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淮县城。凤阳大酒楼。
周宜仁延引王县长携司空照走进一个包间。
周宜仁说感谢二位上司光临!
王县长说,司空专员看重的人,我当然也很看重。这又是司空专员为您摆设的酒宴,我敢不来?!
司空照说,这宴席本来是宜仁老弟要摆的,他说还要请您出席,我觉得应该升级才对,就由我出面请您了。
王县长说多谢司空专员!
招待员问,先生,可以上菜开席了吗?
司空照说我们还有一位客人。
王县长问,还有一位客人?谁呀?
司空照说,周老弟的亲家,柳荫植!
王县长很会捧场:哦,那咱们这不是会亲家吗?
司空照说正叫您说对了。
周宜仁说,我去迎接一下,柳先生应该能到了。
周宜仁走出去。
酒楼大堂。柳荫植走过来。
周宜仁正好从二楼走下来:欢迎柳先生光临!
柳荫植说,来晚了,对不起!
周宜仁携着柳荫植的胳臂走向二楼。走向包间。
司空照和王县长迎出来。
司空照说,欢迎柳先生!请上座!
王县长也说,欢迎柳先生!请上座!
柳荫植说,宜仁,您是这样安排的?我哪里想到劳驾司空专员和王县长?
周宜仁说,这是司空专员、王县长看重您,当然也看重我,特意邀请您一聚。
司空照说,柳先生,请上座!
柳荫植说,有司空专员和王县长在这里,我怎敢坐上座。还是司空专员,王县长,坐上座,我和宜仁作陪呀。
司空照说今天您是上客。
柳荫植惶惑:我是上客?
王县长说,今天是您与宜仁会亲家,两家合喜,我和司空专员是来贺喜和作陪的,您当然应该坐上座。
柳荫植问,宜仁,是这样吗?
周宜仁说对对!
司空照说,上座非您莫属!只有您坐下,咱们才能细细商量一下玉基和英兰成婚的具体日期与具体的仪式和礼仪。请!
一段时间以来,柳荫植遇到烦心的事情,总是回到乡下来想寻求一些安慰。
柳太太问,今天你真的去县城了?为着什么事?
柳荫植说,我是被周宜仁硬请去的。原以为是要办什么事情,可是到了那儿……
柳太太问哪儿?
柳荫植说凤阳大酒楼。
柳太太说怎么去了那儿?
柳荫植说他们请我吃饭……
柳太太说,他们?除了周宜仁,还有谁?
柳荫植说他还请了司空专员和王县长作陪。
柳太太问他们想干什么?
柳荫植说,我觉得,他们是感觉到国共两党的战争已接近尾声。他们是想在战局未定之前,让玉基和英兰的婚姻成为事实,周宜仁也就算了却了一件心事。
柳太太开始心绪不安:那我们的心事不就来了吗?你愿意英兰就这样真的嫁给他的儿子周玉基?你答应了?
柳荫植说,看他们那架势,我能怎么说?
柳太太问你顾及英兰的感受和心情吗?
柳荫植说我觉得英兰对玉基还是认可的。
柳太太说你征求一下英兰的意见吧。
柳荫植说,好,你去把她叫来。我跟她说说上午的事情。
柳太太走进厢房:英兰,你去爸爸那儿,他跟你说件事情。
柳英兰说,爸爸要跟我说什么事情,还要你正正经经地来通知我。
柳太太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柳英兰走进正厅:爸爸,我知道你今晚带我回家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
柳荫植说,你是有预感的。我刚才已经跟你妈说过了,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无所适从,只能由你自己决定你自己的命运。
柳英兰说,爸爸说得太对了!在这个时局下,以后我们每个人做什么事情或决定做什么事情,都会关乎到我们今后的命运!
柳荫植说,既然你懂得,我就把话跟你直说了。今天周宜仁在县城宴请我,又有司空专员和王县长作陪见证,要你近日和他家的玉基成婚。你怎么决断?
柳英兰说,对玉基我还没什么。可是,他家作恶太多,我觉得这不合适。
柳荫植说,为了我家的事业,让女儿受委屈了。
柳英兰说,受委屈的还有他,他想跟穷人结婚。
柳氏公司。二楼办公室。
柳荫植和柳太太在商议柳英兰出嫁的事情。
柳荫植说,在这个档口,我不想太过招摇地让英兰出嫁,一切都由他周宜仁去办吧。
柳太太说,我也是这个想法。但简单的陪嫁衣饰总还要准备一下吧。
柳荫植说,这个你看着办。我觉得英兰也不会太过要求,我们一家平时都崇尚节约简朴,这个生活为事的理念对英兰的影响已经很深了。她肯定不会有太多要求。
柳太太说,我当然也不会给自己找过多的麻烦。能简则简。
柳荫植说你看着办吧。
粮管员走上二楼:柳先生,门岗刚才接到一封信,是二小姐从美国寄来的。
柳荫植接过信:任先生,我正要去找您。明天夫人要去县城一趟,为小女采买一些出嫁的衣饰,请您赶着马车送夫人一趟吧。
粮管员说声好走下楼去。
柳太太问,是荫梅的信,还是英杰的信?
柳荫植说是荫梅和英杰一起来的信。
柳太太说你把大致意思先向我说一下吧。
柳荫植说,夫人,他们这封信就一个中心内容,认为我们国家暂时社会环境不安定,劝我当然还有你,带着英兰到国外去。
柳太太说也去美国。
柳荫植问,你的想法?是去还是不去?
柳太太说,留在国内还是去国外,还不是你作决定,我能说什么?!你怎么想?
柳荫植说我们的公司和工厂怎么办呢?
柳太太说,还没说去不去呢,你就关心上公司和工厂了。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想去。
柳荫植说,我不是不想去。我就是舍不得丢弃我们的公司和工厂。
柳太太问你的意见?
柳荫植说,还是我早就说过的那句话,即使将来共产党建立了政权,也还会发展生产。
柳太太问,你想好了,真下这样的决断和决心了?
柳荫植说我不想再做别的选择。
柳太太说但你想到没想到英兰的前途和感受?
柳荫植心里一震,因为荫梅和英杰的信里还有另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关于英兰的,他没有向夫人说。
短暂的停了一下,他说:我觉得我对社会前途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
柳太太说,你这是把英兰的命运与你的命运自作主张地绑定在一起了!
柳荫植说,难道我还会害英兰?我不相信。
柳太太说,既然已经定下决心,那你就给荫梅和英杰这样回信吧。现在对外寄封信,尤其是对国外寄信,也很不容易,明天我去县城,也好给你带着发出去。再晚了,如果遇到战事,说不定就发不出去了。
柳荫植说,夫人想得周到。我现在就给他们写回信。
柳太太走出去,又退回来:荫植,他周家说了没有?两个孩子的婚事在乡里办还是在镇里办?
柳荫植说,你不是不想问他周家的事吗?管他在哪儿办?无论是镇里,还是乡里,距离都不远。
周家公馆。周宜仁和二姨太在商量周玉基成婚的事。
二姨太说,还说我这样那样。这到时候,你不是还得要我给你操心不是?
周宜仁说,你这是要取孙子媳妇了,你不操心谁操心?
二姨太说,你现在把我当成玉基的奶奶了。那你就不要再对我动手动脚的了。
周宜仁说,别说了,玉基来了!
周玉基走过来:爹,你把我的婚礼办得越简单越好,我不想办得太招摇!
周宜仁说,你这孩子!什么叫招摇?
周玉基说,第一,你不能把全镇甚至县里你熟识的乡绅官员什么的都请来在镇里大摆婚宴!如果你真请来,我不出席,不敬酒!
周宜仁大吼:这个家不能由你当!
周玉基说,我听说你还邀请司空专员和王县长来,你请他们干什么?我不需要!
周宜仁说你不需要我需要!
周玉基说你就是想依附他们勾结他们!
周宜仁大骂:混蛋!
周玉基说,父亲,我再叫你一声父亲。今天,我不仅劝你远离司空照、王县长他们这一帮国民党的政客、官员,我还要劝您放弃田产,停止作恶!
周宜仁怒不可遏:你真是一个逆子!你说的什么话!这是大逆不道!
周玉基稍有迟疑:我——
周宜仁说我这都是为了你!
周玉基说,至少,明天,我不用他的轿车去迎接柳英兰,柳英兰也不想坐他的轿车。
周宜仁说这更不能由着你!
周玉基说,第三,我不在这里的公馆举行婚礼,我要回家,回老家,我要在奶奶居住的那个老家举办婚礼!
周玉基说了走出去!
二姨太说,宜仁,你看这孩子!
周家公馆。婚礼场地布置繁奢而华丽。
大院内。宴席一桌连着一桌,排满整个院子。宾客满盈。
周宜仁还在公馆门前迎接着来客。
一个宾客说,还是周镇长,公子成婚这场面排场啊!
又一个宾客说,你看,王县长正在那儿准备着主持婚礼呢!
再一个宾客说,排场的还有呐!司空专员的小轿车都去给周镇长的公子接新人去了,这就接回来了。我们就等着看更排场的场面吧!
周宜仁说,是的,是的,各位请!里面请!
柳家公司。二楼办公室。
柳荫植和柳太太在催促英兰快换服装。
柳荫植说,英兰,把你妈给你买的结婚衣饰穿戴上吧。无论怎样,这也算我们家的一场大喜,你的一场大喜。
柳英兰说,爸爸,我不穿戴什么,周玉基说他也不穿戴什么。
柳太太说,你不是不喜欢人家吗,现在怎么跟他的意见这么一致?
柳英兰说,妈,你不知道,我们都觉得这一场事很平常。
柳太太说,这是什么话?!荫植,你看!
大门处。小汽车鸣笛声。
小轿车的后面,跟着的是一长队迎亲队伍。
看热闹的人:啊!真是司空专员开小轿车来接英兰了!开门,开门!
门岗打开大门,小轿车驶进大院,驶向小洋楼,停在楼下。长长的迎亲队伍也跟过来,在楼下回回环环地才摆开来。
司空照下了轿车,在一个司仪的陪同下走上二楼。
司仪说,柳先生,司空专员来接小姐了,请小姐下楼乘车吧。
柳荫植和柳太太连忙迎出来:司空专员,怎能劳您大驾?
司空照说,柳先生,咱们是朋友,今天是周家玉基公子和您家英兰小姐成婚,他们都是咱们自家的孩子,哪里是劳我大驾!
司仪说,柳先生,请小姐上车!
柳荫植催促说:英兰,司空专员来接你了,快出来上车吧。
柳太太又走进内间:英兰,别让司空专员等久了,咱这是喜事呢。
说着去搀扶柳英兰。
柳英兰说,妈,我自己走。
柳英兰从里间走出来:爸爸,妈妈,你们保重!
柳英兰走下二楼。
司空照、柳荫植、柳太太和一众人跟随着走下二楼。
柳英兰走近小轿车。
司空照、柳荫植等急忙跟过去。
司空照打开车门:小姐,请上车!
柳英兰径直走过小轿车。
柳荫植说,英兰,乘车呀。
司仪说,请小姐上车!
柳英兰说,我和玉基说好了,他让我走着去周家公馆!
柳英兰说完,径直走出大门,走上街道。
柳荫植说,对不起,司空专员,小女也太任性了。
司空照上了轿车,对司机:开车吧,跟在后面走。
小轿车开出大院,驶上街道。一长队迎亲队伍在后面绵延着,跟随着。
毗陵村。周家宅邸。
大太太吩咐女管家:你快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
女管家说,太太,收拾它干啥呀,还有没有人住?
大太太说,我的孙子玉基和他今天娶的新媳妇马上就回来,他们今晚还要住这儿,你是给他们准备一间婚房。
女管家说,太太,这俩人啊,放着镇里公馆里的大房子高级房子不住,非要回咱这乡里度过新婚夜,也是奇怪了。
大太太说,多嘴是吧。叫你收拾你就去收拾!
女管家说,好,好!收拾,收拾!
朱宗山吃完周家的喜酒回到家,坐在正堂里,越想心里越发懊恼。
三虎说,爹,你这是吃喜酒才回来,咋这样不高兴啊,喝醉了是咋着?
朱宗山说,我哪能喝醉?!我是生气,喝不下去!
三虎说,喜酒咋喝不下去!爹,你想啥了?
朱宗山说,嗬!他周、柳两家结成婚姻,镇上的人都说是门当户对。我咋想咋觉着不对!
三虎问有啥不对的?
朱宗山说,你想想,在皇陵咱这朱姓的土地上,竟然让两户外姓人发达起来了……
三虎说,人家一个有权有势,一个财大气粗,咋能不发达起来?
朱宗山说,这又叫我想起被他周宜仁抓走的你的两个哥哥,这周、柳两家是不是暗地里合在一起对付咱朱家啊?!
四虎说,爹,你想哪去了?我觉着他柳家人都还是怪好的。
朱宗山说,你小孩子,懂个啥?!
周家宅邸大院。东厢房。
周玉基和柳英兰的新婚之夜。
被周宜仁赶出去的魏一毛不知通过什么手段竟然出现在东厢房的后窗外。他轻手轻脚地停在窗户旁,隔着窗纸,看得见周玉基和柳英兰的身影,听得见他们的说话声。
柳英兰说,玉基,你别怪我,不是我一定要想要嫁过来……
周玉基说,英兰,我知道。你的思想与我的思想是一致的。我和你今天只不过是在表面上完成了一桩在我们的父母和他们的那些朋友面前看来是一桩非常门当户对的婚姻,但是,我们知道,我们不该结合在一起。
柳英兰说,玉基,已经这样了,我们还能怎么样?
周玉基说,我们不能实现他们的心愿,我们不能在一起!
柳英兰问怎么说?
周玉基说,我觉得我们两家的结合是一种罪过,我们这个家庭会连累你——
柳英兰说,玉基,感谢你说出来我在心中已经认定许久的这句话!事到如今,我们这个样子,已经到了这个洞房内,我们还能做什么?!
周玉基说,英兰,洞房只可以约束住庸俗的人!你是吗?我是吗?
柳英兰说,我们都不是!我们的心是自由的,我们的心管得住我们的身子;我们的身子也是自由的,它属于我们,不属于他们!
周玉基说,英兰!我很佩服你!今天,我们把话已经说明了,我们知道今夜如何处置我们自己!
柳英兰问你想?
周玉基说,我今夜就离开这儿,离开皇陵,这就是我为什么与他们强力要求把这儿作为我们的新婚夜的婚房的原因——
柳英兰立刻领悟:这儿容易逃跑,容易躲过他们的看管。原来你早做了设想和准备。
周玉基说,是的。英兰,对不起,没想到会给你一个这样的新婚夜!
柳英兰说,不!我也很赞同!你解救了你自己,同时也解救了我!我感谢你!
周玉基说,谢谢你的理解!我也应该感谢你!
柳英兰问,离开这儿,离开皇陵,你打算去哪儿?
周玉基说,我向北方走,那儿有……
柳英兰疑问:共产党?
周玉基说,对!我有一个同学参加了共产党,我可能会去找他。英兰,就算是找不到,我也要离开这个家庭。
柳英兰鼓励说:你能找到。只要你有决心。
周玉基说,英兰,你认为我的选择正确吗?你会报告给司空照和我的父亲吗?
柳英兰说,要走,就快一些!天一明,你就走不掉了。
周玉基说,我这就走。周玉基说着就去开门要走出去。
柳英兰说等等!
周玉基说你——
柳英兰说,我们这样也是夫妻一场,等我给你准备一下。
周玉基说,好,英兰!我等你。
柳英兰把一个包裹好的小背包递给周玉基:快走吧,再犹豫就走不掉了!
周玉基又有不舍:英兰,你要保护好自己啊!
柳英兰说,知道!玉基,你快走!
周玉基轻轻打开房门,左右看了看,蹑手蹑脚地走向近处的院墙。那里,他在白天的时候,已经安放好一根较大的木桩。
柳英兰有点儿替他担心,慢慢跟出来,看着周玉基走到院墙下。
魏一毛就是趁这个机会,偷偷溜进了婚房内。
柳英兰看不见周玉基的身影了,才返回身来,回到房内,轻轻关上房门。上了闩。
夜更深。
柳英兰默默坐在床前,抱起那两只他们没有一起枕过的绣花枕头,搂在胸前。这样过了许久,她有点儿睏倦了,和着衣服躺在床上,吹熄了灯。
突然。柳英兰惊觉地翻身坐起来。
黑暗中,魏一毛一手堵住她的嘴,一手很快地搂住了她的腰。
魏一毛吓唬:别嚷,是我!
柳英兰惊声问:你是谁?
魏一毛说,我是这周家的丧门星!今天,你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
柳英兰拼命地挣扎撕打。
大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大太太探出头来:玉基,没听见有啥动静?——谁?
婚房内。
柳英兰正要大声叫喊。
魏一毛更紧地堵住她的口:别叫,我走,记住,你早晚得是我的!
魏一毛松开手,打开房门,向着院墙跑去。
大太太走出门来。
柳英兰略一迟疑,而后发疯般地大声喊叫:有贼!抓贼呀!
住在草房中的几个做活人听到喊声,急忙穿衣起来,抓起木棍铁锨,一起跑出来。
魏一毛已经爬上墙头,正想跳下去逃跑。
一个中年人赶上去,一棍正打在魏一毛腿上。
魏一毛稍一愣怔,另一个做活人伸手把他拽下墙头。
大太太走过来:拿灯来,看看是谁?
一个做活人端来油灯近照被抓的人。
大太太一看:原来又是你!把他绑上,快送镇上交给宜仁,看看咋发落这个不成东西的东西!
几个人立即捆绑上魏一毛。
中年人说走!推着魏一毛走出院子。
大太太走进婚房内。柳英兰还在啜泣。
大太太说,孙子媳妇,你受委屈了。
柳英兰说,奶奶,他才进来,我跟他打,您就听到了。
大太太说幸亏我及时听到了。
大太太发现没见周玉基:不对呀,玉基去哪儿了?
柳英兰掩饰:他……
周家公馆大院。
一棵皂角树上拴了一根粗绳子,魏一毛被高高的吊上去。
周宜仁说,打!上次饶了你,没想你是真不成东西!给我打!
赵管家和几个人举起打马的鞭子,狠狠地抽下去。
周宜仁喝问:说,你是怎么混进大院的?又是怎么混进他俩的婚房的?
魏一毛不在乎又无赖:我就那么进去了,我就那么就到了他们俩的婚床上了。
周宜仁恼之又恼:不要脸的东西!打,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魏一毛说,别慌!被你临打死之前,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儿……
周宜仁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会告诉我什么事儿?
魏一毛说,那可不是他俩的婚房,那是她柳英兰一个人的婚房,那里面没有你的儿子周玉基。
周宜仁说,胡说八道!怎么会没有我的儿子周玉基?
魏一毛说,真的。如果我不进去,那柳英兰今夜就守了空房了。所以我进去是为你周家好……
周宜仁大骂:这个狗东西,越说越不是人话了!
魏一毛说,不信,你回村里去看看。
周宜仁问那我儿子玉基去哪儿了?
魏一毛说,告诉你,他离家出走了。就是柳英兰送他出去的时候,我才进去的。
周宜仁问他去哪儿了?
魏一毛说,他到北边去了。我跟你说,他去参加共产党,回来也是你的死对头!
周宜仁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魏一毛说,他俩在夜里说话,我听到的。
周宜仁骂道:混蛋!
魏一毛问,我混蛋?还是他混蛋?
周宜仁说,你们都混蛋!我回村里看看。对赵管家:这个东西交给你,不把他给我打死,不让他出这个大院!
天色阴沉。
魏一毛拄着根折断的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在皇陵前的茫茫土路上。
柳氏公司。
周宜仁叫赵管家赶着马车,让柳英兰坐在马车上,自己跟随在后面。他们来到大院门前。
赵管家说,请向里通报,我家老爷来送小姐回门了。
门岗赶忙打开大门,一转身又跑向二楼:柳先生,周家来送小姐回门了。
柳荫植连忙迎出来。柳英兰已经走上二楼。周宜仁紧跟着。
柳荫植说周先生好!
周宜仁说,柳先生好!今天是小姐和玉基回门的日子,我把英兰给您先送回来了,玉基他……
柳荫植有点儿惊异:怎么?公子随后来?
周宜仁说,柳先生,进去说话。
柳荫植说声请,延引周宜仁走进室内。
周宜仁说,柳先生,对不起!
柳荫植疑问:怎么?小女不协和尊府规矩?玉基把她……
周宜仁说,不!是我的儿子他不成器物。
柳荫植问,玉基怎么不成器物?他做了什么?
周宜仁说他出走了。
柳荫植顿感震惊:怎么?出走了?
周宜仁说,听说他去参加共产党,这不是专门跟我们这些人作对吗?这可真是大逆不道啊!
柳荫植心里的震惊稍有平复:周先生,不用生这么大的气。
周宜仁说,难道您不生气?刚刚把您的女儿娶到家里,他就这样抛下英兰,一个人走了?
柳荫植说,也许,玉基是选择了一条他应该走的道路……
周宜仁不解:您赞成他这样做?
柳荫植说,不赞成又能怎样?我们也只好如此了。
周宜仁说,你这样说,我也就顺水推舟吧。既然我的儿子离家出走,我也只好把英兰再送回你们柳家。多谢担待!告辞!
柳荫植说慢走!
周宜仁走下二楼,乘上马车:赵管家,咱们走!
柳荫植站在阳台上,看着周宜仁他们走出大院,走上大街,直到消失在街道上,这才走回室内。
他看见,刚才的柳英兰没有落泪,现在,她落泪了。她在读她的姑母柳荫梅写给爸爸的信。
柳英兰说,爸爸,姑姑告诉你,最好不要和周家结亲,你为什么让我现在才读到这封信?!
司空照到皇陵一带检查防务工作,在镇公所召开防务会议。
司空照说,县城防务已经很紧张,我们此次来皇陵一带检查防务工作,主要就是要求你们加强南部防务……
周宜仁说,司空专员,我们没有武装力量,如何加紧防务?
司空照问你的联防大队呢?
周宜仁说,联防大队就那百几十号人,还都不能打不能战……
司空照说,不能打不能战也要拉上去!此外,还要分出部分兵力占领柳家工厂,一旦失守,把工厂炸掉!
周宜仁说,如果你真让我兵分几处,你得给我增加武装和人员!
司空照说,回去之后,我再考虑一下,若能给你增加的话,会及时派遣!不过, 你不能只等着依赖我,要主动一些!
周宜仁一面加紧防务,一面开始转移自家财产。
还有对柳家公司的驻防,使他的兵力部署有些捉襟见肘。
他把联防区队长和区队员全都招集到镇公所,部署防务。
联防区队长说,周镇长,柳家工厂那儿,派一个小分队去驻防恐怕是不行吧。
周宜仁说,总不能派两个小分队去呀。这镇公所,我家那公馆,少了人也不行啊。
联防区队长说,是我带队去工厂,还是你另派人去?
周宜仁说,你先带队把兵力部署在那儿,再回来帮我照应这一摊子。
联防区队长说,是!一分队,跟我来!
柳氏公司。大门处。
联防区队长带着一个小分队走过来:开门开门!
门岗问干什么 ?
联防区队长说,干什么?周镇长派兵来你们的公司和工厂,不欢迎啊?
门岗说,我们柳先生没接到要驻兵的通知呀?
联防区队长说,上级命令驻兵,还通知你们啊!快开门!
柳荫植听到拍门声,已经从二楼走下来:怎么了?
联防区队长说,我是联防区大队长杨虎,柳先生,自今日始,打扰了。
柳荫植疑惑:你们?
联防区队长说,我们周镇长奉上级司空专员的命令,调派我们前来驻防。
柳荫植说,我没要求这工厂需要保护啊!
联防区队长说,司空专员和周镇长考虑周到,你应该感谢才是。
柳荫植说,感谢感谢!那你们就进来吧。
大门打开,联防区队长带着匪里匪气的一队兵丁走进来。
一个兵丁问,大队长,我们在哪里安营扎寨啊?
联防区队长说,这公司大院里房子多的是,找空房子去住不就好了。
柳荫植说,杨大队长,这样不行。我们厂里女工多,你的部下……
联防区队长说,我的部下纪律好的很呢,柳先生,不用担忧。
柳荫植说,我看,你们都住到那个小广场上去,公司里有许多篷布,你们尽管用。
夜。柳荫植在二楼办公室召集厂务会议。
柳荫植说,各位,我十分不满意周宜仁派兵到工厂,他影响我们的情绪,影响我们的生产。
粮管员说,柳先生,他们可能还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觉得,他们保护我们的工厂只是一个借口。
柳太太说,加上目前的时局,我看你们是否考虑……
柳荫植说,对时局我还没什么。无论谁战胜,都还是需要发展民生,需要工厂,这是我早说过的话了。但是,我不能安于厂内驻有这样的一群人!
粮管员说,柳先生,你作决断吧。
柳荫植说,明天宣布停产,辞退工人!
众人赞同:就暂时来说,这是一种比较好的办法。
柳荫植说,对辞退的工人要妥善安排,对他们说,我们的工厂会随时复工,让他们安心地等待通知。
一个车间。香莲和香云还在做着工。
香云说,姐,听说柳先生要停产了,咱们该到哪儿去?
香莲说,人都在议论,说是解放军要打过来了,咱这儿也快解放了,咱爹咱娘也该回来了。咱就回咱家的小草房,等着咱爹咱娘。
香云说,好呀。我也想着回咱家看看。
柳英兰走过来:香莲姐,香云。
香云说,英兰姐,听人说咱这工厂要停产,是不是真的?
柳英兰说,是我爸爸昨天跟大家一同商议的,是决定暂时停产,等社会局势稳定了再恢复生产。
香莲说,柳先生想得周到。俺们也看见,自那一队兵住到咱工厂里,你爸爸每天都多操不少心。
柳英兰说,爸爸是想清闲两天。可是,他还是觉着对不起在这儿做工的人,说让人回家一下子就让人走了。
香云说,先生这也是没办法。俺们也都知道这个理儿。
香莲说,这也没啥。人各回各家就是了。
柳英兰说,有家的还好。没家的咋办,就像你们姊妹俩?
香云说俺们……
柳英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们的。你们俩咋办?
香莲说俺们俩也回家呀。
柳英兰说,你们在这儿哪有家呀。我就是想叫你们俩到我家去,反正我们家里住的地方也有,吃的也还没什么困难。
香莲说,我们怎么能到你家去呢,不能再麻烦先生和太太了。
柳英兰问那你们去哪儿啊?
香云说,英兰姐,我们有家呀。
柳英兰说,有家?你们想回到清海叔家?
香莲说,对呀。那就是我们的家。
柳英兰说,可是,现在清海叔和草豆婶他们都没在家呀。
香莲说,有草房在那儿呢。我们能住不就好了。
柳英兰说,我是真心实意想叫你们俩去我家,等清海叔他们回来你们再回去好不好?
香云说,英兰姐,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们不能有家不回,我们就回村里的茅草房,等着俺爹俺娘回来。
柳英兰说,你姐妹俩真是重感情的人。清海叔和草豆婶收留你们俩,是收留着了,你们是善良人遇到善良人,就该是一家人。好吧,就这样吧。
香莲说我们马上就走。
柳英兰说,不,你们到最后再走。这两天工厂里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处理好,食堂里还有人做饭,你们到最后一批再走。到那一天,我送你们回去,从我家里给你们带点儿面粉和其他吃的,说不定哪一天清海叔和草豆婶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