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躲打算第一个疗程的化疗结束就返回老家,结果,想法说给夏主任的时候,他不同意。医生的意见很明确,坚持,坚持,再坚持,一切要以看病为中心,他主张做完三个疗程化疗之后,情况稳定才能让君躲回家休养。
尽全力治疗君躲的病,是他给自己的学生——陈河的许诺。他不能轻率的放君躲回去。
这样一来,君躲一家人只能继续滞留在北京,他们一边打工维持生活,一边陪护君躲继续化疗。春节前,金华经不住家人催促,返回银凤过年,他走后,君躲如释重负,总算过了几天心安理得的日子。谁知,正月初六,他又出现在北京医院。面对他的“盛情”,君躲时常感到为难,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这个“朋友”离开她。
“你的假期怎么这么长啊?”
“越长越好啊!”
她清楚自己的病意味着什么,拖累家人已经是不得已的事情,但是她不能拖累其他人,不想拖累金华。
“奶奶年级大了,你休假应该好好陪她。”
“她老人家不要我陪,过了年就把我赶出来了。我现在和你一样!”
“胡说,你怎么能和我一样呢!”
“我也是有家难回!那不一样吗?”
“又胡说,你出差几个月,家人多想你,怎么可能不让你回去。”君躲不知道他的意图,还一本正经的和他理论。
“奶奶说,老大不小的人了,别窝在家里了,快去找媳妇,找不到媳妇你就别回来。”他拖长语调,耸耸肩膀,一脸无辜又无奈的模样。
君躲一下慌了,她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怎么应对,心里暗想:“我又上他的当了。”
的确,金华这些套路是君躲不能理解的,在她的印象里,金华反感油腔滑调的人,上一次他出差走的时候,她还用这样的方法对付他,现在他又用这样的招数来对付自己!”想到这里,她心绪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难过的一副表情,是不是感觉自己上当了?”金华展开连环套,试探性地问她。
君躲不知道这又是金华诱敌深入的一计,见他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回说:“那你就听奶奶的话,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这是明摆着要赶他走的意思,就是傻子也听得出来。金华装懂不懂,反而将计就计,和她玩着斗智斗勇的游戏。
“这么说,你同意了?”
“同意什么?”她不解的问。
“同意当我媳妇,我才好回去复命啊!”
“你,”她又羞又臊,抓起枕巾砸过去,“我都这样了,还能活几天!你还要戏耍我?”话一出口,万般伤感涌上心头,她双手蒙住面颊止不住抽噎哭泣。
“我错了,我错了,”金华双手接住枕巾,接连作揖,慌忙道歉。
金华和她玩笑,不过想逗她开心,缓解她紧张焦虑的情绪,让她能有片刻轻松,可是,境况不对,人的感受也是不一样的,君躲多少伤心难过的事都压在心里呢,他这会无疑是捅了马蜂窝,把她的痛苦连根带蔓给拔起来了。
有一句歌词怎么唱来着:‘你不曾经受孤独,不知道我心里的苦,想想昨天的露珠,今天的诗会不会哭......’
一个人病到这种程度,生死不由自己做主,活下去变成唯一愿望得时候,还有什么心思考和能力虑感情的事?金华哪里晓得罹患绝症的人内心是怎样的悲凉无助!不然,她又何必盼望陈河离开她?何必希望金华离开她?她固然可悲可怜,然而她又倔强的想保住那点可贵的尊严,她不想让人同情她,怜悯她,施舍她。
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和累赘!
这个时候,她的心情根本不是一个活蹦乱跳的正常人所能理解的。金华再怎么设身处地得体谅她,也未必就懂她的凄凉。
正如那句谚语所说——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提错了,就是踩到地雷的效果。
金华站在病床边好一阵的解释安慰,君躲才止住眼泪。这是她患病以来为数不多的几次哭泣之一,不想却是在金华面前。哭过了,她也十分自责,自己怎么没有控制住?是的,这是她疑惑不解的地方,在父母亲面前,在陈河面前,在云朵面前,她都尽量的忍受着,控制着自己,可是在金华面前,她却失控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不要总是想着赶我走么,不是我厚颜无耻,死皮赖脸、不知好歹,我实在……”他好像喉头水肿似的,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了,原先神采飞扬的眼睛也一下子布满忧郁哀伤的光影,不得不略略停顿后才鼻音沉重地接着说:“我是有任务在身嘛!”
君躲不知所以,仰起面庞,满眼疑惑地看着他。
他却傻里傻气地叹口气,说:“唉……实不相瞒,我是桃花娘娘在相思崖下,用五湖痴情水、四海珍珠粉,三山五岳百花蜜炮制浸透的一块狗皮膏药,转门来治你今生今世的疾苦,只求你,不要推开我,不要扔掉我,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我,治好了腿,让我也带些功果回去么,这样我才有存在的意义,也不枉来这尘世一回了。”
刚刚擦干眼泪的君躲,听他这样说,先是噗嗤一笑,接着又哭了,这一次,哭声来得更加汹涌澎湃。
金华默不作声,只一张一张的递给她纸巾。等她渐渐安静下来,他才轻轻坐在床边上,拉起她冰凉的手说:“傻丫头,不要胡思乱想,头发会长出来的,腿也会好起来的,我不希望你有压力,我们之间,我尽力,你,随意就好。”
君躲的眼睛又是一层霜一层雾,叫她奈何!
天要下雨……唉!由他去吧!
出院之前,君建业决定先回去收拾家里。一个冬天耗在北京,老家的房屋一定又脏又冷,他先回去把家里收拾暖和,这样就能确保女儿回去有个热腾腾的房子,热腾腾的炕。
君诺转眼就要开学,为了节省开支,他不能陪着姐姐一同回老家,但是,君躲双腿不能负重走路,瘦弱的沈妈妈又抱不动女儿,所以,一路上要出力的活都只能托付给金华,上下轮椅,上下火车都要抱着君躲,旅途劳累自是不必多说的,经过十几个小时的折腾,总算到了银凤,金华急忙赶回家里,开了自己的车,送君躲回老家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