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弧红梅把自己的工作时间安排得密密麻麻,不算轰轰烈烈,也无懈可击,难得空闲,用此来排遣心中多余累赘的想象,忘却对深圳那遥远、单里程、伤心惨目的思念,然而多少次梦中骨肉团聚,母女相逢,也就当作那半山腰的酸梅,可望而不可及。
弧红梅略为伤感的,因为她没办法阻止夜的降临,梦的产生……
而今于馨的出现,在她的“避风港”砸下一块原石“翡翠”,白浪滔天,不由得她无动于衷,装聋作哑。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眼。于馨简直就是她二十岁时的翻版,暴风骤雨,来得如此猛烈,如此毫不留情。
弧红梅有过一个女儿,却只拥有十个月时间,而且还彼此间看不到。宛如一个远古故事,埋在虹塘深处,弧剑竹不知道,弧菊阳也不知道,虹村更是不知道……
怎么办,找不找?找,生活会起波澜;不找,伤口流血不止。如果找到,也会是一把利剑,把她的肉体划得遍体鳞伤、生活砍得杂乱无章。要不要阻止弧剑竹和于馨结婚?倘若于馨真的是自己失去二十多年的女儿,婚姻对她是好事还是伤害?不可估量,心中一团乱麻。
从复杂回到简单,不容易;从简单回到复杂,生不如死。弧红梅权衡利弊,难以立即做出判断,只能且行且看且琢磨,再做调整了。
人生顺利和坎坷,像一个坠子,左右着弧红梅艰辛日子的摇摆度。
虹村老人组第二次杨桃树下座谈会,是在九月二十二日上午八点钟,弧剑竹获知清流大伯感冒无碍,才决定召开。
今日参加会议有八位老人,比上次多了三人,分别是弧辉行(89岁)、弧清贫(68岁)、弧清川(87岁),他们围坐东边,背对太阳,顺光不“贼目”。大家相互寒暄毕,弧清流送一份名单给弧剑竹。周围来了几十个闲散群众看热闹,听风看雨。
弧清流站起来,双手抱拳,歉意地说:“贤侄!有什么话就直说。这两天,看我这感冒来的真不是时候,把大家拖累,把正事拖累。”
“各位叔伯,早上好!我计划提个建议供大家参考,时间不长。”弧剑竹开门见山,“我们虹村是不是要建立一支建筑队?为下一步建设虹村工程做好基础。俗话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弧清流同意这个决定:“这个主意好,我们可以把在外做建筑工的青年人叫回来,虹村建设,人人有责。”
弧剑竹握紧拳头,宣誓似地大声疾呼:“我已经决定一个好日子,十月十五日,虹村烈士纪念碑、东风塔修葺工程、村路、虹塘、新农村建设等十大项目建设同时奠基开工,让机器的轰鸣声在虹村上空回荡。我们虹村不是东山再起,而是时来运转。感谢这个大时代,感谢好政策。我一定说到做到,各位长辈觉得如何?”
“剑竹,哪要投多少钱啊?”弧清流以为自己听错,更害怕他半途而废,何况弧菊阳前车之覆,伤痕累累。
“天文数字,天文数字!”弧清明自言自语,不敢相信。
……
“剑竹是不是疯了?”
“不可能吧?”
“熬出头了,虹村有救!”
“真的!会不会犯法?”
“太好了!”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
杨桃树下,人头攒动,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好不容易大家静下来,弧剑竹再说:“乡亲们不用紧张,我已经和任县长立下军令状。建设虹村资金由我负责,决无戏言。以后,各位长辈负责提意见、监督检查就行。头笔资金,已经决定打进来,问一问梅姐就清楚。”
顿时,几个老人热泪盈眶,多少年来,多少“家丑不能外扬”,今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他们风烛残年,已近油尽灯枯,本以为“一江春水向东流”,今天这场面,这气势,如何让他们不激动,仿佛血管注入了满满的血液。
才短短几天,关节已经畅通,任命书像飞机俯冲下来,弧剑侠(弧剑竹表弟,退伍军人,38岁),任虹村书记兼村长,兼虹村农业合作社主任。
弧红梅叹了一口气,她本以为弧剑竹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撒把鸡粮而已,想不到二十多年前的毛头小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
弧剑竹突然邀请:“梅姐,我诚恳请你出山。”
听到“梅姐”二字,她就激动。她又怕又喜:怕的是那亲密的称呼,还令她颤抖;喜的是他当机立断的魄力,已经灵活运用。
“说来听听。”弧红梅不予立即答应。
“虹村实业发展公司的总经理一责,非你莫属。”弧剑竹像东风塔一样巍然屹立,决不动摇。
弧红梅陷入沉思,三分钟后表态:“请大家让我考虑三天,毕竟是大事情,不能感情用事。”
“好!事先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太仓促了。对不起!”弧剑竹陪礼说,“梅姐,这个职位非同小可,可能担子重、业务忙、怨言多。”
“忙和重倒不怕,怨言也吓不倒我。”弧红梅拢络一下头发,“我考虑的是责任,我的能力,虹村的前途。”
“你考虑的比我们更周到。”弧清流表态,“我们别的不会,但一定会支持你。”
“不同于乌鸦、喜鹊和苍鹰争地盘,彩虹的消失,是我们虹村的悲哀。”弧红梅沉痛地说。
“防患于未然。大将之风。”有人摇“手公”(拇指)。
“且勿恭维。”弧红梅冷静回应。
于馨静听,今天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
“剑竹,你是不是借鉴了澄海徐爷的经验?”弧辉行有感而发。
“辉行大伯!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语。”
弧红梅坚持己见:“好吧!我不说太多,言多必失,反正我三天后答复你,同不同意都是我的最终决定,切勿强加于我。”
“清楚!”
“才十点钟,我还要上一趟东风塔,剑竹你们俩有空吗?”
“有空。”
“一起上。”
“好!”于馨兴高采烈地站起来,被解放了一样,倒把弧剑竹和红梅吓了一跳。
……
“剑竹,我是越来越喜欢小于,你不会嫉妒吧?”
“我只能找张道士去。”
于馨居然不知道张道士住在哪里,从梅姨家出来,她一味追问。
“晚上才告诉你。”弧剑竹答应她。
红梅在前,于馨中间,剑竹断后,此时红梅终于有心情逗乐:“于馨,初恋就碰到一个大叔,心情怎么样?”
“踏实!”于馨只答两字。
“有意思。剑竹?”
“我像是一个站在云端的‘骗子’。”
于馨开心死了,银铃般笑声,也把弧红梅感染。
“今天上东风塔,好日子,荫风软日,不湿不燥。”红梅经验谈。
于馨感觉到:每次登上东风塔,伙伴不一样,感觉不一样,心情不一样,收获也就不一样。
“登东风塔比赛最后定了日期没有?”红梅询问。
“十月十三日。”剑竹回答。
“好啊,选在重阳,有双重意义!”红梅赞成。
“梅姐,你参加吗?”剑竹问。
“当然!”红梅说,“我不参加,此次活动就肯定美中不足。”
“梅姨,你行不行啊!?”于馨将信将疑。
“你认为?”红梅摇摇头。
“我估计年轻人……”于馨欲言还止。
“等着瞧!看你三两担不上肩头。”红梅便没有看不起于馨,她之所以要参加比赛,是准备给予她一个榜样。
“万事开头难,梅姐一定要帮我……”剑竹岔开话题。
“啰哩啰嗦!专心登山,小心歪了右脚。”红梅打断弧剑竹话头。
……
登至半山,往下看,红梅感激地说:“但愿明年这时候,虹村旧貌换新颜。”
剑竹许诺:“多多少少会变的!”
红梅问:“建筑队归谁管?”
剑竹回答:“发展公司!”
红满意的表情:“哦!”
三人斗志昂扬,边说边走,继续攀登。
于馨今日精神抖擞,身轻如燕,她突然说:“梅姨,我也要参加登山比赛。”
“可以报名,但属于嘉宾。”弧剑竹宛转回答。
红梅佩服剑竹的幽默和伏笔,他没有拒绝于馨,又没有打击于馨,真正是有了涵养。
“该补充水分了。”红梅提醒。
登山人,近期忽然增加,也许和秋高气爽有关系。
于馨走近几个少女,问:“小妹妹,你们平常喜欢登东风塔吗?”
“偶尔吧。因为我们不是摄影师,也不是诗人。”
……
登顶差不多是十二点了,红梅建议:“中午,你们就在这里吃午饭。”
“好啊,我喜欢!”于馨首先回答。
“富有诗意。”剑竹也赞成。
……
弧剑竹带着于馨在东风塔周围巡视了一圈,人山人海,欢乐祥和,四面八方都是仙境一样美妙,唯独少了一个色彩:山下的土地,不种庄稼。
记得谁说过:广阔的农村一旦成为旅游景点,农民就彻底翻身了!
弧剑竹苦思苦想的结果,既然已经有了海市蜃楼,如何把海市蜃楼固定留下,还需要永恒不变的努力。
突然,所有摄影师的镜头,都对准了于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