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旅在长江南岸粤汉铁路线上的一个古渡口据关扼守,此为战略咽喉要地,可控制铁路公路和水路交通,进可乘船抵达长江北岸,败可以退入武昌城,还可以一直向南退守。218军命令独立旅修整码头,控制船只,以备不时之需。当时,独立旅驻地堆满了成箱的弹药,堆得像山一样一垛一垛的,俞希心想这是要打恶仗的架势呀。
在独立旅防地,不断有国民党高官富商逃过长江,往机场跑。俞希听说一些逃跑的国民党高官富商带着一群姨太太,那些姨太太们穿着各色旗袍,烫着大卷发头,跑到飞机场,飞行员先是发动几次飞机,说是飞机有故障发动不起来,飞机上的行李可以不拿下来,人都要下去推飞机,等飞机发动了大家再上来,不然大家谁也走不了。于是,飞机上的国民党军将领和家眷们犹豫再三,只能下来。可是,等所有人下了飞机,飞行员突然关上舱门,飞机轰然一声滑向跑道,然后飘飘然地飞走了。那些国民党高官富商不但没有逃走,连贵重的细软也让飞机带走了,在跑道上奔跑着、呼喊着,然后捶胸顿足,放声大骂。
就在此时俞希接军部通知,去开江防会议。218军的军部临时设在武昌城内一个临街楼院内,时隔多年再回武昌,俞希感触颇多,他特意让司机把车开到昔日黄埔军校武汉分校门口,也就是在武昌的两湖书院门前。书院大门紧闭,军校已搬走。俞希站在两湖书院门前久久地回想过去,想起当年在这里的同学,想起昔日的岁月。俞希感叹道:脚下还是这片土地,头上还是这片蓝天。从古到今,世事没有不变化的!俞希在武昌城里转了一圈,汽车经过电影院时,俞希让司机减速,司机说,旅座,要不要停车?俞希说不用,司机就慢慢开车,俞希扭脸默默地回想着当年他和同学们在这里看电影的情景,然后对司机说,去军部。
此时,日头已经升高,强烈的阳光彻照街道,俞希走进军部院子,院里的方砖地上都洒上阳光,这是个不小的四合院,三层砖瓦结构的小洋楼,房框门窗都已陈旧,失了原色,墙上的青砖布满了青苔,楼顶上的鱼鳞瓦长满了青草。俞希左右看看感到眼熟,虽然时隔多年,院子门前的街道变样了,院子里也变了样,俞希还是认出来了,这就是当年他投考黄埔军校武汉分校时暂且栖身的武昌商会旧址。
俞希上了二楼,通过偏门进入军部作战室,作战室里的会议桌是长方形的,桌面铺着厚厚的绿呢子。会议室正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帷幕,帷幕已拉开,露出一幅巨大的军用地图,上面标满了各种颜色的符号和密密麻麻的等高线、等深线。作战室里已为俞希留好了位置。俞希看了看表没迟到,他刚坐下,军长就在一群副官簇下进了作战室。军长落座后,用红蓝铅笔在桌面上顿了顿,看人到齐了,对参谋长说,开会吧。参谋长点点头,站起来说,先请兵团参谋部的少将高参给大家介绍一下江防情况。师旅长们偷偷议论起来,会议室一片嗡嗡之声,俞希想区区一个218军岂有回天之力?兵团参谋部一个少将高参走到地图前介绍江防情况:在长江防务方面,白崇禧军事集团四个兵团40个师约25万人,布防于湖口至宜昌间近1000公里地段上。同时,有江防舰队40余艘舰艇分驻宜昌、汉口、九江等地江面,沿江巡弋;空军也支援陆军作战。此外,美、英等国也各有军舰停泊于上海吴淞口外海面,威胁或伺机阻挠人民解放军渡江。
少将高参介绍完长江防务后,中将军长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军长走到军事地图前,用红蓝铅笔把218军的防区画了一个大红圈,然后逐个询问218军三个师和一个独立旅的到位情况。218军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部队,各师之间彼此不熟悉,三个师长逐个起立回答部队都已驻防到位。俞希是最后一个回答,他起立说,我部已按作战计划,布防完毕。军长坐在圈椅里,面前的方桌摊放着一张大比例的军用地图,此时正值谷雨时节,长江南岸的气温有些热了,空气也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军长眉毛动了一下,看着俞希说,听说你迟迟不愿过江啊。俞希坦然答道,补充兵源难度大,所以耽搁了。军长鼻孔里哼了一声说,好在你是黄埔生,……算了,不说了。俞希对江防布置有自己的看法,他大胆说,独立旅才改编成立,兵源不足,训练不够,战斗力差,布防在一线是大纵深正面防御,防御面过宽,部队火力弱,要是打起来溃一个口子,后果不堪设想……。军长摇了摇头,沉默不语,他闭上眼睛,靠在圈椅上,过了一会儿,轻吁了一口气说,你说的情况我了解,218军两个师一个独立旅沿江布防,留一个师作预备队,可以随时增援你部。
会议室烟雾太浓,军长掏出手帕捂住鼻子,轻声咳嗽了一下,几位抽烟的师长、参谋长见军长咳嗽,赶紧揿灭了手中的香烟。军长低头看着堆放在面前的一大摞江防通报,看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发言。军长站了起来,离开圈椅在指挥部里踱着步子说,目前,各师旅的作战任务都已划分明确,部队调动也已到位,不要再提换防的事啦。大家面面相觑,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几个师长、参谋长在小声交谈,毕竟江对面人民解放军的部队正在集结,先遣兵团离武汉已经不远了。
军长对在座的人说,诸位如果还有什么问题,就和参谋长协商解决,大家讨论一下也好。我去兵团总部看看,中午大家就在军部吃饭,饭间大家还可以再议议。说罢一挑军部作战室门帘,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