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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吃过了晚饭，吴波母亲端起碗筷走进厨房忙着拾掇起来，董事长则准时坐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机。
最近一段时间，董事长迷上了电视连续剧。即使有些电视连续剧故事老套、庸俗，情节拖沓冗长，他也会一集不落的从头看到尾。正巧今天赶上一部长剧将要大结局，董事长满怀期望着剧中的男女主人公历尽千辛万苦，冲破重重阻挠，最终能幸福的结合在一起。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最后，女主角竟意外身亡了。而男主角则含恨去浪迹天涯。董事长不满两人落得个如此下场，因此愤怒至极。“啪！”的一声，董事长将手中的遥控器狠狠的摔在了茶几上。这还不够解气。董事长对着电视机便开始破口大骂。吴波母亲听到了动静，急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董事长正在跟电视机吵架，吴波母亲是又气又笑。“我说你跟电视闹什么别扭。不想看就换别的频道呗，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嘛。”“我能不发火吗？你看看，这么好的女孩竟然死掉了，真的是太可惜了。为什么非得要让她死掉？为什么就不能让她跟那个男孩子终成眷属？这不是故意制造悲剧、赚取别人的眼泪吗？这个编剧真是太可恶了！”“嗨，电视里的东西你还当真了。亏得你这把年纪，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小孩子看电视都知道里面讲的是故事。好啦，好啦，别再生气了。你要是觉得无聊，就过来帮我刷碗。”吴波母亲随手关掉了电视机。董事长仍然怒气未消。他拍着茶几嚷道：“就算是编故事，也不能这样编。一点都不顾及观众的感受，一点道德底线都没有，简直就是流氓行为。我看这个编剧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坏的很。要是让我碰着他，我不好好扇他几个大嘴巴才怪！”吴波母亲好劝不成，也只好由着他去。“好、好、好，你就继续生你的气吧，我得刷碗去了。”吴波母亲说完便要回厨房。这时，吴波推门进来了。“爸，妈，我回来了。”吴波一进门就看到董事长拉着个脸，因此头脑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老两口又吵架了。“咦？你们吵架了？”“没有。我才懒得跟他吵架呢。”吴波母亲回道。“那我爸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问问他好了。”吴波母亲忍不住笑了出来。“爸，怎么了，您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儿了？”吴波坐到了董事长的身边。董事长却“噌”的一下站起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你爸他正生气呢。”吴波母亲边摇头边叹着气，“就因为电视剧的结局不合他的意，他就动了火。我好劝歹劝他就是不听。我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正好你来了，你去劝劝他。”“不用来劝我，我好着呢，没生气！”卧房里传来董事长的声音。吴波故意做出一副紧张吃惊的样子，接着就和母亲小声的偷笑起来。“妈，不用去管他。他这是‘看三国流泪，替古人担忧——瞎操心。’让他自己待上一会儿，保准就没事了。”吴波解开外套的扣子，然后懒洋洋的歪在了沙发上。“波波，还没吃饭吧？”吴波母亲问道。“没，还没吃。”“幸好锅里还有些饭菜，妈这就给你去热一热。”吴波母亲慌忙又走进了厨房。吴波打算趁着他母亲热菜的功夫先休息一会儿。吴波拿起抱枕抱在怀里，头往靠背上一仰，脚往茶几上一翘，闭上眼睛，均匀而又舒缓的呼吸着房间内温暖的空气。“儿子，‘苟同’的‘苟’字是不是草字头下面加个‘句号’的‘句’？”董事长轻轻碰了碰吴波的胳膊。吴波睁开眼，疲惫的看着董事长，“是的。您问这个干什么？”“儿子，爸爸想好了，爸爸准备给电视台写封信，让电视台把这部电视剧的结局修改一下，让那个女孩的死变成是一场误会，真正死的是另外一个和她长得比较像的人。而那个男孩子得知真相后又回到了女孩的身边。从此，两个人便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最后两个人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并且我还想好了，如果电视台的修改经费不足，咱们可以给他们提供赞助。这也算是给咱们公司打了广告，可以说是一举两得。”“哎呀，爸，看一部电视剧犯得着这么折腾吗？再说了，电视剧也不是电视台拍的。电视台只负责播放，它没有权力修改，也没那能耐。您寄给人家的信，人家估计看都不看。您还是省省力气去干点别的吧。”“那你说我该把信寄给谁？”“谁都不用寄。也不用写。”
董事长被吴波浇了一头冷水，闷闷不乐的回了房间。吴波母亲热好饭菜，便将饭菜端出来放到茶几上，吴波不用再动一动，拿起筷子就可以吃了。吃到一半，董事长又跑来了客厅。“儿子，你说不必写信，爸爸就听你的。不过爸爸还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哦？什么事？您尽管说好了。”吴波边吃边回道。“小李姑娘你觉得怎么样？”“谁？”吴波分明知道董事长说的“小李姑娘”就是李若依。只是结合刚才董事长提到的那部电视剧，吴波不得不联想到这个问题的背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含义。吴波便用一个“谁”字来拖延时间，以换取快速思考该如何回答。”你的那个助理。”“哦，是她。挺好的。工作挺上心，也很能干。我对她很是放心。”吴波选择性的回答了董事长的问题，其实就是答非所问。“其他方面呢？”董事长又问道。“爸，您指的是？”吴波开始装起傻。“你觉得她人怎么样？”“好，很好。”“漂亮不？”“漂亮。”“勤快不？”“勤快。”“她成家了没有？”“爸，您关心人家这个干嘛？”“没事，没事。我只是随便的问问。你继续吃，继续吃。”董事长笑了笑，不再吭声了，但他却一直待在吴波的面前瞅着吴波吃饭。这令吴波感到十分的不自在。“爸，没事儿了您就回屋歇着去吧，我马上也快吃完了。”“我这就走，这就走。”董事长不停的点着头，两只脚却没有一点要迈出去的意思。“爸，您还有事吗？”吴波有些不耐烦了。“没事了，没事了。我走，我走。”董事长不情愿的抬起脚向卧室走去。吴波终于松了口气，他继续享用起热乎乎、香喷喷的晚餐。不料董事长走到卧室的门口又返了回来。“儿子，小李姑娘到底成家了没有？”“哎呦喂，我的个老天爷呀，我爸这是怎么了，什么事他都要操心。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李若依各方面都好，都适合于我，况且我们也确实悄悄的开始了。但这事儿是他操心的事儿吗？他操心有用吗？他有操这闲心的功夫还不如去躺着休息呢。不想休息他老人家就在这儿安静的坐着，让我消停的把最后的几口饭吃完也行！”吴波现在岂止是不耐烦，他现在是不高兴了。吴波打算用“成家了”三个字搪塞过去，以让董事长肃静下来。可当吴波直面董事长苍老中又略带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容颜时，吴波的心又软了。他不忍心去欺骗眼前这个为自己操了一辈子心的人，不忍心再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一道深深的皱纹。吴波转而将即要脱口而出的三个字换成了另外两个字：“没有。”“太好了！”董事长丝毫不顾忌一点做父亲的“形象”，尤其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曾经的那种含蓄、故作威严和镇静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率真、直白和喜形于色。就如同包裹着玉米的层层外皮被剥开后，终露出了它的真容。吴波摇了摇头，又吃起了饭。董事长坐回到了吴波的身边，神情更加的兴奋。“儿子，我想请小李姑娘到家里来吃顿饭，你看咋样？”“为什么？”“上次我去公司，可把人家小李姑娘给忙坏了。我总觉着过意不去，所以就想着请人家吃顿饭，表示一下谢意。”“好像用不着吧。李若依是我的助理，替我照顾您也算是她的分内工作，不算是人情债。如果一定要客气一下的话，明天我到公司表扬她几句就可以了。”“这样说可不太好吧？替你照顾我怎么能算人家的分内工作呢？这分明是在给你私人帮忙。虽说在工作上你是人家的领导，可在工作之外人家还接受你领导个屁。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不帮你，你又能把人家怎么着？我说好儿子，你该放下身段的时候也要放下身段，最好能像对待自己的朋友和兄弟姐妹一样去对待你的员工。这样所有人才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要不然表面上大家都敬着你、怵着你，可背地里大家都不跟你一条心，你的工作还怎么干？听爸爸的话，这个周末就把小李姑娘请到家里来。到时候让你妈弄几样拿手的菜，咱们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顺便也加深一下你们上下级的感情，方便今后你们更好的开展的工作。”董事长这会儿收起了嬉笑，重新回归到了以前做父亲、做董事长时的角色。吴波一开始对董事长的话并不太在意，他只当是董事长是在“瞎操心”。可仔细的想来，却发现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建议。“请若依来家里吃饭，绝对要比请她在外面饭店吃饭更富有意义。如果若依答应了下来，那就意味着我们的关系又朝前迈出了一步。嗯，可以这么办。”“好吧，爸，您说请咱们就请。但是，我觉得与其让我妈弄几样拿手的菜，倒不如让我妈包顿饺子。我妈包的饺子那才叫一个好吃呢。”“嘿，你这小子，嘴可真够刁的。”
第二天吴波就把董事长要请吃饭的事儿告诉了李若依。李若依犹豫了一下，“一定要去吗？”“是的。我爸对上次去公司劳烦你的事总觉得过意不去。他这个人，就害怕欠别人的情。你若是不去，他会在我面前一直唠叨个没完。你权当帮我个忙，让我回到家耳根子能清净清净。哦，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妈包的饺子那真是叫一个好吃。保证你吃过了以后还想吃第二次、第三次。说不定今后不用我爸请你，你都会主动提出要去我们家吃饺子。”“我有那么好吃嘛。”李若依白了吴波一眼，“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李若依还是答应了吴波。其实李若依并不是不想去吴波他们家，她而是感到紧张。因为说是吃饭，但在李若依看来就是去见吴波的父母。李若依没想到她和吴波的关系进展的如此之快，现在已经到了要见父母的阶段了。李若依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可她又对他们关系的这种发展势头充满了欣喜和期待。她也明白，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躲是躲不过去的。因此当李若依答应了吴波之后，她就琢磨起如何才能给未来的“公婆”留下更好的印象了。
李若依给董事长和吴波的母亲备好了礼物，并且到了去吃饭的那一天，李若依又把自己精心的打扮了一番。一切准备妥当，李若依和吴波准时出现在了董事长的家门口。
吴波母亲打开房门，吴波给李若依介绍道：“若依，这是我妈。”“阿姨好。”李若依十分的有礼貌。“好，你也好。来，快进来、快进来。”吴波母亲热情的拉起李若依的手，把她领进了屋里。“哟，小李姑娘来了。”董事长放下报纸赶快前去迎接。李若依一见到董事长，反倒没了像上次那样的轻松、自若。这刚走到玄关和客厅搭边的地方她就停下来不走了。“董事长好。”李若依的语调较刚才的“阿姨好”要平淡了一些，语速也稍稍的加快了。“哎，站着干嘛，快进来坐，进来坐。”董事长招呼道。这时吴波已走到茶几前把手里东西放到了茶几上。李若依则慢慢的挪了几步来到了吴波的身边。吴波没坐，她也不好意思坐下。“爸，妈，这是若依给你们带的礼物，我就放这儿了。”吴波放下东西便脱去外套，然后走向挂衣架。李若依也不由的跟在吴波的后面朝着挂衣架的方向挪去。“哎呀，小李姑娘，你也太见外了。来家里坐一坐还花钱买什么东西。听我的，待会儿把东西都带走，一样也别留。要不然我可就不高兴了。儿子，去，赶快去给小李姑娘泡茶。用那份最好的龙井泡。”董事长吩咐起了吴波。“不用麻烦了，董事长，我不渴的。”李若依连连摆手推却。“那就吃水果。”董事长拿起果盘里的一把香蕉，掰下一只最大的硬塞给了李若依。“若依，你就别客气了，就当这儿是自己的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吴波也看的出来李若依非常的拘谨。为了使李若依放松，吴波挂好衣服便坐到了电视机对面的双人沙发上。李若依也跟着坐到了吴波的旁边。吴波打开电视故意挑了一个播放娱乐节目的频道。伴着电视里嘻嘻哈哈的画面，李若依轻轻的笑了几声。“小李姑娘，近来工作还忙吗？”董事长在另外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还好，董事长。”“工作顺不顺心？”“嗯，顺心。”“上次去公司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回到家后我就一直琢磨该如何答谢你是好。后来我想到让波波他妈弄几样拿手的菜，然后请你来家里吃顿便饭。我把想法告诉了波波，可波波却说他妈包的饺子最好吃。与其吃些其他的还不如吃饺子呢。我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所以，今天咱们就不吃别的了，咱们专门品尝波波他妈包的三鲜馅大水饺。小李姑娘，可能你有所不知，这三鲜馅大水饺可是有来头的。据波波外婆说，她家祖上曾有人在御膳房给皇帝做过饭。而告老还乡时，她的那位先祖也把宫里调制饺子馅料的方子给带了出来。方子传来一代又一代，当传到了波波外婆那儿，波波外婆又根据自己的口味将方子加以改良，最终才有了现在波波妈包的三鲜馅大水饺。不是我吹，就连饭店都包不出这个味儿来的。不信回头你尝尝。要是觉得好吃，你就多吃些；若是觉得吃不够，那就让波波他妈把饺子馅的调制方法教给你，今后你随时都可以品尝这道人间美味了。”“好的，董事长，我会多吃的。”“呵，老吴，看你又来了。我家祖上哪有什么御膳房的大厨，你说的那些不过是我妈为了能让你多吃几个饺子而编出来骗你的。好了，让孩子们待着说会儿话吧，你快来帮我包饺子。”吴波母亲说着便给董事长递了个眼色。董事长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于是便乐呵呵的跟着吴波母亲进了厨房。
李若依和吴波在客厅里坐了没一会儿，从厨房里就传出了阵阵诱人的香味和锅碗瓢盆时不时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李若依坐不住了，她担心两位老人忙不过来。“喂，别光坐着，咱们也去里面帮个忙。”李若依提醒吴波。吴波从来没下过厨房，对厨房里的事情不感兴趣也一窍不通。他赖在沙发上，屁股动都没动。“让他们去弄好了，咱们去了也是添乱。”吴波不肯去，李若依便拉起吴波的胳膊硬是把他从沙发上给拽了起来。“走吧，去帮个忙，大懒鬼。”
厨房里，董事长正忙着清洗碗碟，吴波母亲正忙着照看锅里的饺子。而这两样活儿对李若依来说都不算是事儿。“阿姨，您歇着吧，让我来干。”“不用啦。你们去忙你们的，我这儿马上就好。”吴波母亲开心的将两个年轻人往外“撵”。“小李姑娘就是勤快。谁家要是摊上个这样的闺女，谁家可就有福了。”“董事长，您歇着，我来帮您。”“那可不行。今天你是客人，哪有主人让客人干活的。再说也没几个碗碟了，我这儿也马上就好。呵呵呵。”“咋样，我说吧，咱们来了也帮不上忙，只能添乱。回去吧。”“就是。我和波波妈能忙得过来。小李姑娘，快回去，回去。”“哎…等等，等等。饺子差不多熟了，让小李姑娘先尝一口。”
李若依接过吴波母亲递过来的碗，夹起饺子吹了吹。接着她把饺子送到了吴波的嘴边。“张嘴。”“干嘛？”“尝尝熟了没有。”“哦。”……“熟了吗？”熟、熟……熟了。”“还烫嘴？”“有、有点。”“好吃不？”“嗯，好吃。”“看你的馋样儿。阿姨，饺子熟了。可以出锅了。阿姨？”“哦、哦，我这就出，这就出。老吴，你还愣着干嘛，快拿几个碟子过来。“哦、哦。”
李若依的脸不知不觉的就红了。
餐桌上，一碟碟刚出锅的饺子正冒着热气，从而使整张桌子的周围都弥漫着浓郁的香味儿。但细闻之下，这香味儿却不是单一的。其中还糅合了淡淡的醋香。“小李姑娘，这可是上等的山西老陈醋，用这个蘸饺子吃，味道更好。来，你尝尝。”董事长夹了一个饺子放到了李若依脸前的醋碟里。“谢谢董事长。”……“怎么样，好吃不好吃？”“嗯，是挺好吃的，董事长。”“小李姑娘，我能给你提个建议不？”“啊？哦，当、当然可以。”正当李若依在享受由饺子和醋的美味带来的轻松愉悦时，董事长的话犹如在饺子馅里冒出个没有剁碎的骨头渣儿把牙硌着了，美好的心情就此被打断。李若依寻思着，自己肯定是做了让董事长不满意的事。但至于是哪件事，李若依却不敢非常的肯定。“也许是董事长嫌我扭扭捏捏，不够从容大气；也许是他觉得我浓妆艳抹，不够成熟稳重；还有可能是我吃东西时，动作不够体面优雅。可如果不是这些，那很可能就是刚才在厨房里，我喂吴波吃饺子被董事长和阿姨看到了，他们觉着太不成体统，所以就认为我不是个正经的好女孩。”想到这儿，李若依的心情立刻变得糟透了。李若依埋下头，索然无味的嚼着嘴里的饺子。使劲咽下去后，她怎么都不想再吃第二个。此刻的吴波也在暗自思忖，他爸是不是又犯起了糊涂，非要在这种场合把大家弄的尴尬透顶。而他又不好当面责备。所以吴波现在只能在心里做好准备，万一他爸把李若依弄的下不了台，他随即就要想出办法来圆场。还是吴波母亲最直截了当。“吃你的饺子吧，提什么建议。小李姑娘你别理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去疯癫。”“呵，波波妈，八成你是没听明白。我给小李姑娘提建议，并不代表我对小李姑娘有意见。而我对小李姑娘的建议是，希望以后她不要再叫我董事长了，叫我吴伯伯最好。”……
“看来饺子还是煮少了。波波妈，去厨房把没煮的饺子都煮上。”“吴伯伯，真的是够了。我都吃撑了。”“诶，饺子这东西压不住饿。这会儿觉得撑，一会儿就会饿的难受。再吃些，没事的。”而趁着吴波母亲去厨房煮饺子的空，董事长又跟李若依唠起了家常。“小李姑娘，你爸妈的身体可都还好？”“爸，您还是去给我妈帮忙吧。我陪若依在这儿坐一会儿。”吴波有意打断了董事长，因为他怕提到李若依的母亲会让李若依感到伤心。“我爸身体不是太好。我妈，我妈已经不在了。”李若依倒是没有回避这个沉痛的话题，因为从董事长家获得的慰藉已让她暂时放下了过去，并且还给了她一个可以窥探到未来新生活的窗口。“哦，原来是这样。我多嘴了。”董事长有些内疚，但免不了还要再安慰一下李若依。
“小李姑娘啊，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不公平。往往你越在意什么，它就偏偏越不让你得到。可有时候它又是公平的。因为它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就拿我们家来说吧，其实我上面还有个大哥，也即波波的大伯。由于是长子，波波的大伯更受波波爷爷奶奶的疼爱。以让我这个当弟弟的都感到嫉妒。但不巧的是，就是这个父母最疼爱的孩子有一天竟然走失了。至今是死是活也不知道。”“爸，大伯他到底是怎样走失的？以前上中学的时候我曾问过我奶奶，而她总是说：‘小孩子家，好好学习就行了，不要过问大人的事。’我去问我妈，她却说她也不是很清楚，她让我去问您。可那时我哪里有那个胆呢。”吴波素来喜欢打听家里的旧事。但他大伯走失的详情家人却从来闭口不谈。他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一次机会，他又岂能放过？又过了一会儿，董事长发出了一声长叹。“唉……”“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再提也无用，只能让人伤心难过。吴伯伯，要不咱们换个话题，聊点别的什么的。”李若依从中劝道。董事长想了想，回道：“也没什么。既然波波想知道真相，那我不妨就说出来。况且，波波现已长大成人，也该知道了。”见董事长执意要说，李若依便不好再多费口舌相劝。而此时的吴波却已竖起耳朵准备洗耳恭听了。
“事情的起因恰恰就是一顿饺子。那还是战争年代，当时我和波波的大伯都还小。有一年冬天，波波爷爷的部队里发了二斤猪肉。别小看那二斤猪肉，对那个年代的人来说，能吃上一顿猪肉是非常不容易的。波波爷爷把猪肉拿回了家，波波奶奶把肥肉炼了油，剩下的瘦肉就给全家包了一顿猪肉白菜馅的饺子。吃饺子的时候我们全家都很开心，就像过年一样。可吃着吃着，波波爷爷就喊起了肚子疼。波波奶奶急忙要去找卫生员，但却被波波爷爷给拦住了。波波爷爷说他可能是吃多撑着了，休息一会儿就好。接着波波爷爷便把自己碗里剩下的一多半饺子分给了我们兄弟俩。这下波波奶奶明白了，原来他是怕我们兄弟俩吃不饱，所以才假装出来肚子疼。波波奶奶心疼他，于是就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分出来一半来给了他，并威胁道：“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然而波波爷爷却死活不要。我还依稀记得当时他们俩端着碗互相夹来夹去。后来波波奶奶干脆也不吃了，她和波波爷爷去了里屋，外屋里则剩下了我们兄弟俩。我们兄弟俩守着波波爷爷和奶奶留下来的饺子，那吃的真是一个痛快。我们兄弟俩一边吃一边互相看着对方，波波大伯那张写满了幸福的小脸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很快，我们就吃饱了，两个小肚子撑得滚圆。那时候，波波爷爷经常教育我们：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粟一米勿弃之浪费。所以每次吃完饭我们家的饭碗都是干干净净，一点食物的残渣都找不到。可那天我的碗里剩下了几个饺子，我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我便把饺子夹给了波波的大伯。可波波大伯也吃不下去。为了不被波波爷爷骂，我就想着法儿将那几个饺子处理掉。当时我们住的是茅草房，房顶很矮。房顶和墙壁夹角的地方正好可以让我踩着桌子够到。于是我就把那几个饺子塞到了房顶和墙壁夹角处的茅草里。我以为这样波波爷爷就看不到了。但我却没料到因此而招来了蚂蚁。一行蚂蚁沿着墙壁一直爬到藏饺子的地方，又一行蚂蚁沿着同样的路线从藏饺子的地方爬回地面。这个情景不久就引起了波波爷爷的注意。波波爷爷带着好奇拨开了头顶上的茅草……。‘饺子是谁扔的？！快说！不说的话今天就把你们俩都打死！’波波爷爷解下武装带拿在手里，看样子他是极为的生气。波波大伯比我大几岁，他向来都很懂事，也很照顾我这个当弟弟的。为了不让我挨打，他主动承认了饺子是他扔的。波波爷爷二话不说，冲上去对着他就是两个大嘴巴。后来要不是波波奶奶拦着，波波爷爷真得要把他打出个好歹。波波大伯受了委屈，随后便哭着从家里跑了出去。谁知那天晚上，部队突然接到命令要马上转移。可波波大伯却依然没有回家。波波奶奶死活不肯走，她一定要等着儿子回来。没办法，波波爷爷只好带上我跟着部队去了别的地方。岂料这一别就是好几年。又是一年冬天。有一天新上任的警卫员跑来向波波爷爷报告说，有个讨饭的女人在部队门外已经转悠了许久，怎么撵也撵不走。哨岗怀疑是间谍，就先把人关了起来。但在审问的时候，那女人却突然叫叫出了首长的名字，还吵着要带她去见首长。负责审问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因此只好请示首长该如何处理。波波爷爷一听，立刻就让警卫员将那个女人带了过来。不出他的意料，那女人果然是波波的奶奶。当时波波奶奶打着赤脚，拄着一根长树枝，身上披着烂棉袄。整个人蓬头垢面，形如骷髅。更令波波爷爷惊奇的是，两人相见，波波奶奶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掉。多年以后波波奶奶跟我提起这事儿时说那时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我奶奶那几年都去哪儿了？她怎么会如此的悲惨？”“据后来你爷爷回忆，相见后他把你奶奶在部队安顿了下来，但是你奶奶却始终不愿跟他说话。从她的眼神里，你爷爷看到的是愤怒、怨恨和失望。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你奶奶的这种情绪才有所缓解。这时才从她的嘴中得知，你大伯离家出走的那一晚，你奶奶在家里等了一整夜。第二天，见你大伯还没回来，你奶奶便开始出去四处寻找。随着寻找范围的不断扩大，你奶奶终究也离开了家，从此便踏上了流浪的道路。几年下来，你奶奶走遍了大江南北，饱尝了人间疾苦。绝望之中，她投过河，但被河水冲回到下游的岸上；她跳过崖，却被悬崖上的树接住后又被好心人救起；她得过一场严重的伤寒，本以为无药可治必死无疑。可昏迷了几天后，她又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也许这就是天意。老天爷留着你奶奶的这条命就是要让她与你爷爷和我再次相见。”“那我奶奶是如何找到我爷爷部队的呢？”“尽管没有找到你大伯，但令你奶奶感到欣慰和庆幸的是她还有一个儿子——那就是我。她不能再失去我，她一定要找到我！有了这个信念，你奶奶越发的坚强。她拖着病后虚弱的身子再次踏上了寻子之旅。那一年战争结束了，你爷爷的部队在一个新的地方驻扎了下来。随即部队复员了一批老弱伤残的士兵。巧的是，一位士兵在返回原籍的途中碰到了你奶奶。而这位士兵曾经是你爷爷的勤务员。士兵告诉你奶奶，首长和我都还活着，并且我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个头儿都快赶上首长了。你奶奶日盼夜盼，终于她盼到了这一天。告别了士兵你奶奶旋即赶往了部队驻地。可到了部队门口，你奶奶却犹豫了——她不知道她还属不属于我们的这个家。”“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曾看到过奶奶偷偷的流泪，当时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算是明白了——她肯定是又想起我大伯了。但是我却好像从来没见爷爷伤心难过过。好像他这辈子从来没遇到过伤心难过的事。甚至在我面前，爷爷也从未提起过大伯。好像他从来就没有过这个儿子。我不明白，他是真的毫不在意还是早已把这件事忘记了？”“儿子，你以为你爷爷是铁石心肠？也或是他得了健忘症？其实他到死都没有原谅自己。就在他最后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吃力的喊着你大伯的名字。我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他含着泪回答：‘儿子，你终于回家了。你知道吗，这几十年来爸爸无时无刻不想你，无时无刻不盼着你回来。快，快扶我起来，我要去告诉你妈你回来了。我还要叫她包多多的饺子，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了尽管的扔，爸爸绝不再打你了。”我心里清楚，你爷爷这是彻底糊涂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了能让他走的安详，我并没有去澄清自己的身份。可他不久又清醒了过来。当他意识到是我时，他挣扎着要去拔掉鼻子上的氧气管。我制止住了他。他怒睁着双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嚷道：‘我对不起你大哥，我不该打他。让我去死好了，我要用死来向他谢罪！’后来他又求着我说，如果有一天找到了我大哥，我一定要去他的坟上告诉他。那样他才会含笑九泉。果然，你爷爷是睁着眼走的。我可以想象得到他走的时候，内心是多么的痛苦。但是比他更痛苦的是我。因为整件事是因我而起，是我害了你大伯，是我害了你爷爷奶奶，是我害了这个家。”“吴伯伯，您也别太难过。毕竟那时您还小，还不懂事。况且那个年代又兵荒马乱的，大伯的走失也是大的时代背景下无数个家庭不幸的缩影。好在苦难和不幸随着炮火的熄灭而成为过去，平静、安逸的生活又回到了我们的身边。我们不应当忘记过去，但我们更要珍惜当下、着眼于未来。我们有理由相信日子会越过越好，生活中将充满更多的欢笑。难道说我们更好的活着不是对失去的人最好的纪念和告慰吗？”“是这么个道理。波波大伯的走失以及他爷爷奶奶的相继离世应该能使我痛定思痛，从而懂得去珍惜身边的人、珍惜和身边的人在一起的时光。即使日子过的清贫一些，但快乐和欢笑总是不会少的。波波爷爷奶奶的在天之灵看到也会感到欣慰。然而我却是个混蛋。在波波刚上中学的那年，我从部队转业到了省城日用化妆品厂。一进厂门，我就像疯了似的，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工作上。而对波波、波波妈和这个家，我是毫不关心。特别是厂里改制的那会子，我甚至连家也不要了。到头来我的事业是成功了，可家里却搞得一团糟——波波不好好上学，成天惹是生非；波波妈是既要顾着照看家务，又要为了孩子奔走忙碌，可以说是操碎了心。那时候我们家哪有什么欢笑？能撑下来、不散架就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想来，我就是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搞得妻离子散才安心。小李姑娘，你说这不是混蛋还能是啥？”“吴伯伯，您也不必自责了。如今吴总事业有成，您和阿姨身体安康，你们的生活幸福美满。最重要的是你们家还有这么美味的饺子吃，这已经足够使别人家羡慕的了。”“是啊，现在总算是都安稳了下来。而我也想明白了：如果有人问我，人这辈子什么最重要？什么最美好？我会告诉他：夫妻恩爱，手足无间，父母健在，儿女平安。除此之外，其他的都是狗屁！”
董事长跟李若依聊的正欢，那边吴波母亲也煮好了饺子。“都等急了吧？快别光顾着聊了，趁热赶紧吃。”吴波母亲一手端着一个碟子，笑着走出了厨房。“你若再不出来，我们就要把桌子上的碟子给吃了。”董事长接过碟子，一个放在了李若依的面前，一个放在了吴波的面前。“那个年代物质匮乏，一顿饺子往往不够一家人吃的。现在生活好了，想吃多少都有。小李姑娘，今天咱们就尽情的吃。吃饱，吃足，不枉了那个年代人的付出和牺牲，也算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和最好的祭奠。”爸，若依吃不下就别勉强她了。吃多了也会不舒服的。”“好吧，我再吃一些。”“我就说嘛，小李姑娘是不会让伯伯失望的。”“小李姑娘，别听你伯伯瞎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想吃就放那儿，不碍事的。”“若依，我有个主意。你要是吃不下去，就趁我爸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把饺子扔到我们家的吊顶上面。你放心，我们家没有蚂蚁，我爸保准找不到。就算是找到了，我就说是我扔的，看他怎么办。”“呵呵……”“你别笑，我说的是真的。”“就你小子话多。信不信我也扇你两耳光，然后再拿皮带把你的屁股抽开花？”“你们这都是聊的哪门子的事儿？什么牺牲、祭奠，什么蚂蚁、耳光的，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妈，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那会儿，我爸正忏悔赎罪呢。”
冬日的夜晚出奇的静。以至隔着窗户，似乎都能听到吴波家说笑的声音。
冬日的夜晚出奇的黑。以至借着透过窗户的光亮，似乎都能看清吴波家每个人的奕奕神采。
冬日的夜晚出奇的冷。以至窗户上结了雾气。可以想象，他们家里这会儿正如同盛夏一般的火热。
这个冬日的夜晚是那么的不寻常。仿佛吴波家成了全城最热闹的地方。
这个冬日的夜晚又是那么的平常。因为吴波家几尺见方的窗口早已淹没在了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