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淮县城。炮声隆隆,县城被攻破。
一条硝烟弥漫的大街上。联防区队长骑着一批马,冲破硝烟,狼狈地逃向城外。
周宜仁缩在镇公所里,坐卧不安。
大门外。联防区队长落荒而来。他跳下马,马缰来不及栓到木桩上,就往室内跑:周镇长,大事不好了!
周宜仁一惊:怎么不好了?啥不好了?
联防区队长说,临淮县城被共产党占领了,到处都是解放军!
周宜仁问司空专员呢?
联防区队长说他又跑了!
周宜仁说,好,他又跑了!咱也跑!
联防区队长说,周镇长,咱还不能跑!
周宜仁问为啥!
联防区队长说,这里有司空专员的手令,您看看就知道了。
周宜仁说,我不看!你给我念一下,我听听,能办的办,不能办的,咱也溜!
联防区队长读道:“党国少校周宜仁:此接南京政府命令,着你妥善部署,彻底炸毁柳氏公司、工厂与全部机器,绝不能留给共产党!皖东北视察专员司空照”
周宜仁骂了声他妈的:早就给了我一个少校军衔,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尊称起我来了?!这时要重用我了?!
联防区队长说,他们都逃命去了,要咱去干这件事儿,这是想让咱们去拼命!不干!
周宜仁问,杨队长,怎么不干?!
联防区队长说,你不是说不能办的不办吗?这事儿就是不能办呀!
周宜仁又问怎么不能办?
联防区队长说咱逃命要紧呀。
周宜仁说炸了再逃!
联防区队长不知周宜仁的恶意在哪里:周镇长,你这会儿又迷了!咋非要去完成个这个任务呢?
周宜仁说,第一,共产党一旦真的成功打败国民党,在皇陵,不用说第一个被治罪的肯定是我,共产党把我看成是他们的死对头,因此我也把共产党看成是我的死对头,我就是要跟共产党干到底。第二,这公司工厂是他柳荫植的,他跟我不是同路人,我跟他也不是同路人,他早就想好了,共产党若能战胜国民党,他会心甘情愿地为共产党服务,发展他的民族经济,而我,绝对不能让他将来带着他的公司工厂为共产党忠诚服务!炸,现在就作安排!准备炸药,制定爆炸方案!
朱老大家的小院和茅草房。
香莲和香云在柳英兰的陪伴下,抱着刚从柳英兰家里带来的面粉和食物,来到小院的柴扉前。柴扉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破铁锁。
柳英兰说,香莲,这门锁着的呀。
香云说,英兰姐,这是把破锁呀,都生锈了,一拧就能开了。
柳英兰说,清海叔和草豆婶不在家,咱不能毁坏人家的锁进门呀。
香莲说,英兰,我会开。我知道俺爹俺娘是咋锁的门。
香莲把手慢慢地从柴扉上的漏洞中伸进去,摸出了一把黑色的铁钉一样的物件。
香云惊奇:这是钥匙?
香莲说,是呀。咱爹咱娘都是把钥匙这样放在门里边。
香莲说着,已经把门打开。她们把食物和面粉搬到小院子里,正要用同样的方式去开小草房的门。村街上传来说话声:
“爹,娘,谁把咱的小院的门开开了?”
“还真的哩。”
柳英兰三个人回过头来,正看见朱清海一家人推着小土牛走到小院里来。
香莲连忙跑到朱清海他们面前:爹,娘,您们真的回来了!
香云也跑过去。
香莲说,香云,这就是咱爹咱娘!
香云一下子跪在朱清海和草豆跟前:爹,娘,我是香云,我是您们的小闺女!
朱清海连忙拉起香云:香云,我知道,我和娘都知道你。
香云的另一只手拉着草豆:娘,我也知道您和俺爹。我今个儿真的见到您们了。
草豆搂着香云:闺女,我和你爹也见到你了!
朱守田拉着朱保田跑过来:香莲姐!
香莲想伸手拉守田,有点儿不好意思,只拉着保田的手:守田又长高了,像个大人了。
朱守田说,你也长高了,也像个大人了。
朱清海说,这是香云,你的妹妹。
朱守田说,香云,我叫守田。
香云说,我叫香云,我叫你哥。
朱保田也拉着香云的手:我叫保田,我叫你啥?
香云说,我看咱俩年龄差不多,要不,我叫你哥吧。
朱保田说我叫你姐!
草豆说,你俩大小就是一样,谁也别叫谁啥了,就叫名字。
香云说好。
柳英兰说,香莲,香云,今个儿咱们来的真是时候,想着清海叔和草豆婶会回来,没想到今个儿真的是这样。今天,你们一家人总算是又团圆了,我也就真放心了。
朱清海说,你看,俺们一家子团圆不容易,这一见面,光顾着俺们一家人叙亲情了,怠慢了柳家小姐,真是对不起!
柳英兰说,清海叔,我就巴望您们一家子能团圆呢,哪里是怠慢了我。
朱清海问你们仨今个儿咋都来俺家里了?
柳英兰说,清海叔,爸爸因为周宜仁派了兵住到工厂里,有点儿影响生产,这两天已经停产了,想等时局稳定下来再开工。这不,把工人都暂时辞退了。
朱清海说,荫植老哥安排得对,等等再开工也好。
柳英兰说,工人们都走完了。我开始是想叫香莲他姊妹俩先住到我家里,等您和草豆婶回来,可他们想回您这个家,我只好送他们回来了。这不,我又从家里给他们带来点儿吃的。
朱清海说,柳小姐是大好人啊。香莲,香云,你们俩一辈子都不能忘了英兰对咱们的恩德。
香莲、香云说,爹,我们啥时候都不会忘!
朱清海问,那你还回厂里去,还是就在咱毗陵村里?
柳英兰说,我爸爸觉得厂里不安全,这些日子,不让我去公司里,让我和我妈妈都住在咱毗陵村里。
周宜仁和联防区队长带着十几个兵丁,拉着几匹马,每匹马背上都驮着满满的爆炸物,来到柳氏公司大院门前。
门岗问,周镇长,你们怎么又来了?
周宜仁说,我们的人还在里面住着呢,我们怎么不来!
门岗说,柳先生安排,闲杂人员不准再进入厂区了,等你们把你们的人撤出去,公司要封闭了!
周宜仁说叫你们柳先生来!
门岗跑上二楼:柳先生,周镇长带着人又送来许多好像是爆炸的东西……
柳荫植疑惑顿生:他们想干什么?!
柳荫植走下二楼。走到大门处。
柳荫植说,周镇长,我已经宣布停产了,工人也已经辞退,就等你们把人撤走,我们封闭公司和工厂。
周宜仁说,现在,这里不能由你说了算。南京政府已经发话,要保护这个公司和工厂,从今天起,这里的防务完全交给我们!向联防区队长:杨大队长,把门卫换成你的人!
联防区队长指使两个兵丁:王五六,李四能,你们俩站在这儿,不是我们的人不许随便出入!
两个兵丁说声是,站立在大门两旁。
联防区队长说,柳先生,请把大门打开吧!
门岗看向柳荫植:柳先生?
柳荫植无可奈何:那就打开吧。
门岗打开大门。周宜仁、联防区队长带领十几个兵丁拉着驮着爆炸物的马匹走进院子里。
柳荫植拦住马匹:你们这还要干什么! 为什么驼来这么多爆炸物?
周宜仁说,要保护你的公司和工厂,当然用得着这些爆炸物!走!
柳荫植阻挡不住马匹,他们继续往厂区走。
柳荫植追上去: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周宜仁说,杨大队长,命令岗哨看紧大门!
联防区队长回头走向大门处:王五六,李四能,你们把大门给我看紧了!
又折返跑回来,跟着周宜仁牵着驮着爆炸物的马匹继续往厂区深处走。
柳荫植跟上说:周镇长,把你们驼来的爆炸物放在你们已经占用的小广场上去!你们知道,厂区内严禁进入爆炸物等危险品!
周宜仁说,柳先生,你也是太天真了!不是爆炸物现在运往你这儿干什么?!
柳荫植质问: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周宜仁说,我们奉党国命令,炸毁柳氏公司!
柳荫植怒从中来:你们混蛋!哪个党国会发这样的命令?!
周宜仁说当然是国民党!
柳荫植说简直是狗急跳墙!
周宜仁两眼直瞪:你!—— 杨大队长,加紧部署爆炸物,半个小时之内,一定要把这儿夷为平地!
柳荫植还抱有一线希望:周镇长,杨大队长,我柳荫植求求你们,高抬贵手,一定留住这个公司和工厂,留住这些机器!
联防区队长命令兵丁:加紧部署!
十几个兵丁搬着爆炸物分别往厂房和车间里跑。
柳荫植跑上去极力拦阻两个兵丁。
周宜仁厉声命令:来人!把柳荫植关闭在一间屋子里!立即组织爆破!
联防区队长带人连推带搡把柳荫植关进一间房子里,把门闭紧,锁上。
一个兵丁跑到周宜仁面前:报告,一号爆破区安装就绪!
又一个兵丁跑到周宜仁面前:报告,三号爆破区安装就绪!
再一个兵丁跑到周宜仁面前:报告,四号爆破区安装就绪!
周宜仁大声呼喊:五号爆破区!五号爆破区!
又一个兵丁跑到周宜仁面前:报告,二号爆破区安装就绪!
关着柳荫植的房间内。
柳荫植尽力拍打房门:周宜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把守的兵士说,别喊了!周镇长和杨大队长早就合计好了,让你跟着你的公司和工厂去见阎王!再喊也没用!
柳氏公司。大门外的街道上。
郑贽、朱达、张秋石带领区武装分队奔跑过来。
王五六、李四能立即进入院子里,闭紧大门,向厂区跑去。
王五六边跑边喊:周镇长,杨大队长,解放军打过来了!解放军打过来了!
周宜仁说,杨大队长,兵分两路,你带一部分人去大门口处抵挡冲过来的解放军,我带人实施爆破!快!
联防区队长命令:一班,二班,跟我走,快,封锁大门!
联防区队长带着几十个兵丁返回大门。这时,郑贽等已冲到大门处,正在破门。大门被推倒。
联防区队长喊声打!
郑贽命令:同志们,打!冲进去!保护工厂和机器!
双方开打。联防区队长被击毙。
郑贽等带领战士突入大院内,向着厂区突进。
工厂纵深。
周宜仁指挥两个兵丁:快,一人抱一包炸药去炸倒那段离这儿最近的围墙,这边爆炸成功,我们从那儿逃跑!
两个兵丁抱着炸药向一段围墙跑去。
从大门处溃逃来的兵丁跑过来,大喊:周镇长,杨大队长阵亡了,我们赶快跑!
周宜仁骂道:混蛋!返回去,给我顶住!又指挥另十几个兵丁:你们赶过去,抵挡住冲进来的解放军!
小广场近旁。二十几个残兵很快形成一个小队,又返回去阻挡郑贽等人。
郑贽等人冲上来,又是一阵交火,残兵败退。
郑贽等人推进到粮库近旁,又被重新组织起来的残兵堵住。
朱达说,郑区长,刚才有人喊叫周宜仁,他还在这儿,我们捉活的!
郑贽说,现在,保护工厂最重要……
朱达不解:你——
郑贽觉得周宜仁就在不远处,大声呼喊:周宜仁,放弃你的爆破计划,争取宽大处理!
周宜仁的声音:郑贽,你等着吧,到时候,你就会收到一个大礼炮!
朱达喊声:同志们,冲过去,抓住周宜仁!
说完打了一梭子弹,就要站起来冲过去。
郑贽一把把朱达按捺住:朱达同志! 周宜仁逃跑了,可以再抓!如果工厂被炸……
朱达说,郑区长,我认为捉拿周宜仁最重要,不应该保护柳家公司和工厂!
不远处一声爆炸。
张秋石说,郑区长,他们开始爆炸了!
郑贽再次命令:冲过去,保护工厂和机器!
一阵交火,郑贽等人冲过粮库,敌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张秋石指着倒塌的围墙:郑区长,他们是从那儿逃跑的。这个周宜仁,狡猾透了,刚才那声爆炸,就是炸毁这段围墙。
朱达命令身后的战士:一小队随我来,快,捉拿周宜仁!
几个战士跟着朱达从炸毁的围墙处冲了出去。
郑贽说,赶快检查各个车间和仓库,清除敌人设置的爆炸物!
张秋石和众战士回答一声“是!”就向车间和仓库跑去。
郑贽跟上他们,叮嘱说:一定要十分小心谨慎!
柳荫植在关闭的房间内还在拍打房门。
张秋石听到了拍门声:郑区长,这里有人!
郑贽走过来:快把门打开,把人救出来。
一个战士用刺刀别掉门锁,房门被打开。
柳荫植走出来,揉了揉迷离的眼睛:你们是解放军吧?
郑贽看见是柳荫植,伸把握住他的手:柳先生,我是老郑啊!
柳荫植异常惊喜:郑政委,真是你呀!
张秋石说,柳先生,现在我们这儿解放了,郑贽同志已经离开军队,他现在是我们定临怀县皇陵区区长。
柳荫植说,郑区长,谢谢您又一次救了我,保护了公司、工厂和机器!
郑贽说,柳先生,解放了,我们很快就要恢复生产,还要发展生产!你,和你的公司、工厂,还有机器,我们建设社会主义用得着!
朱达怒气冲冲地跑过来:保护了公司、工厂和机器,放跑了周宜仁!
一九四九年。刚刚获得解放的毗陵村。
人们敲锣打鼓,涌在村街上欢呼庆贺。
朱清海拉着朱守田,站在哄闹着的人群的外边。
朱宗山兴高彩列地从人群中跑出来:老海哥,解放了!
朱清海说解放了?
朱宗山说,毛主席、共产党要坐天下了!
朱清海说,嘿,管他谁坐天下,咱还不是种地交皇粮。
朱宗山说,老海,你忘了,原先在咱这一带打游击的郑政委不是跟你说过,要建设共产主义哩。这次,坐天下也有咱穷人的份。
朱清海问谁说的?
朱宗山说就是那个郑政委。
朱清海又问,他,又回来了?
朱宗山说,是带着我儿子大虎一块儿过来的。正在镇里召集庆祝大会哩。走!
朱宗山推着朱清海沿着村街跑去。
皇陵镇。原镇公所。
皇陵镇欢庆解放、支援渡江作战大会。
大院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朱宗山拉着朱清海挤进会场。
会场中央放着一张桌子。郑贽正在讲话。朱达在他旁边坐着。张秋石和几个区武装分队队员在招呼群众,维持会场秩序。
郑贽说,……现在,我们解放了!以后,我们的第一步,就是要建设社会主义社会……
群众问啥是社会主义社会?
郑贽说,就是人人平等,人民当家做主,不再有人当官做老爷欺压咱们穷人。
群众说,就像毗陵村的朱老大一家,为着他家那二亩明王堆,多少次受尽了周家的祸害,这以后就不受谁的祸害了……
郑贽说,我听到了,你说得很对!我认识朱老大一家人,咱到了社会主义社会,朱老大一家人就不会再受周家的祸害了。我现在还没见朱老大家的人,我不知道他们家还有谁?今天在这儿没有?
朱清海走上前:老郑,俺朱老大家还有人,我是朱清海,我在这儿……
郑贽走下主席台,伸把握住朱清海的手:老海哥,终于又见到你了。这一次,咱真能安安心心种咱的地,过咱的好日子了!
朱清海说,老郑,我还想问你一句话……
郑贽说,老海哥,你问……
朱清海说,那一年,司空照和周宜仁追赶你,你逃到俺家,那一天夜晚,你在俺家里说的,共产党将来打下天下,要建立一个共产主义社会,让大伙都过上点灯不用油,耕田不用牛,洋犁子洋耙,电灯电话的好日子,以后是不是还要朝着这一步走?
郑贽说,当然要走啊!乡亲们,清海哥这一句话问得好!我们共产党人的终极目标就是在咱们中国建立共产主义社会,让大家都过上共产主义的好日子,也就是刚才清海哥说的,点灯不用油,耕田不用牛,洋犁子洋耙,电灯电话的好日子……
群众兴奋:这日子好呀!
郑贽说,不过,眼下,咱还不能一步就到共产主义社会,咱还得几步走哩。今天开始,我们就先走第一步,就是我刚才说的,先建设社会主义。建设社会主义也有好几步,眼下,当前,咱就是先要建立村民主政权,再之后开展土地改革,就是咱们农民平分土地,实现耕者有其田。分谁的?就是分地主老财的!谁是地主老财?这就要根据我们共产党的土地改革大纲的政策,划定阶级成分之后才能清楚……
群众说,那周家肯定会划成地主老财,我们就等着分他家的土地财产吧。
郑贽说,还有一件事,这比土地改革还要在前,眼下就得做。这就是要支援前线,支援渡江战役!
群众说还要打仗啊!
朱达说,大家不要嚷嚷,听郑区长给咱讲讲目前的形势!
郑贽说,目前,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毛主席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已经解放了长江以北大部分地区,但是国民党的势力还没有在中国大地上彻底肃清,他们还占据着长江以南的广大地区,他们的政府还在南京盘踞着,而且在外国势力的支持和怂恿下,还有卷土重来的妄想!因此,为了巩固我们已经取得的胜利,保障我们已经拥有的新生活,我们必须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我们的解放军部队正在做渡江作战的准备,我们这些已经获得解放的地区,应该发动群众,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人出人,全力支援渡江作战……
朱清海的脸上慢慢现出兴奋的笑容。再之后,举手,鼓掌,欢呼,喊口号。
周家公馆。周家的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朱达和张秋石带着区武装分队的几个战士,后面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贫民,他们来到大门前。
朱达指挥两个战士:把门锁砸开!让群众分周家的东西!
张秋石说,朱队长,这不妥吧。郑区长让我们先把周家公馆看管起来,等土地改革时把周宜仁的性质定下来,之后才能处理公馆里的财物和粮食。
朱达指着身后的大群贫民:你看看这些衣食无着的群众,他们等着咱们共产党救助他们呀。又命令两个战士:砸!开仓分粮!
战士砸开门锁,打开大门。一群人蜂拥而入。
朱达带人找到粮仓,命令战士:打开粮仓,给群众分粮!
周家的粮仓被打开,群众分粮。
郑贽走过来:朱达同志,张秋石同志,怎么了?不是要先把周家公馆看管起来吗?怎么砸门进来了?
张秋石说,周家公馆里没有一个人,朱队长就让砸锁了。
朱达说,郑区长,周宜仁早晚都要定成恶霸地主,他家的土地财产,包括皇陵镇上的周家公馆和在毗陵村里的周家府邸,都要没收冲公,都要分给贫苦群众!
郑贽说,朱达同志,既然有早晚,就是还要分步走!
朱达说,郑区长,我说的早晚,是说地主的财产早晚都要没收!
郑贽说,朱达同志!即使没收地主的财产,也还要一步一步地来呀。我们革命,没有秩序也是不行的!
朱达说,可是,这些贫苦百姓等不及呀!郑区长,我还想向你提出一个要求……
郑贽问什么要求?
朱达说,你看这镇上的贫民这么多,再加上四乡的贫苦农民,如果都来分粮食,他周家粮仓里的粮食也不够啊。我向你请求,趁势把柳家公司的粮仓也一起打开,扩大分粮范围,救助更多的贫苦群众!
郑贽说,我们不能太急功近利!我们现在更需要的是发动群众,团结群众,教育群众,争取迅速建立村级政权,以巩固我们已经取得的胜利!
朱达说,我们把地主的粮食分给群众,群众才真正愿意跟我们走!
郑贽说,除了地主豪绅之外,还有其他一些比较富裕的人家和农户,动摇了他们,我们怎么实现团结大多数的意愿?
张秋石说,朱队长,就先打开周家公馆的粮仓吧。
郑贽说,我们晚上召开一个会议,研究一下最近一个时期的具体工作。
张秋石问通知哪些人参加?
郑贽说,在皇陵的区委委员、拟任命的几个乡长、区武装分队的小队长以上领导成员。
晚上。会议在原镇公所召开。
一个区委委员说,大家已经就郑贽同志提出的几个问题进行了充分的讨论,现在请郑贽同志作总结。
郑贽说,现在,我就同志们做了充分发言,也提出了很好的意见的问题做如下总结,也就是明确揭示一下我们皇陵区今后一个时期的几项重要工作。一是,以最短的时间缉捕捉拿周宜仁归案,以稳定我们皇陵地区的社会局势,安定人心;二是,积极、迅速地建立乡、村两级基层政权,在社会局势较为安定的地方,可以乡、村两级政权同时建立,在社会局势不很安定的地方,可以秘密建立大乡村政权,即把一个乡和一个村或三几个村的政权合并建立,以增强稳固的实力;三是,在建立乡、村政权的基础上,宣传、发动、组织支前工作……
一个区委委员说,同志们,郑贽同志的总结即是我们区委的意见,希望同志们努力实现区委的愿望。现在,我宣布区委已经决定建立的几个乡的乡长名单。
郑贽说,在未宣布这个名单之前,我解释一下,这几位乡长人选,是我们几个区委委员商定的,特殊时期,没有更多的机会开展民主推荐,请各位谅解。
一个区委委员宣布说:草塘乡,李立人;胡郢子乡,孙正南;陆岗乡,苏奋勇;董家湖乡,黄淑嫒;皇陵乡,朱达……
周家公馆。大客厅。朱达临时将这儿做为自己的乡政府。
他和张秋石为着毗陵村的村政权建设,专门召开一个会议。在座的是四个人:朱达、张秋石、朱宗山、朱清海。
朱达说,今天,我们为着毗陵村的村政权建设,专门召开这个会议。我被区委任命为皇陵乡的乡长,皇陵乡在区委的直接领导下,也是在区委的眼皮子底下,我们的工作做得怎么样,区委一睁眼就看得到。因此,我们必须把工作做到前头。我们毗陵村又在皇陵集镇近旁,也是区委一睁眼就看到的一个点,所以,村里的工作也要跟得上。现在,我们做什么工作?就是按照区委的部署,先建立村级政权。我让秋石找来我爹和清海叔,你们三个人,就算是我们毗陵村的政权中的人,张秋石是郑区长和我派去的,我爹就是我爹,革命干部的家属,清海叔是受尽周家迫害的人,是农村中最积极最革命的力量,因此,我们毗陵村的村政权,就先由你们三人组成一个领导小组……
张秋石问,朱乡长,那你呢?
朱达说,我是毗陵村人,我不参加也不对,那我就也算是村领导小组的人。不过,我只是一个成员,我不在政权里面担任任何领导职务。
朱宗山说有我在里面哩。
朱清海说,那俺们几个商量啥事,你还要拿意见啊。
朱达说,那是一定的呀。不过,我不能随时跟着你们,和你们在一起。
张秋石说,那当然。你乡里还有很多事儿呢。
朱达说,好了,你们三个,现在就回到村里去。区委在会上布置的几项事情,你们要抓紧去做。一是,你们要想尽办法,打听查找周宜仁的下落,争取早日发现他的踪迹,捉拿归案;二是,做好支援前线的宣传、发动和组织准备工作……
毗陵村。朱宗山和朱清海带着张秋石来到村口,停住了。
张秋石问,两位大叔,怎么不走了?
朱宗山说,这就到村口了,眼下到谁家去?就是咱的村政权眼下建在谁的家里?
朱清海说,你大儿大虎是共产党的人,这村政权眼下就建在你家里吧。
张秋石说可以呀。
朱宗山说,大虎虽是共产党的人,可我也不想沾这个光。我看,还是先到清海家去吧。清海,你家是咱毗陵村最穷的,也是受周家的害最多的,你该是富人的对头才对。
张秋石问,清海叔,可以吧?
朱清海说,张干部,我虽是穷人,可我是个老实人,拙嘴笨舌,说话也说不出个张三李四,要说领导着人跟地主斗争,我可领导不好。
朱宗山说,这不是领导好领导不好的事儿。眼下只是给咱几个人找个商量事情的地方。我看到你家最合适。
朱清海说,张干部,你看这……
朱宗山说,真要不行,张干部,那咱就先都到周宜仁家里去,反正他在村子里的那一大院房子里,也都跑得一个人没有了。咱们去打开大门,住进去,村政权就建在他家里。
朱清海说这也是个办法。
张秋石说,两位大叔,这不行。现在还没有开展土改,还不能强占别人家的房子。
朱宗山说,他那房子,早晚不都得分给穷苦人住吗?像清海,肯定会分得周家的大瓦房!
张秋石说,那只能是土改以后的事儿,现在还不能。
朱宗山说,这说了半天,咱还没地方去呢。
朱清海说,张干部,真没地方去,那就先去我家吧。我知道你跟大虎都是老郑的部下,老郑多少年前就到过我家里,也跟我说过共产党救穷人的事儿,我要真不叫你到我家去办公,就是慢待了他的部下,这有点儿对不起人哩。
朱宗山说,你早该说这句话。共产党的人,不住你家里住谁家里?!
朱清海说,宗山哥,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是咋打的?
朱宗山问咋打的?
朱清海说,你是还有点儿担心,不敢让共产党的村政权住在你家里……
朱宗山问你咋这样说?
朱清海说,这眼下,周宜仁跑了,还没有抓住哩。你是不知道这国民党和共产党以后哪个真能得帝,要是眼下村政权住到你家里,万一最后共产党打不过国民党,到那时候,你不是又受连累了吗?
朱宗山说,清海,你这话不对。我家大虎已是共产党的人了,我还不相信共产党将来真能得帝?!
朱清海说,大虎你是管不了他的事,他也不听你的。你是想着,得自己照护着,好给自己留个腿脚空儿。
张秋石说,两位大叔,你们的心思不能说错,谁不为自己的将来想远一些哩。不过,我跟郑政委、朱乡长都是共产党的人,我们啥也不怕。我们知道,共产党战胜国民党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不怕再有啥反复。走吧,那咱就先到清海叔家去。
朱达骑着一匹马奔驰而来,他跑到张秋石三人跟前,下了马:你们三个怎么还在这儿磨蹭着?
张秋石问,朱乡长,你咋又赶来了?
朱达说,我是再来安排安排你们。咱村阶级斗争可是复杂,周宜仁现在还没有归案,发动群众的工作可能不会那么顺利,你们还要有信心。
朱清海说,大虎说的就是哩。俺几个刚才说村政权建在谁家都才说好。
朱达问刚才怎么说的?
张秋石说,先说建在你家,宗山叔不情愿……
朱宗山说我那是……
张秋石说,又说建在清海叔家,清海叔也有点儿犹豫……
朱达问为什么?
朱清海说我也是……
张秋石说,说来说去,还是基本群众对咱们的新政权还持有观望态度和想法……
朱达说,爹,清海叔,你们也这样落后!还是我来的是时候,不要再犹豫,共产党战胜国民党,已成定局。他逃跑的周宜仁,要不了几天,我就能抓到他!走,打开周家的大门,我们毗陵村的村政权就建立在他的大瓦房院子里。走!
朱达说了,跨上马,头前奔去。
张秋石犹豫:朱乡长!——
朱达骑马奔驰到周家宅邸大门前,跳下马,就去旁边找了一块大石头。
张秋石先跑过来,后面跟着朱宗山和朱清海。
张秋石说,朱乡长,慢动手!
朱达举着一块大石头,走到大门前,“砰砰”几声沉重的砸击,门锁被断开。
张秋石又叫声朱乡长!——
朱达推开两扇漆黑沉重的大门,抱着大石头走进去。
张秋石叫着“朱乡长!”跟进去,朱宗山和朱清海也已跑了来。
朱达又走向大客房,用同样的方式砸开大客房的大门:从今天起,你们,我们毗陵村村政权就在这儿办公!
张秋石还在犹豫着不妥当:朱乡长!——
朱达说,张秋石同志!如果你担心又犯了什么错误,我去向郑区长报告!
朱老大家的草房小院里。一家人热热闹闹烙饼做鞋,做支援前线的准备工作。
朱清海从外面走回来。
朱守田跑到他面前:爹,俺娘把咱家的一点儿粮食,都让香莲和香云推成面,都做成支援前线的烙饼了,咱家以后还吃啥?
朱清海说,守田,咱家里的这些粮食,都是共产党、解放军给咱的,他们还要去打仗,咱就得送到前线去支援他们!向着灶房里:守田她娘!——
草豆从灶房里走出来,手上还沾着面:他爹,你回来了。
朱清海说,我回来是跟你和香莲、香云她们说,我跟郑区长报名了,郑区长也批准了,我去参加支援前线的担架队。
香莲和香云一听,也都从灶房里跑出来。
香莲问,爹,你也去打仗?
香云也问,爹,你害怕不害怕?
朱清海说,郑区长讲了,担架队是跟在部队的后面,不打仗。我怕啥!再说,是共产党救了咱一家人,就是真遇到啥紧急情况,让我跟解放军一起冲上去,我也不怕!
朱守田说,爹,我听说有的人还不愿意去哩。
草豆说就该咱去!
张秋石背着一袋粮食走进小院里。
香莲说,爹,张干部来了!
朱清海转过身去,看见是张秋石:张干部,你这是背的啥?
张秋石说,郑区长听说,你家把刚从镇上领来的一点儿粮食都做了支援前线的烙饼了,让我又给你家送了这一二十斤。
朱清海说我家还有啊。
张秋石说,哪还有?我能不会算账。
朱清海说,再说,我跟着郑区长和担架队一走,就不在家里吃了,还能给家里省出一点儿来。
草豆说,张干部,真的,清海一走,就剩俺和这几个孩子,凑乎凑乎也就过去了,俺不给新政府添麻烦,要粮吃的穷人还多着哩,你送给别人家吃吧。
张秋石说,草豆婶,你别看这几个半大孩子,都正长身体,都能吃饭。咱共产党既然解放了这一块儿地方,知道了有你们这一家人,就不能再让你们饿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