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亮沿着巷口跑了很久,看到后面确实没有人追上来,才放心的走回了公司。一到宿舍,他累的撑不住了,倒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李若依回到了家,轻轻的打开房门。这会儿屋里的电视机还是开着的,而李师傅躺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正呼呼大睡。李若依蹑手蹑脚的向卧室走去。忽然,李师傅睁开了眼。“回来了?”“嗯,回来了。”李若依小声的答道。李师傅从沙发上坐起来,顺手关上了电视机。“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没、没去哪儿。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吃完了又聊会儿天。”“你聊的倒是开心了。你一会儿不回来,我就一会儿放心不下。这不,我困得两只眼皮直打架也不敢上床去睡。我想开着电视机,也许能撑到你回来。谁知,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爸,没事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吧。”“那也不能回来这么晚。”“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李若依边说边推开了卧室的门。进了卧室,李若依轻轻的将门带了上。李师傅好像肚子里的气儿还未消:“越大越管不了了。”
星期一早上,李师傅还像往常一样,天没亮就再也睡不着了。他起来洗洗漱漱,完了便做饭、吃饭。而后又摆弄了一会儿他种的花草。当这一切都悄悄的忙完,李师傅便赶去了公司。李师傅前脚一走,李若依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平时李若依是不会起这么早的。可她知道王晓亮今天要正式上班,而昨晚上王晓亮却跑的没了踪影。李若依很是不放心。简单的一番梳洗后,李师傅留的饭李若依也没顾得上吃,她骑上车子就跑去了公司。
王晓亮自打回到了省城还没和李师傅打过照面,因此李师傅也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到了公司,李师傅换好衣服,然后把他的小收音机放在口袋里,接着提起扫把就去了大门口。正扫着地,就听有人在背后喊了一声:“爸,王晓亮来上班了没有?”李师傅回头一看,还真的是李若依。“你这丫头,整天神出鬼没的。昨天晚上大半夜才回家,我以为家里进了贼;今天这大清早的还没到上班时间又跑来吓唬我。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我找王晓亮有事。”“王晓亮?他不是回老家了吗?”“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难道他没来上班?”“八成他这会儿还在宿舍里做美梦呢。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都跟睡不够似的,每天都要等太阳快晒糊了屁股,才肯起床。晓亮虽说比你强些,但也是半斤八两。就算当班,每次也是我提着他的耳朵把他弄疼了他才醒。”李师傅摇了摇头。李师傅的话倒提醒了李若依。只见李若依骑上车子就往公司里面冲。“喂,若依,你要去哪儿?男员工宿舍可不是你去的地方。”李师傅急的在后面大喊。可李若依才不管这些,她铆足了劲,将车子骑的就像是飞起来一样。“这丫头!”李师傅收起扫把,走回了门卫室。
李师傅说的一点都不错。这时,王晓亮在宿舍里正睡的香。“雨后的天空,平静的像一面瓦蓝的镜子,笼罩在无尽的田野之上。一道彩虹挂在天边,如同天上的廊桥,闪烁着七彩神光。清风徐来,田野卷起了层层绿浪。在绿浪的下面。是一群羊儿在悠闲的徜徉。王晓亮的内心从未有过如此般的安宁和愉悦。他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嘴里还含着根狗尾巴草。不久,从遥远的天边飘来了一朵白云。白云不停的变换着形状:一会儿像座山,一会儿像条鱼,一会儿又像张人脸,一会儿还像老板娘揉的大面团子。‘呵,面团若是能揉成这么大,真不知道会做出多少的面条。那可够全城的人来吃了。’看着白云越来越近,王晓亮感觉自己也飘了起来。他伸手便要把白云拉过来扯成面条。可这朵云彩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凶狠的大狼狗。大狼狗张着嘴巴就要咬他的手。王晓亮赶忙缩回手转身就跑,不料却从天上掉了下来。地上的羊群受到了惊吓,羊群向着四面八方逃散。‘我的羊!我的羊!’王晓亮看到羊群跑散了,心急得要死,他不断追赶围拢着羊群。可后面的那只大狼狗却仍然紧追不放。跑着跑着,前面出现了一条河,没有路了。‘这可咋办呢?’王晓亮急得满头大汗。而这时大狼狗狂叫着就朝他扑了过来,王晓亮吓得闭上了眼睛,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当他再睁开眼时,狼狗不见了,他却回到了家里。他看看四周,确实是在家里。这下他放心了。‘羊呢?我的羊呢?’王晓亮忽然又想起了羊群,他急忙在屋前屋后寻找。‘会不会是跑到大路上去了呢?’王晓亮从家里出来,开始沿着村里的那条土路朝着大路走去。还没到大路,就看一群群的大黄牛从他身边走过。‘哪来这么多的牛呢?’王晓亮莫名其妙。跟着牛群,王晓亮来到了大路,可在大路上牛群又不见了。他傻乎乎的站在路中间,四周静的出奇。‘王晓亮,你干嘛呢?’忽然,李若依开着一辆崭新的小轿车停在了面前。‘我的羊群不见了,我在找羊群。’‘你的羊群变成了牛群了。’李若依坐在车里答道。‘来,上车,我带你去找牛群。’王晓亮半信半疑的上了车。李若依开着车,一路飞奔,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房子前。‘好,到了。这是你的家。’‘我家?’王晓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依,你弄错了吧?’王晓亮转头对着李若依说道,可李若依也不见了。王晓亮只好朝着大门走去。这时,门自动开了,两位仆人走了出来,‘主人,欢迎您回家。’说着,其中一位仆人过来帮着王晓亮脱下了外套。王晓亮这才发现自己原来穿的是一件华美异常的衣服。进了房间,王晓亮感觉自己犹来到了了一座宫殿,里面到处是金碧辉煌。王晓亮先在屋里绕了一圈,他这摸摸,那瞧瞧,一切都很稀奇,一切又都很陌生。走到一扇花窗前,王晓亮看到其中的一个格子上面摆放了一座尺把来高的、十分精致的宝塔。王晓亮趴在宝塔前仔细的端详起来。这宝塔虽然是个模型,但小到宝塔的每根梁柱、甚至梁柱上雕刻的图案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在宝塔的最上面一层有个古代模样的人,只见他一手捋须,一手背在身后,他扬着头好像在观望什么。王晓亮又看到在宝塔的塔座上刻有两行字:‘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王晓亮伸手摸了摸宝塔,他只觉得塔身光洁细腻,宛若凝脂。王晓亮不知是何种材质才能有如此感觉,便问跟在后面的仆人。‘主人,这座宝塔是用您最喜爱的象牙雕刻成的。’仆人恭敬的答道。王晓亮点点头,又来到了一张挂毯前。他看了看,刚想张口,仆人接着说道:‘主人,这是波斯国王送您的挂毯,纯羊毛手工编织,价值连城。’王晓亮又点了点头。‘主人,您累了。请在沙发上休息片刻,我给您倒上一杯上等的法国白兰地。’‘哦,这种酒我听说过,但从来没有尝过,不知道它的口味怎样。’‘它口感醇香丰盛、入口柔和。细品之下,它融合了紫罗兰、玫瑰、杏、桃以及香草的味道。喝过之后,保你回味无穷。对了,主人,要不要加冰?’‘好吧,少来一点。’说完,王晓亮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呵,这沙发真是太舒服了,比刚才躺的草地还要柔软。’王晓亮四仰八叉的靠在沙发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主人,酒来了。’‘哦。’王晓亮接过酒杯,先抿了一小口,‘啧、啧、啧,好酒,好酒!’王晓亮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甘醇香甜的酒,现在喝上一口,立刻有了一种快要变成神仙的感觉。‘主人,我来给您捶捶背放松一下吧。’‘嗯,好的。’王晓亮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仆人的一阵敲打让王晓亮感觉到他已站在了人生的巅峰。而在他的脚下,则是淌着金水的河流和铺满了黄金的土地。“主人,请您把脚抬起来,让我为您做一下足底按摩。”仆人捶完了背又接着说道。王晓亮抬起脚放到了脚凳上,仆人跪下来揽着他的脚轻轻的捏啊,捏啊……“哈,哈哈,哈哈哈……你别咯吱我啊,哈哈,我怕咯吱。”“好的,主人。”仆人答应着,可还是不停的挠着王晓亮的脚心。“哈哈,哈,哈。求你了,别再咯吱了。”王晓亮的脚心痒的难受。“停!快停下!我让你停下!”王晓亮实在受不了,便开始大叫了起来。“几点了还睡!懒猪。”王晓亮猛的睁开了眼睛。“做啥美梦呢,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王晓亮用手抹了一下嘴角,还真是湿湿的。“怎么是你?”王晓亮惊呼道。“哟,看来我是打断了你的好梦了。算了,我还是不打搅你了,你继续睡吧。”李若依转身就要走。“我只是随便说说,看你就当真了。”王晓亮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几点了?若依?”“快十二点了。”“啊?”王晓亮吓得一哆嗦,连忙就开始找起了衣服。“别找了,衣服都在你身上呢。”李若依抿嘴笑了笑。“哦。我忘了。”王晓亮挠了挠头,“昨晚上太累了,回来连衣服都没脱就睡了。”“昨晚你没事吧?”“没事,没事。你看,都好着呢。”王晓亮伸了伸胳膊,又转了两下脖子。“没事就好。吓死我了。”“你怎么样,若依?他们没有伤着你吧?”“没事,我也没事,就是被你们吓得不轻。”“呵,那有什么好害怕的。其实他们无非就是仗着自己的人手多,才敢胡作非为。但邪不压正。只要你不向他们低头、只要你勇于和他们斗争到底,他们就是纸老虎。你看那个刺儿头,样子挺凶,但打着打着他就认怂了。”“看不出来啊,王晓亮,你还会打架啊。”“嘿,嘿嘿,我哪里会打架,我不过是被他们给逼出来的。”王晓亮还想再吹嘘一番,但听着李若依的话音儿,不知李若依是在夸赞他还是在讽刺他,因此便就此打住了。“他们不让在外面做生意,倒是可以理解。可我就是想不通,他们干嘛就不能心平气和的把道理讲清楚呢?难道他们都不懂以理服人吗?结果倒好,大家都动起了手,险些闹出人命来。”“若依,之所以我会追着卡车去找他们拼命,就是要替你报仇,我不能看到你被别人欺负。哪怕他们只动了你一根寒毛,我也要把他们都撕成碎片。”王晓亮故意将自己报复的目的说成是替李若依报仇,因为他明白这是讨好李若依的好机会。而且他将仇恨描述的越强烈,李若依就越会感激他、就越会对他有好感。王晓亮对李若依的心理把握十分的准确——李若依从小没了母亲,父亲虽然竭尽全力的去弥补这种缺失,但母亲的地位和作用是无法被完全的替代。而这就使得李若依形成了既敏感又豁达、既脆弱又坚强的性格。在昨晚的事情中,李若依受到了惊吓,她的内心一度恐惧到了极点。但王晓亮的挺身而出和疯狂举动让李若依获得了安全感,她渴望被关爱、被保护的心理得到了满足。此外,如果说李若依的内心一直是座坚固的城堡,王晓亮久攻不下。而现在,这座城堡已被撕开了个口并且还在渐渐坍塌。李若依傻傻的站在床前,脸上泛起了红晕。“想什么呢,若依?”王晓亮在李若依眼前挥了挥手。“没、没想啥。”李若依慌忙回道。“是不是又想吃昨晚的阳春白雪面了?”“啊…嗯…哦,可能是吧。我想应该是的。”李若依含羞垂下了头。“那以后你就常来我们面馆。我一定会让你吃个够。但是我们面馆还有很多其他好吃的面。比如说:西红柿鸡蛋面、香葱油拌面、茄汁牛腩面、蘑菇鸡汁面等等。如果你一天换一个口味的吃,保你连吃一个月不重样。”王晓亮的神情充满了自豪。“晓亮,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的回答我。”李若依抬头看了王晓亮一眼,又赶紧避开了王晓亮的目光。“什么事?”王晓亮眼放金光。李若依低着头,不停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晓亮,今后你愿不愿意每天都给我做面吃?”“那还用说?肯定愿意。”“那你愿不愿意一辈子都做面给我吃?”“若依,只要你喜欢,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愿意。”“说话算数?”“算数,当然算数。”“那好,拉勾。”李若依说要拉钩,可她并没有把手伸出来。她只是垂着手臂,右手的小拇指微微的动了一下。还是王晓亮先伸出了手,李若依才慢慢的将小拇指勾在了王晓亮的小拇指上。“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王晓亮紧紧的勾住李若依的小拇指边说边晃来晃去。“哎哟。”李若依轻轻的喊了一声。王晓亮见弄疼了李若依,赶紧松开了手指头。“弄疼了吗?不好意思,我跟你闹着玩的。来,让我看看。”王晓亮拉起了李若依的手。这是王晓亮平生第一次抚摸到李若依的手,因此,他非常的小心。他将李若依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像捧着一块美玉。端详了片刻,王晓亮想起了他曾经做过的梦:“那就是一块璞玉,纤细光滑,洁白娇嫩……他伸牵住了李若依的手。李若依的手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柔软……再悄悄的用力握紧了些,又感到这双手是如此的真实,绝非梦境那般的虚幻。”“没错,这次不是在做梦了。”王晓亮大胆的去抚摸着李若依手背上娇嫩的肌肤,又将李若依的手紧紧攥起来去感受她的体温。李若依似乎也很享受王晓亮那长满老茧的手带来的粗糙感,她任凭王晓亮尽情的把玩,一点不在乎风从她身边轻轻的吹过。只听“砰”的一声,风把宿舍的门给带上了。正在沉醉的两人被吓了一大跳。两人赶忙缩回了手,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李若依生怕是被别人撞见了,她的脸涨的通红。“是风,若依。”李若依用余光朝着房门扫了一眼,看到确实没有人,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李若依捂住胸口窝,而后调皮的翻了个白眼。
“呵呵,胆小鬼。”王晓亮故意嘲笑道。“你说谁呢?你这个大坏蛋。”李若依伸手便薅住了王晓亮的耳朵。“哎哟哟,疼死我了。”
两人只顾着闹腾了,好像都忘记了上班的事情。“哎呀,不好了。”李若依忽然惊叫了起来。“怎么了?”王晓亮傻笑着望着李若依。“坏了,光跟你闲扯了,班都忘了上了。”“急什么,这不已经到中午了吗?难道你们行政办忙的连午休也没有了?”“哎呀,哪儿到中午了,现在还是早上呢。刚才我是骗你的。”“什么?”王晓亮急忙从床头上拿起了传呼机。“离打铃还有五分钟!若依,快,咱们快走。”王晓亮也顾不上洗漱,穿上鞋子便和李若依从宿舍里跑了出来。“上来,我带你。”李若依推上自行车喊道。“你还能来得及吗?”“我没事。只怕你这个样子跑过去,万一被张队长碰到,又要挨训了。”“唉,也是。”王晓亮一跃跳上了车子的后座。李若依握紧住车把,使劲的蹬了几下,两人便驶向了公司大门口。“诶,王晓亮,再问你个问题,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出山呢?”“我也不知道。”“那你是不是还没有准备好啊?”王晓亮没吱声。“昨天我见到老板娘了。老板娘的人好着呢。”“是吗?”“嗯。当你跑掉走了之后,我走回了面馆。正巧在面馆外面见到老板娘在收拾碎碗渣儿,我便帮她去收拾。老板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我告诉她桌子被拉走了。她又问我是不是打架了,我说‘是’,她一下就慌了起来。她急忙问我她的那个男服务员呢,我说跑了。而听到我说你没事了她好像才放心。晓亮,看得出老板娘挺关心你的。”王晓亮坐在后座上只是静静的听,仍然没有吱声。李若依骑的有些累了,她喘着粗气继续说道:“老板娘挺可怜的。听她说她没了丈夫,儿子也不在身边,她只好把面馆当做了家。诶,王晓亮,你怎么不吱声了?你在听我说话没有?”“听着呢。”“哦,那就好。我想老板娘对面馆一定倾注了不少的心血。如果今后老板娘把面馆交给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干,绝不能让她失望。否则她会很伤心的。”“知道了。”“对了,晓亮,现在我终于明白面馆的名字为什么叫做‘好人缘’了。”“为什么?”“昨天我打算把那两碗阳春面的饭钱给付了,可老板娘说什么都不愿意收下。她说没让我吃好饭,不能收钱;她还说她应该感谢我来面馆吃饭、感谢我对面馆的支持,因此就更不愿收钱了。她不收钱,我的心里就过意不去。而她又说:你把面馆当做是自己的家,心里不就踏实了?唉,做生意不为了赚钱,并把顾客当成了家里人,你说像老板娘这么好的人,她开的面馆不叫做‘好人缘’还能叫做什么?”
李若依又猛蹬了几下车子,两人来到了大门口。李若依把车子停在了门卫室前,这时正好响起了上班的打铃声。“还好没有迟到。下车吧,我的大英雄,王晓亮同志。”王晓亮坐在后座上,闻了一路的李若依淡淡的体香,有几次差点没忍住想要从后面去搂住李若依的腰。只是在公司里怕被人看见,他才不得不作罢。现在到了大门口,王晓亮见四下无人,便壮起胆子伸出了手。“快点吧,我还要去忙呢。”李若依却催促道。王晓亮极不情愿的下了车。他站在车子旁,似乎仍然舍不得离开李若依。此时的王晓亮没了昨晚上打架的勇猛,反而更像一个离不开母亲的孩子,忸忸怩怩,幼稚可爱。“快进去吧。我爸知道你回来了,或许他已经等急了。”李若依给王晓亮摆了摆手。王晓亮边退边回望着李若依,他的眼神彷佛快要拉出了丝来。
王晓亮和李若依的一举一动被门卫室里的李师傅看的清清楚楚。李师傅差点没将早饭吐了出来。“王晓亮居然搂住了若依的腰!而若依不但没有反抗,反倒看上去十分的乐意。并且还从来没见她笑的这么开心过。再看王晓亮的那眼神,就好像当年我看若依她妈一样。”李师傅不禁又想起了早上李若依来找王晓亮时那副急切的样子,因此便推断李若依和王晓亮的关系可能不一般了。“弄不好他们交上了朋友。”“哼!”李师傅将手中正在翻看的报纸往桌子上一撂,摘下眼镜起身便进了里间。
王晓亮走进了门卫室。门卫室的外间已收拾的干干净净,几只水壶也都灌满了热水,但李师傅却不在屋里。王晓亮见里间的门关着,便走过去推了推里间的门。门锁上了,敲了几声里面也没人答应。王晓亮心想李师傅八成是去厕所了,于是坐到桌子前翻起了李师傅撂下的报纸。
还没看完一页,王晓亮便觉得无聊。现在,任何事都提不起王晓亮的兴趣,除了和李若依待在一起,就像刚才那样。王晓亮细细的回味着这一早上他和李若依在一起的每个瞬间,终于,他明白了过来:这也许就是恋爱的味道。
“当、当、当……”墙上的挂钟重重的敲了几下,将深陷在幸福中的王晓亮拉了回来。王晓亮抬头看看钟,又看看里间的门,“李师傅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情况了吧?”王晓亮赶忙去了厕所。然而厕所里并没有李师傅的身影。这就让王晓亮纳闷了:“平常这个时候李师傅应该是坐在门卫室里收听他喜爱的评书了。可今天他连报纸都没看完就跑了出去,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如此的着急呢?”王晓亮边琢磨边往回走去。刚进门卫室,王晓亮一眼便看到李师傅正坐在炉子旁边热着饭菜。“李师傅,您去哪儿了?一上午都没见到您了。咦?今天这么早您就开始热菜了?”王晓亮关心个没完,李师傅却装聋作哑。李师傅热好饭菜转身又去了里间,而后便把里间的门给销上了。“原来他一直在里间。可为什么他要把自己给关起来?难道他跟李若依又吵架了?唉,这父女俩,一个偏要什么都管着,一个偏什么都不让管,真是冤家对头。”王晓亮倒没有生气。因为他们爷俩闹别扭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而且他们爷俩气来的快,走的也快。用不了多久就会和好如初。所以见怪不怪了的王晓亮就没把这事儿往心里去,他“嘿嘿”一笑,转头就去忙他的事去了。
整整一天,李师傅除了小解往厕所跑了几趟,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里间了。王晓亮了解李师傅的脾气,因此也就没有去打扰他。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李若依走到大门口,见门卫室格外的安静,她便放下车子进去瞧了瞧。“下班了?若依?”王晓亮一看到李若依,激动的赶快迎了上去。“嗯。”李若依边答应边在屋里瞅来瞅去,“我爸呢?”“你爸在里间呢。”王晓亮指了指里间的门笑道。“他在里间干嘛?睡觉了?”王晓亮急忙把李若依拉到一旁,小声的问道:“你们爷俩是不是又吵架了?”“啊?”李若依被问的一头雾水,“没有啊,我们俩好好的,没有吵架啊。”“没吵架?没吵架怎么你爸嘟囔个脸,一天都不说话?”“是吗?不会是你得罪他了吧?”“我今天才刚来上班,怎么会得罪他?”“那我就不知道了。”李若依撇了撇嘴,接着便去敲了几下里面的门,“爸,你在里面干什么呢?”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回答。李若依又喊了声:“爸,你没事儿吧?快把门开开。”可是屋里还是没人回答。“爸,你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话音刚落,里间的门打开了。“我没事儿。”李师傅露出半个脑袋,一脸不悦的答道。“今天你是怎么了?早上我见你的时候你不还是好好的吗?谁惹你生气了?”“没人惹我生气。我好着呢。”“砰!”的一声,李师傅又把门给关上了。“真是。早上还好好的,说犯病就犯病。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李若依气的转过身来便责问起了王晓亮:“我问你,你是怎么把我爸气成了这个样子?他现在连我都不理了。”王晓亮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早上来的时候,就没看到他。我还以为他掉进了厕所的茅坑里,接着就去厕所找。可厕所里也没他的人影。谁知我一回来就看见他正坐在炉子旁热饭。我跟他说话,他不理我;等热好饭他就钻进里间再也不出来了。”王晓亮是满脸的委屈。“那就奇怪了。我们两人都没有得罪他,他怎么就突然不高兴了呢?”“也许是到了更年期了吧。”“去你的。你爸才到了更年期呢。”
王晓亮和李若依正说着话,里间传来了几声类似于清嗓子的咳嗽声:“咳!”“咳!”……。而当他俩停下来后,咳嗽声也跟着停了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晓亮压低了声音问道。李若依往里间瞥了一眼,无奈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或许真的是到了更年期了。”李若依和王晓亮来了一个对视,两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不料这时从里间又传出了一阵“咳!”“咳!”的声音。“算了,算了,咱们都别说话了,让他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好好的呆着吧。哦,晚上我还要再写份材料,我先走了,拜拜。”“好吧,你路上慢些。”王晓亮将李若依送到了大门外。
搁在以前,值夜班是王晓亮和李师傅一天最清闲、最自在的时候。晚饭一过,李师傅就会将公司的大小门锁上,等王晓亮巡视回来,两人便会天南海北的闲聊。聊累了,李师傅便会进里间去休息,而王晓亮也不用担心被张队长逮着,他披上大衣往躺椅上一躺,往往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可今天,是王晓亮锁了门。巡视回来后,他也是一个人呆在外间。实在是感到无聊,他就又翻起了白天看过的报纸。
第二天一大早,王晓亮就去了面馆。这时面馆刚开门,老板娘正在厨房里做着准备。见王晓亮来了,老板娘格外惊喜。“晓亮,你可回来了。没什么事吧?来,让我看看。”老板娘边说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把王晓亮仔细打量了个遍。“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板娘轻捶了几下胸口,“晓亮,到底是因为什么,你怎么会跟人家打了起来?”“因为……因为他们拉走了桌子,我不让他们拉,所、所以就打了起来。”“唉,不就是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嘛,让他们拉走就是了,也不至于动手。看你们那天把一个在外面吃面的姑娘吓得,饭没有吃好,还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我看着就心疼。虽说最后我免了人家两碗面的钱,可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这样,晓亮,那姑娘的模样我记着了。若是下次她再来吃面,咱们就去给人家赔个不是。到时候,你也多说几句暖心窝的话,别让人家姑娘觉着你鲁莽。以后我把面馆交给你了,你就是老板,你还得靠着人家多多的支持呢。”“嗯,我知道了。”“那姑娘长得倒是挺俊俏的,而且还通情达理。真是个好姑娘啊。晓亮,你有没有女朋友?”“有、有了。”“哦。要是没有的话,我看那姑娘挺不错的。”“嗯,是不错。”王晓亮得意的笑了笑。老板娘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她见王晓亮笑了,她也跟着笑了笑。
“晓、晓亮……”忽然间,就听老板娘十分痛苦的喊了两声,随即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师父,你、你怎么了?”“我、我……”只见老板娘面色蜡黄,额头上冒着虚汗。老板娘摇晃了两下,便要往地上倒去。王晓亮赶快扶住了她。“晓亮,快、快给我倒杯糖水。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好的,师父。”王晓亮先扶着老板娘先坐下来,然后跑到厨房,迅速的倒了一杯糖水。喝下糖水,又过了好半天,老板娘才渐渐恢复了气色。王晓亮以为老板娘得了重病,便不安的问道:“师父,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现在就去医院?”老板娘摇了摇头,吃力的回道:“没事,不用去医院。我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一累就容易犯。”“什么老毛病?”“低血糖。”“哦。师父,你就好好的歇着吧。我去厨房把该准备的准备妥当,待会儿上了客人,我来替你操持一切。”“你能行么?”“放心吧,师父,我能行的。”“好吧。”老板娘微微一笑,颇感欣慰。王晓亮来到厨房,他看到老板娘已将底汤熬好,各类菜蔬已择洗干净、葱也已切成了段、蒜也已拍成了泥、油盐酱醋罐子里也都添的满满的……只有案子上的面才刚活到了一半。王晓亮穿上围裙、戴上套袖,便接着老板娘活了一半的面继续活起来。到了中午,前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王晓亮也越来越忙。做面、盛面、结账、收拾,王晓亮在厨房和厅堂之间来回的穿梭,他像极了机器人,动作准确、迅速,娴熟、流畅。而在此时的厅堂里,只听得客人们酣畅的吃面声和愉快的交谈声却听不到抱怨声和催促声。老板娘坐在面馆的角落里,看着这一切和自己操持时一模一样,她频频的点着头。过了饭点,面馆里逐渐的安静下来。等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王晓亮开始打扫起了卫生。老板娘起身走到厨房,她喊住王晓亮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晓亮,忙了大半天了,我想你也累了。来,坐下歇会儿吧。”“不碍事,师父。师父,您好些了吗?”“好多了。”老板娘边说边走到橱柜前,她从橱柜里掏出了一个袋子。“晓亮,你过来。”“哦,师父。”王晓亮来到老板娘的跟前,他见老板娘打开了袋子,袋子里装着一些像树枝一样的东西。“晓亮,你闻一闻,记住它的味道。”“嗯。”王晓亮把鼻子凑到袋子前闻了闻,“这是什么?味道挺奇特的。”“晓亮,你把锅接满水坐到炉子上,再把袋子里的东西取出了一小截,洗干净后切成片放进锅里,然后大火烧开。”老板娘吩咐道。“好的。”王晓亮按照老板娘的吩咐去做了。转眼的工夫,水开了,王晓亮掀开锅盖又闻见了那股子刺鼻的怪味。“晓亮,刚才那像树枝一样的东西就是我们家乡特有的一味药材。这种药材不仅能医治些疑难杂症,它还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功效。若长期服用,只怕就会跟天上的神仙一样,长生不老。所以我们家乡都管它叫‘神仙草’。据说神仙为了不让凡间的人轻易的找到它,就让它专门长在悬崖峭壁的石头缝里,而且上千年才能长出尺把来高。当然了,这些都是传说,并不可信。不过用它来熬制高汤,确实是味道独特,鲜美异常。喝下之后,感觉天上神仙的一日三餐也不过如此了。言归正传,只有学到这一步,你才可以圆满的出山。”“师父,您的意思是……?”“是的,晓亮,你可以接手面馆了。”“师父,难道你要……”“晓亮啊,你是个好孩子,老实、本分,还勤快、麻利,是我理想中的接班人。所以,今天我不仅要宣布你可以出山,我还决定把面馆正式移交给你。从今往后,你就是这里的老板,而我就不再是这里的老板娘了。”“师父,面馆离不开你!”“晓亮,刚才你也看到了,我犯起老毛病的时候,非常的难受。如果不是你在,恐怕我又要昏死过去。实话告诉你,你回家养伤的那段时间,我已经昏死过去了好几次。而每次醒来我都感到非常的害怕,我怕再不把面馆交给你,面馆只会毁在我的手里。还有我那远在南方的儿子,没了爹再没了妈,他今后该怎么过?他还年轻啊。所以,我就盘算着,如若你还能回来,我就把面馆交给你。”“师父!”王晓亮“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滴滴滚下。老板娘连忙要去扶起王晓亮,但王晓亮深知在老板娘的恩情面前,跪拜简直微不足道。可除了跪拜,他也想不出来更好的答谢方式。王晓亮倔强的伏在地上久跪不起。老板娘见搀扶不动,也只好由着他了。“晓亮,现在你就是面馆的老板了,可你知道面馆名字的来历吗?”老板娘看上去好像还有话要说。王晓亮摇了摇头。“很久之前,在我刚盘下这家面馆的时候,它是没有名字的,它就叫做面馆。那时的面馆生意惨淡,几乎要到了关门的地步。而在面馆的斜对面还有一家更大的面馆,我记着那家面馆叫做‘鑫鑫面馆’。鑫鑫面馆尽管开业时间不长,但人家地方宽敞、装修豪华,因此每天顾客盈门,生意兴隆。可慢慢的随着生意越做越大,鑫鑫面馆便骄傲自满了起来。它开始减量加价,并且服务态度也越来越差。可你要知道,在这条巷子里吃面的大都是附近的街坊邻居。大家伙儿来你这儿吃面不光吃的是货真价实的美味,而且还有心情。如果这两样都没有了,自然大家也就不来了。所以渐渐的,去鑫鑫面馆吃面的人就少了很多。再后来没多久,鑫鑫面馆便关门倒闭了。而之前被鑫鑫面馆吸引过去的顾客又都重新转向了我们,因此,来我们这儿吃面的人就又多了起来。在我们面馆的顾客里,有一位住在附近的老学者。在他生前,他经常是隔三差五的来吃面。时间长了,我们就变成了朋友。有一次他问我为什么面馆没有名字。我反问他:‘只要面好吃就行,有没有名字很重要吗?’他笑了笑,第二天,他便拿来一幅毛笔字,上面写着‘好人缘面馆’。然后他让我做成牌匾挂起来。我问他,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他没有回答我而是继续点了碗阳春白雪面。吃完面,他半开玩笑的对我说道:‘面如其人,名副其实’。我也开玩笑的对他说:‘好啊,等牌匾做好了,你来为牌匾揭幕。’可谁知等牌匾做好了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后来,听其他顾客说那位老学者突发疾病早已去世了。晓亮啊,师父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的钱没有赚完的时候。这一点你必须要看得透。只有看透了,你才会守住自己的本性而不迷失方向;也只有看透了,你才会选择一条简单快乐的人生道路而越走越远。”“师父,您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一定会按照您说的去做,一定会让‘好人缘’的招牌和美味传承下去,一定不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记住了就好。快起来吧,地上凉,别冻坏了身子。”“是,师父。”“晓亮,你身上带钱了没有?”“啊?哦,我看看。”王晓亮立刻翻起了口袋。“师父,你要多少?”“一块。”“一块?太少了吧?师父,这些钱你都拿着,要是不够我这就回去给您取。”“不用了。我只要一块钱。晓亮,你明白我收你这一块钱的缘由吗?”老板娘笑着问道。“不知道。”“这一块钱是转让费。付了转让费,你这个老板就更名正言顺了。”“师父!”王晓亮的心头再次泛起了一股暖流。
晚上,在面馆忙完后王晓亮回到了公司。当他穿过小门从门卫室前走过的那一刻,他知道这次他真的要和这里说“拜拜”了。记得上次跟李师傅提出辞职,他是带着满肚子的豪情壮志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然而当真的要说‘拜拜’时,他却好像有些高兴不起来。毕竟,他在这里度过了几百个日日夜夜;毕竟,这里还有李师傅和李若依;毕竟,他已习惯了这里并把这里当做了另外一个家。即便在这里曾有过痛苦、有过悲伤、有过失落、有过彷徨,但这并不能完全抹杀掉他对这里的一丝眷恋。人生就是这么矛盾:拥有的时候不懂珍惜;懂得珍惜的时候却不再拥有。
王晓亮在黑暗中蓦然回首,门卫室的灯光依然亮着。曾经在门卫室里发生的一首首故事仿佛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