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很狡猾,久攻不下后,采取左右迂回战术,一路继续主攻,左右两翼从保七团两侧身后发起攻击。抗战时期,日军经常运用这种抄后路的战术,不惜一切代价渗透,在交战时日军一个中队就敢见缝插针打到国军背后包抄,这一招很毒,国军那些作战经验不足的杂牌部队很快被日军打垮了。
这次阻击战保七团打出了气势,但和上级失去了电台联系,也不知道上级跑哪里去了。幸好俞希指挥果断,保七团才没被日军包饺子,退到大别山深处休整。日军没有料到,一个杂牌部队居然打得如此顽强壮烈,让日军不但损失了铁道装甲车还损失了大炮,更重要的是耽误了行军速度。
俞希在指挥战斗过程中,再次负伤,他右手的食指被炮弹片削断了。仓促之间,士兵们帮他找来断指,卫生兵吹去沾在断指创面上的沙子,用酒精冲洗后,立即对接在剩余食指上,整个断指用竹片削成的夹板固定,迅速用纱布把夹板用力包扎起来。月余之后,如有神助一般,断指竟然接活了。
保七团转移到深山里遇到了本县的县政府和县医院。这里山高林密,人烟稀少,临时搭建了许多草棚,保七团和其他一些抗日力量的伤员就住在县医院的草棚里,有的被炸飞了胳膊,有的被崩断了腿,不少重伤员夜里昏昏睡去,第二天一早已经叫不醒了……当时最大的问题是缺少药品,绷带用完了,医院的医护人员就把被单撕成一条一条的来替代。生活也十分艰苦,每天两顿红薯饭,但是生活再艰苦也没人埋怨,打鬼子是大家的共同心愿,生命随时都可以牺牲,吃点苦算什么。
深山里天气凉,半夜,许多伤员挤在一起“趁趁被子”。第二天醒来,就会发现同被窝的一些伤员已经死了。有天,俞希去县医院给手指换药,他的手指恢复不错,但他无论向医生怎么讲,都没人相信他的手指是削断后,自己接上去的。因为那是难以用科学解释清楚的,一个手指有许许多多根微细血管,有许许多多根神经,那是需要一根一根地接上才可以成活的。就那么胡乱一对接,断指再植手术成功了,就那么巧?可事实就那么巧,有很多事情是难于用科学解释清楚的。
一天,几个士兵抬着一个脖子被打烂的伤员找到县医院,伤员穿一身灰布军服,穿一双布鞋,脸上满是血污,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俞希和新来的伤员同住县医院的一个草棚,俞希坐在用木板搭的简易床板上打招呼说,兄弟,哪个部队的?新伤员脖子上缠满了绷带,嘴巴还可以用,就说,我是新四军。一听是新四军俞希就感到特别亲切,这让俞希想起了投奔八路军的乔勇,俞希知道新四军是南方八省红军游击队改编的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俞希受伤胳膊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拿起一个军用水壶放在耳边晃晃,里面是空的,就朝草棚外面喊,来人。草棚门口坐着一个头发凌乱,穿着脏得发黑的灰布军服,身上斜背着盒子枪的警卫。警卫正在捣鼓收音机,收音机天线全拉出来了还是哧哧啦啦听不清楚,警卫就站起来一手举着收音机转着圈儿寻找信号,扭脸朝草棚里问,团座,啥事?俞希说,给水壶里灌点水。警卫赶紧放下收音机,掀开稻草帘子接过水壶说,我这就去灌水。俞希喊住说,灌热水!警卫答应着,一溜烟跑了。
俞希让警卫员去医务室找来一小节输液用的橡皮管子,用水把橡皮管子里面洗干净,然后把橡皮管子插到警卫员送来的水壶里,俞希对新四军伤员说,兄弟,喝点水吧。新四军伤员头不能动,嘴巴干得发白,警卫员赶紧蹲下,把橡皮管子塞到新四军伤员嘴里,把水壶举高,水就流到新四军伤员嘴里了。新四军伤员喝了水,咂巴咂巴嘴说,我是山那边湖北的,叫我柱子吧。我们支队秦政委就是你们县的,过去是你们县省立九中的教书先生。俞希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秦先生现在是新四军了。俞希说,你们那个秦政委以前是我老师。柱子说,我开会听过秦政委讲话,很有水平。
夜里,下了一场大雨,草棚子抵挡小雨还可以,遇见大雨就漏了。柱子脖子上的伤口又裂开往外流了不少血,蜷缩在湿被窝里瑟瑟发抖。俞希怕他扛不住,就让警卫员去喊医生。医生把俞希和柱子转移到帐篷里,帐篷门口点着一盏明亮的汽灯。医生检查了一下柱子的伤,说他失血过多,需要找人献血,不然就没救了。医生验了几个人的血型都不合适,虽然这个时候俞希感到鼻子堵塞,脑袋发晕,他还是把袖子捋起来说,试试我的血型。医生说,部队还指望你呢,再说,你也有伤啊。俞希说,部队一时半会不会有啥事,来吧。一试血型正合适,俞希就趴在一张行军床上等着献血。一个细眉白脸,嗓音清脆的护士用手摸摸俞希的脑门,然后用酒精棉球给俞希没受伤的那条胳膊消毒,扎紧橡皮管子,俞希的手张开再攥紧,胳膊上的血管蓝幽幽地发出亮光。护士担心地问,你那条胳膊有伤,行吗?俞希说,就我的血型合适,扎,扎吧。鲜红的血液顺着针头抽到大针管子里,再换个针头,注入到柱子体内。
那段时间,保七团没有物质补充,弹药奇缺,利用游击战,除了偷袭县城的鬼子,也偷袭别的地方的鬼子,反正是打到哪算哪。当年,日军占领瓦鲁河一带后,由于战线拉得太长,前方后方捉襟见肘,顾头不顾腚,就修建了许多炮楼,鬼子就蜷缩在炮楼里,再以这些炮楼为据点,以大道小路为线,组成严密的炮楼群。俞希记得一到庄稼收割的时候,鬼子就出来抢粮,他们像黄鼠狼一样,在收获季节需要储备一年的粮食。而农民在这个时候就要和鬼子比赛,要快收快碾快藏起来。为了帮助农民收粮食,保七团就用迫击炮打抢粮食的鬼子。
保七团组成一个迫击炮排,配备四门迫击炮,一门迫击炮配备一个班的人,一人扛炮管一人扛迫击炮的底盘其余人扛炮弹箱。那年,又到鬼子枪粮食的季节,炮排踉踉跄跄下山,找庄稼地多的地方打鬼子。炮排的人头戴树枝编的草帽,埋伏在坡底的树林里,树林外是一片庄稼地。鬼子很狡猾,农民收割的时候,他们不抢,农民把割下的粮食拉到路上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抢了。
那天,炮排发现在庄稼地对面的一片树林里,突然呼啦啦飞起一大群鸟。炮排就估计那里面埋伏有抢粮的鬼子或者皇协军,于是就把迫击炮支起来,把炮弹箱全部打开。这时,炮排便衣假扮农民摸到树林附近,用望远镜偷偷观察,树林里果然藏着穿黄军服的鬼子。炮排便衣摸回来,报告鬼子方位,炮手就用一只眼睛瞄着竖起来的大拇指目测对面树林的距离,然后对着迫击炮瞄准器调试炮口,调好炮口,就往炮管里放炮弹,全都捂着耳朵蹲下,炮弹“砰”地一声就飞出去了,准确地落到对面树林子里,把一个鬼子从树林里炸得飞了出来,一头栽到了河沟里。炮排不歇气地把一箱炮弹打完,鬼子吓跑了。
后来,炮楼里的鬼子被保七团的偷袭打怕了,就自己动手用镰刀收割快要成熟的麦子,拉进炮楼里自己碾打。别看鬼子一个个横行霸道牛皮哄哄,其实在他们国家也是种庄稼的把式,是可恨的日本军国主义把这些日本农民变成了杀人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