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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蓉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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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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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处》连载

第五十一章 迁怒

自从文昌的父亲文稻道十分文艺而又含糊隐晦地把史美兰在哈巴大队被乐安江“欺负”的事情告诉了史政以后,这个史政就记住并开始谋划着怎样报复乐安江了,只不过是碍于他的身份地位,他不可能也不能够采取打打杀杀的方式对乐安江实施惩罚,特别是乐安江一家已经站队到了贫下中农的队伍,加上乐安江从生产队、大队,到公社甚至到区里,一路上不是农业学大寨劳模,就是“双抢”或者“三秋”先进生产者的时候,他更不好明目张胆的采取措施实施报复了,但是在他的心里面,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为自己的女儿出这口恶气,他忽略了始作俑者魏有德魏支书,或者是下意识的回避了这一切都与魏支书有着千丝万缕脱不开干系的事实,当然不乏文稻道在对他述说这段苦难的时候,淡化了魏支书的原罪,因此,在他的心里面,分分秒秒都在算计着的就只有乐安江这个人,延伸到乐安江的家人,这种暗算比起明刀明枪的来要更加可怕。

为了报答文稻道,很快地,文昌就获得了一个离开哈巴大队,到情真县的后坞发电厂当工人的指标,离开了哈巴,上岸成为国企单位的工人,端上了铁饭碗。

文昌离开哈巴大队的时候,正值全国恢复招生考试,也就是说上大学上中专以及技工学校,不用再采取直接从农村推荐的方式了,但是文昌提到学习就脑壳发胀,因此,他乐得轻松的转换身份离开农村进工厂,这对于众多的知青们来说,在当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当然这要看家庭的背景和认知,史政同文昌的父亲文稻道不同,对于政治风向的味道嗅觉他比文稻道来得要灵敏,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骨子里,他和尹恰恰的父亲尹华文乃至乐安江的父母乐老弯和茶彩彗等人的认知是倾向于读书的,因此,史政走马上任后,并没有急于给自己的女儿史美兰弄个什么工厂当工人或者参军上部队的指标,而是鼓励她参加考试,于是,在文昌离开哈巴的同时,1977年的11月,史美兰、尹恰恰、王萍萍等东风公社的一众知青,甚至包括乐安江在内的回乡知青都根据自己的情况,报名参加了全国恢复招生考试后的首次大学或者中专以及技工学校考试。刚翻过年,也就是1978年元旦过后,除了王萍萍因为成绩实在太糟糕而被叉叉叉了以外,很多人都陆陆续续的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这其中也包括史美兰、尹恰恰等人,甚至据可靠消息,就连乐安江也上线入围大概率会被情真县师范学校录取!

不过,在史美兰拿到省财政学校录取通知书,乘坐着他父亲史政专门为她安排的一辆北京吉普来到哈巴大队办理完相关手续并拿上自己贴身的几样小东西离开的那天半夜,不知是谁在乐安江家的茅草房上点了一把火。

这一把火没有烧着人,但是在把乐老弯家大部分的家具和粮食等财产烧毁的同时,满足了史政要彻底把他觉得可能存在的不利于史美兰的所有的东西都烧掉的愿望,从而彻底湮灭史美兰不堪回首的往事。

魏支书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在他帮助乐安江一家从敌对势力的队伍站队到贫下中农的队伍里来以后,乐安江拍摄的那些杰作,那些个他与史美兰的风流艳照会在乐安江一家加入无产阶级阵营以后,全部收归到自己的手里,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双方都在维持着一种平衡而已,不过,对于史政来说,他不允许这个平衡继续存在,在史美兰以崭新的面貌离开哈巴的情况下,这种平衡应该打破了。

原来,在得知女儿被乐安江胁迫且长期多次占有的情况以后,史主任一个电话就把王特派员找了去,要他想办法惩治一下乐安江,但苦于那个时段正值高考中考和高考中考后等待录取的日子,史美兰还未离开哈巴,这件事情就被暂时摆了下来。翻年过后,各大中专院校的录取通知书陆陆续续的发下来了,史美兰离开哈巴进入省城重点中专已成定局,落选的王萍萍也承蒙史政史主任的协调,同文稻道的儿子文昌一样在不久以后进入了后坞发电厂当工人,感激涕零的王特派员王巴丹随即就积极主动的启动并全身心的投入到惩办乐安江这个犯罪分子和消除史美兰在哈巴不堪回首历史的工作之中。

惩办乐安江,消除史美兰在哈巴不堪回首的历史,仅仅凭魏支书与乐安江的交易,从而拿回那些照片,不要说史主任不相信,王特派员不相信,前面说过,就连魏有德魏支书自己也是不相信的,只不过把柄捏在乐安江的手里面,他也没有办法,最让人头疼的是不知道乐安江到底洗印了多少套照片,乐安江把这些照片分别隐藏在什么地方?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把火将乐安江家的老窝子全部毁了。

他们的猜测和感觉都是对的,乐安江的确是留了一手,他哪里会相信魏有德魏支书呢!魏支书“未知数”,魏支书从来就是一个未知数,所以王特派员启动的行动也就是一种历史的必然,他与魏支书经过周密的谋划,1978年的2月底,史美兰离开哈巴大队的那天晚上,乐安江家的房子半夜三更莫名其妙地就燃起了大火。

过惯了多年惊恐日子的乐老弯瞌睡浅,首先发现靠近后墙的房顶上塌陷下来的一窝大火,然后是黑洞上一柱冲天而去的火光,第一个将老婆茶彩彗摇醒,套上衣服,随即走到前面房间拉起女儿乐欢,穿过堂屋,将母女两个推出门外,随即返身冲进乐安江的房间,一把将他拽起,逃出了房屋,一家人很快都站到院子外边小路上的安全地带,这个时候,整个茅草房顶都烧起来了。

也许是多年习惯了被斗争,养成了对任何事情都逆来顺受的习惯,虽然翻了身,一时半会儿这习惯还改不掉,因此,乐老弯家失火,他一声都没有呼救,一家人也没有一个呼救,况且呼救也救不出个什么东西,半夜三更的,在小路边愣了一愣神之后,乐老弯跑进还未过火的厨房,一头扎进水缸里,全身湿漉漉的转过身来,冲进堂屋,从靠墙的屋脚下将一口袋大米和半箩筐包谷抢救出来。乐安江也跟着如法炮制,跑进厨房,一头扎进水缸,然后跟在他爹的后面跑进父母的卧房,一家人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共同码放在唯一的衣柜里的,乐安江从柜子里胡乱地搂出一抱衣服,后脚刚跑出堂屋,整个房顶就塌了。

第二天,寨子里的人起床,出门,才发现乐老弯家已经只剩下残垣断壁,几乎被烧了个精光。魏支书来了,商会计来了,冉小队长来了,说了好些慰问的话,魏支书叫大队给他家拨了两百斤谷子,生产队冉小队长也表示了一百斤洋芋,中午的时候,王特派员也来了,公社专门给他派了一辆手扶式拖拉机,毕竟他是管公安的。王特派员一到,绕着现场走了一圈,叫离他家最近但也隔着一块菜地的邻居商敢搬来一架木梯子,王特派员爬上断垣残壁检查了一番,最后挑起房子后檐乐老弯两口子卧房位置上面的电线看了看,爬下梯子来,说,是电线老化短路引起的火灾。

魏支书叫冉小队长安排几个人,去后面的乐家大坡砍了一些桁条,在大队部后面扛了几根木料,改了一些椽皮,又在大队门口广场上搬了好多捆稻草,将就着抓紧把罗老弯家房顶盖上,然后叫乐安江跟着王特派员去公社一趟。

乐老弯两口子正在对魏支书的关怀感激涕零,忽然听到要乐安江和王特派员去公社一趟,心里面一咯噔,问是怎么一回事。

魏支书说他也不清楚,但他说不会有什么事。问王特派员,王特派员说去了就知道了。

乐安江心里面有些打鼓,昨晚上的一把火已经把他藏在妹妹乐欢卧房土墙缝里的一套照片烧掉了,除了深埋鸡窝底下的两张底片,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捏魏支书的,但是直觉告诉他,自己家的房子着火不是那么简单的,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能将鸡窝底下埋藏着两张底片的事情讲出来。现在王特派员叫自己跟着他一起到公社,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但是想去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他甚至想,会不会是自己被情真县师范学校录取的事情,要求自己毕业后回到哈巴,哈巴民办小学一直缺老师,王特派员叫自己跟他一起到公社去,莫不是与这件事情有关?但是这件事情不属于王特派员管,是尹秘书的事情,也许是尹秘书委托他的,反正都是公社的领导,去了就知道了。

不过,乐安江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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