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沿江岸搜索追击的汉军骑兵便发现了项羽,只见项羽正单手提着虎头铁戟沿江边从容步行,似乎并没有逃走的打算,反倒是在有意等候追兵到来。
汉军将士皆多次领教过项羽的厉害,不敢贸然冲上前去与其交手,遂四面包抄上来,小心翼翼地接近项羽。
项羽神情淡然,毫无惧色,他看到旁边有一处不大的山坡,便大步走了上去,占据有利地形,转身一声长笑,向汉军骑兵厉声大喝道:“尔等还等什么?有种一起上罢!”
灌婴看到项羽已经被团团围住,坐骑乌骓马不见踪影,已知项羽决心在这里进行最后的死战,不觉心中怜惜,便在战马上向项羽拱手一揖,高声说道:“在下灌婴见过霸王,汉王让在下带话与你,霸王若是归顺汉王,仍可封为侯爵,享有封地与荣华富贵,请大王勿再做无谓抵抗,以免遭受杀身之祸。望霸王三思!”
项羽听了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呵呵,刘季乃我手下败将,背信弃义,小人一个,我项羽岂能与他为伍?尔等若是想让我投降,须先来问问我手中这杆虎头铁戟答不答应!”
灌婴见项羽不肯投降,知道再说无益,便向项羽说道:“霸王既然不愿弃械投降,归顺汉王,那就休怪本将无情了!”
灌婴环顾左右,向汉军骑兵将士大声说道:“汉王有令,斩杀项羽者赏千金,封万户侯,出击!”
汉军骑兵谁不愿夺得头功受赏封侯?听见汉王悬重赏取项羽首级,顿时群情振奋,跃跃欲试,他们认为项羽此刻舍弃乌骓马,以步战抗衡骑兵,威力势必大打折扣,拿下项羽较先前容易得多,随着灌婴一声令下,骑兵将士争先恐后催马冲上前去,向项羽发起攻击,
岂不知,项羽少年练武时,就在叔父项梁悉心传授下练就一身步战功夫,此时的项羽知道这是此生最后一战,因而愈发地振起神威,全力杀敌,面对汉军骑兵丝毫不落下风。
在项羽的铁戢挥舞之下,冲在前面的汉军骑兵纷纷人仰马翻,非死即伤,但后续骑兵接踵而至,又不断涌了上来,项羽抖擞精神接连击杀汉军骑兵一百余人,自己也身受创伤十余处,血染战袍。被杀死的汉军士兵的遗体在项羽脚下堆成了一座小山包,死者的鲜血如条条小溪流淌出来,浸湿了项羽脚下的土地。
汉军骑兵见项羽如此威猛,一杆铁戢砍下来重逾千斤,难以抵挡,再看看面前倒下的同伴的尸体,不由得胆战心惊,面面相觑,团团围起项羽却不敢冲向前去继续进攻。
项羽此时经过激烈的近身搏斗,已是精疲力竭,他将手中铁戢插在地上稍作喘息,等待汉军骑兵再次发起攻击。
这时,汉军骑兵都尉杨喜欲在项羽背后发起偷袭,项羽察觉后转身对杨喜大吼一声,声如雷鸣:“你想找死!”
杨喜听见项羽怒吼,吓得拨马回身便逃,头也不回地一直跑出数里地,回头看看项羽并未追来,这才勒马停下。
另一汉军骑兵郎中将吕马童见项羽已经疲惫不堪,欲上前发起攻击,被项羽一眼认了出来,项羽笑着抬手指点着吕马童说道:“呵呵,你不是我的手下部将吕马童吗?如今降了刘季做了将军了?我听说你有些本事,来,来,来,我与你单打独斗一番,见个高低如何?”
吕马童曾经是为项羽管理马匹的部将,因而与项羽较为熟悉,因为家乡在关中,章邯被封为雍王之后,吕马童便请求项羽允许自己跟随章邯驻守于雍国。后来,汉王刘邦兵出汉中进攻雍国,吕马童看到汉军训练有素,战斗力强大,感到项羽和章邯皆不是刘邦的对手,跟随章邯抗衡汉军毫无胜算,便在刘邦平定三秦之际,背弃章邯投奔了汉王刘邦,因其擅长骑射,作战英勇,经灌婴推荐,刘邦便任命吕马童为骑兵郎中将,成为汉军骑兵的骨干。
吕马童哪是项羽的对手,他见项羽指名道姓要与自己单独决斗,不禁心中胆怯,面露愧色,赶紧勒马后退,躲到其他骑兵后面不敢上前。
主将灌婴见汉军士兵慑于项羽威猛,畏惧不前,十分恼怒,遂命骑兵搭弓放箭射向项羽。项羽挥舞铁戢左右遮挡,最终难以抵挡汉军密集的箭矢,身中十余箭,血流如注,渐渐力气不支,脚步踉跄,但是依然手持铁戟随时准备应战。
汉军郎中将王翳见项羽站立不稳,几乎失去作战能力,趁机手持长矛从项羽背后纵马上前,连刺项羽数矛,正面的几名汉军骑兵将领见项羽身受致命伤,也催马冲上前来,乱枪刺杀。
项羽身负多处重伤,浑身上下被鲜血染红,仍然咬紧牙关挥起铁戟连杀数十人,击退汉军骑兵的又一轮进攻。这时,项羽已是精疲力竭,汗水淋漓,大口喘着粗气,再也无力挥舞铁戢,项羽见汉军暂时停止进攻,便将铁戢插于地上,用手扶住铁戟的长柄方才站稳。
汉军骑兵见项羽虽然浑身是伤,却依然怒目圆睁,傲然而立,竟一时不敢上前,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项羽早已抱定必死之心,此刻他心里明白,自己身负重伤,又被数千汉军精锐骑兵团团围住,步行尚且困难,突围更是绝无可能,现在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决不能被汉军生擒受到羞辱,有损于自己的名节。
于是,项羽手指吕马童笑着说道:“吕将军,我听说刘季以千斤黄金、封邑万户买我项藉的人头,如今我已受伤力竭,不能再战,既然你曾是我的部下,我便成全你,把我的项上人头送与你邀功领赏去罢!”
项羽说罢,用最后的气力抽出佩剑,横在脖颈处用力划去,顿时鲜血喷涌而出,手中宝剑“当啷”一声掉落地上,然而项羽依然手握铁戢,两眼圆睁,屹立不倒,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汉军将士见项羽如此刚烈威武,个个心惊胆战,不知项羽究竟是死是活,皆不敢率先上前。半晌,众人见项羽纹丝不动,这才确信项羽已死,众将士为争夺军功,拍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抢夺项羽的遗体,竟至于相互残杀数十人。
汉军主将灌婴亲眼目睹项羽的神勇刚毅,心中深为敬服,他见手下将士为争抢项羽的遗体不惜自相残杀,不禁皱起眉头微微摇头叹息,遂拨转马头退后不忍再看。
最终,五名武功高强的汉军骑兵将领王翳、杨喜、吕马童、吕胜、杨武冲到最前面,剑矛齐下,竟将项羽的遗体砍为五截,王翳夺得项羽的头颅,其余四人各抢得一截遗体回垓下大营呈给刘邦报功请赏。
再说项羽自垓下突围之后,刘邦在垓下军营里坐立不安,焦虑万分,急切地等候灌婴的消息,数日来先后派出几队侦骑前往江边打探,但是侦骑归来皆禀报说未发现灌婴骑兵的去向。
刘邦深知项羽有万夫不当之勇,论武功天下无人可敌,胯下乌骓宝马疾如闪电,日行千里,若是灌婴万一失去他的踪迹,项羽完全有可能摆脱汉军的追杀逃往江东重整旗鼓,到那时再欲消灭项羽怕是要大费周折。
刘邦正在焦急间,夏侯婴满面喜色地进来禀报道:“大哥,有消息了,灌婴将军派来的信使求见!”
刘邦听了急忙一叠连声地说道:“传,快传,前方情况如何?急煞寡人也!”
灌婴的信使进来禀报道:“启禀大王,灌婴将军让在下先行前来禀报大王,项羽走投无路,已在距此地五百余里的和县乌江边自刎而亡,八百江东骑兵悉数被歼,请大王放心!”
想到项羽已死,楚国已灭,从此再无强有力的对手,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刘邦顿感大为欣慰,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一下跌坐在几案上,却一时说不清究竟是高兴还是感伤?
数日后,灌婴率骑兵归来,王翳、杨喜、吕马童、吕胜、杨武等骑兵将领向汉王刘邦献上项羽的遗体复命请功。
刘邦看到项羽死后竟未能留下全尸,被砍为五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不由得当场潸然泪下,连连摇头叹息道:“这,这,怎么会这样?我这位昔日兄弟何其神勇威猛,不想今日竟落得这般结局,寡人甚为痛惜矣!”
刘邦遂命军士将项羽的遗体拼接在一起,换一身新衣,将其装殓入棺。
刘邦随即召来陈平,嘱托其按照当年义帝熊心封予项羽的“鲁公”之礼仪,大军班师时将项羽的灵柩护送至谷城(古地名,今山东省泰安市东平县旧县乡)铧山之南择地建造陵墓安葬项羽,并亲自前往谷城为项羽举行隆重葬礼。
而虞姬的遗体却已被降汉的楚军将士埋葬于灵璧县城东的一座山坡上,项羽与虞姬忠贞相爱,至死不渝,死后二人的墓地却南北相隔七百余里,他们若是在天有灵,只能遥遥深情相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