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长会客厅里,县保安队勤务兵给俞希端来一盆热水让俞希洗脸洗手,然后双手捧着一条白毛巾等着俞希擦手。俞希洗过脸和手,接过毛巾擦着手说张毅生,你咋做上县长了?张毅生坐在西式沙发里说,我大学毕业在银行谋了个差事,干了一年多,省政府搞新政招县长,我考上了。俞希说,没这么简单吧。张毅生笑说,你也算是官场上的人,不上下打点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也就那个了……啊,你明白的。接着,张毅生问俞希,说说,你是咋回事,不是在二十五路军司令部吗?俞希说,二十五路军撤编了,我分到了八十七师,这不刚在上海跟日本人打了一仗,回家养伤。俞希说着,在沙发上一坐,一下塌陷下去了,他摁摁沙发说,不错嘛,正经的进口法国沙发。张毅生说,呵——连这你都能看出来,说明你这几年见过大世面了。
这时,秘书拿着一份电报进来,看到俞希在座,秘书犹豫了一下。张毅生抬起头问,啥事?只管说,没外人。秘书说,省保安司令部的吴副司令明天到咱县检查。张毅生吃惊地说,不是说下周吗?秘书抖抖手里电文说,提前了。
张毅生愁眉苦脸地接过电报看看,突然眼睛一亮问俞希,吴保中副司令不就是你的老长官吗?俞希说,是呀。接着,俞希自言自语说,呵——副司令,升的够快啊。张毅生用拳头捶了下自己的头,脸抽搐着,表情痛苦异常。马上,张毅生搓着双手用商量的口气对俞希说,是这啊,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我这帮忙,咱公事公办,每月饷银县里出。俞希笑说,帮忙可以,饷银我不要。张毅生见俞希没有拒绝的意思,面露喜色说,你答应就好,发饷银是公事公办,不掺私情。接着,张毅生发愁说,本县征丁一直落后,完不成任务,这个吴副司令下来督查这事,你替我抵挡一下,可好?俞希一听是这事,知道现在前线缺少兵源,哪个县完不成征丁任务是要撤县长的职。
张毅生也知道俞希的脾性,不好求人说软化。张毅生还像过去那样,一条胳膊亲热地搂着俞希的肩头说,要不这样,你只管帮我说一说,说成说不成都没关系。成了,我谢你,不成,我还谢你。不管事情成不成,都算你帮过了,我这辈子都记着你的情。俞希记得这话张毅生在县立小学堂读书时就对他说过,那次是为了请乔勇吃饭。同学情谊呀,俞希还有啥可说的?只好说,那我试试看吧。
吴副司令来的那天,县里可真是热闹,街道两旁打扫干净,街上还洒了水,街道两旁站满了人,手里拿着小彩旗,商店都斜插着青天白日旗。吴副司令的车队缓缓驶入县城,在县街上绕了一圈,进入县政府大院。张毅生和俞希是一大早就去县境的桥上迎接,在桥前的官道两旁,一边是县保安大队的人一边是县警察局的人,都是全副武装骑在马上恭候。等吴副司令的车队驶来,张毅生和俞希就上前招手,前面开道的敞篷吉普车上坐着一个瘦高的中校军官。俞希敬礼,军官还礼后对俞希说,你们在前面带路。张毅生本想让俞希在这里和吴副司令见面,给吴副司令一个惊喜,看来是不行了。张毅生朝吴副司令的车队望一眼,见车队所过之处腾起一股灰尘,确实不适合见面。张毅生朝站在官道两旁的县保安大队和县警察局的人一挥手,就按原定计划,张毅生和县保安大队的马队在前面开路,县警察局的马队殿后。
在县政府大院里,身着少将军服的吴副司令一眼就认出了俞希,俞希上前一个敬礼说,学生俞希,向你报告!黄埔生就是不一样,虽说在惨烈的淞沪会战中负伤,但没在俞希身上留下任何颓势,反倒使俞希显得更沉稳。俞希腰板挺得笔直,礼敬得很标准,吴副司令很满意,他还了个礼,“呵呵”笑了起来。吴副司令两道浓眉下的眼睛,因笑的缘故,微微眯了起来,眼角、额头现出许多深刻的皱纹。吴副司令朗朗笑着,他全然不顾司令的威严,久别重逢,他主动上前握住俞希的手,腾出一只手用力拍打俞希的后背说,你还是当年一表人材的老样子。说着,吴副司令和俞希在张毅生的引导下,直接朝接待室走去。这时,张毅生早已是满心欢喜,他看到吴副司令和俞希的亲热样子,高兴得差点哼起了小曲。路上,俞希把他如何回到县里,又如何在这里迎接吴副司令的事说了一遍。吴副司令说,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就还跟着我干吧。再说,你那个部队也不知道开拔到哪里去了。俞希动心了,他想了想说,还是得给部队说一下吧。吴副司令说,你听我说,这事你不用管,我给他们发个电报就行了。吴副司令拉着俞希手走进接待室,让俞希坐在他身旁,其他随从分坐两旁。吴副司令说话南腔北调,光听他的口音,就知道这人不简单,是闯荡过很多地方、见过大世面的人。吴副司令摘掉军帽,身后副官立刻伸手接过去,吴副司令用手指向后捋着头发,是一丝不乱的大背头。
那天,吴副司令也不督查公事了,一个劲和俞希聊起来,吴副司令告诉俞希,二十五路军的总指挥调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任中将高参去了。接着,吴副司令和俞希商量说,省保安司令部现在有两个空缺,一个是司令部参谋处处长,一个是省保安第七团的团长,都是上校职位,你看你干哪个?不等俞希回答,吴副司令笑起来说,你看我这记性,都知道你是个恋家的人,我替你定了,选个离家近的,就去保七团吧,再给你升一级军衔——上校,可好?俞希笑起来说,这就升军衔了?吴副司令双手一摊说,本来的嘛,省保七团团长就是上校军衔。对了,省保七团是新增编的,部队已满编,就缺个团长人选。团部就设在原二十五路军教导大队的那个城隍庙里。俞希这时想起了384团的鲁团长,就问吴副司令,384团的鲁团长去哪了?吴副司令说,他现在是师长了,在洛阳一带驻防。
接着,吴副司令介绍了省保安司令部的情况,省保安司令部司令由省长兼任,直接隶属行政院,也受国防部指挥,综理全省保安事务,战时投入前线。省保安司令部除内设机构和几个机动大队外,在全省各地驻有七个保安团,一个团辖五到七个县,属地方正规军序列。也就是说,省保安团团长可以节制好几个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