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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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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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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村纪事》连载

第一十九章 如此乡亲

于馨刚刚松了一口气,老人弧清明一席话,又带给了她沉闷而难受的压力,她单独一人,生鸡入寮,稚嫩肩膀,毫无办法,只能且看且行了。

弧清明像战场上一个对手优势者,矫健敏捷,手握长矛,吹响螺号,紧追不舍:“剑竹,若有其人,那你必须把那个姑娘指出来,诸如父母、姓名、籍贯、年龄等等,而且带回来我们过目把关,我们才相信,才彻底放心。你现在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你百分之八十属于虹村。以后你的所有事情,不管公事私事,都必经老人组审批核准。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否则,我第一个报名,我家有三个孙女尚未出嫁,一个二十八岁,一个二十六岁,一个十八岁,任选不恼,我叫她们马上发信息和像片给你,你到现场去挑也行。就不用搞相亲活动了,省下来的钱可以给我买烟。”

阵阵笑声和嘘声,把弧清明的发言极尽嘲笑。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和剑竹是邻屋,有优先发言权。我家也有未出阁的孙女和外甥女五位,个个长得如花似玉,人见人爱,比林妹妹更加漂亮,比薛宝钗更加艳丽。几年来,门第都被媒婆踩蚀几寸。”弧清楚也争着“汇报”。

“对不起,外甥女不行!我们虹村现在体现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人见人爱也不行。骗谁,门第总共才几寸?何况媒婆早已淘汰了,只有婚姻介绍所。再说门第被踏蚀几寸,为什么至今还嫁不出去?千万不要说挑瘦拣肥。”弧清亮也来凑热闹,他一开口,总有笑料。

弧清楚连忙改口:“说急了,书无溜走上树。应该是人见人赞。”继而打了弧清亮一拳头,“我们家的姑娘大可爱了,没碰见一流的,我们不嫁。有意见去厕缸脚提。”

……

此情此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兼而有之。弧剑竹觉得事情闹大了,闹得不清不楚了,照此进行下去,半天启码冒出一二百个姑娘来,他真后悔和他们“开玩笑”“以假乱真”。

然而,这时候,这场景,这演出,于馨不恼反乐,确认这种打打闹闹绝对没有结果,心中有数,稳操胜券,她笑弯了腰,用手捂住嘴巴,尽力使笑声降低下来。

弧清楚也加码:“对,剑竹,有女朋友就公开,让我们看看,帮你把把关卡,我们才放心,也是对你爷爷和父亲负责。你若娶了个母夜叉母老虎河东狮,虹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们走过的山路比你走过的高速公路还多,深知人世间风险在哪里。婚姻是终身大事,你年纪不小了,年龄上再也没有被骗的本钱。我们虹村人,不骗别人,也不被别人骗。”

弧清流看着情形,连忙解围:“你们已经闹得太不象话了。弧清楚你其实不清不楚,啰哩啰唆!老人脚缠绊死鸡——又长又臭!这种事情,让剑竹自己说。”

“大伯!这个么,有必要吗?”弧剑竹为难地说,搔搔头皮,又没有分身术,去哪里变出一个女朋友?胡迪尼也深感棘手吧。突然,他笑眯眯盯着一个人……

于馨像孩子一样,圆睁双眼看着他,仿佛在拒绝说:“你别乱来!”

弧剑竹也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抓到了那根稻草,“恶作剧”地回答:“阿伯阿叔,我说我说,我投降,免得你们牵挂。”

几个老人异口同声:“快说!”

弧剑竹答呵呵回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一下子,大家把眼光齐刷刷投向于馨,于馨的脸顿时红成血钵,她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只好坐在原地,低头扭着衣衫和发梢,沉默不语。

她今天穿着无袖红色丝绸梭织束腰齐膝连衣裙,就像蓝天上一块活着的红霞。她把头发自然地泻下来,有一咎盘在胸前,乌黑亮丽。

此时此刻,尴尬还是幸福?只有于馨自己才知道。

弧清流像一个考官质问:“事关重大,我不得不拷问一下,姑娘,你们二人认识多久了?”

于馨抢先说,害怕弧剑竹只说五天,其实她不害羞:“二十多天了。”

“十日谈,这么快?”弧清明诧异地问,心中不信。

“深圳速度呀!这个词在八十年代建国贸大厦就有了。就是说要快马加鞭大跃进。”弧剑竹胡乱搪塞,词不达意,“我们准备先结婚后恋爱。”

“大跃进不是受批判?”

“此一时彼一时矣!”

弧剑竹顺势而行,对不住于馨的地方,只能今夜才弥补和道歉了。

于馨看到弧剑竹的窘境,于心不忍,也有意帮他一把走出眼前“荆棘小道”,何况帮人也帮己。

清晨“虎头虎脑”地建议说:“既然你们说在谈恋爱,我们又不相信,折衷一下证明,你们能不能在众多乡亲们面前亲一个?”

这句话一出,有人说他傻,如今“亲一口”能说明了什么问题?

清晨却坚持己见,身后不少年轻人说他:“二百五!”

清晨装没听见,自得其乐。然而,恰恰这个小问题难住了弧剑竹,他正准备“投降缴械”。

想不到于馨突然侧身抱住他,大大方方亲了……

清晨带头鼓掌,上年纪的乡亲们来不及遮掩眼睛,也胀红了脸。

弧红梅回来了,刚好看到这一幕,心里很焦急,绝对不是吃醋,不是嫉妒,而是担心,另一种无法言状的纠结。在没有办法确定于馨是真女儿之前,她还是站在弧剑竹一边。如果弧剑竹破产了,她会跟他在一起吗?她的评判,越漂亮的女孩越危险,该不该相信她呢?弧红梅心如火燎,她的总结:这是一个充满欺骗的陷阱,尤其是爱情,更是一个大泥潭,清澈见底已经渐行渐远,童话消失。

这时候,突然有人嚷嚷:“有轿车来了,官来了!好像是任县长。单个人!”

大家立刻沉默下来,仿佛害怕被当官的知道事情原因,又好像是不想和当官的说话,表情复杂。

弧清流不高兴地说:“他来干什么?千年万年不来,如今剑竹回来了,他鼻子这么灵。”

弧剑竹和乡亲们不一样,他必须有一种姿态,他认为,县长或许奔他而来,闹出这么大动静,早已街谈巷议、路人皆知;或许不是,既来之则安之。弧剑竹便离开座位去井溜装水,他要泡茶待客。

……

县长来到大家面前,鹤立鸡群,他高兴地问:“各位长辈和乡亲们,这么兴高采烈,村里一定是有大喜事吧?”

没有人请县长坐下来,他继续和大家打招呼:“各位乡亲父老,我任务必向你好问好,祝你们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合家团圆!”

“家家户户,东西南北,都四分五裂了,哪来团圆?”人们窃窃私语……

没人回礼,任务必尴尬之极,可他是见世而、历风雨之人,保持镇定。突然,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婆婆钻进来,抓住县长的衣角,大有兴师问罪之势,倒把弧清流他们吓了一惊,站起来想阻拦,已经晚了。

只见阿婆气喘吁吁,脸色铁青,兴师问罪似地问:“后生人!你是县长?”

“是,阿婆!”任务必清晰地回答。

阿波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摇摇头:“不像。看你晒的那么黑,假宝玉。比千金小姐还金贵。哪个县长肯出来抛头露面?”

任务必急了:“阿婆,我是真的。”

“信你一回。正的负(副)的?”阿婆她要的是这个答案,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像抓住了一个小偷,惯偷,其实她怕自己跌倒,近日来膝盖又风湿痛。

“正的!”任务必镇定自若,正气凛然,这时候,他的司机挤进来保护他,刚要打电话,被任务必阻止,“我们是人民公仆,要耐心听阿婆说。”

阿婆也不害怕,她继续问:“你身为‘奴仆’,是不是为老百姓做事?”

“是!”任务必直着身子回答。

“公仆不是奴仆。”司机生气地纠正。

“吼叫什么!在我这里,公仆和奴仆一个样。正县长,那我问你,我老婆子半年内被偷三个煤气罐,刚刚充满气,加重,59斤,当天充,夜里就被偷了。”阿婆不依不饶地质问。

“这种情况报110啊。”司机解围。

“闭嘴!坐回你的驾驶室去。”任务必叱责他。

“狗屎可以盖,不能掀!”阿婆紧追不舍,于馨都看晕了。

老人组抱着看热闹的心里,也要看一看县长现场办公的能力,这可是虹村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再问你,你们平日里成群结队跑哪里去了?”阿婆涕紧追不舍,也豁出去了,“你想如何解决?”

县长皱紧眉头,阿婆身穿百家衣,慈眉善目,不是像要惹事生非的人,他便大声回答:“这样吧,阿婆!三个煤气罐和煤气钱由我来出,一共多少钱?阿婆!”

“一罐一百九十,包煤气。”阿婆回答,仿佛来时已经算计好,还默念几遍。

任务必从后袋摸出一小叠钱,算出六张,塞在阿婆手里,阿婆接住,破涕为笑:“这才是好县长,正的说话算数。”

弧清流连忙插话:“十三嫂,县长帮你解决问题了,你可以回家,天气也热。”

老阿婆走了,手里紧紧攥住六张人民币。

此时,又来了一个老大爷,他没有抓住任务必的领子,可他站在面前就是一座石头山,一个枯萎的盆景。

任务必似乎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诚恳地问:“大爷,你也煤气罐被偷?”

老大爷怒气冲冲:“县长,丢煤气罐是小事,我没丢煤气罐,我用干柴烧水做饭。如今干柴满山遍野,捡一天烧半个月。我没丢煤气罐,可三天前,我丢失三头牛。晚上我和牛一起睡,还是守不住。窃贼诡计多端,他用摩托车做道具,在我的牛栏后响了两个小时。他还找我借铁锤、螺丝刀,说他们的摩托车坏了要修理。等他们的摩托车不响了,我才发现牛不见了,后墙被挖了一个洞,三头牛三四万啊!”老大爷手足无措,一脸茫然。

司机不放心,又挤进来说:“大爷,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大爷嗤之以鼻。

这时候,弧剑竹挤了进来,接口说:“县长啊,难道你不觉得,老百姓不报案,本身已经就是一个大问题吗?”

“正是正是!”任务必连忙低头承认,谦恭有礼。

陆续有人来提问题,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之势,弄得任务必焦头烂额。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冰雹一样砸向县长,他今天为什么要走进虹村?

司机愤愤不平:“今天早上没洗脸。”

正在任务必左右为难,接下来不知道如何应付的时候,欲言又止,身不由己,他身上可没有三头牛的现金。当他抬起头来和弧剑竹四眼相对,弧剑竹马上认出他来,大声惊叫:“老伙计,我是剑竹啊!”

“弧剑竹!你还活着?”任务必也大吃一惊。

乡亲们听不懂他们用粤语呼唤,然而,因为他们的认识,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有的人心中很复杂,既不想任务必轻易突出重围,也不想让弧剑竹陷入困境。

弧剑竹和任务必紧紧拥抱,仿佛他们是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失散已久的战友,今日意外重逢。

弧剑竹连忙向弧清流他们介绍:“大伯大叔,他是我在深圳打工时的生死之交,我的兄弟任务必。那时候,我睡下铺,他睡上铺。三个月后,他尊父命回家结婚去了。”

任务必抱拳再次表达歉意,幽默地说:“早知今日当官难,不如深圳睡桥洞。”

任务必挨着弧剑竹坐下,微笑说:“原来你是虹村人啊,彩虹之乡,大可塑造。”

“是啊!你什么时候来虹桥县?”弧剑竹又答又问。

任务必兴奋异常:“刚来一星期。我们二十多年失去联系了,我真惭愧。刚才你们在谈什么?”

弧清流他们已经感到惭愧,因为误解了任务必。

弧剑竹大概谈了他的计划,任务必高兴地说:“乡亲们,县里刚好有一个项目,叫做新农村建设。初步选址,你们虹村也是十个贫困村其中之一,因为我对虹村一无所知,故今天前来看一看。既然剑竹要回来建设家乡,我已经没有再浪费时间盲目考察的必要,我将尽力促成这件大事。虹村的明天,必须更美好。”

“岂敢!朋友能彼此活在心中,足够了!”弧剑竹回答,“说实话,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因为我还欠你一百元。大伯,那时候,一百元比现在一百万都难找啊!”转向任务必,兴奋不已,“想不到我今天又找到一个强有力的帮手,看来你也走不出人生宿命啊!你二十多年前帮我,现在还要帮我。”弧剑竹紧紧攥住任务必的手,害怕他跑掉一样。

任务必有同感,“这样的忙,我一定帮,犯错误也不后悔。今天‘日雅’,公私兼顾。”

突然,有妇人高声呼唤:“一大早喜鹊喳喳叫,原来今日贵客到,来食甜红丸乎!”

在虹村,吃甜红丸:新婚、添丁、上栋梁……

任务必热泪盈眶,半小时内,他经历了被“先倨后恭”的历程,足以与“不打不相识”相提并论。

于馨得知被当做虹村的新媳妇,脸红耳赤,过山车一样心潮澎湃,她朝弧剑竹投以求救的眼光。弧剑竹故意不看她,急得她像热锅上的蚂蚁。

见人见份,每人每碗十六粒甜丸,加七分甜汤。

茶喝多了,来一碗甜品,那是神仙食物。

红丸只有女孩小指头大小,粒粒孪生,大吉大利……

弧清流连忙说了四句:

红丸红衣,

吉时吉利。

白头偕老,

恩爱夫妻。

于馨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她咬着碗沿,久久不放,乡亲们的热情,溶化了她心中所有的不愉快。

弧红梅见有清流大伯出面,又已“生米煮成熟饭”,她也无可奈何了。她唯一放不下,于馨柔软的双手,能抱得起日后剑竹这个“大糜钵”否?

阳光普照,秋风阵阵,偶尔掉下来一个银元大的酸杨桃,砸中于馨的头,吓了众人一跳,忙着询问砸伤没有,砸痛没有?

弧剑竹慌忙站起来,接过于馨递过来的纸张,擦干她头发上的杨桃汁。然后,捡起那个金黄色的杨桃,分两口吃下,意犹未尽说:“小时候,这棵杨桃树的杨桃,一般拇指头大,就被我们消灭了,真好吃!”

于馨惊讶:“也不擦一擦。”

大家为剑竹的举动所感染,觉得他本色依旧。唯有弧清流大声欢呼:“天意,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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