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野心太大,但兵力有限,从弹丸岛屿来到泱泱大国,就像蛤蟆掉进池塘里,再扑腾也到不了岸边。保七团在大山里转来转去打游击,好多次都转迷糊了,终于迎来了抗战胜利。
省保七团奉命回原地驻防,沿途是一片欢腾景象。进了县城,鞭炮声经常炸响,一队又一队踩着高跷的民众兴高采烈地经过,大标语到处都是,花花绿绿,格外耀眼,比如“庆祝光复!”、“中国胜利啦!”等等。还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报童飞快地跑过,把一份套红的《号外》扔进饭馆,转眼间就没了影子,只把“号外,号外”的童音留在了大街上。
可是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当官的忙着搞接收,打着没收汉奸财产的幌子,抢着捞好处。省里大小官员争相到县肃奸委员会任职督导,在县里惩治汉奸手段简截了当,不作正经审讯就可以抓捕枪崩,一场全县范围的对汉奸的大逮捕开始了。县肃奸委员会召集县商会开大会,就在商人们战战兢兢到齐后,县肃奸委员会主任拿出一份长长的名单开始点名,凡被点到名字的都被军警当场逮捕,关进县大牢。俞希老丈人也被抓了起来,罪状有三条:一是在日伪统治下经商;二是卖日货;三是向日伪机构纳税。县城里稍微像样点的商铺的掌柜都被关进了大牢。俞希老丈人本来身体就不好,一听到宣读对他的逮捕令,当时就吓瘫在地,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把他抓起来。他女婿可是抗日英雄,省保七团的团长,谁吃豹子胆了?俞希老丈人被抓,一时间,指认汉奸、抓捕汉奸、惩治汉奸,成了那一时期人们的日常生活。说一句,我们是县肃奸委员会的,就能把县人吓尿。
俞希老丈人被抓,俞希并不知情,他正在豁达村给他爹上坟。太阳冒红时,从豁达村通往县城的官道上,庄稼汉男女穿着浆捶得平展硬峥的家织布白衫青裤,乐颠颠地去大庙看大戏。大庙前空地上搭台子演大戏,今年的戏台办得尤其隆重尤其红火,形成这种盛况空前的热闹景象的原因不言而喻,那就是抗战胜利了,借机张扬一番欢庆升平的心绪。
庆典之后,就是惩治汉奸。麻黑七和狗尾巴是以汉奸罪名被押到豁达村的,麻黑七土匪出身,杀他不仅可以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还可以震慑土匪,让乡民看看土匪是何等下场。民国时,乡下征收的税主要有田赋税、摊派、杂捐三种。但到后期,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各县乡征收的税目还名目不一,什么土地税、鸦片税、种子税、收成税、屠宰捐、花捐、烟捐、人头捐等,连卖一丁点儿东西都得交税。各种苛捐杂税强征硬派,乡民怨声载道,忍受着最残酷的苛捐杂税,不少人被逼为匪。
镇压麻黑七和狗尾巴的告示,三天前就贴在了豁达村祠堂的外墙上。乡公所在县肃奸委员会的指使下通知各村甲保长组织乡民参加公审大会,会场里不许乱走动,不许挤成疙瘩。好多村子还把当年闹红枪会的旗子拿出来,只是撕掉红枪会的图形贴上了村庄的名字。会场设在官道旁大庙前的广场上,各个村子的乡民按照白石灰线划定的区域就位。当乡公所的持枪乡丁押着要枪崩的汉奸登上大庙广场前的戏台时,整个会场便潮涌起来。
最先押到台上的是麻黑七和狗尾巴,俩人被反缚了胳膊五花大绑,几乎被捆成了粽子。麻黑七和狗尾巴一押上来,人山人海的会场就拥塞骚乱起来。台下的人就乱吼乱叫起来,石头瓦块砖头从台下飞上戏楼,砸向站在台前的麻黑七和狗尾巴,乡民砸麻黑七可以理解,他为匪抢夺过这里的乡民,砸狗尾巴就有些蹊跷。原来,自狗尾巴当了豁达村红枪会头领后,在钱财管理上,开始还表现的循规蹈矩,后来慢慢就不安分起来,他以收会费为名,红枪会的不少钱财都落入了他个人腰包,过去受制于他强势的乡民表面俯首贴耳,忍气吞声,现在狗尾巴一失势,乡民积怨已久的怒气就爆发出来了。
回豁达村上坟的俞希被请到戏楼正中就坐,两边坐着县肃奸委员会和乡公所的头目。戏台两角各站着几个端枪乡丁,台下乡丁分散在广场各自的岗位上执行任务,指挥男女乡民不要拥挤。接着,十个乡丁又押着十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从后台上来,一排跪到麻黑七和狗尾巴身后。狗尾巴跪在台上,脑袋拼命往后扭,他挣扎着对坐在戏台正中的俞希说,他侄,我死的冤啊。两个押狗尾巴的乡丁揪着他的头发让他闭嘴。俞希威武地坐在主席台上说,让他说。狗尾巴胸脯剧烈起伏,吐一口带血的唾沫说,我是汉奸不假,可是比我大的汉奸,掏钱就能买掉汉奸帽子,这不公!两个押狗尾巴的乡丁早有防备,从兜里掏出一团破布塞进狗尾巴嘴里。县肃奸委员会的人赶紧宣布死刑判决和立即执行的命令。枪毙场地选择在瓦鲁河边,离河边挖着一排好几个深坑,汉奸被捆绑着背对深坑。麻黑七面对刑场一言不发,狗尾巴也不再嚎叫了。枪声响过,瓦鲁河边冒起一片蓝烟,汉奸们各自栽到深坑里毙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