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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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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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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连载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取经回国

冬天的伦敦,风和日丽向来不多见,和这样稀奇珍贵的天气一样令姚淑娴意外又激动的是,陈河没有电话预约,没有信息通知而是突然来找她。

当然,在英国她还有另一个动人心弦的名字——Rose,对,Rose小姐和过去的任何时间一样漂亮,甚至多了成熟的风韵后更加美艳动人,她的追求者的脚跟已经从英国的伦敦排到美国的旧金山了,可是依然保持单身的Rose小姐偶尔也会让不明就里的人迷惑不解——认为这样一个东方美人,人间尤物至今不结婚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同在商海游弋的女人们一旦在商业性浓郁的沙龙上凑在一起,往往就用俏皮的玩笑把她危险的单身归咎于是身边的男人们不够出色。这些意味深长的担心的话也曾辗转几度传到陈河的耳朵里,但是,他保持了高贵的沉默。

三年来,他到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只能勉强找到正确的电梯入口和房间标识。

陈河抬手要敲姚淑娴办公间的门时,门恰是半开状态,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秘书模样的外籍女子正在和姚淑娴讨论工作上的事情。

陈河就在门外等了片刻。

秘书告别姚淑娴出来后,陈河才敲了敲门,姚淑娴低头答道:“Coming,please!”

陈河没有说话,平静如常地站在她面前时,姚淑娴一阵惊异,接着眉目含笑起身迎接,她当即切换语言,用中文说:“怎么突然有空来看我?”

陈河没有久留的意思,也不坐,迎面回答:“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我准备回国去,我觉得还是当面和你说比较好,所以没有打电话,请你见谅。”说完这些话,原本罩在他脸上的疲惫的神情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平静到冰冷的面孔,他转过身向窗外望去的同时等着姚淑娴的反应。

当他看到她的窗台上摆满了向日葵的花盆时,他才急忙走过去,一个一个看,有的刚发芽,两片饱满的叶子小巧可爱,有的已经一尺高,眼看快要结花苞,有的已经盛开,艳丽明亮的黄色花冠一起向外张望着。

他被这些葵花吸引,长久地站着,怔怔出神。

今天,他乘电梯上到二十五层又转过几个拐角来找姚淑娴是向她辞行的,他打算干脆利索的说完就走,可是他没想到她在自己办公室里也种上了向日葵。

“她为什么要种向日葵呢?她可以养其他花卉啊,她有钱,能买得起任何名贵的花卉来装饰环境,这向日葵是他的花,是君躲的花啊,君躲上学时没钱买其他花,但是她也爱花,爱生活,况且,葵花籽不用花钱,家里有种子,她能种的只有这向日葵啊。”陈河心里疑惑着却没有问姚淑娴的打算。

姚淑娴听完他的话,笑容消失了,她楞了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这样问,只是她不甘心,不相信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陈河也不嫌麻烦回答说:“我们约定好的,三年之后我就可以自由回国,我遵守了若言,兑现了若言,现在该回去了。”

“不,不能这样。”姚淑娴不想接受这个结果,最近她太忙,忙到忽略了时间,忘记三年已经过去了。他却一刻也没有忘记,一刻也没有耽误就来兑现约定了。

她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怨恨,想找到另一个可以挽留陈河的方法,她随即站起来,三步并做两步过去关上门,又过来拉住陈河的手,现在她不理会地点是否合适,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心底暗自咒骂道:“去他的工作吧!”然后恳切地说:“你就不能留下来吗?你对我一点留恋都没有吗?这里不好吗?你在这里会有很好的发展空间,你会很有前途的。”

陈河把手缩了回来,转过身走向窗户,他看着窗外说:“作为一个医生,谈不上什么前途,在哪里都是看病救人,即便是看病救人,我也要回中国去。”他又转过身,把目光投向那些张望着阳光的向日葵。

有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呢?都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情感,可以淡化一切记忆,要说三年的时间改变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关键问题是他愿不愿意做出改变。

在姚淑娴看来,国外优质的资源,发展空间是绝对可以改变他的,她十分笃信这一点,甚至自信的料定,不要说三年,就是三个月也可以让人重新制定人生规划!可是今天看来,她注定要失算了,现在她知道,美好的前程和美丽的女人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这三年来,他废寝忘食,发疯一般努力做科研,上手术,学知识,是为了什么,三年里,姚淑娴想见他一面都不是容易的事啊,陈河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泡在浩如烟海的图书馆资料里,当初一个英气勃发的人来到这里,如今却消瘦憔悴成这样,他为什么呢?

是什么激发了一个中国青年如此顽强拼搏的精神呢?

没有人知道,自从来到这异国他乡,他把一切都埋在心底,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在出国热白热化的中国,当时有多少人为了前途,名利,抛家弃子,不顾一切地奔向国外的时候,他却在国外过着郁郁寡欢的苦行僧似的生活。

为什么呢?因为,他爱自己的国家,他爱的人在自己的国家而不是这异国他乡;因为他怀里装着的那张黑白的照片和照片后面抄录的一首诗!

《出其东门》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闍,有女如荼。

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大概就是所有的原因!

她急忙向前走了一步,又退回来:“不能这样,至少现在不能这样回去,陈河,听我的,就留在这里好不好,我,我知道,你生病了,你的胃病已经很严重了,现在有空了,你好好检查一下,在这里治疗行不行?”她哽咽了,喉咙里被什么膨胀起来的东西堵住了,她万分痛苦地伸手压在胸口上,好像心脏要爆炸了似得,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串又一串的眼泪滚落下来,接着瘫软无力的坐在自己椅子上。

“那我就更应该回去。”陈河转过身,看见她这副模样也手足无措起来,他之所以不打电话,不发信息,不去她的家里就是怕她激动让他无法应付,所以他才跑到这里来,他料定她会克制自己,在这个地方可以非常理智,简单地解决问题,但是依照眼前的情况,他很快就没法掌控局势,很快就要感到难为,感到不忍心了,这些年他没有见过姚淑娴流眼泪,她呈现在他面前的一直是自信乐观,甚至是强势女人的派头;是自我意识爆满,万人迷的派头;是未雨绸缪,运筹帷幄商业精英的派头,可是今天,她没有预兆,突然可怜见地哭起来,竟然到伤心、哽咽、泪如泉涌的地步,对他来说是始料不及的,让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他急忙在桌面上找来纸巾递给她,以便她擦眼泪鼻涕。可是她不接,他怕突然进来其他人而难堪,只好替她擦干眼泪,谁知,她攒了多年的眼泪,存储量大的惊人,流不完,擦不干,他也要跟着难过了。

这么多年,他不曾被她的任何派头压倒过,如今却被她这样一幅伤心模样,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触动而显得局促不安起来。

他放下坚硬的心肠,安慰道:“淑娴,别这样,这么多年我们情同兄妹,要理解对方是不是!”

这本来是他想安慰人的话,结果一出口却成了腐蚀剂洒在她渐渐撕烂的伤口上,“理解?怎么理解呢?她的计划,她的忍耐,她的全部心血谁来理解?到头来只说一句理解就可以一笔勾销?人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呢?”

她暗自叹息了一声,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见“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她空有一副女王的派头,“连一个想要的人都留不住,有什么意义呢?”这是她问自己的话,她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女人,从小就占有稀缺的优质资源,然后一路绿灯走到今天,她又是一个漂亮女人中尤为成功的,出类拔萃的女商人,是同时能够驾驭知识和经济这两种超高技能的女强人,她用所学的中医药知识经营中医药,在他乡异国站住脚跟,用美貌,智慧,非凡的头脑已经成功实现财富的梦想,可是,她心里却空落落的,感觉自己一贫如洗!

“千金易得,人心难求!”

如今,眼见她的‘唐僧哥哥’要取得真经翻山越岭回中国去,要不顾生命危险,不考虑个人利益奔到另一个女人那里去,她却没有办法挽留,她的眼泪就一股接一股地涌出来,滴在这个用来赚钱的办公室里,滴在这摩天大楼的水泥缝里,她却满脑子都是西游记里女儿国国王那失魂落魄,依依不舍的影子,心里也填满了插曲《女儿情》的凄音惨调。

谁都料定她的如意算盘一定会实现,她的‘唐僧哥哥’很快就会融进英国的空气里,很快就会忘记中国的人和事。可是她没想到,陈河面对这些处境一声不吭地忍耐下来,披星戴月,呕心沥血地苦学三年,如今,取上医学真经要回国去,带着一身病痛要回国去,现在,她注定要失去了,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时候,先前出去的女秘书又敲门进来了,她小声的提醒Rose,开会的时间到了。姚淑娴立即提起精神,在椅子上坐端正,她抽出一张纸巾擦去了眼里的泪水,对秘书说:“不好意思,请通知他们,会议暂时取消,那批货我有了新的打算。”秘书有些吃惊,想说什么又忍了忍出去了。

秘书出去后,姚淑娴渐渐从她那伤心的小女人状态里恢复过来,她对陈河说:“我知道国内情况,抗病毒的中药材非常紧俏,我手上正好有一批存货,本来今天开会要把它高价卖出去,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把它作为最后的礼物送给你,送给祖国,也算是我为你再做一点事吧。”

陈河见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在多说什么,出门前他忍不住问:“淑娴,你为什么养这么多的向日葵呢?”问完他就后悔了。

“为什么?你现在问我为什么?我哪里知道为什么?我去年到你公寓去,看见你养着一屋子的向日葵,回来后我也养,这本来是农民在田间地头上种的植物,是农作物罢了,现在却在我住的地方,工作的地方都养上了向日葵!”她落寞幽怨地说,眼里又涌起晶莹的泪花。

陈河赶忙抽出一些纸巾递给她,然后急忙转身离开了,他心里也替姚淑娴难过起来,生怕再耽误一分钟后,自己坚定的意志就被她的眼泪融化了,她哪里知道这并不是陈河的花,这是远在中国君躲的花,一直都是君躲的花!

零八年一月初,陈河带着一肚子知识,带着一包风干的葵花花瓣,带着君躲的照片飞回中国。

他先在北京落地,急忙去医院拜访了自己的老师夏主任,向他了解了君躲后续治疗的情况,然后他急忙购买飞机票,心情迫切的赶在雨雪冰冻灾害来临之前飞回银凤市,可是,他刚刚走上骨肿瘤外科工作岗位一周,却突然出现吐血,便血的现象,一做检查才发现胃癌已经到处转移,血液把癌细胞播种到了全身各处。

绝望这两个字是不能表达他当时的心境的,更难以接受的是,君躲又在这样的寒冬雪地上滑倒骨折,并且癌细胞再次复发。

磨难和打击一个接一个的来,他的病情进展更快,剧烈的疼痛常常让他生不如死,中效止痛药物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他必须服用强效止痛药来维持所剩无几的时光,他开始考虑死亡,他是一个肿瘤外科医生,见过太多病人被癌症类疾病折磨,骨瘦如柴,精神呆滞,生命垂危之际,身体上插满各种管子,气管插管,氧气管,输液管,静脉营养管,引流管,导尿管,这种情况下,病人虽然还有心跳和呼吸,但是基本没有什么意识,身体和精神都不受自我控制,生理需要也无能为力,处在虽活尤死的状态。

“不,我不要这种生命,不要这种悲惨无助的境地!”每当夜晚来临,他一个人的时候,常常被这些思绪控制,在失眠的痛苦中煎熬。如果要走,他要有尊严得离开,什么时候走,他希望自己说了算。

君躲来银住院,他让秋果帮忙隐瞒了他已经回来的消息,他一手策划了手术方案,并且逐一实施,走进手术室时,他胸有成竹,淡定从容。当他面对已经麻醉后的君躲时,他的脑海里就像播放幻灯片一样,一幕幕全是心酸的回忆。一旦步入手术台,他又内敛稳重,手法娴熟,技艺超群。然而,那些非凡的表象之下,却是他吃过止疼药后暂时的‘回光返照’。

手术刚刚结束,他就已经疼得忍无可忍,额头上冷汗涔涔,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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