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娘说的胥郎,单名一个笃(dǔ)字,字守静,原本是一个从外地来河东府投亲戚的书生,因与王千户的小妾吴娘私通,被王千户捉奸后,送到府衙去,要官府治他的死罪。知府大人知道王千户不好得罪,便将胥笃打入了死牢。与人通奸,按律不该死,只该庭杖二百,发配边远,劳役三年。知府大人对他不判不杀,只是关在大牢里。而胥笃的亲戚只不过是平头百姓一个,哪有钱打点知府大人?
不久,王千户又打死了吴娘,据说尸首就埋在后院里。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衙役们也都听说了。吴娘原本是一个妓女,是老鸨(bǎo)从外地的人贩子那里买来的,没有亲人在河东府,被打死了也没人替她告状伸冤,官府更不愿意没事找事。看守胥笃的狱卒,深夜里也曾听到过牢中有女人与胥笃说话。这事传出去了,都说胥笃是被吴娘的鬼魂缠上了。
让俞贵觉得不对劲的,是这个姓胥的被关押在府衙牢房里大半年了,从未听说有人来探过监,今天来个年轻女人要探视他,莫非是个鬼魂?想到这,俞贵不由得汗毛倒竖。他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发抖地问道:“不、不知这位娘子与那姓胥书生的是何关系?”
蘧玉凤用尖嗓子答道:“贱妾吴娘,与胥郎情同夫妻。”
吴娘,不就是被王千户打死的那个妓女吗?俞贵听了蘧玉凤的话,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喊一声“有鬼”,然后撒开腿朝府衙内跑去。由于他跑得急,忘了关上大门,蘧玉凤也在后面跟了进去。
两个丫鬟见蘧玉凤说话古怪,吓跑了衙役,她自己也跟进了衙门去,便在后面着急地大喊:“太太!太太!”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后面盯梢蘧玉凤的逄家管家吕怀石,也赶到了衙前。他问两个丫鬟:“太太呢?”
叶儿指着衙门内,道:“太太进衙门去了?”
吕怀石抬头见蘧玉凤往衙内走,在她前面还有一个公人大呼小叫地逃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他知道搅扰公堂,罪过不小,赶紧跑步上前,大声喊道:“太太!太太!您到这府衙去干啥?”
俞贵见来人了,才壮了壮胆,停止奔跑。他从廊道边拿过一个灯笼来,往后面照了照,见蘧玉凤倒像个人,不像个鬼,又见后面来个男的,追着喊“太太”。他定了定神,等那人跑上来一看,认得,是逄家的管家,便又才恢复他一个公差的派头,以不满的口气问道:“老吕,这是咋回事?”
吕怀石是四五十岁的人,见蘧玉凤突然上府衙来闹事,心想这其中定有缘故,多半是让鬼魂附体缠身了。但他不好这么说,便陪着笑脸,对俞贵道:“嘿嘿,俞头,我家太太本是去恩泽园看灯的。都是丫头们不会伺候人,惹怒了太太。估计太太也是气糊涂了,才跑到您这来。回去后,俺就让老太太把这两个丫头给卖了!”
这时,两个丫鬟也跑上来了,听管家说要卖她们,都吓得跪下,哭道:“管家,求您别卖俺们,俺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还不快扶太太回家去!”管家训斥道。
“是,是,是!”叶儿和花儿连声应答着,赶紧站起身来,上前扶过蘧玉凤,道:“太太,咱们回家吧?”说着,连拖带拽,架起蘧玉凤,出了府衙大门。
吕怀石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递给俞贵,点头哈腰道:“俞头,这事还请您包涵,不要跟人说起。改日再请您到杏花楼喝酒。告辞了。”
俞贵接过银子,笑道:“好说,好说。不送。”
吕怀石赶上蘧玉凤和两个丫鬟。他对蘧玉凤说道:“太太,老太太说,她最近让人买了一些胭脂之类的,让叶儿回去取一下。”其实,他只是想让叶儿跟他回逄家,好向杨氏汇报事情的来龙去脉。
蘧玉凤并不多想,答应道:“那叶儿,你就跟管家去吧。”
吕怀石仗着杨氏对他的信任,又对花儿以训斥的口吻说道:“花儿,你好生伺候太太!不要再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话明摆着是说给蘧玉凤听的。蘧玉凤的脾气再好,也听不得下人如此放肆地在她面前说话。她拉下脸来,不高兴道:“老吕,我的丫头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你道老爷不在家,你就成了主子?”
吕怀石赶紧陪笑道:“嘿嘿,太太说哪儿的话?您是主子,您是主子。俺只是担心丫头不尽心服侍太太。”
蘧玉凤也不跟他计较,对两个丫鬟道:“叶儿,你跟老吕回府上去,看老太太那里有什么要让你拿过来的。花儿,咱们回家!”说完,转身扬长而去。花儿也赶紧跟着蘧玉凤走了。
这是蘧玉凤从未有过的做派。吕怀石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蘧玉凤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