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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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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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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村纪事》连载

第一十五章 “‘龙凤’宴”

红梅领回来一个中年男子,还有一个年轻姑娘的背影,好奇的女邻居马上知道了!穷归穷,她们谁不想探个究竟?在她们眼里,姑娘乃妙龄。几个阿姨阿婆站在窗边门第外问东问西,弧红梅逐一作答,无非实话实说。

她们信吗?

有老人指指点点,频频点头,皱眉警告:莫再引狼入室,莫二次翻阴沟……

当老人知道那个男人也是虹村人,久无回乡而已,才不得不又怀疑又尴尬地离开,回去煮午饭。谁适合这个角色?苦思冥想,还是没办法脱离“稚冬瓜色葫芦,老茄苦瓜龟”的思维,煮出的饭菜便有了苦涩的味道。

弧红梅心中嘀咕:要是她们正面看清楚于馨的眉目,不吓死才怪!

于馨拿着衣服走进右前侧卫生间,弧红梅帮她按下门旁开关,室内节能螺旋灯亮了。弧红梅也跟了进去。于馨观察四周,四平方米左右,右边墙上有衣钩一排,左边墙上有毛巾架,进门左侧是洗手盆,没有镜子,对面墙有热水器一台,烧瓶装液化气的,墙角有一张塑料凳子。于馨先把衣服吊上衣钩……

弧红梅像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婆婆,帮儿媳妇调控好冷热适宜的水,才转身出去。于馨脱下衣服,先洗头发。她坐在凳子上,任由哗啦啦的洁净泉水从天而降,她不停地用秋瓜布擦拭皮肤,闭上眼睛,不停喘息。

由于热水的作用,于馨幼嫩的皮肤由白晰变成粉红,她搓揉着,好舒服!

至此,她对弧红梅大幅度改变了看法,不得不承认她善良、能干、知心,还有怜悯、包容、感激。 

……

后左右有两个房间,左房门开,右房门关,门为木门,落后时代至少五十年,早日浅黄色油漆已经有所剥落,门上字迹也都模糊不清。

左侧是简易厨房,阔嘴无门,此时大灶、小灶还一律烧柴火,偶尔火舌伸出灶门,灶里竹子哔哩啪啦响,弧剑竹的思维被带回到孩提时代,那么熟悉,那么刺激。灶膛能烧火,烟囱能冒烟,说明这个家不会饥饿。厨房的烟火,熏蒸了房屋所有的桁桷家私,把蛀虫赶走……

后墙中间摆放一个旧式电视柜,足足两米三高,八十厘米阔,就不知道里面放置的是什么电视机。

没有固定楼梯的楼棚,放了什么东西,对于外人来说,都是谜。当然,如果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摆设,弧剑竹肯定一清二楚,那时候,上楼偷花生,是他和红梅最向往的秘密行动。

此时,隔壁破厝斗,凉衣丫杈柱上,弧红梅熟练地从头至尾剥了蛇皮,从尾到头撕下蛇肉,过程没有让于馨看到。她把蛇骨的髓抽掉,先放进锅里煮黄瓜汤。

弧剑竹站在一旁观看,此举虽少时常为,此刻弧红梅的手艺还是令他目瞪口呆,虽然逮蛇吃蛇越来越少,可自古以来,这也是虹村人的一种求生之道,也是另一种“弱肉强食”,丛林规则。

弧红梅朝弧剑竹笑了笑,自言自语:“蛇肉可以打火锅,又脆又甜。”

弧红梅又很快地在门口十几米处井栏边,杀了一只老母鸡,把鸡头、鸡脚等也放进铁锅去煮,做成火锅的汤水。

弧剑竹没有阻止她,任她折腾,他心里决定:要走的时候,给她多留下五百元。也可以解释为补偿。

光天化日,就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杀鸡,此时还是虹村的最高礼遇。

……

于馨足足洗了一小时,当她走出来的时候,浑身轻松,红光满面,神采飘逸。她穿着粉红色丝绸针织无袖束腰齐膝连衣裙,令弧剑竹周身颤抖,他开玩笑说:“小于,我差点要敲门了,以为你煤气中毒了,教人担心啊。”

“说的再漂亮,再好听,毕竟没有敲门声。”于馨淡淡地反驳,“你也不去帮忙炒菜?”

弧剑竹傻笑着,“我进厨房,只会帮倒忙。”

“饭菜还没煮好,我去弄衣服。”于馨临时决定。

“别弄了,马上可以吃饭。”弧红梅在厨房大声说,仿佛面对自己的女儿,“衣服放在桶里,等一下我帮你洗。看你手指像嫩姜一般,别折了。”

然而,于馨已经把衣服象征性地洗了一下,弧红梅走出来,强行接过她的几件湿衣服,“我帮你晒,阳光好,空气干燥,这么轻的衣服,很快就干了。”弧红梅把她的衣服披在一根架在半空的竹竿上,竹竿是新的,一丈多长,没有灰尘。弧红梅所做的一切是那么自然,那么温馨,由不得于馨说出半个“不”字。

“小于,山泉水洗得舒服吧!”弧红梅返回来询问,已知道她姓于。

于馨站在门第口,用干毛巾擦头发。

“阿姨,水要不要钱?”于馨终于把弧红梅的级别降一级,从阿婆降至阿姨。

“不用不用!自己山里的水,用不完就流入大塘大溪。我认为,虹村有全世界最好的水。”弧红梅赶紧回答,吩咐,“肚子肯定饿了,快坐下吃饭,凉了有腥味。”

又有乡邻走过,疑虑而反常问:“红梅,来客了?”听口气,弧红梅不配有客人似地。

弧红梅颇有讲究地回答:“也是,也不是!”

……

一张活动小圆桌,桌面摆放一个电磁炉,水在微滚,锅内有鸡骨和蛇骨。这种吃法,虹村人叫做龙凤宴。桌面干净,看了舒坦。桌上还有一盘蛇肉,一盘鸡肉,旁边还有几筛青菜,生菜、白菜、莞荽等等。

弧红梅、弧剑竹和于馨三人围坐西南东面,六个碟子,每个人一碟酱油蒜、一碟辣椒酱。

弧红梅盛了三碗干饭,“先吃一点饭垫肚子,你们肯定饿坏了!”

“确实饿了,为什么她总能猜到我的秘密,何许人也?”于馨又情不自禁猜测着。

“米饭真好吃。”于馨肯定地说,“芫荽真香,我怀疑是假的。”

“自己种的香米!”弧红梅盯着于馨,“细骨山芫荽,放心吃,真真假假,在虹村我这里还是可以辨别的。”

“你还会种大米?”于馨瞪大眼睛,仿佛面对外星人。

“不是种大米,是种水稻。大米是从稻谷碾出来的,要说种水稻,有人叫插秧,我们则叫布田,织布一样,规格4×6,2×8等等。”弧剑竹加以纠正,“计量单位寸。”

“二亩多田而已。现在布田已经采用抛秧,甚至插秧机。我还是坚强自己插秧,这是一种检验身体健康的标准。”弧红梅补充,“只布晚造,收割一千斤稻谷左右,一百斤稻谷碾米七十斤米。”

在于馨眼里,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那么丑了。虹村有两句名言:人臭物香;吃人家的嘴短。然后,于馨没有这种心理作怪。

于馨也很是纳闷,在这里,自己不懂的事情和东西为什么这么多呢?

蛇肉甜,鸡肉香,只不过有些筋道,事先没有用高压锅压一下。

弧红梅忙着烫肉,她自己吃得很少,看着他俩吃得津津有味,她很满足。

“乡下没什么好吃,锅内还有竹笋,小于,尝一尝,好不好吃?”弧红梅忙个不停,忙完烫肉,又烫青菜。

“阿姨,在我看来,这就是山珍。可母鸡应该留下来生蛋才是。”于馨真心实意地回答,她刚吃了一夹笋丝。

“如果这是山珍,虹村倒有的是。不用替我着想,这老母鸡比我年龄还大,生不了蛋了!”弧红梅站着说,她一直站着,“以后有空经常来家里吃,也添添人气。听城里人说,老母鸡大补。家里还有两只,熬牛奶根、毛桃根、倒吊金钟根,味道也不错。”

……

他们三人吃了饭,一边泡茶一边拉家常,弧剑竹坐主位“代理县长”。

气氛趋于融洽,弧剑竹抓住机会,禁不住问:“大姐,借问一下。”

他心中有了想法,终于和一个往事挂上钩了。

“你说!”弧红梅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纵使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不怕。

“虹村原来的红梅怎么样了,她还住在村里吗?我想去看看她,这房子是她们卖给你的吗?还是租?”弧剑竹连珠炮问。

此时,弧红梅怒气冲冲,怒眼圆睁地埋怨他:“如果现在还认不出我来,你肯定被爱情蒙蔽了眼睛。一老一少,这是什么爱情,畸形!”

于馨惊愕,弧红梅乱猜测,也她怒眼圆睁,可她没有开口辩解。

弧剑竹摇摇头,弧红梅看他真实认不出,心中有如醋坛子,眼睛像开闸的水库,眼泪直流,苦笑回答:“剑竹啊!我就是红梅。早上,在半山腰,我已经一眼认出你,你没有认出我,我不敢贸然叫你,毕竟二十多年没见面了。我认出你那一刻,心情差点就要爆炸了,充满惊喜和快乐的火药。你故意也好,我也不会生气和计较,今年番薯莫比去年芋么。当然,我这个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谁还认出我来?阎王爷也认不出来的。认出来也只给亲人丢脸。以前菊阳回来过,每次都带不同女人,匆匆忙忙见过面,看出来,他也很免强见的我,尤其是他带的女人,看到她那股恶心劲都流出脸皮了。有我这样一个丑八怪老姐姐,他多没面子。”

弧剑竹吓得张口结舌,一时难以置信,难以承受。当初有听说她点煤气罐爆炸受伤,可想不到后果这样严重,居然撕烂了她半张脸。度日如年,她是怎么挺过来的?

二十多年音讯全无,想不到回来第一天碰到的第一个亲人就是令人撕心裂肺的梅姐,而且认不出她,故心潮澎湃,大脑高温,昏头昏脑,不知所措。

弧剑竹的眼睛,有如飞入千万钢针,闪闪作痛,又流不出泪来;弧剑竹的喉咙,仿佛骨鲠在喉,异常难受,又哭不出声来……

好久好久,他才红着眼睛、尴尬万分、带着哭腔地站起来道歉:“梅姐,我该死!既然你早上就认出我,为什么不给我一巴掌?”

弧红梅嘀咕:“打痛我的手。”

弧剑竹恢复少年顽性,不服气:“小时候,你打得还少吗?去深圳后,还被你打过两次。”

弧红梅扑哧笑道:“记仇。时过境迁。”微微叹气,“这世界上,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了,既然都幸运地活着,我们就万事卸下南海,轻装上阵向前看。往理想主义看,也许我们精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过去再难,都已过去。是姐给你抹黑了,你就原谅姐吧。不原谅我也不怕,因为你能出现在我面前,纵使是一个乞丐,让我看一眼也就满足了。看你这行头,还有小于做伴,肯定混的不差。”

他们的对话,于馨静听,随着弧红梅进一步的剖析,她如坠五里雾中,此时如梦方醒,却不便插话。感觉他们青梅竹马的关系真的不简单,而非轻描淡写的误传。

看到弧剑竹的窘境,弧红梅也站起来,擦干兴奋地泪水,不可抗拒地提议:“看看你的老厝去。”

于馨机械地站了起来,仿佛成了他们的“电灯泡”,心中憋屈,又不敢发泄,在她看来,弧红梅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残疾人”。

“早已倒塌了吧?”弧剑竹低头叹息。

无论如何,于馨还是被眼前的变化弄蒙了,便展开想象,弧剑竹的往事,是精彩还是悲伤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吃饱,散散步,有助消化。”弧红梅已经把悲伤转换成动力,或许生活本身就是一个悲喜剧,轮流演出。

“好吧,看一看也好,毕竟是包胃(胎盘)迹!”弧剑竹站了起来,看到红梅如此容颜,他二十多年心中积聚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倒感到于心有愧,严重地说,似乎他也是“帮凶”“刽子手”。

走了七八十米,拐一个弯,到了第三巷第十间,一看,悲喜交集,周围的房子都倒塌了,杂草丛生,刺竹拔地而起,唯独他的老厝坚强不屈,还有修葺一新的迹象。

“梅姐,你受苦受累了,为了我。”弧剑竹哽咽说,摸了摸墙壁。这一刻,弧剑竹心中二十多年来的不满情绪,终于免费转让给了火化场师傅。

“没事的时候,我就过来收拾收拾,不管你回不回来,在不在人世间,我高兴就行。毕竟这个家,也留下我很多记忆,快乐的大本营。如果你还活着,倘若有一天你老了干不动,回来就有个遮阳避雨的地方。”弧红梅仿佛在自言自语。

何况她面前从来很少听众,自言自语早已成了习惯。

于馨一直沉默,仿佛一个没有语言台词的群众演员,出场就是完成任务。

红梅打开锁头,推开门,没有霉气扑面而来,却有一股清香,原来,红梅在这里放了几把干艾草。

睹景伤情,百感交集,这里的一切陈设,宛如昨天清晰,“唉!断肠在何时,烟雨飘渺处。”

红梅沉思……

于馨也识趣,只有默默拍照。

壁龛前,弧剑竹拜见父母神牌……

陆陆续续有乡亲相碰,只有和红梅打招呼,他们早已忘记了人世间弧剑竹的存在。有人看到于馨,倒吓一大跳,这姑娘,不就是二十年前的红梅吗?

他们三人鱼贯返回红梅家喝茶,茶还是刚才的茶,顿觉茶水是多么苦涩啊!

弧剑竹擦干眼泪问:“你过得怎样?梅姐!”

弧红梅淡淡地回答:“酸甜苦辣,习惯了,就好了!”

“嗯!习惯二字可以获得诺奖了。”弧剑竹心情转好,“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一切都还来得及。梅姐,这样吧,我们先去虹桥酒店登记住宿,休息一下。你给我手机号码和微信,晚饭前联系。我晚上必须请你去大酒店吃饭,去多少人,你来定。”

红梅不假思索地回答:“绝对不去!你只管做你的事,不用理我,我是一个孤独的人。你们如果想吃小时候的食物,就来找我。”

“也好,我们先告辞。”弧剑竹说走就走。

弧红梅送给弧剑竹两个红鸡蛋,弧剑竹连忙双手接过,哽咽说:“谢谢梅姐!”

看着弧剑竹已经走远,弧红梅还站在杨桃树下频频挥手,久久伫立。

一个老婆婆诧愕而怀疑问:“红梅,谁啊!你家都二十多年没亲戚走动了。”

“剑竹啊!”弧红梅哽咽回答。

一传十,十传百,乡亲们鼓起蛤蟆一样的眼睛,难以置信:“开玩笑!不要骗人!你想太多了吧!人死岂能复生?”

“是吗?”红梅愉悦地反问,虹村人都知道剑竹死了,派出所户籍也已经注销,可他今天完好无缺、活生生地回来了,“问题是剑竹他没有死。要是连他也死,我们虹村就吃大亏了啊。”

乡亲们摇头不信,以为弧红梅更年期综合征,老年痴呆提前了……

辞别红梅,车过虹桥,于馨吵着要拍照,弧剑竹就把车停在路边,让她拍个够。

“弧大哥,这里为什么叫虹桥、虹村?”于馨寻根问底,无话找话。

弧剑竹心满意足地回答:“说来话长。”

于馨催促:“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故名思义,一个有彩虹的村庄。”弧剑竹简单地回答,“至于虹桥么,单孔桥,你自己观察其造型,不就一目了然。”

“望文生义谁不会。人家是虚心。”于馨不太相信,可她清楚,如今要看到彩虹,比登天还难。

弧剑竹曲解说:“自从你勇闯我的办公室,我就认为你不是一个腼腆的姑娘。”

于馨朗朗大笑:“今天这个结果,还有晚上的梦想,以及明天的憧憬,难道不也是你日思梦想的要求吗?”

弧剑竹看着于馨沉思,反过来安慰她:“小于,看在你楚楚动人的份上,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会慢慢告诉你,虹村的历史、虹桥的故事,这可不是一首诗歌、一篇散文、一个小品那么简单情节。”

于馨装的眉头一皱,点头答应,“看在你诚恳待人的态度,我就入乡随俗,随遇而安。”

充足的阳光,慷慨地倾泻在虹桥周围的山水之间,春华秋实,四季轮回,可就是恢复不了一条彩虹。因此,于馨收入镜头的山水情,少了几种色彩。

要说错过了时令,今年春夏之间,为什么也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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