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副司令到县上督查,由于俞希的出现,吴副司令顾不上督查之事,敷衍了事一番,也没找县长张毅生的事,带着俞希返回省里,办理任职手续,并接受省保安司令也就是省长向他颁发的命令状和委任书。
俞希从省城返回县里,已是今非昔比,前面开路的是副官乘坐的敞篷吉普车,中间是俞希的黑色轿车,后面是荷枪实弹的一卡车警卫。车队卷着一溜尘土朝省保七团驶去,保七团团部大门是城隍庙的一座双层飞檐单门,门口两旁各一个木制四角门亭,门口路上横着一道木头隔离栅栏。车队驶近木栅栏,立刻有两个哨兵端着冲锋枪,从四角门亭里出来,抬开木栅栏,小轿车驶进团部大院,绕过照壁,后面是卷棚顶的屋脊上铺着金黄色琉璃瓦的大成殿,大成殿屋檐上有些奇奇怪怪的神兽。在大成殿和照壁之间是一片青砖漫地的开阔地,杂草从青砖四周的缝里顽强地冒出,绿油油宛如一片草坪。大成殿的殿门高高在上,门前有二十阶石级,黑色轿车停靠在大成殿石级下,早有勤务兵打开车门,一手护着车门上框,一手请俞希下车。保七团正副参谋长和几个副团长带领团部军官及各营正副营长早已在此恭候。
俞希和各位握手,转身看到团部所有人员已在广场上全副武装呈三路纵队集合,警卫连和通讯连分列两侧,中路是团部人员,保七团大红军旗在队列正中迎风飘扬。张三公参谋长站在队列前讲话,这位就是新来的俞团长,黄埔毕业,刚从淞沪会战的战场上下来,任保七团上校团长!队列里值日官高喊,敬礼!队列唰地一声敬礼。接着,值日官喊,礼毕!队列又唰地一声放下敬礼的手臂。这是一支地方色彩很浓的军队,从团长俞希到士兵都来自附近数县,只有个别军官来自别处。
张三公参谋长转身对俞希说,下面请俞团长讲话,并带头鼓掌。队列鼓起掌来,俞希上前一步,给大家敬一个标准军礼,俞希大声说,闲话我就不说了,无外乎就是精诚团结,加强勤务。今天我要强调的一是纪律,所有官兵一律不许骚扰地方。俞希扫一眼队列,拍一下自己胸脯说,也包括我在内,一旦违例,军法从事,具体的细则随后制定下发。二是当前是抗日时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保七团兵力配置是一个加强团,仅团部就有三百多人。各战斗单位要加强练兵,随时做好开赴抗日前线的准备。特殊时期,团部要加强警戒,不经批准外人不得入内,包括团部家属。
队伍散去后,俞希转身登上高高的台阶,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和过去在这里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那时他是教导大队的教员,现在他是这里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张三公参谋长给俞希介绍这里的情况,整个城隍庙为砖、瓦、石、木结构建筑,布局为三进三出四合院,建筑之间用回廊相连。走进俞希熟悉的大成殿,张三公参谋长介绍说,团里正副参谋长和副团长都在大成殿一楼两旁的厢房办公,团长单独在二楼办公。说着,张三公参谋长把俞希引上二楼,从一条又窄又陡的楼梯上去,楼梯口有士兵把守。俞希在二楼凭窗而立,从阁楼上的窗口可以俯瞰大殿前广场、照壁,和整个前院。张三公参谋长在俞希身边,伸手对着窗外划了一个圈子说,前院是团部办公区,办公房在前院两侧的厢房里。俞希看了一会说,这个城隍庙太老了,土夯院墙外边的灰砖,不少已经脱落下来。历来改朝换代,县衙总要修葺城隍庙,把缺掉的砖补上去。可是近年无人修缮,就像穷人补不起牙,只好缺着口儿,缺着口的地方冒出乱草,一些缺口的地方还长出小树,小树杈上还筑了鸟巢。
二楼过厅一侧有三间屋,一明两暗,中间是待客用的厅,顶子高,门窗长,宽绰舒服。大厅正中墙壁上挂着中堂画,两侧是对联。中堂画下是一张回纹镂空雕花大方桌,桌上靠墙正中是一个花瓶,花瓶里的瓶插枯瘦成金属丝一般,横斜上去,缀着落叶,很像镂花的图画。大方桌两旁各有一把漆黑发亮的太师椅,在厅堂两侧靠墙还摆放供客人坐的木椅。左边暗房是团长办公室,右边是副官室。
走进城隍庙第二进院,院里古柏苍劲挺拔,生机盎然,房舍布局紧凑。张三公参谋长介绍说,这院是军械库,后院是团部长官居住区。俞希走到后院,后院圆形门洞前有一座精致的垂花门楼,门楼两边底座上各有一个石雕的狮子头。垂花门楼旁是一个木制四角门亭,亭里有卫兵警戒。走进后院,脚底的青砖格外干净,院子里有一棵奇大无比的老槐树,浓郁又密实的树冠好比一把撑开的巨伞,把后院前面屋子罩在下边,大雨浇不着,大风吹不着,大太阳晒不着,冬暖夏凉,无忧无患,安稳踏实。后院每到炎夏酷暑,都会用杉木杆子和苇席搭起一座高高大大的棚子把院子罩起来,好遮挡烈日。
被老槐树遮住的房子就是团长的住房,那棵铺天盖地的老槐树,就是天然的罩棚,到了开花季节,更别提它有多美妙。逢到落花时节,树叶哗哗直响,地上白花花一层,如同落雪。今天扫去,明天又一层。人在院里站一会儿,黑黑的头发上准会落上几朵带点青色和黄色的槐花,好像戴上去的一般。
那天,俞希和张三公参谋长正在后院查看,副官来报告,说是团部门口来了一群县里的乡绅。俞希和张三公参谋长到团部门口一看,门口是一片欢腾景象,几位乡绅,身穿长衫马褂,头戴滚花瓜皮帽,后面的民众则抬着一头刚刚宰杀的生猪,生猪全身披红挂彩。领头的一个乡绅招呼着在团部门口放一挂鞭炮,然后打躬作揖对俞希说,鄙人是本县商会会长,姓徐。俞希抱拳还礼说,多谢多谢,大家请进院。一行人到了大成殿门口,把劳军的慰问品放在屋外台阶上,俞希和张三公参谋长在二楼会客厅接待徐会长一行。大家落座后,张三公参谋长吩咐勤务兵上茶。俞希和徐会长寒暄一会,徐会长神色不定,似有心事,几次示意借一步说话,俞希“呵呵”笑起来说,张参谋长不是外人,你有啥话直说吧。俞希这么一说,徐会长倒不好意思起来,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汇票,放在桌上,再推到俞希面前说,这是本县商会孝敬您的。徐会长转身对张三公参谋长一拱手说,海涵,您的随后送来。
俞希的脸一下拉长了,他“呼”地一下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徐会长坐在椅子上,脑袋随着俞希来回走动而转动,他见俞希不高兴,心里咯噔一下,嫌少?他小心翼翼说,这是按惯例送的慰问款,过去的驻军都是这样送,要是嫌少……。俞希一抬手,徐会长不敢说了,两眼一眨不眨看着俞希。俞希说,我们黄埔军校门口有孙中山先生所书的对联: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怕死,勿入斯门。我今天要是收了你的钱,不但有违中山先生训令,还丢了我黄埔名声。俞希转过身问徐会长,你看,这钱我能收吗?徐会长抹一把脑门上的汗说,得罪得罪,俞团长果然高风亮节,是我县百姓的福啊。接着,徐会长胆子大起来,他对俞希说,我想替本县百姓求俞团长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俞希说,只要不提钱啥都可以说。徐会长胆子就更大了,他说,是这,我们虽在县城经商,但家都在本县乡下,经常受到一股土匪的劫掠。一说到土匪,俞希就想起了麻黑七。徐会长接着说,这股土匪人多势众有好几百人,全都骑马,黑压压一片,速度快、冲力大,个个骑术高明,刀法精湛,县保安大队不是他们对手,要不是省保七团驻扎在这里,县城估计也让土匪攻下来了。
俞希一听来了兴趣,对张三公参谋长说,一股毛贼居然有马队,还个个骑术高明,好啊。我全收了,张参谋长你看呢?张三公参谋长笑说,你又惦记上啦?俞希说,我正想成立一个骑兵连,就是缺少马匹和会骑马的人,这不送上门了?接着,俞希大步走到军事地图前,让徐会长在地图上指出土匪山寨的位置,然后走到沙盘前琢磨,俞希发现土匪山寨在县城西边,南临瓦鲁河,距离县城八十多里地。那有一座不太高的山,也没有绵延的山脉,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头。俞希发现,土匪山寨四面陡峭,仅有一道深沟通向山外,深沟两旁是陡坡,唯一的一条通道夹在狭长的陡坡之中。俞希指着这条深沟说,这里是设伏的好地方,土匪一定有人把守。徐会长伸长脖子看了看说,就是,好几次县保安大队都在这里被土匪打了伏击,再不敢去了。俞希扭脸问徐会长,我想请你也参与这次剿匪,咋样?徐会长大吃一惊说,我?这个……恐怕。俞希知道徐会长心里的小九九,俞希说,别怕,这一仗下来,土匪马队就是我的了,你怕啥,难道怕我?徐会长这才“嘻嘻”笑起来说,俞团长这样一说,我就不怕得罪土匪了。俞希说,你派人给土匪送钱送酒,麻痹一下。我的人呢,趁夜从四周包围上去,把土匪捂在被窝里!徐会长点头称是,对俞希伸出拇指说,到底是黄埔生,打土匪是大材小用了。说着,徐会长就去安排,俞希叫住他,提醒道,一定要保密。还有剿匪开始,商会进去的人要把白毛巾缠在胳膊上,我的人就不打了。
随后,俞希和徐会长商量了攻击时间,定在四天后夜里。俞希对张参谋长交待,给三营发报,命令三营从即日起,于四天后傍晚向土匪山寨移动,拂晓前发起攻击。张参谋长担心地说,你想收编土匪,土匪要顽抗咋办?俞希想了想说,万不得已,打人不打马,就地全歼!对了,把徐会长劳军的生猪送到三营,让三营改善伙食,吃饱了好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