说您在生产原料、争取土地合作入股等事上面,运作多少有些不顺利,所以来听听您的想法,如有可能,小弟愿助一臂之力!

柳荫植说,谢谢周镇长的关怀!生产原料还是能维持一段时间。至于土地合作入股的事,只是我的一个愿望,出发点是带着乡邻们一同增加点儿收入,成不成,有多少人认同我这个提议,都不在我的心上。

周宜仁说,愿望既是有,倡议既是提出来了,能够实现一些总是好的吧。我今天来,就是支持你的……

柳荫植感觉周宜仁的态度有点儿突然:周镇长,你……

周宜仁说,我已决定拿出刚买进来的皇陵左侧那几十亩上等好地,与你建立合作关系,入股你家的公司。

柳荫植说,周镇长,您真要这样,我柳荫植还承受不起呢,您还是……

周宜仁说,我这样做,也是给咱皇陵及周边有土地的人带个头,影响他们像我一样,支持你!

柳荫植说,周镇长,那我……这是却之不恭了。

周宜仁说,你也不要有别的想法。本来我们周、柳两家就是一家人,你会有什么不可接受的?!

柳荫植疑惑:我们周、柳两家是一家人?

周宜仁说,你看,等你家英兰小姐嫁给我家那犬子玉基,这不就是一家人了吗?!

柳荫植突然明白了周宜仁今天到访的真正意图:周镇长,你给我点儿时间,让我作一下最后的决断……

周宜仁早已胸有成竹地赖上了这桩婚姻:柳先生,我已把令爱和玉基的婚事说给司空专员了,他也很赞赏这桩婚姻……

临淮县城。专员公署。司空照电话邀来王县长,商讨防务之事。

王县长说,司空专员,我昨天派人送来的社会治安防治办法,您过目没有?

司空照说,我是一夜没睡呀。这也就是天刚亮就给你打电话的原因。

王县长问有急事?

司空照说,现在国共内战正在关键时刻,我们这一带过去一直基本是国统区,也算是党国的一块小后方吧,且不可给党国闹出了麻烦。

王县长说,内战的战场距离我们会越来越近,共产党又不失时机地向我们这里渗透,实在难以防控啊。

司空照说,那也要尽一切手段,有什么风吹草动,有任何不稳定的苗头,扼杀在前,管控在前!

王县长说我也只能尽可能不失职失责吧。

司空照说做到这一点也好。

这时周宜仁走进来:司空专员,王县长,你们正研究国家大事呀!

王县长说,是啊是啊!我正在向司空专员汇报呢。

司空照问周宜仁:你们皇陵那儿的形势如何?

周宜仁说,我那里嘛,还是可以高枕无忧。

王县长说,你不要太掉以轻心!要真是共产党赢了这场战争,有你的好前景?!

司空照说,王县长提醒得好!当然,我们都不希望共产党打赢这场战争!

王县长说,司空专员,你们再谈谈,我还有事,请先告辞!

司空照说不送!

王县长走出去。

周宜仁看着走出去的王县长:司空专员,这王县长有点儿悲观啊,这不影响我们这些一心为党国又靠党国吃饭的人的士气吗?

司空照说,党国上下,在这个档口,谁不考虑国家的前途,为自己的后路担忧啊。

周宜仁说我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司空照问你现在做什么?

周宜仁说,为着把玉基的事情安排好,我已对柳荫植施加了压力,我把可能不会成功的一桩婚姻说成了已成的婚姻,让柳荫植不得不承认。

司空照问你怎么做的和说的?

周宜仁说,我向柳荫植主动提出,把刚弄到手的那几十亩上等好地拿出来与他合作,作为股份入股他的公司,又说柳英兰和周玉基的婚姻是您司空专员提议的,我让他不敢拒绝和推辞。

司空照似乎有些欣赏周宜仁的做法:你呀!这个时候,当然也只能这样做了。我们希望国民党能够打赢共产党,这样,你为玉基的谋划就会是一个很好的结局!

周宜仁说,为了巩固这桩你我强加的婚姻,还是请你出马一趟,见见他柳荫植,督促一下,以早日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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